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八曰︰凡論人心,觀事傳,不可不熟,不可不深。天為高矣,而日月星辰雲氣雨露未嘗休也;地為大矣,而水泉草木毛羽裸鱗未嘗息也。凡居於天地之間、六合之內者,其務為相安利也,夫為相害危者,不可勝數。人事皆然。事隨心,心隨欲。欲無度者,其心無度。心無度者,則其所為不可知矣。人之心隱匿難見,淵深難測。故聖人於事志焉。聖人之所以過人以先知,先知必審徵表。無徵表而欲先知,堯、舜與眾人同等。徵雖易,表雖難,聖人則不可以飄矣。眾人則無道至焉。無道至則以為神,以為幸。非神非幸,其數不得不然。 成子、吳起近之矣。 成子為魯聘於晉,過衛,右宰谷臣止而觴之。陳樂而不樂,酒酣而送之以璧。顧反,過而弗辭。其僕曰︰“向者右宰谷臣之觴吾子也甚歡,今侯渫過而弗辭?” 成子曰︰“夫止而觴我,與我歡也。陳樂而不樂,告我憂也。酒酣而送我以璧,寄之我也。若由是觀之,衛其有亂乎!”倍衛三十里,聞甯喜之難作,右宰谷臣死之,還車而臨,三舉而歸。至,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異之,分祿而食之。其子長而反其璧。孔子聞之,曰︰“夫智可以微謀、仁可以托財者,其 成子之謂乎!” 成子之觀右宰谷臣也,深矣妙矣。不觀其事而觀其志,可謂能觀人矣。吳起治西河之外,王錯譖之於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吳起至於岸門,止車而休,望西河,泣數行而下。其僕謂之曰︰“竊觀公之志,視舍天下若舍屣。今去西河而泣,何也?”吳起雪泣而應之曰︰“子弗識也。君誠知我,而使我畢能,秦必可亡,而西河可以王。今君听讒人之議,而不知我,西河之為秦也不久矣,魏國從此削矣。”吳起果去魏入荊,而西河畢入秦。魏日以削,秦日益大。此吳起之所以先見而泣也。古之善相馬者,寒風是相口齒,麻朝相頰,子女厲相目,衛忌相髭,許鄙相 尻,投伐褐相胸脅,管青相 吻,陳悲相股腳,秦牙相前,贊君相後。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其所以相者不同,見馬之一徵也,而知節之高卑,足之滑易,材之堅脆,能之長短。非獨相馬然也,人亦有徵,事與國皆有徵。聖人上知千歲,下知千歲,非意之也,蓋有自雲也。綠圖幡薄,從此生矣。
【譯文】
凡是衡量人心,觀察事物,不可不精審,不可不深人。天算是很高了,而日月星辰雲氣雨露卻不曾休止過,地算是很大了,而水泉草木飛禽走獸卻不曾滅絕過。凡是處于天地之問四方之內的,本來都應該盡力做到互安互利,可是它們之間互相危害的,卻數不勝數。人和事情也都是如此。事情取決于人心,人心取決于欲望。欲望投有限度的,人心也役有限度。人心沒有限度的,那麼他的新作所為就不可以被了解了。人的心思隱藏著,難以窺見,就象深淵難以測量一樣。所以聖人考察事情必先觀察行事之人的志向。聖人之所以超過一般人,是因為能先知先置,要先知先覺必須審察征兆和表象。沒有征兆表象卻想先知先覺,就是堯、舜也和一般人一樣不可能做到。雖然真象易于觀察,假象難于考查,聖人不論對哪種情況都不可以匆忙下結論。一般人不能審察征兆和表象,所以就無法達到先知先覺了。無法達到先知先覺,就認為先知者是靠神力,是靠僥幸。其實先知並不是靠神力,並不是靠僥幸,而是聖人根據征兆表象看到事理不得不如此。 成子、吳起就接近于先知先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