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縣蕩口鎮民,生得一雁,將殺而烹之。有書生見而憫焉,買以歸,畜之以為玩。懼其逸去,以線聯其兩翮,使不能飛。雁雜處雞鶩間,亦頗馴擾,惟聞長空雁唳,輒昂首而鳴。一日有群雁過其上,此雁大鳴,忽有一雁自空而下,集于屋檐。兩雁相顧,引吭奮翮,若相識者,一欲招之下,一欲引之上。書生悟此兩雁必舊偶也,乃斷其線使飛,而此雁垂翅既久,不能奮飛,屢飛屢墮,竟不得去。屋檐之雁守之終日,忽自屋飛下,相對哀鳴。越日視之,則俱斃矣。書生感其義,合而瘞之,名曰雁冢。嗟乎!禽鳥之微,猶不忘其偶若此,使人彌增伉儷之重。
揚州城外,有農家畜一牛,頗肥盾,使之耕,亦甚得力。一日牧者擊之于樹,牛方臥,忽有一馬不知所自來,亦至樹下,與牛對臥。見者初不以為異。馬忽嗅牛之鼻,牛即躍起,自斷其糸豸,以角觸馬,馬亦起而是牛。于是牧者大呼,村民咸集。而其斗益力,不可解,斗且行,將入于城。守者懼,闔其門,乃卻走。又一二里,至角里莊,時隨而觀者甚眾,然莫能為力。其斗已及兩時之久,馬倒牛亦倒,則皆力竭而斃矣。審視之,馬洞胸破腹,一目墮于地;牛兩肋俱斷,腹破而腸出,並僵臥血中。殆佛家所謂夙冤者歟?嗟乎!一種業根,雖俱墮畜生道中猶不相舍,亦可畏矣。
江西省城鼓樓前,一大宅久為狐據,無敢居者。其西為某氏宅,則無他也。有何姓者,僦其屋以居。一日,使婢至後院收所曝之衣,久之不至,跡之杳然。而其地無門戶通他處,且垣墉高峻,非可窬越,大異之。訪求數日,竟不可得。有佣媼來告曰︰“頃聞鄰宅有笑語聲,此屋久無人居,是可異也。”何及集家人往視。啟其門,則蓬蒿沒人,蛸蕭在戶,經堂歷奧,大索無獲,廢然將反。或曰此行也,得罪于仙人矣,宜以來意祝告之,何乃焚香默禱而還。及夜,婢忽自後院出。問連日何在,曰︰“在鄰宅。”問︰“眾人入內搜索,汝匿何所?”曰︰“眾人來時,我悉見之,而口不能言,足不能動,但怪眾人何不見我耳。”問︰“汝在彼數日,何所見?”曰︰“其人甚眾,有小女子,眾皆呼為姑子,其姣無雙,最與我狎,食我珍羞,衣我文綺。其家陳設華美,羅屏繡幕,屋不呈材。每夜眾女列坐度曲,以絲竹和之。或使我歌,則姑子輒代謝不能焉。我欲求歸,則姑子怒罵曰︰‘婢子,此間不樂歟?尚何歸!’”“然則今日何以得歸?”曰︰“此亦姑子之意,謂其家以禮相求,不可不使歸也。”問來去何涂之從,婢皆不能言,惟覺此身飄飄然,若有提之而去,挈之而來者。何懼狐為祟,次日復盛設牲醴往謝之。後亦無他異。
湖北徐氏女,嫁為邵氏婦。年過三十而孀,撫孤子至于成立。而其姑病,徐願朝四大名山為姑延壽。四大名山者,蓋世俗所傳如峨嵋、五台之類,皆古佛道場也。及姑死,既免喪,乃挈其子乘一馬以行,歲月既久,經歷頗遠。咸豐季年至于 南,止大理府賓川州之雞足山。相傳是山為釋迦大弟子迦葉示寂之所,舊有銅佛寺,廊碧殿,頗極莊嚴,至是久圮矣。徐慨然議修復之,乃卜吉日,庀材鳩工,為經始之計。或尼之曰︰“爾願則宏矣,方今盜賊磐牙,人民雕<支力>,事必無成,不如已也。”徐曰︰“不然,天下事有志竟成,吾姑為之,不憂無助。”已而遠近聞其事,果有施舍者。或以錢,或以粟,徐悉以供土木之費,己無私焉。惡衣菲食,益自刻苦,人皆敬信之。其所乘之馬,听其游行山谷,逐水草之便,無牧之者。而徐偶有所往,則馬輒自至,莫知其所以然也。其時大軍雲集,糗糧楨干,所在饒衍。諸將士或至寺中,徐必為潔治蔬食,將士皆喜,各有所施。一二年,集資巨萬,于是大興工作,木工石工日百余人。婦躬給烹炊,執都養之役,未及一年而底于成,僧俗瞻禮,無不贊嘆。時馬星五觀察駟良駐兵其地,實親見之,年未五十,修眉縴趾,不失大家風範。其子年二十余耳。工既畢,婦請于有司,求給路引至西藏禮佛。留之不可,仍挈其子騎馬而去。後有人自藏中還,言曾遇此婦于涂雲。
湖北興國州有楊叟者,鄉里之多田翁也。偶騎馬自城中歸,一童子從,經行阡陌間,彌望皆其田也,意頗自得。顧視童子曰︰“汝視我田多否?”童曰︰“多則多矣,翁不聞俗語乎?‘一場人命三場火,三年之後不屬我。’”叟大怒,罵曰︰“畜產!”遽下騎,蹴以足,童厥然而倒,視之死矣。童子之父母執以興訟,耗其家貲十之六七,僅乃得免。後又三遇火災,蕩然無立錐地。叟死,其子婦佣于樊氏。余大兒婦樊聞其所說如此。孔子曰︰“滿則覆”,信夫!
大兒婦樊言︰有農家曝谷于場,一媼守之,其孫從焉。有鴉向之而鳴,媼曰︰“鴉鳴不祥,與汝歸乎?”乃歸,未及其門,遇娶新婦者彩輿前行,一少年衣裳<黹 >々,而尾其後。鄉間俗例,凡嫁女必使其兄若弟送之,謂之送親阿舅。富者則以輿馬,貧者徒步而已,故有俗語曰“阿舅阿舅,轎後走狗”。其孫見此少年,即戲誦此二語。少年怒,舉肱一揮,其孫僕地,觸石裂腦,逾時而斃。媼家執此少年訟之官,實系誤殺,不能擬抵,而其孫竟以非命死。《禽經》雲白烏不祥,其信然乎?然使聞之而不歸,則不與娶新婦者相值,即不致以戲言見殺。避禍而適以得禍,天下事往往有類此者。
漢口鎮民陳某,啟肆賣干肉。有黃犬入其肆覓食,陳適割肉,隨手以刀斫之,中要害立死,曳而棄之溝。數年後,陳見一老翁坐其門外,疑來買肉,問所需。翁曰︰“吾非買肉,來尋汝耳。”問尋我何為︰“汝棄我溝中三年矣,今幸得出,能忘汝乎?”言已即不見。陳問肆中之人,則皆未見有此翁,但見一狗向陳崖崖耳。陳還入內,俄身熱頭痛,昏不知人。忽大言曰︰“我江寧城外黃土坡人,姓周。因生前有罪,死後罰為狗,為汝所殺,棄我溝中,困不得出。今因人浚溝,我乃得出。訴于冥王,王謂汝誤殺我,例不抵償。我再三陳說冤苦,冥王惻然,命二役與我偕來,不索汝命,但須將此事廣為傳播,俾人知物命不可任意戕害。則以我一命,保全多命,我可銷除宿孽,再得人身。汝非惟免罪,且可得福。”妻子惶懼,請俟陳病愈,從其所言,陳病旋愈。有人從漢口來,親聞陳說如此也。江都黃輝山畜一犬,甚愛之,禁不使出戶。犬固牝也,方春求牡之時,郁不得逞,遂。黃之子方食,而犬至,不知其已病也。投以食,不食,遽前嚙黃子之手,家人奔救,乃去。視所嚙處,流血如墨,叫號月余,竟莫能救而死。是亦畜犬者所不可不知也。
天津任家胡同有沈姓者,年七十余矣,長蘆鹽運司之吏也。家貲頗饒,所居屋亦華美,庭有古樹一株,百年外物也。沈欲于庭中築一牆,以界內外,而樹適當其處,謀伐之。夜夢古衣冠人,自言為樹神,戒勿伐。沈以為妖夢,不之信,竟縱尋斧焉。有赤汁流出如血,家人咸懼,或勸阻之,而沈意不可回。既伐樹,甫五日,而火作,不知其所自起。其夜天無微風,而火勢猛烈,竟不可救。沈從夢中驚覺,奪門而出。又念有文書在臥室中,復入取之,遂逮乎火而死。死者凡四人,不延及他屋。明日人往視之,見其大門無恙,四面牆垣初不傾頹,而其中悉成瓦礫場,亦可異也。
彭雪琴侍郎微時曾館于麻總兵家。麻乃廣東人,實回紇人之編置內地者也。其母年八十外,忽得奇疾,疾作時輒失所在,家人遍索之不得,往往得之屋上。或數歲一發,或一歲數發,侍郎館其家時,嘗親見之。其母高坐屋山,笑語諸人曰︰“來來,此間甚樂!”家人百計招之,不肯下,其子梯而上,始從之下。然其下也,必其子扶掖之,而行,屋瓦皆碎,不知其何以上也。既下而問之,亦不能自言矣。其母年至九十五六乃終,亦無他異。
陳東之孝廉潮,泰興人。蕭山湯文端公視學江甦時,取入縣學。道光十一年應順天鄉試,中式舉人。先後客京師十年,精于小學、韻學、算學,同時魏默深、包慎伯諸君皆推重之。以乙未歲卒于京師,年止三十有四。卒之前一日,文端往視之。時已薄暮,見有二小兒,一衣紅,一衣綠,入其所居室,遂不見。文端出語人曰︰“此子必不起矣。”其家西鄰有秦叟者,每日雞鳴必起,無間寒暑。當孝廉之將生也,秦叟蚤起,見有火球大如碗,墜于陳氏之竹園,次日孝廉生。至是,又見有火球自竹園出而北去,隱隱有聲。及凶問至。則秦叟見火球之日,即李廉死之前二日也。其子子愚廣文謂為余述如此。
子愚廣文又言︰其長子繩祖,弱冠未娶,以同治五年失足水死。所聘為同縣朱氏女,聞訃絕食而死。廣文適居母憂,未遑迎其喪,朱氏厝之于先塋之側。已而廣文具舟往迎之。舟泊河干,距其塋可二三百步。廣文先設祭于柩前,並為文焚之,告以迎歸合葬。旋風倏起,吹其灰直入舟中,見者無不驚異。逾二年,其次子光祖舉一子,即以為之後。子生之前一日,廣文妻夢一少女向之而笑,不發一言。及覺,而面貌衣裙了了在目,但不識耳。偶言于朱氏,則朱女之貌一如所夢,其衣裙亦與臨終時所著悉合也。
王子閑者,江西藩司署中老賓客也。自中年後即多病,夜不能睡,晝不能食,每日晨起必飲藥一大碗。凡補益之品,無一不具,飲此則治事如常人,一日勿藥,即病不能興矣。有熊君謂之曰︰“人生寢食為最要之事;不寢不食,全恃藥力扶持,而能長生久視者,未之聞也。今授子一法,每日不論早晚,但得閑暇,則閉目靜坐,收束此心,使一念不起。如是或四五次,或一二次,每一次以盡一炷香為度。行之既久,必有效驗。”王從其說。一月後偶子夜分如法靜坐,忽不自知,竟得一[B14L]安睡([B14L],呼骨切,音如忽,見《廣韻》十一沒,雲睡一覺也)。寤而覺有饑意,時在人定之後,無所得食。探小中,略有餅餌之屬,即取食之。食已復睡,至明日日加辰始覺。覺則大饑,亟索湯餅,食之盡數器。食飽捫腹,語其人曰︰“寢食之樂,一至于斯。久矣,余之不知此樂也!”許星台廉訪時官江西,親見其人,及來江甦,為余言之。廉訪亦力行此法,自言︰“從前為太守、為觀察時,公事無多,日必靜坐數次。今官廉訪,則不能矣,然亦必以盡一炷香為度,無一日間斷。雖或賓朋高會,聲伎雜陳,稍一僉攝,即如不聞不見者然。”余嘆曰︰“香山詩雲︰‘學調氣後衰中健,不動心來鬧處閑。’君之謂矣。”廉訪因余有肝胃之疾,力勸行此。余舊有枕上三字訣,刻《俞樓雜纂》中,亦非不明此理者。而心形交役,未能坐忘,正如東坡先生作《龍虎鉛汞說》寄子由,而自知易流之性,不能終蹈此言也。因記王子閑事拉雜書此,殊自愧矣。
甦州臨頓路民某甲,以織為業。有某乙,從之學藝,三年矣。甲愛其勤謹,欲以女妻之,謀之妻,亦以為可。妻私問之女,女意不欲,乃寢前議,乙心憾焉。光緒辛巳歲立夏之日,例停工作,甲夫婦並他出,獨女在室中。乙挾利刃入室,謂女曰︰“汝父母皆欲以汝妻我。汝顧不欲,何也?今日我事刂刃汝腹中矣。”即以刃連擊之,傷乳及脅。乙知女且死,引刃自斷其喉,立斃。女逾日始絕。是殆有宿冤者與?
大庾戴可亭相國罷相家居,喜與門下諸客講修煉之術。蕭山湯文端公未第時,館其家,亦預焉。一夕相國招諸客坐暗室中,不設燈燭,皆閉目靜坐。坐至夜分,相國頭上忽發大光明,其大如盤,其明如鏡,視其中隱隱若有物者,但不可辨耳。文端亦然。其余諸客各有光,而小僅如豆,且搖曳不定。次日,相國語諸客曰︰“吾儕根柢厚薄,功候淺深,俱見于此。”相國年至九十六而終。許信臣前輩視學江西,猶及見之,時年已九十外,不甚有言,而見人輒笑,終日無戚容。信臣前輩曰︰“此老視天下之人,天下之事,天下之物,無一不可喜者。”其所養真不可及也。
蕭山湯文端公官京師時,居東單牌樓。其屋相傳為乾隆時大學士和坤舊第,素稱凶宅。及文端居之,了無怪異,惟後有屋七間,頗宏廠,不居人。屋中藏庋書籍,庭下雜蒔花本,最西一室為奉佛之所。文端每日晨起,必至此室禮佛,從者皆止于庭不入。文端至戶外,輒見一叟先在室中膜拜,拜已不見,文端乃入拜,日以為常。心知其為狐也,以其不為人害,亦姑听之。及文端薨逝之年,此叟遂出至听事。客至,見其蒼顏皓首,倚隱囊而坐,疑為文端也,將趨問起居,倏已滅跡,乃共駭異。文端薨,妖異大作,棹椅之類無故自動。或數人方共啜茗。茗碗忽飛至他處。湯氏惡之,不復居此屋。余聞之文端之孫伯述司馬雲。
蕭山縣東門外有土地廟,其地蓋近海矣。廟後有大池,方一里。同治辛未夏,大雷雨,有一黑龍降于池,其身大于連抱之樹,其屋在池中,而其首猶在天半,雲氣護之,不可見,不知其長幾許也。一時喧傳神龍取水,冒雨往觀者甚眾,然皆不敢逼視。但見其背上有水,分兩路,一從下而上,其水曰;一從上而下,其水黑。有知者曰︰“龍頭上有分水珠,凡取人間之水至珠所在,清濁自分,清水上行,化為雨澤;濁水下行,仍回元處。故其從上而下者,皆泥滓也。”歷一時之久,雨勢稍衰,龍乃騰空而去。
湖北興國州某生,入頗長厚。有小婢曰二兒,亦善遇之。偶使二兒灑掃庭除,怒其糞除不盡,蹴以足,誤中要害,立斃,大悔,厚僉之。是歲應鄉試,入闈,坐號舍中,每舐筆和墨,輒有二指見于前,而不見其人。晝夜皆然。為其所嬲,竟不得成一字,乃悟曰︰“以二指示我,必二兒也。”因納還試卷,俟門闢而出,為二兒大作佛事,至次科復入闈,遂無所睹。
浙人有蔡姓者,居京師。其子甫及髫齔,即豫蓄一幼女,待其長以為子婦。無何此女死,又為其子聘方氏女,不以前事告。及成昏之日,于房戶之外設幾案,焚香燭,使新婦向之而拜。方氏之送者曰︰“是于俗例,謂之拜房,繼室則然,元配則否。”執不可,乃撤去之。俄風起燭滅,新婦僕地,若有扼其吭者,聲喀喀然,咸共駭異。乃告以前事,書此女姓氏為位祭之,扶新婦起拜如儀,遂得無恙。
湖北咸寧縣有余氏子,幼聘賀氏女,女未嫁而死。余氏議迎其柩以歸,而女之父不可,曰︰“嫁殤遷葬,非禮也。”自卜地以葬其女。及余氏子別妻婦,楚俗娶婦,婿必親迎。余氏子迎婦還,道經賀女之墓,有旋風起墓門,初不為意。既至家成禮,而余氏子性情頓異,數日後暴 無人理。尤虐遇厥妻,輒使長跪堂前,鞭 之,罵詈之,幾無虛日。舅姑好語之曰︰“吾子因病,失其常性,苦我新婦,良所不忍。然拂其意,病且滋甚,幸哀憐吾兩老,勿辭勞辱。”新婦頗婉娩听從,而余氏子之病日久不已。舅姑究其病之所由起。知有墓門旋風之異,乃為賀氏女設栗主奉祀之。賀父又親詣其女墓,責其無禮,然皆無驗。歷十餘年,所娶婦死,余氏子之病始瘳。余氏與樊氏有連,往歲余大兒婦樊歸寧,曾一見之,已如常矣。未幾續娶,而病又作,今未知何如也。
咸寧樊氏女,余大兒婦之族姑也。既嫁之後,忽得狂易之疾,久而不愈。樊氏迎之歸,使巫者治之,女病良已。乃為制新衣,內外悉易之,以輿送還夫家,幕以魚網,使舁者疾趨以行。舊時衣物,概不將去,自是女果平復如常。越數歲,母偶檢視女所存留衣笥,見有新衣數襲,嘆曰︰“如此好衣,不著可惜。閱時久矣,固當無害。”乃親送至女所。女攬衣未及著,忽呵呵大笑曰︰“數載尋汝不見,今在此邪?”言已,復發舊疾,惝⺶惘彌甚,百治不瘳,竟以狂死。鄂俗以人自經死者,為吃油面,油百者,以水和麥末為長條,必稍著油乃成,故曰油面。江浙間曰索面,古人則謂之索<麥並>。《玉篇》麥部,<麥並>,博領切;索<麥並>也。《南齊書‧何戢傳》稱“上好水引<麥並>”,即此物也。咸寧有章姓者,營造屋宇,而遇工匠頗刻,工匠餃之。偶食油面,即以所余埋之于戶限下。無何章妻縊死,章亦時時引帶語人曰︰“我宜于何處縊歟?”家人患之。有善相宅者,周觀其室曰︰“戶限下必有異。”⺬日之得油面,⺬官而棄之,乃已。
營建室宇,尤重上梁。溫子升閶闔門上梁文曰︰“良辰是簡,穆卜無違。”是古人亦甚重乎此矣。咸寧劉氏新成一屋,居之昔輒患咯血之疾。有相宅者曰︰“梁上得無有異乎?”梯而視之,則有一赤蟲,蠕蠕動,長可數寸,而細僅如發。粘著于木,竟不可去。乃易其梁,而咯血者皆愈。後知木工于上梁之日,偶傷其手,備濡縷入木中,遂成此異,初非有意為厭術也。
徽人程姓者,以貲雄其鄉,累世矣。生一子,少而痴[1234],及長混混無所知。其家以二僕守之,饑飽寒燠,悉二僕為之節度,或不受教,則痛笞之,乃帖然服。其術若馭牛馬,然遠近皆知之,無與論昏者。程氏故有質劑之肆在無錫,有汪氏者世為之主會計。汪有女與程子年相若也。汪叟乃慨然曰︰“吾家自祖父以來皆主程氏。今程翁有子,無女之者,吾何惜一弱女子,不以酬其數世之恩誼乎!”使人達其意于程。程初辭焉,汪固以請,程重違其意,乃聘為子婦。及成婚,雁之儀,牢羞之費,頗極暉備。青廬既啟,將行交拜之禮,而程氏子蹩薛蹁躚,竟不成拜。已而入室,顧視室中羅屏繡幕,非平昔所寢處,則大驚,叫囂東西,隳突南北,無能近之者。不得已,仍命二僕推挽以去,女自此獨處終身矣。舅姑語之曰︰“吾子非人類也,苦我新婦,幸善自愛。”次日,即割家貲巨萬與之。逾年,以兄弟之子一人為之嗣。而女甚賢達,上事舅姑,下撫嗣子,旁遇娣姒,皆無間言。舅姑益善之,因為子納貲得官,女遂受四品之服,與夫異室而處者三十年,雖為命婦,仍處子也。程氏子先卒,女又十數年乃卒。晚歲年齒既高,行輩又長,家中事悉稟命焉。女善料事,並能知人,事無巨細,經女處分,悉中隙。程氏子雖迷惘終身,然儀狀端整,肥白如瓠,中年以後須髯甚美,望之若叢祠中所塑神像者然。且自程氏子之生也,其家日益饒衍,候時轉物,無不得利。程氏子死,稍稍衰矣。然則此夫此婦其亦有自來與?余少時館于休寧汪氏,汪與程有連,故得聞其詳。余詩集中有《女蘿行》一篇,為汪女賦也。蕭山沈茂才祖煒言︰其友李某館于高氏,主人高叟,博覽士也。一日有鄰人于山上掘得一物,似鴨而無毛,通體純黑,兩目皆閉,以示李。李不識,高曰︰“此蛟也,幸兩目未開,故不為患。烹而食之,亦一異味。然其身上不可著一滴水。得水即能變化,平地生波,廬舍為墟矣。”乃攜至爨室,燒釜使紅,投此物于中而蓋之。釜中蠰然,黑水溢出,可四五石,水盡啟蓋,則已熟矣。色白如凝脂,取出薄切之,湛諸美酒,調以醯醢,與李共食,味甚鮮腴,食品之美,殆未有過之者。余按蛟龍醢,自古有之,則蛟固可食者。然郭璞注《山海經》雲,蛟似蛇,四足。王逸注《楚辭》雲,龍無角曰蛟。《北夢瑣言》說蛟之形狀雲如蛇,又雲如水蛭,皆與鴨不類。此物似鴨,殆非蛟也。
蕭山縣有地名臨浦,其山多毒蛇。或言江西真人府法官能捕之,乃共醵錢請一法官至。適蕭山令黃君以事至其地,見之,因與偕往觀焉。法官周行山岡,拔劍向空中指畫,口誦咒語。又以楊枝湛水,遍灑之。乃至山下平地,以劍畫地為三大圈,其圈皆徑三四丈,自仗劍立第三圈後,使黃立己後,戒之曰︰“有所見,忽畏也。”頃之眾小蛇蜿蜒而至,甫至第一圈即斃,其後蛇來益多,亦益以大,或入圈未半而斃,或入圈而斃,或出第一圈及第二圈而斃。旋又有三蛇,大如屋柱,入第二圈亦斃。俄狂風大作,山上大樹皆扒,有一蛇長十余丈,粗若五斗米囊,遍體金鱗,口巽青煙,連度二圈,不少<走 >[1234],昂頭直犯第三圈,黃大怖,遽跳去,法官不為動。蛇入圈者半,忽卷不行,則已死矣。法官顧黃笑曰︰“固戒君勿畏,何怯也?”此事亦沈生祖煒說。余按《夷堅甲志》載方城民王三捕毒蟒,畫地為三溝,語人曰︰“若是常蛇,越一溝即死,極不過二。如能歷三溝,則我反為所噬矣。”既而蛇徑前,無所畏,欲就王。王亟脫褲中裂之。蛇分為兩死,事與此相類。然則蛇或竟逾第三圈,法官亦必有法以制之也。沈生祖煒又言︰有人曾見一蛇,其形正方,修廣各七八寸,如薄版一片。詢之土人,雲︰“此名花版蛇,蛇中罕見者,其毒尤烈。”余按錢唐趙恕軒學敏著《本草綱目拾遺》,言杭郡山中有蛇,名方勝版,以其遍體花紋如錦,中方勝而形匾如版,故名,豈即此物與?沈又言︰有人于海濱捕得一物,形如鱉而無裙。其大如席,背上有甲,背下無甲,在水中力甚大,登陸則不能動,眾莫之識。或雲此是玳瑁,然考《桂海虞衡志》,言玳瑁形似龜鱉,背甲十三片,黑白斑文相錯。其邊裙闌闕,嚙如鋸齒,無足而有四鬣,以四鬣掉水而行。此物無裙,且不知有足與否,又不言其背有斑文,未必其為玳瑁也。
河南府多叢祠,主之者皆婦女也,呼曰師婆。然率為言也謾之言,以欺罔婦豎耳。獨一師婆所奉之神,頗著靈異,有求者踵于門,輒如其所禱。以牲醴來祭者無虛日,師婆大獲利益。余大兒婦樊在其父河南太守署日,聞婢媼輩言其事,不可勝紀。偶有一宦家婦,以子病禱于神,子病果愈,將親往謝焉。師婆固辭曰︰“神所居隘狹,不足辱夫人玉趾,請命臧獲執其禮。”婦不可,盛服而往,甫一展拜,有鱉蹣跚從案下出,自此靈響寂然。余二兒婦姚曰︰“此婦必正人,故邪神畏之。”余曰是也。
大兒婦又言,河南府有一處出大蛺蝶,其大如盤。嘗有人以二蝶饋百里外一親故,其家受而畜之園圃中。一蝶旋斃,一蝶逸出,飛翔郊野。有師婆捕以歸,詭言得神蝶,大著靈異,香火日盛。如是月余,畜蝶者之家有一小兒偶過而見之,曰︰“吾家所失蝶,乃在此邪?”自後祈禱不復有驗。此則鮑君石賢士之故事,自昔有之矣。
惲次山中丞為常德守時,有記室之友郭君,湘潭諸生也。頗有詞藻,人亦長厚,賓主極相得。居數月,忽語中丞之族子曰︰“吾將去矣,太守失禮于我,我亦失禮于太守,豈可久居此哉!”族子力白其不然,且曰︰“君固長者,勿為浮言所惑。”翌日,又謂族子曰︰“今真不可留矣!太守治我獄,不少寬我,行將斫我頭,奈何?”族子駭其語,聞于中丞,疑其有心疾。使醫治之,醫曰︰“六脈皆亂,是不可為,亟送之反。”中丞乃親往視疾,先窺于牖,則見其人在室中,若與人搏擊,又若與人揖讓,狀其傖囊。乃入而問曰︰“先生之疾有間乎?”曰︰“無恙也。”“聞有歸志,信乎?”曰︰“否,否。”其應對猶不失常度。中丞惘然不能測,姑為具舟。有周君者,中丞所聘為其子師者也,與郭所居相近。中夜,郭忽突入周室,跪其床下。周驚起問故,郭則泣曰︰“已矣,太守執法,必斫我頭,此前生事,死固非枉。然我有老母在,君居賓師之位,能為我言于太守,求一線生路乎?”周力挽不起,乃紿之曰︰“質明必言于太守,君且去。”推之出,闔其戶,郭竟跪于戶外達旦。及明日,舟已具,而雨甚,不能成行。郭危坐枕上不動,人往視之,曰︰“我今日死矣。”食之,不食;強之食,乃盡飯二大碗,夕食亦然。食已,復坐枕上,問何故坐此,曰︰“待死耳。”是夜,中丞使健僕四人守之。四人者,皆坐旁室中。丙夜,忽聞郭室拗閶有聲,走視,則失郭所在矣。其庭中故有門,出門即一大園圃,花木陰森,山石蒼突,且有大池二。眾人入園,見有人隱約在前,僉曰是矣。尾之,則入于廁,疑其奏廁也。入廁,無所見,始悟所見為鬼。乃大索園中,杳無蹤跡。有行夜者曰︰“園東北隅有一土垣,垣下有一井,其地人所罕至,無乃在此乎?”如言求之,果得其二履于井邊,又一褲在井 之上。使人鉤撈井中,而得其尸,遍體青紫,有若足蹋者,有若手掐者,厥狀甚慘。檢視其幾席間,則前日醫所處方猶在,方中有女貞子,郭書其旁曰︰“女本貞也,而使之不貞,其罪可勝誅乎?”其所親某君見之,嘆曰︰“此其前生之孽也。”因言郭于二十歲前得病且死,病中自述之語甚怪,且有一詩。彼時不死者,殆郭氏祖父尚有余澤,故稽緩數年,待其有子也。郭之子尚在孩提,未能成立,且學使者賞其文藝,將以充咸豐辛酉拔貢生,而冤業牽纏,竟死非命,亦可傷矣。觀其書藥方數語,知其前生必于溫柔鄉中失足者也。沈仲復廉訪言︰其贈公宦游七閩時,繼母馬太夫人歿,時其所寓屋甚隘狹,才三間耳。東為臥房,房中安紗窗六扇,分前後為二,即于其前為馬太夫人位,西向以布幕蔽之。贈公手書一聯,懸幕上,每啟幕,則聯軸觸窗欞,郭弄有聲。又地苦卑濕,藉之以席,履其上,甦甦然。南牖有幾有橙(《文韻》四十八嶝有橙字,都鄧切。幾橙,即今俗書凳字),橙以藤為之,坐起朋軋作響,乃其常也。仲復時方十一二,與贈公同榻而臥,即在其後間。太夫人撫仲復愛逾所生,故仲復思慕綦切。一夕睡至夜半,聞聯軸觸欞,如啟幕然,又聞行席上聲,坐橙上聲,仲復泣曰︰“豈母之靈乎?何不一撫視我!”語未已,聞橙上又有聲,如人坐而起者,俄而窗啟,俄而帳啟,則真見太夫人立于床前,語仲復曰︰“汝思我,我豈不念汝?但大命有限,不可奈何!汝好讀書,他日必成名,鼎甲可望,官位亦不小,勉之!勉之!”仲復哭失聲,則一無所見矣。贈公驚而寤,問得其故。贈公素不僅鬼神事,曰︰“汝思慕之忱,結成此象,非真爾母之靈也。”後仲復于咸豐丙辰應殿試,讀卷大臣先進前十本,以仲復所對策每事皆引上諭為證,嘉其留心時事,初擬第二,又擬第三。後為吾師黃縣相國改第七,遂為二甲四名。所謂鼎甲可望者,不虛矣。旋以翰林起家,官四川臬司,引疾家居。官位未可量,太夫人所言皆驗。
仲復廉訪有弟名燾,字叔和,官順義縣令霸州牧。丁所生母憂,去官。服闋以候缺,久居京師。喜為詩,又善飲酒,酒朋詩友,坐上恆滿。臨終前數日,猶與客飲酒賦詩,甚樂也。次日,忽語客曰︰“行與諸君永別矣。”客驚問故,曰︰“吾昨夢順義縣城隍之神言︰‘將受代,代之者,即君也。’我意不欲。神曰︰‘君久當為神,徒以有老母,故稍緩之耳。老母終,豈得不赴?’吾曰︰‘我尚無子。’神曰︰‘有子無子細事耳,何足論!’其言如是,故知不免也。”客以妖夢解之,然自此日以委頓,至卒之日,沐浴剃發,易衣而臥。問曰︰“已齊集未?”俄又曰︰“既齊集矣,我即去。”言已,遂瞑目而逝。後數年,直隸大無,朝廷發金振之,順天府所屬一縣令乾沒入己,事發,畏罪仰藥死。時有某君亦縣令之候缺者也,以生人為冥官,至是語人曰︰“昨日會諸神鞫某縣令,順天府所屬六州二十一縣城隍咸在,我識其一人,順義縣城隍沈叔和也。”某君素不知沈君臨終之語,而其言乃與之符,是可異矣。
同治四年,貴州石阡府有邪教倡亂,闌入府城,知府嚴君巷戰死之。嚴君名謹,浙江桐鄉人。其死難之前,每夜入內,家人輒見其頂上有圓光焱焱如火,大可徑尺,如是者三日,而及于難。嚴君既死,賊入公廨,嚴君有妹年二十余,謂其母曰︰“賊至,必為所辱。署後土牆外有大池,我請從母投池中死。”母許之,遂與俱往,諸婦女皆從之。而土牆故無門,欲排牆出,又力不勝,乃解帶襁負其母,奮身一躍,竟窬牆而出。又投帶牆內,使諸婦女縋以登,一一引之出,于是褰裳入池。池水甚淺,至水中央,猶未能滅頂,正苦不得死,而賊大至。遙謂曰︰“爾等皆嚴太守卷屬邪?太守好官,且我等亦非有意殺太守。太守既不幸而死,爾等幸無死,盍從我出。”其妹自水中大罵之。賊始怒,舂以戈,不中,以相距遠無如何,自引去。賊志在搜刮金帛,既飽所欲,散歸巢窟。遺黎畢集,拯之出水,且護之出城,遂免于難。其妹後歸沈仲復廉訪為繼室,能詩,且工書。仲復問︰“爾以弱女子,負母窬牆,且引諸婦女縋牆而出,是何神勇乃爾?”竟不能自言其故矣。其有神助與,抑或嚴君之靈陰相之與?”
河南洛陽縣民某甲,有一妾,故尼也。既歸甲,不習井臼之事,鮮衣甘食,終日嬉游。其嫡弗善也,時時責讓之,遂不相能。詬誶之聲日聞于外,同處一室,若寇讎矣。咸豐初,粵賊犯河南府,攻之不克,大掠于鄉。甲倉皇走出,不能顧其家。其家人猶能強步,賊且至,皆避去,獨嫡以縴趾不能行,自分必死賊刃矣。妾奮然曰︰“吾負爾去。”遂負之行,三日三夜, 穿膝暴,屢僕屢起,而不釋于肩。嫡撫之泣曰︰“吾不知妹之愛我一至于此!”賊退俱返,遂相親愛若姊妹焉。有鄰媼問妾曰︰“爾與嫡不相能,何出死力相救若此?”妾曰︰“平日彼此凌誶,私忿耳。患難之中,死生所系,安有為人之妾,坐視其嫡之死而不救者乎?”聞者益賢之。
安徽懷寧縣李某,居京師充供事,貧甚。久之,始選授甘肅一巡檢司,孑身之官,數年之後,頗有所蓄。其地有一駔儈以販蠰馬 為業,與李相善,問李何久獨居,告以未娶,乃以女女之。既成昏,婦問李君家尚有何人,李曰︰“無有。”然李實有母有妻,自入京師十余年,不通音耗矣。至是而家書至,李適他出,婦發而讀之。李歸,婦出書示李,且責之曰︰“君有妻而娶我,無害也。有母有妻,棄之不顧,尚得為人乎?亟為家書,悉橐中所有,吾為若齎去。”李豫,婦促之,乃為書,並以 囊盛白金二千兩。婦負金騎馬徑至懷寧,訪其家得之,遂入拜李母及其妻,致書與金。居數日,李妻與語,小有齟齬,婦辭母欲去,母苦留之。時婦已有身,且及月辰矣,乃為少留,俄生一男,三日後仍騎馬而回。此女賢達,且來去飄忽如神龍,洵奇女子哉!其事在光緒初,童米生為余說如此,且雲李某至今尚官巡檢,婦亦猶在。然余按都下所刊爵秩全函,甘肅肅州嘉峪關巡檢王文琳,安徽懷寧人,非姓李者。豈傳聞有異乎?
湖州歸安鄉間,有郁茂才運申者,于同治壬申年至郡城應科考,寓甘棠橋關帝廟中。大殿之後有屋三間,屋宇深邃,雖晝如夜,郁于此衽席焉。及夕就枕,黨莽中忽見一老者一少者,皆手奉,自承其頸下血,顧郁曰︰“君視我苦否?至今血出未盡。”郁明日以語人,人曰︰“此必亂離時兵死之鬼也。”勸郁避之,郁乃遷去。
青浦陸蘭槎茂才,有心疾。一日自市中歸,忽有鬼附之而言,曰︰“我在京師,為汝父所害,今當以爾命償我。我遠來饑矣,速具食,且多焚陰錢。”蘭槎之兄清士孝廉怒曰︰“吾父安有此事?”批其弟頰者三,鬼曰︰“汝恃舉人打我邪?”嗚嗚而哭。知其畏之也,叱曰︰“是何野鬼,來此梏亂?”乃自言昔在京師,佣于人為奴,曾見陸父,故[B220]言以求食耳。又批頰三,則不復有言矣。蘭槎病亦旋愈。
吾邑新市鎮,有陳姓者啟肆蠰繒帛,名曰源泰。一歲,訛火大作(訛火,見《山海經‧西山經》,謂妖火也),此熄而彼煽,毀物無算,晝夜守護,火猶未已。俄有物附其婢妾而言,謂︰“屋西有隙地,可為築樓三楹。”陳畏其擾,即鳩工為築樓。樓成,謹祀之,火乃止。然自此買⺝賣俱失利,竟閉其肆。家人亦死亡相繼,蠰其屋于他姓。
余門下士童米生明經雲︰其友陳少舫在湖州東岳廟觀優,見一婦人生須數睫。又海門同知屠晉卿,曾听男女陰訟其女有須。余謂李光弼母有須,新舊《唐書》皆載之。明人徐應秋《玉芝堂談薈》載宋宣和時,朱節妻及酒保妻朱氏、元順帝時汴梁丐婦、明弘治時應州女子、鄖陽婦人,皆以婦女而生髭須。古固有之,不足為異也。
米生又言︰徐莊愍公之弟(莊愍弟虛舟大令,余曾見之于京師,未知即此君否也),曾夢至一山上,山有僧舍。入之,見中坐者為姚鏡堂先生,左即莊愍,右一坐尚虛。莊愍謂其弟︰“汝下山去,吾留此矣。”未幾,莊愍以江甦巡撫死粵賊之難。鏡堂先生名學爽,歸安雙林鎮人。官兵部數十年,獨居京師,不挈眷屬。文章淹雅,志行高潔,鄉人皆言其前生為紫皋和尚。莊愍與之並坐,殆與有香火因緣歟?
何子貞前輩紹基,少年時夢至一處,見案上以盤盂盛饅頭甚多,即取一食之;又取其一,忽有人攘臂奪去,遂不得食。視其人,不識也。及嘉慶庚辰歲,桂林陳蓮史先生以己卯解元中式第一名貢士,遂魁天下。子貞見之,則即夢中所見也。悵然曰︰“吾其不能與此人爭乎?”至道光乙未歲,子貞以第一人領解,而次年成進士,則會、狀皆非元也,夢兆洵不虛矣。
子貞前輩于道光己亥歲典七閩試,歸途于行館中夢其仲弟子毅來言別,留之不可。視其服,則已僧服矣。覺而泣曰︰“吾弟其不幸乎?”于是朝暮哭。及入都,既復命,馳詣其父文安公私第。時子毅果已前卒,家人以其遠歸,不即告,而子貞已哭失聲,遂不能秘。問何以知之,乃言所夢雲。
海寧硤石鎮徐翁,以賈起家,善候時轉物,錙銖必較,雖親戚弗顧也。生一子,喜博,私取父錢以償博進,日必數萬,徐患之不能禁。其地故有廣善堂,歲十一月,則舉野外無主之棺,及雖有主而其子若孫貧不能葬者,為之反{⺪累}焉。然資用不充,不能周遍。徐過之,忽心動,亟以所置良田三百畝輸助義舉。或問其故,曰︰“吾子不肖,不數年吾田盡矣,與其供不肖子金盤一擲,何如為掩骼埋之用乎?”已而其子博益豪,徐乃儲錢數十萬于一室中,謂其子曰︰“博而負,固宜償,吾室中錢任若取之。然博徒安可使入吾門,令其止門外,若自取錢與客可也。”于是博徒日集于門,其子以緡貫錢負之,由堂涂出,日數十次,憊甚。且視室中錢始則充刃,繼且垂盡,不能無顧惜,嘆曰︰“出之不易,入之不更難乎?”乃對其父流涕,矢不復博,終身勤儉過于其父,家乃益饒。人皆謂徐翁善化其子,余則謂皆天也。有錙銖必較之父,必有一擲百萬之子,非其父之不善教子,亦非其子之不克承教也;有好行其德之父,必有勤儉成家之子,非其父之善化其子,亦非其子之善體其父也。觀于徐翁父子,而入家之所以廢興者,不外乎此矣。
戴蓮溪前輩鸞翔之長子,為廣東縣令,未久即卒。其妻方孕,而宦橐蕭然,不能久居。時蓮溪前輩猶官中州,乃扶柩北歸,將依其君舅。行至湖南,休于逆旅,而其妻產一男,以本無子,得之甚喜。然苦無乳,兒日夜啼,妻亦抱兒而哭。逆旅之鄰舍有婦人來視之,曰︰“患無乳邪?何不雇一奶婆?”妻曰︰“異鄉棲泊,何從雇募;且資糧匱乏,尚懼不足以達所屆,能議及此邪?”又泣曰︰“未亡人止此一塊肉,兒死我亦死矣。”婦聞之,大不忍,久乃言曰︰“吾家幸溫飽,固非為人作奶婆者,然聞若言,吾心 然。吾生一子甫數月耳,願以吾㜜@橙餱櫻 淙唬 毓槎嬗詵頡!毖砸眩 橐雜鍥浞潁 浞蚺 唬骸拔峒倚椅鹵ィ 裎 俗髂唐旁眨俊備駒唬骸骯桃病H淮碩潰 淠敢啾廝潰 缸佣兀 袢葑櫻課以蚣妊砸櫻 拮櫛搖!蹦聳羝渥佑謁耍 谷櫓 源喲髕摶孕小4髕尬剩骸霸灤棖 綹桑恐林兄蕕毖雜詿筧耍 厝繚肌!備九 唬骸拔崞裎 俗髂唐旁眨堪 甓K渥糟昊鉤 鄢抵 鹽嵋嘧躍擼 恍樅昵 病P幸櫻 薅嘌裕 彼旆 希 籃保 劣阢輟A 蚋窘願釁 唬骸拔 爍荊 岬糜寫慫鐨埃 焙 曛 共皇塴A 聳蠱淦奘 菪恢 志呤⑩停 脛 繅J眨 儺校 鎦 唬骸骯槌 眩 馴婦摺7蛉爍囈啵 躚俺# 惶 晃 岱蚋鏡匾櫻”【叱低劍 椅鶉囪桑 蹦俗仕橢 怨欏S轡醬爍舅 喙龐蝸樂 粒 魅酥 鄙跫褐 劍 晌狡媾 右印S啻蠖駒諍幽鮮保 胖 魘現 耍 涫賂遣恍椋 Р荒薌瞧湫帳霞捌湎繢鋃br />
南大理府城南十里,有觀音閣,屹立巨石之端。石下鐫老婦,作負石狀,即《大理府志》所載婦負石也。相傳昔有敵兵襲大理,將入境,見一老婦負此石而行,敵兵驚愕。婦曰︰“此地之人,多有膂力。我婦人,又老且病,力弱,不能負重,勿笑也。”敵不敢前進,遂遁去。婦即置石于地,不知所往。後人知是觀世音化身,因就石建閣焉。其事不知在何代,蓋荒誕不足據,然閣中所奉觀世音,則頗著靈異。咸豐丙辰歲,賊杜文秀踞大理十有余年,僧廬道觀悉被焚毀,而此閣獨存。同治壬申冬,滇撫岑公督大軍環攻之,馬星五觀察駟良與焉。克城前十日,見城中有旋風摶扶搖而上,塵盍翁然從之,若雲霧然。直至半空,又從空而下,分為二,由東西城繞城南行,復合為一,至觀音閣乃散,眾皆異之。岑公大營即在閣前,時賊窮蹙,謀偽乞降,伺間亡去。岑公夢見童子授以一冊,雲︰“奉大士命,齎此授公。”啟視,得二十八葉,每葉畫一人,形像怪異,驚而覺。次日賊詣大營歸命,問其數,二十八人也。公悟,召入,伏甲士帳下斬之,大理以平。公出貲修葺觀音閣,紀其事于石。余聞之馬觀察雲。
南姚州龍華山有活佛寺,創自唐初,寺僧常數百人。忽有一行腳僧,自大理府雞足山來,衣敝履穿,面目<皮干><黑每>,言語不倫,若有狂易之疾。主僧姑留以執爨。居數歲,忽于歲除之夕,向主僧求歸,且乞一力擔荷衣裝。主僧曰︰“人方度歲,孰肯從行?雞足去此且數百里,亦非一夕能達,姑俟明日。”而此僧苦請不已,主僧戲指彌勒殿所塑天王像曰︰“四天王皆閑坐無事,令從汝去何如?”僧曰︰“唯唯。”及元旦晨起,則四天王像竟失其一,此僧亦不知所往,咸共驚怪。翌日,聞人傳說,距寺十里外普關山上有一天王像,走視之,果所失也。乃就地立廟,至今存焉。此亦馬星五觀察所說。觀察即 南人,所說當不妄。然余按《夷堅志》載,饒州妙果寺有風和尚,一日向長老覓擔夫去雲游。長老曰︰“門前有二金剛,汝持一個去。”僧諾之,以擔掛金剛肩,金剛即隨僧走。寺僧呼噪追之,風僧取擔自負乘雲去,金剛僵立田野中,人起殿蓋之,名金剛寺,與此事絕類。豈古今事果有相同者乎?抑緇流附會古事,以自神其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