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 务本第二

类别:子部 作者:王符(东汉) 书名:潜夫论

    【 题解】

    务本:致力于根本。文章阐述了作者的本末观,宣扬了他崇本抑末的主张。

    本末,原义为树根与树梢。先秦两汉时常用来喻指主与次,由此而生发的一种常用的特殊比喻义,便是以“本”指农业,以“末”指工商业。王符所谓的本末,虽然其内涵仍是指根本的重要的事与末等的不重要的事,但其外延却较之以往古籍要丰富得多,而并非只指农业、工商业。他所谓的“本”,包括“富民”、“正学”、“农桑”、“致用”、“通货”、“道义”、“信顺”、“孝梯”、“致养”、“忠正”等等;他所谓的“末”,包括“游业”、“巧饰”、“篙奇”、“巧辩”、“诡丽”、“交游”、“华观”、“媚爱”等等。在不同的范畴内,都有相对的“本”和“末”。所以王符所说的“本”“末”,己不只是一种狭窄的经济概念了,而是一种含义丰富的哲学概念。当然,他在阐明这些“本”“末”观念的时候,实际上也就是在阐述他的政治、经济思想,如主张“富民”“正学”,提倡忠孝德义、重农轻商、注重实用等等。而他之所以在“务本”的题目上大做文章,无非是为了批判现实社会中舍本务末的弊端,文中对“今… ”“今… ”的批判,乃是本文的主旨。文章最后强调指出,是“务本”还是“居末”,关键【 原文】

    务本〔一〕第二

    凡为治之大体〔二〕,莫善于抑末而务本,莫不善于离本而饰末〔三〕。夫为国者以富民为本〔四〕,以正学为□〔五〕。民富乃可教〔六〕,学正乃得义,民贫则背善〔七〕,学淫则诈伪〔八〕,入学则不乱〔九〕,得义则忠孝。故明君之法,务此二者,以为成太平之基,致休征之祥〔一0〕。

    〔一〕 ○铎按:古以农为本,商为末。文选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注引汉书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而人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李奇曰:“本,农也;末,贾也。”推言之,则凡事皆有本末。此篇极陈汉世离本饰末之弊,与遏利、浮侈诸篇相表里,又与盐铁论本议篇旨意同,可参看。

    〔二〕 “治”旧作“人”,据治要改。北堂书钞卅九引亦作“治”。韩非子有大体篇。汉书□错传云:“明于国家之大体。”

    〔三〕 吕氏春秋孝行览云:“凡为天下治国家,必务本而后末。”

    〔四〕 管子治国篇云:“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五〕 礼记学记云:“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史记儒林传:‘辕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空格程本作“基 ”。○铎按:书钞三十九引作“基”。

    〔六〕 论语:‘冉有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子曰:“教之。”’说苑建本篇:‘河间献王曰:“管子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谷者,国家所以昌炽。士女所以姣好,礼义所以行,而人心所以安也。尚书五福,以富为始。子贡问为政,孔子曰:富之。即富乃教之也。此治国之本也。”’ 汉书食货志云:“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 ”

    〔七〕 邓析子无厚篇云:“凡民有穿窬为盗者,有诈伪相迷者,此皆生于不足,起于贫穷。”

    〔八〕 吕氏春秋知度篇云:“至治之世,其民不好淫学流说。”高诱注:“不学正道为淫学。”

    〔九〕 ○俞樾云:‘上云“民富乃可教,学正乃得义”。此承上文而言,当作“可教则不乱”。古“学”字作“□”,故教、学字相近易误。“ 教”误作“学”,因臆改作“入学”耳。’○铎按:句自可通,不烦改作。

    〔一0〕礼记仲尼燕居云:“天下太平。”书洪范曰:“休征。”汉书董仲舒传云:“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楚元王传刘向封事云: “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艺文类聚五十二引此文“祥”作“隆”。

    夫富民者,以农桑为本,以游业为末〔一〕;百工者,以致用为本〔二〕,以巧饰为末〔三〕;商贾者,以通货为本〔四〕,以鬻奇为末〔五〕:三者守本离末则民富,离本守末则民贫,贫则阨而忘善,富则乐而可教。教训者,以道义为本,以巧辩为末;辞语者,以信顺为本,以诡丽为末〔六〕;列士者〔七〕以孝悌为本〔八〕,以交游为末〔九〕;孝悌者,以致养为本〔一0〕,以华观为末〔一一〕;人臣者,以忠正为本〔一二〕,以媚爱为末〔一三〕:五者守本离末则仁义兴,离本守末则道德崩〔一四〕。慎本略末犹可也,舍本务末则恶矣。

    〔一〕 管子五辅篇云:“明王之务,在于强本事,去无用,然后民可使富。”治国篇云: “先王知众民强兵广地富国之必生于粟也,故禁末作,止奇巧,而利农事。”牧民篇云:“务五谷则食足,养桑麻育六畜则民富。”汉书文帝纪二年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昭帝纪元平元年诏曰:“天下以农桑为本。 ”

    〔二〕 易系辞上传云:“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

    〔三〕 周礼司市:“凡市伪饰之禁,在工者十有二。”胥师:“察其诈伪饰行儥慝者”,郑注:“玄谓饰行儥慝,谓使人行卖恶物于市,巧饰之,令欺诳买者。”礼记月令云:“毋或作为淫巧”,郑注:“淫巧,谓伪饰不如法也。”

    〔四〕 周礼太宰:“九职任万民,六曰商贾,阜通货贿。”

    〔五〕 类聚“货”作“乏”,“奇 ”作“货”。按汉书食货志云:“通财鬻货曰商。”

    〔六〕 汉书扬雄传云:“诸子各以其知舛驰,大氐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挠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或众。”王褒传云:“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辩丽可喜。”

    〔七〕 荀子大略篇云:“子赣、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学,服礼义,为天下列士。”风俗通论士云:“列士百不易之分。”见意林。

    〔八〕 论语云:‘子贡问士,子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

    〔九〕 礼记曲礼云:“交游称其信也。”

    〔一0〕礼记祭义:‘曾子曰:“众之本教曰孝,其行曰养。”’

    〔一一〕孟子云:“非直为观美也。 ”○铎按:浮侈篇:“竞为华观。”

    〔一二〕六韬盈虚篇云:“吏忠正奉法者,尊其位。”淮南子主术训云:“人主贵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执正营事,则谗佞奸邪无由进矣。”

    〔一三〕晋语云:“其臣竞谄以求媚。”诗假乐云:“媚于天子”,郑笺:“媚,爱也。”

    〔一四〕兴、崩韵。

    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一〕,六畜生于时,百物聚于野,此富国之本也〔二〕。游业末事,以收民利〔三〕,此贫邦之原也〔四〕。忠信谨慎,此德义之基也。虚无谲诡,此乱道之根也。故力田所以富国也〔五〕。今民去农桑,赴游业,披采众利,聚之一门,虽于私家有富,然公计愈贫矣〔六〕。百工者,所使备器也〔七〕。器以便事为善〔八〕,以胶固为上〔九〕。今工好造雕琢之器〔一0〕巧伪饬之,以欺民取贿〔一一〕,虽于奸工有利,而国界愈病矣。商贾者,所以通物也〔一二〕,物以任用为要,以坚牢为资〔一三〕。今商竞鬻无用之货〔一四〕、淫侈之币〔一五〕,以惑民取产,虽于淫商有得,然国计愈失矣〔一六〕。此三者,外虽有勤力富家之私名〔一七〕,然内有损民贫国之公实〔一八〕。故为政者,明督工商,勿使淫伪,困辱游业,勿使擅利〔一九〕,宽假本农,而宠遂学士〔二0〕,则民富国平矣。

    〔一〕 孝经。

    〔二〕 管子立政篇云:“桑麻殖于野,五谷宜其地,六畜育于家,瓜瓠、荤菜、百果备具,国之富也。”

    〔三〕 昭廿六年左传云:“大夫不收公利。”后汉书朱晖传云:“

    往来市珍宝,收采其利。”

    〔四〕 两“也”字并据治要补。

    〔五〕 汉书文帝纪十二年诏曰:“ 力田,为生之本也。”

    〔六〕 管子治国篇云:“民舍本事而事末作,则田荒而国贫矣。”禁藏篇云:“民多私利者其国贫。”○铎按:荀子富国篇:“是知国计之极也。”“公计”与“国计”义同。汉书黄霸传注:“计,谓出入之数也。”

    〔七〕 考工记云:“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

    〔八〕 盐铁论国病篇云:“器足以便事。”

    〔九〕 尔雅释诂云:“胶,固也。 ”

    〔一0〕汉书王吉传云:“古者,工不造雕瑑,商不通侈靡。”“雕琢”义与“雕瑑”同。淮南子齐俗训云:“车舆极于雕琢,器用逐于刻镂。”

    〔一一〕汉书礼乐志云:“桑间、濮上、郑、卫、宋、赵之声并出,巧伪因而饰之,以营乱富贵之耳目。庶人以求利,列国以相闲。”“

    巧伪饬之”治要作“伪饰之巧”,其义亦通,见上“以巧饰为末”句注。○铎按:饬、饰古字通。礼记乐记:“复乱以饬归。”史记乐书“饬” 作“饰”。

    〔一二〕以上二十字旧脱,据治要补。“界”当依上下文作“计”。计、界声相近。汉书地理志琅邪郡计斤,颜师古注:“即春秋左氏传所谓介根也,语音有轻重。”,此其比也。白虎通商贾篇云:‘ “商”之为言“商”也;商其远近,度其有亡,通四方之物,故谓之“商”也。“贾”之为言“固”也;固其有用之物,以待民来,以求其利者也。’

    〔一三〕礼记月令云:“命工师效功,必功致为上。”淮南子时则训作“坚致为上”,高诱注:“坚致,功牢也。”盐铁论力 耕篇云:“

    工致牢而不伪。”

    〔一四〕尚书大传云:“圣人在位,其商不通无用之物。”

    〔一五〕“淫”下旧有“极”字,即 “淫”之驳文,据治要删。

    〔一六〕后汉书桓谭传注引东观汉记载谭言云:“贾人多通侈靡之物,罗纨绮绣,杂彩玩好,以淫人耳目,而竭尽其财,是为下树奢媒,而置贫本也。求人之俭约富足,何可得乎?”齐策云:“为国计者过矣。”高诱注:“过,误失也。”

    〔一七〕汉书高帝纪云:“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服虔曰:“力,勤力也。”疏广传云:“令子孙勤力其中。”易家人六四:“富家大吉。” ○铎按:勤力、富家、损民、贫国相对,则“力”为名词。说文云:“治功曰力。”

    〔一八〕“实”治要作“费”。○铎按:名、实相对,作“实”是。劝将篇:“上不闻吊唁嗟叹之荣名,下又无禄赏之厚实”,其例也。

    〔一九〕史记平准书云:“高祖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

    〔二0〕晋语云:“通商宽农。”汉书翟方进传云:“可少宽假,使遂其功名。”此以宽假、宠遂连言,盖即本于彼。○铎按:楚语注:“宠,荣也。”礼记缁衣注:‘“遂”犹“达”也。’宠遂,谓使之荣达耳。

    夫教训者,所以遂道术而崇德义也。今学问之士,好语虚无之事〔一〕,争着雕丽之文〔二〕,以求见异于世,品人鲜识〔三〕,从而高之〔四〕,此伤道德之实,而或蒙夫之大者也〔五〕。诗赋者,所以颂善丑之德〔六〕,泄哀乐之情也,故温雅以广文〔七〕,兴喻以尽意〔八〕。今赋颂之徒,苟为饶辩屈蹇之辞〔九〕,竞陈诬罔无然之事,以索见怪于世,愚夫戆士〔一0〕,从而奇之,此悖孩童之思〔一一〕,而长不诚之言者也〔一二〕。尽孝悌于父母,正操行于闺门〔一三〕,所以为列士也〔一四〕。今多务交游以结党助,偷世窃名〔一五〕以取济渡〔一六〕,夸末之徒,从而尚之,此逼贞士之节〔一七〕,而眩世俗之心者也〔一八〕。养生顺志,所以为孝也。〔一九〕今多违志俭养,约生以待终〔二0〕,终没之后,乃崇饬丧纪以言孝〔二一〕,盛飨宾旅以求名〔二二〕,诬善之徒〔二三〕,从而称之,此乱孝悌之真行,而误后生之痛者也〔二四〕。忠正以事君,信法以理下,所以居官也〔二五〕。今多奸谀以取媚〔二六〕,挠法以便佞〔二七〕,苟得之徒〔二八〕,从而贤之,此灭贞良之行〔二九〕,而〔三0〕开乱危之原者也〔三一〕:五者,外虽有振〔

    三二〕贤才之虚誉〔三三〕,内有伤道德之至实。

    〔一〕 汉书扬雄传赞:‘桓谭曰: “昔老聃着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

    〔二〕 后汉书樊宏后准传云:“儒者竞论浮丽。”

    〔三〕 “品人”犹言“众人”。晏子春秋外篇云:“今品人饰礼烦事,羡乐淫民,崇死以害生:三者,圣王之所禁也。”○铎按:说文:“品,众庶也。”

    〔四〕 ○铎按:“高”治要作“尚 ”,复下文。

    〔五〕 论衡量知篇云:“人未学问曰蒙。”“或”与“惑”通,程本作“惑”。○铎按:潜叹篇:“或君则不然”,亦以“或”为“惑”。

    〔六〕 周礼太师郑注:‘“颂”之为言“诵”也,“容”也。’

    〔七〕 汉书扬雄传云:“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

    〔八〕 周礼太师注:“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

    〔九〕 “饶”疑“挠”之误。淮南子齐俗训云:“诋文者处烦挠以为慧,争为佹辩,久稽而不诀。”○铎按:“饶”当作 “ 譊”。众经音义二十引仓颉篇:“譊,讼声也。”“譊辩”二字平列。“屈蹇”犹“蹇吃”,并双声。一切经音义引通俗文:“言不通利,谓之蹇吃。”

    〔一0〕说文云:“戆,愚也。”淮南子泛论训云:“愚夫憃妇”,高诱注:‘“憃”亦“ 愚”,无知之貌也。’“憃”与“戆”通。

    〔一一〕说文云:“悖,乱也。”或从心作“悖”。孟子云:“孩提之童。”

    〔一二〕韩非子难二云:“言语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者,必不诚之言也。”史记高祖纪云:“ 人乃以妪为不诚。”

    〔一三〕“尽”旧作“内”,据治要改。盐铁论孝养篇云:“闺门之内尽孝焉,闺门之外尽悌焉。”

    〔一四〕旧脱“为”字,“列”作“ 烈”,据治要补、改。○铎按:烈、列古或通用,韩策二:“乃其姊者亦列女也。”史记刺客传作“

    烈”。不改亦得。

    〔一五〕“世”治要作“势”。按管子牧民篇云:“偷取一世。”韩非子诡使篇云:“巧言利辞,行奸轨以幸偷世者数御。”“世”字似不误。○ 铎按:治要作“势”,误。势、世声近多相乱,韩非子孤愤篇:“处势卑贱”,干道本“势”作“世”;盐铁论论儒篇:“无势位,舜、禹不能治万民”,一本“势 ”作“世”,是其例。

    〔一六〕“济渡”以涉水为喻。诗匏有苦叶毛传:“舟子,舟人,主济渡。”

    〔一七〕汉书匈奴传赞云:“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王先生云:‘“逼”疑“违 ”。’

    〔一八〕“眩”旧作“炫”,据治要改。淮南子原道训高诱注:“眩,惑也。”

    〔一九〕礼记内则:‘曾子曰:“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不违其志,乐其耳目,安其寝处,以其饮食忠养之。”’孟子云:“曾子养曾皙,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

    〔二0〕韩诗外传一:‘曾子曰:“ 窘其身而约其亲者,不可与语孝。”’

    〔二一〕礼记月令云:“饬丧纪。” 文王世子郑注:‘“纪”犹“事”也。’

    〔二二〕晋语云:“礼宾旅”,韦昭注:“旅,客也。”

    〔二三〕○铎按:易系辞下传:“诬善之人其辞游。”

    〔二四〕盐铁论散不足篇云:“古者事生尽爱,送死尽哀,故圣人为制节,非虚加之。今生不能致其爱敬,死以奢侈相高,虽无哀戚之心,而厚葬重币者则称以为孝,显名立于世,光荣着于俗。故黎民相慕效,至于发屋卖业。”群书治要载崔实政论云:“ 送终之家,亦无法度,至用檽梓黄肠,多埋宝货,烹牛作倡,高坟大寝。是可忍也,孰不可忍?而俗人多之,咸曰健子,天下企慕,耻不相逮。念亲将终,无以奉遣,乃约其供养,豫修亡殁之备,老亲之饥寒,以事淫佚之华称。竭家尽业,甘心而不恨。”后汉书赵咨传云: “废事生而荣终亡,替所养而为厚葬,岂云圣人制礼之意乎?”意与此同。

    〔二五〕鲁语:‘臧文仲曰:“居官者当事不避难。”’

    〔二六〕昭七年左传云:“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

    〔二七〕汉书酷吏宁成传云:“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灭之。”论语云:“友便佞。 ”治要作“玩法以便己。”

    〔二八〕旧脱“徒”字。淮南子人闲训云:“忠臣事君也,计功而受赏,不为苟得。”缪称训云:“小人之从事也曰苟得,君子曰苟义。”○铎按:“徒”与“从”隶书形近而脱。北京图书馆藏黄丕烈士礼居旧藏明刊本正作“苟得之徒,从而贤之”。

    〔二九〕史记秦始皇纪琅邪台刻石辞云:“奸邪不容,皆务贞良。”

    〔三0〕“而”字旧脱。

    〔三一〕旧脱“者”字,据治要补。

    〔三二〕“振”与“震”同。

    〔三三〕管子明法解云:“群臣以虚誉进其党。”

    凡此八者,皆衰世之务,而闇君之所固也〔一〕。虽未即于篡弑〔二〕,然亦乱道之渐来也。

    〔一〕 荀子王霸篇云:“闇君必将急逐乐而缓治国。”孔安国论语注:“固,蔽也。”

    〔二〕 ○铎按:宣元年公羊传注: “即,近也。”

    夫本末消息之争〔一〕,皆在于君,非下民之所能移也。夫民固随君之好〔二〕,从利以生者也〔三〕。是故务本则虽虚伪之人皆归本,居末则虽笃敬之人〔四〕皆就末。且冻馁之所在,民不得不去也;温饱之所在,民不得不居也〔五〕。故衰闇之世,本末之人,未必贤不肖也〔六〕,祸福之所〔七〕,势不得无然尔。故明君莅国〔八〕,必崇本抑末〔九〕,以遏乱危之萌。此诚治之危渐〔一0〕,不可不察也。

    〔一〕 易丰彖曰:“与时消息。” “争”疑“事”。○铎按:“争”犹“辨”。襄二十九年左传:“辩而不德。”杜注:‘“辩”犹“

    争”也。’“辩”与“辨”同。

    〔二〕 管子法法篇云:“凡民从上也,不从口之所言,从情之所好者也。”○铎按:韩非子二柄篇:“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外储说左上篇:“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是其事。

    〔三〕 商子君臣篇云:“臣闻道民之门,在上所先。故民可令农战,可令游宦,可令学问,在上所与。上以功劳与则民战,上以诗、书与则民学问。民之于利也,若水于下也,四旁无择也。民徒可以得利而为之者。”此下旧有“故君子曰”一段,凡二百卅七字,今考定入遏利篇。

    〔四〕 论语云:“行笃敬。”

    〔五〕 论语云:“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 也。” 盐铁论褒贤篇、论衡问孔篇、刺孟篇、高诱注吕氏春秋有度篇、后汉书陈蕃传“处”并作“居”。汉书叙传幽通赋云:“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恶而不避。”用论语文。抱朴子博喻篇亦云:“不以其道,则富贵不足居。 ”

    〔六〕 ○俞樾云:‘“人”字乃“ 失”字之误,“贤”字乃“皆”字之误。言衰闇之世,本末之所以失者,未必皆不肖之故,乃为祸福所迫,不得不然也。’○铎按:如俞改,则与上文不相应。不可从。

    〔七〕 “所”下有脱字。

    〔八〕 晏子春秋谏下云:“莅国子民。”

    〔九〕 盐铁论本议篇云:“王者崇本退末。”

    〔一0〕“治之危渐”当作“治乱之渐”。危、乱字形相近,又误倒“之”字于上也。○铎按:汪说近是。邵本改作“为治之渐”,不成语。

    【 译文】

    大凡从政的原则,没有什么比抑制末等的小事而致力于根本性的大事更好的了,没有什么比舍弃根本性的大事而致力于末等的小事更不好的了。

    治理国家,要把使民众富裕起来作为根本,要把端正教学作为基础。民众富裕了才可以进行教育,教学端正了才能获得道义。民众贫穷了就会学坏,教学越轨了就会诈骗作假。去学习了就不会造反作乱,懂得了道义就会忠于君主孝顺父母。所以,英明君主的办法,就是致力于这两项,以此作为建成太平盛世的基础、取得吉利征兆的祥瑞。

    使民众富裕起来,要把农耕与蚕桑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流动性的行业作为末等的小事;各种工匠,要把致力于实用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精巧的装饰作为末等的小事;商人,要把流通货物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贩卖珍奇的玩物作为末等的小事。这三个方面,能抓住根本性的大事而舍弃末等的小事,那么民众就会富裕;舍弃了根本性的大事而抱住了末等的小事,那么民众就会贫穷。民众贫穷了就会困厄而忘了行善,富裕了就会安乐而能够接受教育。

    教育训导,要把道德仁义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巧诈的辩说作为末等的小事;措辞交谈,要把真实顺理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欺骗诡诈辞藻华丽作为末等的小事;贞节之士,把孝顺父母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结交朋友作为末等的小事;孝顺父母,要把致力于赡养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好看的表面形式作为末等的小事;做别人的臣子,要把忠诚正直作为根本性的大事,把馅媚亲爱作为末等的小事。这五个方面,能抓住根本性的大事而舍弃末等的小事,那么仁德道义就会兴旺;舍弃了根本性的大事而抱住末等的小事,那么道德就会堕落;谨慎地对待根本性的大事而稍微做一些末等的小事,还可以;舍弃了根本性的大事而致力于末等的小事,就坏了。

    利用上天的规律而抓住农时,分辨大地的功用而因地制宜地种植,使六畜按时生育,使各种物品从田野中收集起来.这是使国家富足的根本;通过商业、手工业来搜刮民众的钱财,这是使国家贫困的根源。忠诚守信谨慎小心,这是道德仁义的基础;弄虚作假欺骗诡诈,这是搞乱道德的根源。

    努力种田,是用来使国家富裕的方法。现在民众抛弃了耕织,投身于工商业,深入地挖取百姓的财富,把它们聚集在一家,虽然在私人中有的人富裕了,但是国家经济却更加贫穷了.各种工匠,是用来配备器具的。器具以便于使用为佳,以牢固为优。现在工匠喜欢制造一些表面装饰过的器具.用巧妙诡诈的手段来修饰它们,以此来欺骗民众、牟取钱财,虽然在奸诈的工匠中有人得利了,但是国家经济却更加困难了。

    商人,是用来流通货物的。货物以耐用为当,以坚实牢固为本.现在商人争着出卖没有实用价值的货物,贩运极其奢侈的玉器,丝织品等货物,以此来迷惑民众、骗取财产,虽然在商贩中有人得利了,但是国家经济却更加蒙受损失了。

    这三种情况,外表上虽然有辛勤尽力使家庭富裕的个人名誉,但是实质上却有损害民众使国家贫穷等涉及到公众利益的结果。所以执政的人要明白地督促工匠商人,别让他们制作贩卖奢侈伪劣商品;抑制和贬低流动性的行业,别让他们独霸了财利;对根本性的农业要采取宽松的政策,并且尊崇提拔读书人,那么民众就会富裕、国家就会太平了。

    教育训导,是用来实行道德原则而推崇德行仁义的。现在做学问的人,喜欢谈论虚无缥缈的事情,争着写作雕琢华丽的文章,以求被世人视为奇特。众人没有知识,跟着推崇这种文章。这是一种损伤道德的质地而迷惑无知之人的严重行为啊。诗和赋,是用来歌咏善良或丑恶的品行、发泄悲哀或快乐的心情的,所以用温和文雅的辞语来增广文采,用起兴比喻来充分地表达心意。现在用赋来歌咏的人,随便搞一些罗唆巧辩估屈警牙的言辞,争着陈述一些虚假骗人不可能有的事情,以求被世人视为奇异。愚昧的百姓和幼稚的读书人,跟着称之为奇异。这是一种惑乱孩子那天真的思想而助长不诚实的言辞啊。在家中孝顺父母,在内室端正操守品行,是用来成为贞节之士的办法。现在多数人靠结交朋友来联结党羽,欺世盗名来取得成功。夸大小节的那帮人,跟着推崇这种行为。这是威胁坚贞之士的节操而向世人炫耀自己的观念啊。

    供养父母的生活、顺从父母的心意,是用来尽孝的办法。现在多数人违背父母的心意、供养父母很俭省,节约他们的生活费用来准备送终,父母去世之后,就隆重地操办丧事来表达孝心,丰盛地宴请宾客来求取孝名。胡乱吹捧善行的那帮人,跟着称赞这种行为。这是搞乱真正的孝行而贻误后代的令人痛心的行为啊。忠诚正直地来侍奉君主,普遍实行法令来治理民众,是用来担任官职的办法。现在多数人靠奸诈阿谈来博取君主的欢心,歪曲法令来阿谈逢迎。苟且求得的那帮人,跟着尊重他们。这是毁灭忠贞善良的行为、引发动乱危亡的根源啊。这五种情况,表面上虽然有抬举贤德人才的空名声,骨子里却有损害道德的极其严重的结果。

    所有这八种情况,都是衰微的社会所存在的事情,以及昏庸的君主所固执死守的。它们虽然还没有立即造成篡位杀君,但也是扰乱社会的异端邪说逐渐形成的来源。

    根本性的大事和末等的小事哪一种减少哪一种增长的确定,全在于君主,而不是卑下的民众所能改变的。那民众,本来就是顺从君主的爱好、追逐财利来获得生存的。所以君主致力于根本性的大事,那么即使是弄虚作假的人也都会来干根本性的大事;如果君主立足于末等的小事,那么即使是厚道恭敬的人也都会去干末等的小事。况且受冻挨饿的地方,民众是不可能不离开的;穿得暖、吃得饱的地方,民众是不可能不住下去的。所以在衰微黑暗的社会中,致力于根本性的大事或投身于末等的小事的人,不一定和贤能或不贤能相对应,因为遭殃或得福的地位和形势使人们不得不如此而已。所以英明的君主统治国家,一定推崇根本性的大事而抑制末等的小事,以此来遏制动乱危亡的萌生。这本末问题,的确是治国时值得忧惧的一种潜移默化的因素,不可不审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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