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記部曹

類別︰子部 作者︰清•羅書名︰賓退隨筆

    清制官缺,皆一滿一漢,吏、戶、禮、兵、刑、工六部蓋沿明制,置滿尚書一、侍郎二,漢尚書一、侍郎二。其下設司,皆滿漢分缺,年資深者以次遞補,有終歲不入署而得補者。其辦事之名曰“烏布”,清語也。司中滿人掌印,漢人主稿,不相紊。滿人恆以語言、衣飾相耀炫;掌印恆不諳文理,解書押而已。然事必決于掌印,主稿承旨而已。漢人出身科目,積資至主稿而止。當未設丞參以前,各司而上則侍郎矣。尚書、侍郎皆為翰林坐致之地,部曹無與焉。故資深者惟盼京察,京察三年一舉,獲記名道府,則冀外轉得美缺而已;自外官復入為尚、侍者百不一二焉。而翰林自登第,居京師,幸不夭折,則必至侍郎,故翰林恆卑視部曹,即同年同鄉,其間亦各為涇渭,故新進士視失詞館為大戚,庶常散館改部曹,有墜溷之嘆。至光緒末葉立外務部,繼立農、工、商、學、郵傳等部,設丞參,取部曹之資深或外官之道府擢之,于是,部堂始易人。科舉既廢,翰林無典試之榮,乃爭求調部。部曹乃嗤翰林為冷官,反睥睨之,蓋物極則反之理也。

    當六部時,吏部為最尊,吏、禮兩部曹皆進士無他途。軍興蠰爵至濫,獨吏、禮兩部無資郎之跡焉。工部、刑部資郎至多,部員皆至千余人。

    凡分部者,先日由本司書吏具牒請上任期,至日,司堂設公案,兩吏夾案立,捧朱筆請標某日高揭上任大吉,群吏賀焉,諸役齊聲叩喜,資郎則以為至榮矣。吏導拜各司,至門不入,對門一揖而去,至丙午改官制後,此習漸廢。

    掌印、主稿,列坐堂皇,書吏撰稿至,印、稿取其數目字,或按名筆點之,書吏肅退,則公事畢矣。新入署之司官,至則隅坐,無過問者,故鮮入署。如必欲習部務,則每日至隅坐,久而久之,印、稿見其人面熟,偶一垂盼,漸試以小事,無誤,則漸引而上之,舍此末由自進。

    舊制,冠帶入署。終年趨公者,自晨迄暮,無不冠帶也。自唐紹儀為外務部侍郎,便衣入署,始戒司官用便衣,學部、郵傳部效之。張之洞管學部,命仍冠官帽,逮之洞歿,乃始不冠。

    丙午新官制,一尚書、兩侍郎,不分滿漢。前此則滿漢六堂,亦常有以大學士管部為七堂者,一堂獨主部政,號為當家。滿人權力恆出漢人上,故皆滿尚書主之,漢尚書伴食而已。四侍郎則更不事事,有半月不入署者。若管部為滿中堂或漢尚書而兼軍機大臣,則實權在管部或漢中堂;管部滿尚書兼軍機,則滿管部不能過問,蓋視地位與權力而生異同也。非當家之堂官,司官來請畫稿,不敢細閱,謂之畫黑稿,有作堂官數年不知部事為何物者。

    往例,堂官至,則衙役呵殿而入,惟工部則司官均趨門外站班,若外官之于上司焉。他部皆否,但有呵殿耳。丙午後,新部無之。

    堂官至,則掌印、主稿率全司司官魚貫而出,至堂檐下,書吏捧稿,每人而授之,使呈堂焉。受之者莫知內容,亦勿庸知也。至堂上,則堂官整冠迎之,立而畫行,司官雁行立。畫畢,敬還司官,不敢久閱以煩司官也。有問,則印、稿肅以對。對畢,率其曹出,有隨班上堂數年不得與堂官交一語者。

    掌印佩印鑰為至榮,恆以繡荷包佩垂腰間,以自表異。掌印未至,印不得啟,漢人終身無佩印鑰者;有之,則在丙午後矣。

    進士以主事分部,恆至十余年或二十年始補缺;若捐班者,白首不得補。光緒變法後,限闕始破。

    滿漢不分缺,自外務部始。及丙午改官制,滿漢之界乃破,獨都察院仍存此制,迄于清亡,時漢滿額缺仍不相紊。

    部曹有俸給,極微,自外務部始定津貼,其他新部效之。丙午後,各部亦踵起,然厚薄不一,迄于清亡未畫一也。

    翰林院為儲才地,大學士、尚書、侍郎出焉,督撫、藩臬出焉;大臣非翰林不得謚文,蓋至重視矣。嘉道以前,名臣多出于翰林;咸同後,手定大難者,胡林翼、駱秉章、曾國藩、李鴻章皆翰林也。然以大位可坐致,翰林習憊恧而安固陋,求通博宏重之選又極罕覯,故光緒末葉翰林院遂廢矣。

    國家既重視翰林,而求之不以其道,其取之也以楷法,文之工拙弗計也。既而考試,差又憑小楷之工拙以衡去取,學政、主考之得失,實考校此數小時小楷之工拙,而授之以衡天下才之權,其奇謬可笑莫此為甚。然行之二百余年,雖有神智不能越也。

    新進士殿試用大卷,朝考用白摺,其立法初意未嘗不計文之工拙也,其後閱卷者偏重楷法,乃置文字不問,專重楷法。此鈔胥之事,錄事、供事、書手所優為者也。一字之破體或一點之污損,皆足以失翰林,為終身之恨。此之流毒,實道光間大學士曹振鏞種之。振鏞在樞府,宣宗以閱疏太煩為苦,振鏞教以挑剔小過、誤字,加之嚴譴,則臣庶震懾,可不勞而治,宣宗納之。其後,廷試亦專剔誤字,無復衡文,桎梏天下之人才,納諸無用之地,振鏞之罪也。

    閱卷大臣以奉旨派充時名次先後為序,謂之“憲綱”。如位在甲,則手取第一卷為第一;位在乙,手取第一卷為第二;如大臣八人,則位庚、辛者所取第一為七、八也。而甲所取之第二,按憲綱宜為第九,不可紊也。間有破例者,如翁同與徐樹銘同充閱卷,翁甲而徐乙,徐為翁之師,翁乃以元卷讓徐是也。潘祖蔭以門第才學凌駕同列,亦間有佔前者。光緒己丑,閱卷大臣為李鴻藻、翁同,翁得費念慈卷,欲以狀元畀之。商諸李,李已得張教謙卷,堅持不可易。翁爭不已,乃兩置之,而改為張建勛、李盛鐸是也。進呈後,多照原擬,亦間有更動者,如光緒乙未,蕭榮爵擬狀元,駱成驤擬傳臚,進呈後,德宗見駱卷起語“臣聞殷憂所以啟聖,多難所以興邦”。時方新敗于日本,德宗大感動,乃以駱魁天下,而蕭改第四是也。

    乾嘉以來,朝、殿卷無齊腳之說,自道光後,文不齊腳者概擯不錄,于是齊腳成為慣例。咸豐庚申,張之洞廷對,發揮時事,歷引先朝聖訓,皆三抬寫,得一甲第三。其後有效之者,或誤引聖訓,或抬寫錯誤,致失館選,故不敢輕效也。

    凡朝殿試及考試差時,預揣某官可充閱卷,則先呈字體以便其別認,出場後,將前四句寫出,飛馬走遞朝房中所曾托情之人,謂之“送詩片”。洎科舉既廢,留學生殿試亦公然仿效,不為怪也。

    光緒間,有尚書裕德者,每充主試或閱卷,見文中有犯其家諱者,則肅衣冠深禮畢,將卷閣置不復閱矣。故遇裕德主試時,有知其家諱者,恆戒所親勿誤觸之。

    翰林散館考試,留館者不必在名次之高下也,名單進呈時,候皇上朱筆圈出,有高列而不留館者,有以樞臣之力以二等獲留者。

    三鼎甲先授職,不俟三年散館,即可得試差為學政、主考,故科名以鼎甲為最榮。光緒末葉,設進士館,使鼎甲以下皆肄業其中,進士皆大怫。諸翰林以不得即散館考試差為大戚,怨張尚書百熙甚深,是時張方為管學大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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