正文 第五十九回 秦王宮門掛玉帶 敬德屈受披麻拷

類別︰集部 作者︰如蓮居士 書名︰說唐前傳

    詩曰︰

    天命歸唐在世民,建成元吉枉勞心。

    仁君自有群莢護,鴆酒雖凶計不成。

    當下秦王見此丑事,不敢沖破,想成一計道︰“嗄!有了!不免將玉帶掛在宮門,二人出來,定然認得,下次決然不敢胡為,戒他下次便了。”就向腰間除下玉帶,掛在宮門,竟自去了。

    再說建成、元吉與張、尹二妃調笑戲謔了一番,二妃道︰“二位千歲,天色已晚,恐有嫌疑,請各散去,明日再會罷。”建成、元吉依允。二妃相送出宮,抬頭看見宮門首掛下一條玉帶,四人大驚。二王把玉帶仔細一看,認得是秦王世民腰間所圍的,即失色道︰“這卻如何是好?”二妃道︰“太子不必驚慌,事已至此,必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二王大喜,出宮不表。

    次日,高祖駕坐早朝,設立兩班文武,黃門官傳旨︰“有事奏事,無事退班。”道言未了,只見內宮走出張、尹二妃,俯伏在地,哭奏道︰“臣妾二人,昨日同在彩霞宮相聚閑談,忽有二太子秦王闖入宮來。臣妾見他醉酒,問他何處留飲,他回說後宮相望王姊,故爾吃醉。繼後把臣妾十分調戲,現扯下玉帶為證。”就把玉帶呈上。高祖一見,正是︰

    怒從心上騰騰起,惡向膽邊勃勃生。

    便叫︰“美人且回宮去,待孤處置畜生便了。”傳旨宣秦王上殿。秦王來至殿上,俯伏道︰“臣兒朝見父王,願父王萬歲!萬歲!萬萬歲!”高祖一看,見他腰間系的是金帶,便問道︰“玉帶何在?”秦王道︰“昨日往後宮相望王姊,留在王姊處了。”高祖道︰“好畜生!怎敢瞞我?做得好事!”就命武士︰“拿下,用龍鳳劍速速斬來。”眾武士一聲領旨,上前將秦王綁了,推出午門。徐茂公、秦叔寶、羅成見了,一班下,奏道︰“臣等不知萬歲何故要斬秦王?”高祖也不好說出宮內之事,只說︰“為玉帶一事,問這畜生便了。”叔寶又奏道︰“萬歲,這玉帶小事,可念父子之情,赦其一死,且將他下在天牢,待等日後有功,將功折罪便了。”高祖道︰“本該斬首,今看秦恩公面,將這畜生與我下入天牢,永遠不許出頭!”眾武士領旨,將秦王押入天牢去了。

    這消息傳入後宮,公主不知端的,細細打听,方知秦王為失了玉帶下入天牢,心中一想道︰“多是因望我而起的禍端。”竟拿柴紹之帶來救秦王。那公主終是婦人家見識,不顧前後,遂出宮見駕道︰“女臣兒朝見父王,願父王萬歲!萬萬歲!”高祖道“汝孤孀寡婦,今有何事,出宮見父?”公主道︰“女臣兒無事不敢出宮,只因昨日御弟秦王進宮相望女臣兒,失落玉帶一條在女臣兒宮中,又聞秦王下入天牢,故送玉帶前來。”把玉帶送將上去。高祖一見,心中大怒道︰“好賤人!你丈夫柴紹的,靳怎敢欺瞞孤家?孤家曉得你與這畜生一黨。”命彩女宮娥將公主鳳冠蟒袍除下,永不許出宮朝見。那公主一見父王發怒,羞得滿面通紅,自知無禮失見,卻被父王識破機關,遂含忿觸階而死。正是︰

    只因相救仁慈弟,反累香消玉殞亡。

    那公主亡年三十九歲,死得可憐。高祖道︰“這賤人倒也死得好。”分付拖尸首抬過盛殮,合葬柴駙馬之墓不表。再說建成得計,心滿意足,忙上前奏道︰“世民下入天牢,眾將多是他心腹之人,定然謀反,父王不可不妨。”元吉奏道︰“父王可將眾將遠去邊方,不得留在朝內。倘有不側,那時侮之晚矣!”高祖怒氣未平,不覺失口說道︰“也不須遠調邊方,單留護國公秦叔寶在朝,余者革去官爵,任憑他去罷。”叔寶道︰“臣本該在朝,保駕才是,今意欲請旨告假,前往山東祭祖一番,望吾王垂念愚誠,開恩準奏。此去多則半載,就來入朝保駕。”高祖道︰“依卿所奏,欽賜還鄉,祭祖已畢,就來供職。”即行退朝。叔寶謝恩而退。

    再說那些眾將,見有旨意下,誰敢不遵?一個個多端正車馬,打點帶了家小,各個回家。那程咬金道︰“秦大哥,羅兄弟,你們兩個怎樣的主意?”羅成道︰“我同表兄同往山東。”咬金道︰“羅兄弟,你的主見不差,表兄表弟正該如此。當初在賈柳店中拜盟的時節,有官合做,有馬同騎,小弟如今也同往山東如何?這叫做你也好,我也好,三好合到老。我們一家兒住著,房錢大家出些。”叔寶、羅成大喜道︰“同往何妨?”三人商議定當,各帶了家眷,徑往山東去了不表。

    那徐茂公依舊扮了道人,卻躲在兵部尚書劉文靜府中住下。獨有尉遲恭分付黑、白二夫人︰“先往朔州天堂府麻衣縣致農莊去,還有幾畝荒田,家中還有妻兒,自耕自種,盡可過得。你們一路慢慢而行,等我且往天牢拜別秦王,也盡君臣之義一番,然後回去。”白氏夫人道︰“將軍前去,速去速來,凡事須要小心,妾同姊姊先往前途相等。”尉遲恭應道︰“曉得了,你們自去。”那黑、白二夫人帶領車馬,竟往山後取路先行不表。

    單講尉遲恭出了寓所,避入一座冷寺。等到下午時分,拿了酒飯,扮做百姓,頭戴煙氈帽,身穿布直身,一路來到天牢門首。見一個禁子出來,尉遲恭把手一招,那禁子看見,便走過來問道︰“做什麼?”尉遲恭道︰“我是殷王府中差來的,有事要見你家老爺。”禁子道︰“什麼事情?”尉遲恭假意低聲道︰“有一宗大財在此,你若做得來,就不通知你家老爺也使得的。那財我與你分了。”那禁子道︰“有多少財?所作何事?可行則行,可止則止。”尉遲恭放下酒飯,身邊拿出一個大銀包來,足有二百余兩。那禁子黑眼烏珠,見了白練銀子十分動火,便說道︰“此處不是講話的所在,這里來。”把尉遲舉領到司獄司衙門。那衙門前半邊有一間小屋,兩人進內坐定,禁于笑問道︰“不知足下所作何事?可以不要通知本官得的。”尉遲恭道︰“我乃殷王府中的親隨。早上王爺賞我一百兩銀子,要我藥死秦王,這一百兩銀子要送與獄官的,又恐獄官不肯。王爺說,只要有人做得來,賞了他罷。若做出事來,我王爺一力承當,並不連累的。”那禁子听說,大喜道︰“藥在哪里?”尉遲恭道︰“藥在飯內,你不信嘗一嘗看?”那禁子道︰“又來了,這毒藥可是嘗得的麼?虧你說了出來。為今之計,你可認我為兄弟,我可認你為哥哥,方可行事。”尉遲恭會意,便叫道︰“兄弟,我來看你。”那人道︰“哥哥,多謝你。”兩下一頭說話,一頭竟走牢里來。存幾個伴當兒,見他二人如此稱呼,都不來管。到了一處,那人開了門,推尉遲恭進去,那人就關了門去了。

    尉遲恭進內四下周圍一看,只見秦王坐在一張交椅上。尉遲恭上前跪下,叫一聲︰“主公阿!臣尉遲恭特來看你,你可好麼?”秦王一見尉遲恭走來,即抱住放聲大哭。尉遲恭道︰“主公且免愁煩。不知此事從何而起?那些眾將都被革除了官職,多已回家去了。如今叫主公在此,無人保駕。臣又要回山後去了,故此前來告別主公,特備些許酒飯在此,供奉主公,以表臣一點丹心。”秦王道︰“多謝王兄,此事因玉帶而起,也不便對你說明。”

    君臣正在講話,忽听門外叫聲︰“哥哥,快些開門!”尉遲恭听得叫喚,開了門問道︰“做什麼?”那禁子說道︰“哥哥,事體成了麼?”尉遲恭道︰“不曾成事。”那禁子道︰“還好,隨我來。”尉遲恭道︰“我要在此侍候,不去,不去!”那禁子發急道︰“今有齊王千歲親自到此,不知何故。倘然問起你奉那一位王爺來的,你怎樣回答他呢?”尉遲恭听說齊王親自來此,便說︰“兄弟,倘他不問,竟過;若或問起,只說我是殷王所差,卻把齊王瞞過了。”那禁子道︰“這個使不得,倘齊王盤問根由,豈不連累及我?快些出去,齊王來了。”尉遲恭道︰“好兄弟,看銀子分上,待我躲在此間,諒他看不見的。”那禁子道︰“既如此,必須躲在黑暗之中才好。”尉遲恭道︰“你去,我曉得了。”那禁子去了,尉遲恭就去躲在黑暗之中不表。

    單講齊王同獄官帶領二十余人,來到天牢。齊王走進里面,叫聲︰“王兄,做兄弟的特來看你。”秦王道︰“足見御弟盛情了。”元吉叫手下看酒過來。秦王明知他來意不善,便道︰“御弟,此酒莫非有詐麼?”齊王道︰“王兄,你且滿飲此杯,願你直上西天。”秦王大驚,不肯接杯。元吉分付手下的︰如不肯吃,與我灌下去!”

    眾人齊聲答應,正要動手,忽然黑暗里跳出一個人來,大喊一聲,猶如半空中打一個霹靂,喝道︰“你們做得好事!”大步土前,一把抓住齊王元吉,提起醋缽大的拳頭,一上一下的打。眾手下欲待上前救應,尉遲恭道︰“你這班該死的狗頭!敢上來麼?一個個都打死你!”元吉道︰“不、不、不可動手!不可動手!”仔細一看,卻原來是尉遲恭,驚得元吉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叫道︰“將、將軍,放、放手,饒了我罷!”尉遲恭喝道︰“你好好實對我說個明白,今日到這里做什麼?”元吉道︰“將軍,孤家念手足之情,特送酒飯來與王兄吃,並無他意啊!”尉遲恭怒道︰“你還不對我實說麼?也罷!”把手一緊,那元吉就叫喊起來︰“啊唷!啊唷唷!”頃刻蹭倒在地,痛得一個半死,連忙叫道︰“王兄,勸一勸啊,如今要痛死哩!”尉遲恭道︰“主公莫響。我實實問你,你這酒內藏什麼毒藥在內?你還敢支吾,我就一拳打死你便有何妨?”元吉道︰“啊呀將軍,看王兄面上,饒了孤罷!”

    秦王終是個仁德之君,心中倒也不忍,叫聲︰“尉遲王兄,放了他罷,有話待他好好講。”尉遲恭道︰“不相干。我便饒了他,他卻不肯饒我。也罷,要我饒他,須要他寫一張伏辯與我。”元吉道︰“孤是寫不來的。”尉遲恭喝道︰“你寫不來麼?”就將兩個指頭向元吉臉上一撥。元吉痛得緊,好似殺豬一般喊叫道︰“待孤寫就是了。”尉遲恭向獄官取了紙筆,放了手,付與元吉道︰“你快些寫!不怕你飛上天去。”元吉看來強他不過,這番要全性命,自古道︰“火燒眉目,且圖眼下。”沒奈何,只得提起筆來寫了一張伏辯,付與尉遲恭道︰“寫完了,拿去看。”尉遲恭道︰“你且念來與我听。”元吉便念道︰立伏辯︰齊王元吉不合于大唐六年四月十三日,有王兄李世民,因遭縲紲在牢,不念手足之情,頓生不良之心,記私仇而行謀害,又假敬酒而藏毒藥。不想天理昭彰,幸逢總管尉遲恭識破奸謀。日後秦王倘有不測等情,俱是元吉之故。所供是實。大唐六年四月十三立伏辯。齊王元吉畫押。

    元吉念完,敬德接在手中說道︰“饒你去罷。”齊王猶如離籠之鳥,漏網之魚,兩腳如飛的去了。尉遲恭道︰“這伏辯放在主公處,那奸王諒不敢再來相害。臣如今要回山後去了。”尉遲恭即拜別了秦王,便叫聲︰“兄弟,開門放我出去。”那人見尉遲恭打了元吉,驚得渾身冷汗,早巳逃走了。

    尉遲恭來到外邊,只見十數個大漢慌忙走來,說道︰“尉遲老爺,方才的事萬歲爺知道了,道你私入天牢,毒打齊王元吉,如今萬歲爺差下官兵拿你,你快些同我去罷。”尉遲恭慌忙問道︰“你們是哪里來的?”眾人道︰“我等奉程咬金老爺之命,前來救你的。”尉遲恭听說是程咬金差來的,連忙同了就走。此際已是黃昏時分,尉遲恭心慌意亂,不曾辨得路徑,卻被眾人領到一家門首,直進大廳,轉到里面,其屋甚大,又到了一間書房。那眾人道︰“尉遲老爺在此少坐,待我們去請家爺出來相會。”那些人去了。尉遲恭想道︰“今日眾人都回去了,怎麼他們還在此間?這狗頭,看他不出,倒尋得好大房。”又一想道︰“且住,我想那老程,他的家人我多認得,為何方才這些人我卻一個也不認得呢?”正在滿肚疑心,只見一個人拿了酒肴出未,擺在桌上,說道︰“尉遲老爺,先飲一杯,家爺就出來了。”那尉遲恭辛苦了一日,一聞酒香,拿到嘴邊就吃,也不嘗辨個滋味。不想才吃得幾杯,就頭昏眼花,兩手全麻,立腳不定,噗通一跤,跌倒在地。內邊即闖出二十余人來,把尉遲恭繩穿索綁了。

    看官,你道這一家是什麼人家?原來就是殷王府中。那建成與元吉通同設計,欲害秦王,故送藥酒入牢,不想被尉遲恭在牢拿住齊王,打了一頓,逼寫了伏辯。早有細作報知殷王,故設此計。不想尉遲恭一莽之夫,誤人其謀。好一似︰

    蜻蜓飛入蜘蛛網,要脫身來難脫身。

    當下眾人稟知殷王,說尉遲恭吃了藥酒,拿下在此了。殷王道︰“將他洗剝干淨,綁在庭柱上,用皮鞭先打他一頓下馬威,再行發落。”眾人答應一聲,即把尉遲恭衣服剝了,綁上庭柱,將皮鞭亂打一頓。尉遲恭醉迷之人,哪里曉得受此荼毒。直到五更漸漸醒來,開眼一看,見自家身上衣服洗剝,赤身綁著,滿身疼痛,不知何故。心中想道︰“昨日吃酒,也只吃得幾杯,為何醉得這等昏迷不醒人事?”至此,才知又中奸王之計了。

    少刻天明,只見建成出來坐在上面,兩邊站立一班驍勇將士,建成哈哈大笑,罵道︰“尉遲恭!你這狗頭!俺家父王萬歲爺恐防爾等助秦王謀反,故此打發爾等回去。他們眾人都已去了,獨有你偏不肯去,擅敢大膽私入天牢,行凶無狀。如今,你要官休,還是要私休?”尉遲恭道︰“官休怎麼樣?私休便怎麼樣?”建成道︰“若要官休,問你與秦王謀反,夜闖王府,行刺親王,將你萬剮千刀,剝皮揎草;若要私休,好好把昨日齊王寫的伏辯送還了我,也要寫一紙與孤。”尉遲恭道︰“俺官休私休都不怕你!”建成听說,大怒道︰“這狗頭,還敢嘴強!”分付手下︰“與我滿身搜!”那眾手下一聲答應,趕將過來,把尉遲恭身上團團搜遍;不見有甚伏辯。正要拷問,只見元吉到來,兄弟二人見禮已畢,元吉罵道︰“尉遲恭,你這砍千刀的狗頭!好好送還了我三千歲的伏辯,萬事全休,饒你狗命。若不在身邊,放在別人處,也實對我說,不然孤就要用刑了!”尉遲恭道︰“要伏辯也容易,到萬歲爺殿上就還你便了。”元吉大怒道︰“你這狗頭!不動刑法,料然不怕。”分付左右將魚膠化烊,用麻皮和鉤,搭在他身上,名為”披麻拷“,若扯一片,就連皮帶肉去了一塊。左右端正好了,將尉遲恭身上滿身搭到,竟像野人一般,倒也好看。元吉問道︰“你這狗頭!招也不招?”尉遲恭不知厲害,只說道︰“招什麼?”元吉道︰“不招?”分付左右︰“扯!”手下一聲答應,把麻皮一扯,就連皮帶肉去了大塊。可憐疼痛難禁︰

    只因報主存忠信,卻受奸王用極刑。

    畢竟不知尉遲恭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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