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領年庚演說書吏 論妝奩義諫豪商

類別︰集部 作者︰黃世仲 書名︰廿年繁華夢

    話說周庸佑交妥四萬兩銀子,請傅成立了一張書券,換過周耀熊的名字,其余三萬兩銀子,就應允一二天匯到香港那里。傅成到了此時,見手頭緊得很,恨不得銀子早到手上,沒奈何只得允了,立刻跑回香港,把上項情節,對李德觀說了一遍。德觀道︰“既是這個庫書把來賣過別人,貴外甥不肯留在那里,這也難怪。只老兄這會短收了五萬兩,實差得遠。俗語說得好︰『肥水不過別人田。』彼此甥易情分,將來老兄案情妥了,再口廣東,還有個好處,也未可定。”傅成道︰“足下休說這話。他若是看甥舅的情面,依我說,再留在庫書里,把來讓過足下,小弟還多五萬兩呢。他偏要弄到自己手上。目前受小弟栽培,尚且如此,後來還哪里靠得住?”說罷,嘆息了一番,然後辭回寓里。

    不提防過了三天,那三萬兩銀子總不見匯到,傅成著了急,只得修書催問幾次,還不見有消息。又過了兩天,才接得周庸佑一封書到來,傅成心上猶望里面夾著一張匯票,急急的拆開一看,卻是空空如也,僅有一張八行信箋,寫了幾行字,倒是說些胡里胡涂的話。傅成仔細一看,寫道

    舅父大人尊前愚外甥周庸佑頓首︰曩蒙不棄功為栽培,不勝銘感。

    及舅父不幸遭變,復蒙舅父賞臉,看姻誼情分,情願減收五萬兩,將庫書

    讓過愚甥,仰懷高厚,慚感莫名。所欠三萬兩,本該如期奉上。奈張制帥

    稽察甚嚴,刻難移動。且聲言如購拿舅父不得,必將移罪庫書里當事之人,

    似此則愚甥前途得失,尚在可危可懼也。香港非宜久居之地,望舅父速返

    申江,該款容後籌寄。忝在姻誼,又荷殊恩,斷不食言,以負大德。因恐

    舅父過稽時日,致誤前程,特貢片言,伏惟荃鑒。並頌旅安。

    傅成看罷,氣得目定口呆,搖首嘆一口氣,隨說道︰“他圖賴這三萬銀子,倒還罷了,還拿這些話來嚇我,如何忍得他過?只眼前卻不能和他合氣,權忍些時,好歹多兩歲年紀,看他後來怎地結果。”正恨著,只見李德觀進來,忙讓他坐下。德觀便問省城有怎麼信息,傅成一句話沒說,即把那一封書教德觀一看。德觀看了,亦為之不平,不免代為嘆息,隨安慰道︰“這樣人在此候他,也是沒用,枉從前不識好歹,誤抬舉了他。不如及早離了香港,再行打算罷。且此人有這樣心肝,老兄若是回省和他理論,反恐不便。”說罷,傅成點頭答一聲“是”,李德觀便自辭出。傅成立刻揮了一函,把周庸佑罵了一頓,然後打迭行程,離了寓所,別過李德觀,附輪望上海而去。按下慢表。

    且說周庸佑自從計算傅成之後,好一個關里庫書,就自己做起來。果然張總督查得傅成已自逃走,恐真個查辦出來,礙著海關大臣的情面,若有牽涉,覺得不好看,就把這事寢息不提。周庸佑這時好生安穩,已非一日,手頭上越加充足了。因思少年落拓,還未娶有妻室,卻要托媒擇配才是。暗忖在鄉時一貧似洗,受盡鄰里的多少揶揄,這回局面不同,不如回鄉擇聘,多花幾塊錢,好夸耀村愚,顯得自己的氣象。想罷,便修書一封,寄回族中兄弟喚做周有成的,托他辦這一件事。

    自那一點消息傳出,那些做媒的就紛紛到來,說某家的女兒好容貌,某家的好賢德,來來往往,不能勝數。就中單表一個慣做媒的喚做劉婆,為人口角春風,便是《水滸傳》中那個王婆還恐比他不上。那日找著周有成,說稱︰“附近樂安墟的一條村落,有所姓鄧的人家。這女子生得才貌雙全,他的老子排行第三,家道小康,在佛山開一間店子,做紙料數部的生理。那個招牌,改作回盛字號,他在店子里司事,為人忠厚至誠,卻是一個市廛班首。因此教女有方,養成一個如珠似玉的女兒,不特好才貌,還纏得一雙小足兒,現年十七歲,待字深閨。周老爺這般門戶,配他卻是不錯。”周有成听得答道︰“這姓鄧的,我也認得他,他的女兒,也听說很好。就煩媽媽尋一紙年度過來,待到廟堂里上一炷香,祈一道靈簽,憑神作主。至于門戶,自然登對,倒不消說了。”

    劉婆听了,歡喜不盡的辭去,忙跑到姓鄧的家里來。見著鄧家娘子,說一聲︰“三娘有禮。”那鄧家三娘子認得是做媒的劉婆,便問他來意。劉婆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句話要對三娘說。”三娘早已省得,礙著女兒在旁,不便說話,便帶他到廳上來。分坐後,劉婆道︰“因有一頭好親事,特來對娘子說一聲。這個人家,縱橫黃鼎、神安兩司,再不能尋得第二個。貴府上的千金姐姐,若不配這等人家,還配誰人?”三娘道︰“休要夸獎,媽媽說得究是哪一家,還請明白說。”劉婆道︰“恐娘子夢想不到這個人家要來求親,你試且猜來,猜著時,老身不姓劉了。”三娘道︰“可不是大瀝姓鐘的紳戶不成?”劉婆道︰“不是。”三娘道︰“若不然,恐是佛山王、梁、李、蔡的富戶。”劉婆道︰“令愛千金貴體,自不勞遠嫁,娘子猜差了。”三娘道︰“難道是松柏的姓黃,敦厚的姓陳嗎?”劉婆笑道︰“唉!三娘越差了,那兩處有什麼人家,老身怎敢妄地贊他一句?”三娘道︰“果然是真個猜不著了。”劉婆道︰“此人來往的是絕大官紳,同事的是當朝二品,萬歲爺爺的庫房都由他手上管去。說來只怕嚇壞娘子,娘子且壯著膽兒听听,就是大坑村姓周喚做庸佑的便是。”

    鄧家三娘听得,登時皺起蛾眉,睜開鳳眼,罵一聲道︰“哎喲!媽媽哪里說?這周庸佑我听得是個少年無賴,你如何瞞我?”劉婆道︰“三娘又錯了,俗語說︰『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他自從舅父抬舉他到庫書里辦事,因張制台要拿他舅父查辦,他舅父逃去,就把一個庫書讓過他,轉眼二三年,已自不同。娘子卻把一篇書讀到老來,豈不可笑?”三娘道︰“原來這樣。但不知這個庫書有怎麼好處?”劉婆道︰“老身听人說,海關里有兩個冊房,填注出進的款項,一個是造真冊的,一個是造假冊的。真冊的,自然是海關大臣和庫書知見假冊的,就拿來虛報皇上。看來一個天字第一號優缺的海關,都要憑著庫書舞弄。年中進項,準由庫書經手,就是一二百萬,任他拿來拿去,不是放人生息,即挪移經商買賣,海關大員,卻不敢多管。還有一宗緊要的,每年海關兌金進京,那庫書就預早高抬金價,或串同幾家大大的金鋪子,瞞卻價錢,加高一兩換不等。因這一點緣故,那庫書年中進項,不下二十萬兩銀子了。再上幾年,怕王公還賽他不住。三娘試想,這個門戶,可不是一頭好親事嗎?”

    鄧家三娘听罷,究竟婦人家帶著幾分勢利,已有些願意,還不免有一點狐疑,遂又說道︰“這樣果然不錯,只怕男家的有了幾歲年紀,豈不辱沒了我的女兒?”劉婆道︰“娘子忒呆了!現在庫書爺爺,不過二十來歲,俗語說︰『男人三十一枝花。』如何便說他上了年紀?難道娘子瘋了不成?”鄧家三娘听到這里,經過劉婆一番唇舌,更沒有思疑,當即允了,拿過一紙年庚,給劉婆領會。

    那周有成自沒有不妥,一面報知周庸佑,說明門戶怎麼清白,女子怎麼才德,已經說合的話。周庸佑好不歡喜,立即令人回鄉,先建一所大宅子,然後迎親。先擇日定了年庚,跟手又行過文定。不兩月間,那所宅子又早已落成,登即回鄉行進伙禮。當下親朋致賀,紛紛不絕。有送台椅的,有送燈色的,有送喜聯帳軸的,不能勝數。鄉人哪不嘆羨,都說他時來運到,轉眼不同。過了這個時候,就商量娶親的事。先向鄧家借過女子的真時日,隨後擇定送了日子。

    那鄉人見著這般豪富的人家,哪個不來討殷ャ 鋨焓攏坎歡嗍保 及斕猛MM淄住M臣撲炫 擁耐訪媯 緗癇磣印 位貳Ⅳ 懟 渲欏 質  衿韉鵲齲 幌氯那 揭印D僑招寫篤咐瘢 柑S裎 模 沃苟偃恕5攪送耆 氖焙潁   鵯著笸氐模 崧Й 常 釗灞吆擁饋V苡褂酉擾芍 褪 疵寫 投ㄌ覓畝 送幢甲擼 陀彌苡諧勺骷透  炖硪磺惺亂恕O榷ㄏ路鶘轎甯!  郊業耐泛乓欽蹋 穆磯 ャえ   嘧 睦致砦翊笮  喔保 漵嗯粕 詞攏 圓幌盜耍 シ召購蜃鞭平礎br />
    不想鄧家雖然家道小康,卻是清儉不過的,與姓周的窮奢極侈,卻有天淵之別。那妝奩到時,周有成打開奩儀豢矗 還竅惆父噠鍘ぎㄒ偉 薄 硨秸擰 訟勺雷右幻妗 鷳崠蠊瘛ぐ迤吒齦芟洹F漵嗟木褪牆刻ㄒ危 懲ㄊ茄俺 憑叨選V薌銥戳耍 蒙輝謾D前ゝ姆畛械模 蕩蟠竺嘔⑶ 綰聞湔飧鑾寮筧思遙空食按痰街苡褂佣淅錚 圓話玻 馱怪苡諧砂焓虜煌祝 暈  嗣孀印V苡諧煽吹們榫埃 闥檔潰骸澳乘檔氖敲嘔 灝祝  雍芎茫 撓興檔階鞭疲磕鬩踩綰臥刮遙俊敝苡褂猶耍 裁換翱紗穡 荒切└ズ妥鞭頻哪心信   儼幻獍研罩艿囊槁圩鞭浦 Γ 厝Е緣思乙晃逡皇 乃道礎5思藝饈焙蒙   碘饉稚嫌辛思縛榍  退嫡廡└榔埃 涫狄桓鱍妹乓劾簦 垢依雌鄹喝恕P納媳臼 植宦 緩 崍艘黽遙 鹺枚嗨禱埃 壞糜傷樟恕br />
    且說周家到了是日,分頭打點起轎。第一度是金鑼十三響,震動遠近,堂倌騎馬,拿著拜帖,擁著執事牌傘先行。跟手一匹飛報馬,一副大樂,隨後就是儀仗。每兩座彩亭子,隔兩座飄色,硬彩軟彩各兩度,每隔兩匹文馬。第二度安排倒是一樣,中間迎親器具,如龍香三星錢獅子,都不消說。其余馬務鼓樂,排勻隊伍,都有十數名堂倌隨著。最後八名人夫,扛著一頂彩紅大轎,炮響喧天,鑼嗚震地。做媒的乘了轎子,宅子里人聲喧做一團,無非是說奉承吉樣的話。起程後,在村邊四面行一個圓場,浩浩蕩蕩,直望鄧家進發。且喜路途相隔不遠,不多時,早已到了。這時哄動附近村鄉,扶老攜幼,到來觀看,哪個不齊聲贊羨?一連兩三天,自然是把盞延賓,好不熱鬧。

    那夜鄧家打發女兒上了轎子,送到周家那里,自然交拜天地,然後送入洞房。那周庸佑一團盛氣,只道自己這般豪富,哪怕新娘子不喜歡?正要賣些架子,好待新娘子奉承。誰想那新娘子是一個幽閉貞靜的女流,索性不喜奢華的。昨兒听得姓周的人把他妝奩談長說短,早知他是個矛富忘貧的行貨子,正要拿些話來投醒他。便待周庸佑向他下禮時,乘機說道︰“怎敢勞官人多禮?自以窮措大的女兒,攀不上富戶,好愧煞人!”周庸佑道︰“這是天緣注定,娘子如何說這話?”鄧新娘子道︰“妝奩不備,落得旁人說笑,哪能不識羞恥?只是滿而必溢,勢盡則傾,古來多少豪門,轉眼田園易主,閥閱非人。你來看富如石崇,貴若嚴嵩,到頭來少不免沿途乞丐,豈不可嘆?今官人藉姻親關照,手頭上有了錢,自應保泰持盈,廉儉持家,慈祥種福,即子子孫孫,或能久享。若是不然,是大失奴家的所望了。”周庸佑听了這一席話,好似一盤冷水從頭頂澆下來,呆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暗忖他的說話,本是正經道理,只自己方要擺個架子,拿來讓他看看,誰想他反要教導自己,如何不氣?正是︰

    良緣末訂閨房樂,苦口先陳藥石言。

    要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如果你對廿年繁華夢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 點擊這里 發表。
重要聲明︰典籍《廿年繁華夢》所有的文章、圖片、評論等,與本站立場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