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外篇三 为毕秋帆制府撰常德府志序

类别:史部 作者:章学诚(清) 书名:文史通义

    常德为古名郡,左包洞庭,右控五溪,战国楚黔中地,秦楚争衡,必得黔中以为橐钥;所谓旁摄溪蛮,南通岭峤,从此利尽南海者也。后汉尝移荆州治此,盖外控诸蛮,则州部之内,千里晏然。隋、唐以来,益为全楚关键。

    五季马氏既并朗州,而后屹然雄视,诸镇莫敢与抗矣。盖北屏荆渚,南临长沙,远作滇、黔门户,实为控要之区,不其然欤?我朝奕世承平,蛮夷率服,大湖南北,皆为腹地。康熙二十二年,满洲将军驻防荆州,遂移提督军门,弹压常德。后虽分湖南、北为两部院,而营制联络两部,呼吸相通,故节制之任,仍统于一。

    余承乏两湖,尝按部常德,览其山川形势,慨想秦汉通道以来,治乱机缄,割制利弊,与夫居安思治,化俗宜民之道,爱进守土长吏,讲求而切磋究之。知府三原李君大霳,悃愊吏也。六条之察,次第既略具矣。府志辑于康熙九年,故册荒陋,不可究诘;百余年之文献,又邈焉无征;于是请事重修。余谓此能知其大也。虽然,方志遍寰宇矣,贤长吏知政贵有恒,而载笔之士,不知辞尚体要,猥芜杂滥,无讥焉耳。即有矫出流俗,自命成家,或文人矜于辞采,学士侈其搜罗,而干事之关于经济,文之出于史裁,则未之议也。

    会稽章典籍学诚,游于余门,数为余言史事,犁然有当于余心。余嘉李君之意,因属典籍,为之撰次,阅一载而告成。凡书二十四篇:为纪者二,编年以综一郡之大事;为考者十,分类以识今古之典章;为表者四,年经事纬,以著封建、职官、选举、人物之名姓;为略者一,为传者七,采辑传记,参合见闻,以识名宦、乡贤、忠孝、节义之行事。纲举而目斯张,体立而用可达。俗志附会古迹,题咏八景,无实靡文,概从删落。其有记序文字,歌咏篇什,足以考证事实,润色风雅,志家例录为艺文者。今以艺文专载书目,诗文不可混于史裁,别撰《文征》七卷,自为一书,与志相辅而行。其搜剔之余,畸言脞说,无当经纶,而有资谈助者,更为《丛谈》一卷。皆不入于志篇。凡此区分类别,所以辨明识职,归于体要。于是常德典故,可指掌而言也。

    夫志不特表章文献,亦以辅政教也。披览舆图,则善德、桃源之为山镇,渐、潜、沧浪之为川泽,悠然想见古人清风,可以兴起末俗。爱求前迹,有若马伏波、应司隶之流,制苗蛮于汉世;李习之、温简舆其人,兴水利于唐时;因地制宜,随时应变,皆文武长吏前事之师。考古即以征今,而平日讨论,不可以不豫也。盖政之有恒,与辞之体要,本非两事,昧于治者不察也。

    余故因李君之知所务也,而推明大旨,以为求治理者法焉。

    【 译文】

    常德是古代名郡,左围绕洞庭,右控制五溪,是战国时楚黔中地。秦、楚争强,双方一定要得到黔中当作根本,正如人们所说的“侧面威慑五溪蛮,向南通往五岭,由这里能得到南海的物资”。东汉曾经移荆州治此,大概对外控制诸蛮族,那么州境之内,千里平静无事。隋、唐以来,更加成为全楚关键地方。五代马氏吞并朗州以后,坚固不动,威武四望各方镇,没有敢相抗衡的了。大概北屏障荆州,南面向长沙,远作云南、贵州的门户,确实是控制要点的地方,不是这样吗!我朝累世太平安定,四方各族顺从,洞庭湖南北,都成为内地。康熙二十二年,满洲将军驻防荆州,于是从荆州移提督军门坐镇常德。后来虽然分湖南北为两个部院,而绿营军事联络两部,声气相通,因此管辖的职责仍然合在一起。

    我充数就任两湖,曾经巡察常德,观览那里的山川形势,感慨地想起秦、汉开辟道路以来,治理和动乱的关键,规划建立的利弊,和那在平安时期考虑治理、用教化改变风俗便利人民的方法,于是召唤主管本地的长、官,讲求而商讨探究这些。知府三原李君大霞,是诚恳的官员,六条法纪的考察,秩序已经大致具备了。府志在康熙九年编成,过去的书册杂乱浅陋,不可查考,一百来年的文献,又遥远没有验证,于是请进行重修。我认为这是能知道大事。虽说这样,方志遍天下了,贤明的长官知道政事贵在坚持长久,而握笔的士人不知道文辞崇尚精要,繁乱杂多过度,不值得评论。即使有超出流俗,自己以为成一家的,有的是文人炫耀文采,有的是学士夸张搜罗丰富,而对事情关系到国家治理,文辞出自史学裁断,就没有议论到。

    会稽章学诚典籍,投在我门下,屡次向我谈论史事,悠然地适合我的心意。我赞赏李君的意图,因此嘱托章典籍为他编写,经历一年而宣告完成。总计全书二十四篇:作纪二篇,编年用来综合一郡的大事;作考十篇,分类用来记载今古的典章制度;作表四篇,用年作经,事作纬,用来记录封邦建国、职官、选拔、人物的姓名;作略一篇,作传七篇,采集传记,考察并综合见闻,用来记载名宦、乡贤、忠孝、节义的行为。网的总绳提起而网眼就张开,体制确立而作用可以实现。一般的方志附会古迹,题咏八景,没有实质的华丽文辞,一律删除。其中有记叙文字,歌咏篇什,完全可以用来考证事实,装饰文苑,方志家按惯例收录进艺文部分的,现在用艺文部分专门记载书目,诗文不可混在历史体裁里,另外编写《 文征》 七卷,自成一书,和志互相配合而传布。那搜集选取所剩余的,奇怪细碎的言谈,不适合治理天下,而可以提供谈论资料的,再编成《 丛谈》 一卷。这两种都不放进志里。所有这些按类分别,用来辨明适当处,趋向精要,这样,常德的典故可以指着手掌而谈论了。

    方志不仅是显扬文献,也用来辅助政治教化。翻阅地图,善德、桃源作为当地名山,渐水、潜水、沧浪水作为水域,悠然想见古人的清白作风,可以振兴败坏的习俗。于是寻求前人踪迹,有像马伏波、应司隶一类人,在汉代制服五溪蛮;有像李习之、温简舆那样的人,在唐代兴修水利;因地制宜,随时应变,都是文武长官的榜样。考察古代就是用来验证当今,而平时探讨评论,不可以不作准备。大概政事的坚持长久和文辞的精要,本来不是两件事,不清楚冶理方法的人不明白这一点。我因此根据李君知道所致力的事,而阐明大旨,当作寻求治理的人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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