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黃婉黎女史,名淑華,早失怙。歲癸丑,發逆陷金陵,女甫五齡。兄乃 邑諸生,以母老且病,弟妹幼,倉卒不及避,匿農圃以免。
女天資聰穎,從兄讀,漸能文,間作韻語。稍長,有令姿,母兄深以為憂。女曰︰“無慮,兒讀書頗明大義,決不貽父母羞。”甲子六月,官軍復金陵之前二日,有兵至,殺兄于庭,索女出,弟牽其衣,母跪哀之,並殺其母及弟,掠女行。女悲哭痛詈,求速死。兵笑曰︰“予愛汝,不殺也。”挾之登舟,屢欲犯之,以計免。有金姑眉壽者,亦被掠,被逼不從,躍江死。女念茫茫大江,非無死所,惟大仇未報,姑隱忍伺隙。至湘潭,舍舟登陸,女將因此殺之,適有與兵偕行者,不得間。夜投關王廟旅店,張燈哄飲,乃計誘使醉,殺兩兵,自縊于梁。
明日見者,莫解其故。有旅人曰︰“昨有二男子攜一女止宿,飲酒嬉笑,雜以歌曲,夜半猶未止。既聞若推拒聲者,俄而寂然。想三人之死,必有故也。”鳴諸官,驗而殮之,一中毒死,一被創死,女周身縫紉,懷中得一帛書,自述顛末,並附十絕。又一紙糊壁間,與帛書同。此同治甲子九月十八日事,時女年十七也。葛隱耕有長歌詠其事,載《寄庵詩鈔》中。
余不奇官兵之死于女手,而獨奇女母及兄弟之不死賊手,而反死于官兵之手。而更奇女因計死官兵,遂縊而死,亦不啻死于官兵之手。然則當時官兵之為官兵可知,而所以使之為官兵者,更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