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韩非子•五蠹第四十九

类别:子部 作者:韩非子 书名:韩非子

    【原文】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1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2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3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4。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5、禹6决渎7。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有人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

    【注释】1.蓏:(luo裸)《周礼•天官•甸师》:“其野果蓏之属。”《韩非子•外储说右下》:“令发五苑之蓏、蔬、枣、粟,足以活民。”《韩非子•五蠹》:“民食果蓏蜯蛤。”《说文•艸部》:“蓏,在木曰果,在艸曰蓏。”这里用为草本植物的果实之意。

    2.燧:《论语•阳货》:“钻燧改火,期可已矣。”《说文》:“燧,塞上亭守烽火者。”《玉篇》:“燧,以取火于日。”这里用为古代取火器之意。

    3.说:(yue悦)《易•困•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诗•召南•草虫》:“我心则说。”《诗•北风•静女》:“说怿女美。”《诗•陈风•株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诗•鄘风•定之方中》:“星言夙驾,说于桑田。”《诗•曹风•蜉蝣》:“心之忧矣,於我归说?”《诗•小雅•頍弁》:“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怿。”《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雍也》:“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礼记•中庸》:“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孟子•梁惠王上》:“王说曰。”这里用为喜悦之意。

    4.燧人氏:古代传说钻木取火的发明者,教人熟食。《荀子•正论》:“自太曍、燧人莫不有也。”

    5.鲧:(gun滚)古人名,夏禹的父亲。《史记》:“禹之父曰鲧。”《孟子•万章上》:“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於羽山。”

    6.禹:传说中国夏代的第一个君主,是远古夏部落领袖。他曾经治过洪水。姒姓,名文命,鲧之子。《诗•小雅•信南山》:“信彼南山,维禹甸之。”《论语•宪问》:“禹、稷躬稼而有天下。”《韩非子•十过》:“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

    7.渎:《易•蒙•彖》:“蒙,……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尔雅•释水》:“江、河、淮、济为四渎。四渎者,发原注海者也。”《释名•释水》:“天下大水四,谓之四渎,江、河、淮、济是也。”这里用为水流之意。

    【译文】在远古时代,人口稀少而禽兽众多,人们敌不过禽兽蛇虫等野生动物。这时圣人出现了,他教人们架起木头搭成像鸟巢一样的住处来避免各种禽兽的伤害,而人民就高兴了,让他统治天下,称他为有巢氏。人民食用瓜果河蚌蛤蜊等动植物,腥臭难闻而且伤害肠胃,人民因此经常生病。这时圣人出现了,用钻擦木燧的方法取得火种烧熟食物来除去腥臭臊气,而人民就高兴了,让他统治天下,称他为燧人氏。在中古时代,天下洪水泛滥,而鲧、禹疏通河道。在近古时代,夏桀、商纣残暴昏乱,而商汤、周武王征伐了他们。如今如果还有架木搭巢钻木取火在夏王朝之后的时代里,那必然就要被鲧、禹耻笑;如果还有人整天疏通河道在商、周之后的时代里,那就必然要被商汤、周武王所耻笑了。然而如今还有人赞美尧、舜、商汤、周武、夏禹的政治措施可以用在当今之世,必然就要被新时代的圣人所耻笑了。因此圣人不指望学习照搬古代的那一套,不效法常规的那一套,而是根据时代论事,制定相应措施。宋国有个耕地的人,田里有一棵树,兔子在奔跑时撞树,颈部撞断死了,于是他放下木锹而守在树旁,希望再捡到撞树而死的兔子,兔子是不可能再得到了,而自己却被宋国人取笑。如今想要用古代帝王的政治措施,来治理当代的民众,这就是守株待兔之类的笑话了。

    【说明】五蠹,就是五种蛀虫。这是指学者(儒家)、言谈者(纵横家)、带剑者(游侠刺客)、患御者(逃避兵役的人)、商工之民(商人和手工业者),是五种危害国家的人(即侵蚀国家的蛀虫)。本节是韩非从历史的回顾和当时的现状出发,论证了古代的经验不能在当今使用,他认为,治理的方式方法必须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如果泥古不变,那无异就是守株待兔了。

    【原文】古者丈夫1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注释】1.丈夫:《易•随•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说文•夫部》:“夫,丈夫也,从大,一以象簮也。周制以八寸为尺,十尺为丈,人长八尺,故曰丈夫。”徐灏笺:“男子已冠之称也。”这里用指为成年男子之意。

    【译文】古时候成年男子不耕种庄稼,野草树木的果实足够吃了;妇女不纺织,禽兽的皮足够穿了。不从事耕种纺织等体力劳动而给养充足,人口稀少而财物有余,所以民众不互相争夺。因此优厚的奖赏不必推行,严重的惩罚不必使用。如今的人有五个儿子不算多,每个儿子又有五个儿子,祖父还没有死就有了二十五个孙子。因此人民众多而财物缺少,从事劳动很辛苦而给养却很微薄,所以民众就互相争夺,虽然加倍奖赏屡次处罚而仍然不能避免祸乱发生。

    【说明】韩非的这种说法仅是一种简单的推理,即使在石器时代、狩猎时代,也不是没有奖赏和惩罚。那时的人们正因为仅靠狩猎而深感食物不足,争夺不已,才发明了谷物种植。谷物种植普及后,粮食的增多才导致人口的增加;比如,在同一面积的土地上,畜牧只能提供有限的五口人,而种植谷物却可以满足十五口人的果腹需要。人口增多进而使部族壮大,壮大的部族才有能力抵抗侵夺或去侵略别人。人们也就是在不断壮大自己时得到发展。

    【原文】尧之王天下也,茅茨1不翦2,采3椽4不斫;粝粢5之食, 藿6之羹;冬日麂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7臿8以为民先,股无肢,胫不生毛,虽臣9虏10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古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腊11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12而决窦13。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争士橐14,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许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注释】1.茨:《诗•小雅•甫田》:“曾孙之稼,如茨如梁。”《诗•小雅•瞻彼洛矣》:“君子至止,禄福如茨。”《庄子•让王》:“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荀子•礼论》:“抗折,其貌以象槾茨、番阏也。”《说文》:“茨,以茅苇盖屋。”这里用为茅草盖的屋顶之意。

    2.翦:同“剪”。《诗•召南•甘棠》:“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诗•鲁颂•閟宫》:“实始翦商。”《礼记•文王世子》:“不翦其类也。”这里用为剪割之意。

    3.采:《史记•秦始皇本纪》:“采上古帝位号,曰皇帝。”《汉书•艺文志》:“古有采诗之官。”这里用为采集、搜集之意。

    4.椽:(chuán传)《左传•桓公十四年》:“以大宫之椽归,为卢门之椽。”《说文》:“椽,榱也。”这里用为承屋瓦的圆木之意。

    5.粝:(lì丽)《韩非子•五橐》:“粝粢之食。”这里用为粗粮、糙米之意。粢粝:指粗劣的饭食。

    6.藿:(huò或)《诗•小雅•白驹》:“食我场藿。”《庄子•庚桑楚》:“奔蝉不能化藿蠋。”《仪礼•公食大夫礼记》:“牛藿。”《韩非子•喻老》:“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必旄、象、豹胎。”《广雅•释草》:“豆角谓之荚,其叶谓之藿。”这里用为豆叶之意。

    7.耒:(lei垒)《礼记•月令》:“天子亲载耒耜。”《庄子•胠箧》:“耒耨之所刺。”《孟子•滕文公上》:“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滕。”《说文》:“耒,手耕曲木也。”古代的一种农具,形状像木叉。

    8.臿:(chā插)《韩非子•五蠹》:“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这里用为铁锹之意。

    9.臣:《易•遁•九三》:“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书•费誓》:“臣妾逋逃。”孔传:“役人贱者,男曰臣,女曰妾。”《论语•子罕》:“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礼记•少仪》:“臣则左之。”郑玄注:“臣,谓囚俘。”《广韵•真韵》:“臣,男子贱称。”《说文•臣部》:“臣,牵也。”杨树达《臣牵解》:“臣之所以受义于牵者,盖臣本俘虏之称……因俘人数不一,引之者必以绳索牵之,名其事则曰牵,名其所牵之人则曰臣矣。”《中国古代思想史》第一章:“家内奴隶分‘臣’、‘仆’、‘奚’、‘奴’、‘妾’等。”这里用指为男性奴隶之意。

    10.虏:《荀子•儒效》:“亿然若终身之虏。”《韩非子•显学》:“夫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这里用为奴仆之意。

    11.腊:祭名。年终祭祀。古代阴历十二月的一种祭祀。冬至后第三个戌日祭祀众神。《左传•僖公五年》:“虞不腊矣。”《礼记•月令》:“腊先祖五祀。”《韩非子•外储说右下》:“非社腊之时也,奚自杀牛而祠社?”《说文》:“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蔡邕《独断》:“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汉曰腊。”

    12.庸:《管子•入国》:“庸人訾厉。”《淮南子•缪称》:“取庸而强饭之。”这里用为雇用之意。

    13.窦:(dòu斗)《周礼•春官•大宗伯》:“不见四窦。”《韩非子•外储说右下》:“彘逸出于窦中。马退而却。”这里用为水沟、阴沟之意。

    14.橐:通“托”。《韩非子•五蠹》:“重争士橐。”这里用为依附之意。

    【译文】尧统治天下的时候,茅草盖的屋顶也不加修剪,采集来的椽木也不砍削;吃的是粗糙的饭食,野菜豆叶的羹汁;冬天穿小鹿皮衣,夏天穿葛布的衣衫,虽然现在看门人的衣物给养,也不会比这更少了。大禹统治天下的时候,亲自拿着木锹铲把自己作为民众的带头人,累得大腿上没有肥肉,小腿上不长汗毛,虽然是奴隶们的劳动,也不至于这样苦。根据这种情况来说,古代谦让位天子之位的事,是去掉看门人的给养,而脱离了奴隶般的劳役,所以把天子位传给别人并不值得称赞。如今的县令,一旦自己死了,他的子孙接连几代都享受出门乘车的特殊待遇,所以人们才看重这个官职。因此人们对于辞让职位这件事,可以轻易辞去古代的天子,却难以舍弃如今的县令,这是因为待遇上的微薄与优厚不一样。那在山上居住而从山谷中取水的人们,每逢腊祭就把水作为礼物互相馈赠;在洼地居住而被水涝害苦的人们,却要雇佣劳力来开沟排水。所以在荒年的春天,就是幼小的弟弟也不给他饭吃;在丰年的秋天,即使是关系疏远的过客也要请他吃饭。这并不是要疏远自己的骨肉之亲而偏爱过路的客人,而是因为粮食的多少不一样。因此古代人看轻钱财,并不是心地仁慈,而是财物多多;如今的人争夺财物,并不是因为卑鄙无耻,而是因为财物很少。轻易地辞去天子,并不是因为品德高尚,而是因为天子的权势很小;如今争着当官或依附权势,并不是因为身处下位,而是因为权势重要。所以圣人计议社会财富的多才、考查权势的厚薄来为政。所以处罚轻微并不是因为仁慈,惩办严厉也不是因为残暴,而是适应社会习俗来办事而已。所以政事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政治就应该适应变化的社会。

    【说明】古时贫穷、势轻,所以人们才谦让权位,韩非的这个论断明显也错了。韩非的老师荀子就谈过等级差别问题,认为古代天子的享受是应该的。事实也是这样,不论石器时代、狩猎时代,当时的族长、头人、酋长等都是比一般普通人富裕得多。拥有富裕而轻易谦让,古今都是一样不容易的,因此这不关贫穷、势轻的问题,而是人们的价值观念的问题。

    【原文】古者文王处丰1、镐2之间,地方百里,行仁义而怀3西戎4,遂王天下。徐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己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5戚6舞,有苗乃服。共工7之战,铁铦8矩9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注释】1.丰:地名。周国都名。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

    2.镐:(hào浩)镐京。古都名。西周国都,在今陕西西安西南。《诗•小雅•六月》:“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诗•小雅•鱼藻》:“王在在镐。”《诗•大雅•文王有声》:“镐京辟雍,自西自东。”

    3.怀:汉桓宽《盐铁论•本议》:“广德行以怀之。”这里用为安抚之意

    4.戎:(rong荣)《易•同人•九三》:“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孟子•滕文公上》:“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韩非子•十过》:“昔者桀为有戎之会而有缗叛之,纣为黎丘之蒐而戎、狄叛之。”《辞海•西部》:“西戎,中国古代西北戎族的总称。《禹贡》指织皮、昆仑、析支、渠搜。原分布在黄河上游,及甘肃西北部,后逐渐东迁。”《中国古代史•上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徐高祉主编):“文王被放回后,……先后征服了西北的西戎等国……。”这里实指为戎族。

    5.干:《周礼•春官•序官》:“司干。”《礼记•儒行》:“礼义以为干橹。”《礼记•檀弓下》:“能执干戈以卫社稷。”《礼记•祭统》:“朱干玉戚以舞大武。”《方言•九》:“盾,自关而东或谓之干。”这里用为盾牌之意。

    6.戚:古兵器名,斧的一种。《礼记•明堂位》:“朱干玉戚。”《韩非子•八说》:“搢笏干戚,不适有方铁铦。”《说文》:“戚,戉也。”

    7.共工:古史传说人物。共工本为其官名。《孟子•万章上》:“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於羽山。”

    8.铦:(xiān先)《韩非子•八说》:“搢笏干戚,不适有方铁铦。”《说文》:“铦,锸属。”这里用为兵器之意。

    9.矩:本字作巨,今字作矩。形声。从矢,巨声。

    【译文】古时候周文王住在丰、镐之间,领土才方圆百里,他行为于仁义而感化了西边的戎族,随后就统治了天下。徐偃王统治了汉水以东的地区,土地方圆五百里,行为于仁义,割地给他向他朝拜的国家就有三十六国。楚文王怕他会危害到自己,便举兵攻打徐国,随后把徐国消灭了。所以周文王行仁义而统治天下,徐偃王行仁义而丢失了国家,这说明推行仁义适合古代而不能用于现在。所以说:时代不一样了事情也就不一样了。在舜统治天下时,有苗族不肯服从,禹就准备征伐他们。舜说:“不可以。君主德行不深厚而使用武力,不是正确的道路。”于是修整教化三年,拿着盾牌大斧跳舞,有苗族于是服从了。到共工打仗时,铁铲巨大打倒敌人,铠甲不坚固就伤到自己身体。这说明盾牌大斧适用于古代而不适用于现代。所以说:事情不一样了那么装备也就不一样了。上古时代的人们在道德上竞高低,中古时代的人们在智谋上争优劣,如今的人们在力气上争强弱。齐国将要攻打鲁国时,鲁国派子贡去游说齐国。齐国人说:“您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们想要的是土地,而不是这些话中的道理。”随后举兵攻打鲁国,把距离鲁国都门十里的地方作为国界。所以徐偃王推行仁义而徐国灭亡,子贡有口才智慧而鲁国削减领土。这样说来,那仁义辩智,都不是用来掌握国家的办法。去掉徐偃王的仁爱,停息子贡的智慧,依靠徐国、鲁国自身的力量来抵抗万乘之多的敌人,那么齐国、楚国的欲望也就不能在徐、鲁两国得逞了。

    【说明】韩非在这一节的论述也明显错了,这也说明“义”字的真实意义到战国后期模糊了,人们说仁义,说呀说的就模糊了“义”字的含义。韩非说徐偃王行仁义而被楚国消灭,实际是徐偃王推行仁爱而没有选择最佳行为方式。最佳行为方式并不是一味仁爱,而是根据对方的意愿、企图、欲望作出相应的回应。你要行凶,那么我就以暴制暴;你要行仁,我就以爱还爱。“义”是最佳行为方式,这个方式就是指人际关系中的相互原则,对等原则。爱是相互的,恨也是相互的;爱是对等的,恨也是对等的。没有超出这两个原则的爱和恨,也就是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原文】夫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駻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称先王兼爱天下,则视民如父母。何以明其然也?曰:“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乐;闻死刑之报,君为流涕。”此所举先王也。夫以君臣为如父子则必治,推是言之,是无乱父子也。人之情性莫先于父母,皆见爱而未必治也,虽厚爱矣,奚遽不乱?今先王之爱民,不过父母之爱子,子未必不乱也,则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为之流涕,此以效仁,非以为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然而不可不刑者,法也。先王胜其法,不听其泣,则仁之不可以为治亦明矣。

    【译文】古代和现在的社会习俗不一样,所以新旧时代的政治措施也不一样。如果想用宽松和缓的政治措施,来治理急剧变动时代的人民,就好像是没有缰绳和马鞭去驾驭凶悍的马,这是不明智造成的祸患。如今儒家、墨家都声称先前的君王同时爱普天之下的民众,而且认为民众就像父母。用什么来说明呢?他们说:“司寇执行刑罚时,君主因此不演奏音乐;听说死刑判决后,君主流出了眼泪。”这就是他们所推崇的先王。他们以为君臣关系像父子关系一样那么国家就必然治理,由此推论,那就没有关系不和睦的父子了。人的感情没有超过父母对待子女的,但父母都付出了爱而家庭未必就是和睦的,虽然爱得深厚,怎么就不发生纠纷呢?如今先王的爱民,不会超过父母对子女的爱,做子女的未必就不混乱,那么民众怎么样治理呢?再说按照法令执行刑罚时,而君主为之流泪,以此来表现仁爱,这并不是因为治理。那挂着眼泪不想执行刑罚的,是仁爱的表现;然而不可以不执行刑罚,是法制的需要。先王统治国家优先实行法制,不听从哭泣,那么仁爱不可以用来作为治国的办法也就很明白了。

    【说明】古代和现在的社会习俗不一样,所以新旧时代的政治措施也不一样,但人们的“爱”的情感是一样的。时代的变化并不是因为爱的原因,而是因为私有制的发展。韩非没有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人类之组成人类社会,是因为“爱”,而人类社会却必须要依靠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法)来维持,也就是说,法是为了维护人们的“爱”的。但法制在执行时,却又不能讲“爱”。因为这个人破坏了维护人们的“爱”的“法”了,所以他必须受到惩处。而在惩处他时,我们感到惋惜,感到痛心,甚至为他流泪,这为什么不可以呢?仁爱确实不可以作为治理国家的办法,但是,治理国家的办法中一定要贯彻“爱”的精神。

    【原文】且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仲尼,天下圣人也,修行明道以游海内,海内说其仁、美其义而为服役者七十人。盖贵仁者寡,能义者难也。故以天下之大,而为服役者七十人,而仁义者一人。鲁哀公,下主也,南面君国,境内之民莫敢不臣。民者固服于势,诚易以服人,故仲尼反为臣而哀公顾为君。仲尼非怀其义,服其势也。故以义则仲尼不服于哀公,乘势则哀公臣仲尼。今学者之说人主也,不乘必胜之势,而务行仁义则可以王,是求人主之必及仲尼,而以世之凡民皆如列徒,此必不得之数也。

    【译文】况且民众本来就屈服于权势,很少能心怀仁义。孔子,是天下的圣人,他修养明智的道路而周游天下,可是天下喜欢他的仁、赞美他的义的学说而给他效劳的人才七十人。可见崇尚仁爱的人少,能行为于义的人很难。所以天下很大,而为孔子效劳的才七十人,而奉行仁义的只有孔子一人。鲁哀公,是个才智低下的君主,他面向南就统治一个国家,国境内的民众没有哪个敢不臣服。民众本来就屈服于权势,而权势的确可以用来制服人,所以孔子虽然是圣人却只能做臣子而鲁哀公反而做了君主。孔子并不是心怀仁义,而服从权势。因此按仁义来讲那么孔子不会屈服于鲁哀公,但凭借权势那么鲁哀公就可以使孔子称臣服从。如今的学者去游说君主,不劝君主去凭借必然可以制服人的权势,而致力于推行仁义那么就可以称王天下,这是要求君主要赶得上孔子,而以为世上的普通老百姓都会像孔子的门徒一样,这必然是不能实现的道理。

    【说明】圣人,是神圣的、又有聪明而才智胜人的一种人,圣人,可以是普通老百姓也可以是统治者,并不是说凡是统治者都是圣人。韩非居然没有弄清楚这个问题,实在叫人遗憾。跟随孔子的虽然只有七十余人,但这些人只是放下了一切跟他学习,而听了孔子学说并没有放下一切的人还多得多。怎么就能断定天下只有这七十余人跟随孔子的学说了呢?再说,圣人就首先要服从权势,服从法律,遵守各种各样的社会行为规范,难道成了圣人后就可以违背、违抗、违反法律了吗?这显然是韩非理论的漏洞了。其实,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服从法律,服从权势,而心怀仁义礼智信,这样才能使人类社会得以正常发展。

    【原文】今有不才之子,父母怒之弗为改,乡人谯之弗为动,师长教之弗为变。夫以父母之爱、乡人之行、师长之智,三美加焉,而终不动,其胫毛不改。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而求索奸人,然后恐惧,变其节,易其行矣。

    故父母之爱不足以教子,必待州部之严刑者,民固骄于爱、听于威矣。故十仞之城,楼季弗能逾者,峭也;千仞之山,跛易牧者,夷1也。故明王峭其法而严其刑也。布帛寻2常,庸人不释;铄金百溢,盗跖不掇。不必害,则不释寻常;必害手,则不掇百溢。故明主必其诛也。是以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故主施赏不迁,行诛无赦,誉辅其赏,毁随其罚,则贤、不肖俱尽其力矣。

    【注释】1.夷:《诗•召南•草蟲》:“我心则夷。”《诗•郑风•风雨》:“云胡不夷?”《诗•大雅•桑柔》:“乱生不夷,靡囯不泯。”《诗•大雅•皇矣》:“帝迁明德,串夷载路。”《诗•大雅•召》:“实靖夷我邦。”《左传•成公十六年》:“将塞井夷竈而为行也。”《楚辞•九怀》:“羡馀术兮可夷。”《吕氏春秋•似顺》:“往而夷夫。”本意为平和、平易之意。这里引申为平缓之意。

    2.寻:(xún巡)古代的一种长度单位,八尺为寻。《诗•鲁颂•閟宫》:“是寻是尺。”《左传•成公十二年》:“争寻常以尽其民。”《国语•晋语》:“无寻尺之禄。”《大戴礼记•主言》:“舒肘知寻。”《小尔雅》:“度寻舒两肱也。”《史记•张仪传》:“蹄间三寻。”《说文》:“尋,绎理也。”《方言一》:“寻,长也。周官之法,度广为寻。”《韩非子•扬榷》:“故上失扶寸,下得寻常。”

    【译文】如今有一个不成器的小子,父母愤怒地斥责也不能让他悔改,乡亲们责备他也不因此动心,老师教育他也不因此而转变。用父母亲的疼爱、乡亲们的行为、老师的智慧,这三样美好的东西加到他身上,而始终无动于衷,连他小腿上的一根汗毛也没有改变。然而当地方衙门的差役,带着官兵,执行国家法令,而追查奸邪的人时,他就恐惧了,改变了节操,改变了过去的行为。

    所以父母亲的爱不能够用来教育子女,必须等待地方衙门的严厉惩罚,这是因为人们本来就是受到宠爱便会骄横放纵、见了威势就会俯首听从的缘故。所以十丈高的城墙,就是善于登高的楼季也不能逾越,是因为它陡峭;千丈高的山峰,就是跛足者也容易登上,所以明白的君王严峻地制定法律而严格地执行惩罚。布帛只有一二丈,庸俗的人舍不得放手;熔化的金子有百斤,盗跖也不敢去拾取。不必然地被伤害,那么一二丈布帛也不放手;必然要被伤害,那么百金也不敢拾取。所以明白的君主必然要执行惩罚。因此奖赏不如丰厚而且讲信用,使人们能得到利益;惩罚不如加重而且必然执行,使人们害怕;法律不如统一而且固定,使人们知道。所以君主施行奖赏不随意变动,执行惩罚没有赦免,再用赞誉来辅助奖赏,用诋毁来跟随惩罚,那么贤能与不肖之徒都会竭尽全力为国了。

    【说明】韩非在这一节的论述基本上是对的,只是他还是把“爱”笼统了。如果用广义的“爱”来理解,他这段论述显然就是错的;爱,并不会让一个人变得骄横放纵,只有过分的溺爱、宠爱才会这样。所以,溺爱、宠爱当然不能用来作为治理国家的办法。这个道理,除了少数普通老百姓,基本上都知道。而面对刑罚的惩处,人们也都是知道的,但犯罪行为还是层出不穷,而且压迫愈重,反抗就越大,这不能说是人们不懂法。所以,单纯加重奖赏,单纯加重惩罚不可能完全解决各种社会问题。

    【原文】今则不然。其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以其耕作也赏之,而少其家业也;以其不收也外之,而高其轻世也;以其犯禁罪之,而多其有勇也。毁誉、赏罚之所加者相与悖缪也,故法禁坏而民愈乱。今兄弟被侵,必攻者,廉1也;知友辱,随仇者,贞也。廉贞之行成,而君上之法犯矣。人主尊贞廉之行,而忘犯禁之罪,故民程2于勇,而吏不能胜也。不事力而衣食,谓之能;不战功而尊,则谓之贤。贤能之行成,而兵弱而地荒矣。人主说贤能之行,而忘兵弱地荒之祸,则私行立而公利灭矣。

    【注释】1.廉:《论语•阳货》:“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庄子》:“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荀子•不苟》:“廉而不刿。”《荀子•乐论》:“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考工记•弓人》:“紾而博廉。”《吕氏春秋•孟秋》:“其器廉以深。”《广雅》:“廉,稜也。”这里用为正直、刚直、品行方正之意。

    2.程:《商君书•战法》:“兵起而程敌。”《礼记•儒行》:“引重鼎,不程其力。”《韩非子•定法》:“是不可程也。”《汉书•东方朔传》:“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这里用为衡量之意。

    【译文】如今却不是这样。因为某人有功劳也授给官爵,而又鄙视他做官;因为某人努力耕作也奖赏他,而又要限制他的家业;因为某人不接受爵位俸禄也要疏远他,而又要推崇他轻视世俗名利;因为某人触犯禁令而惩罚他,而又要赞美他有勇气。诋毁赞誉、奖赏惩罚所施加的对象是这样互相矛盾错乱,所以法律禁令被破坏而民众越来越混乱。如今兄弟遭到侵犯,必然帮助兄弟反击的,被认为是正直;知道朋友受侮辱,跟着也随从朋友仇恨的,被认为是忠贞。这种正直和忠贞的德行养成了,而君主上级的法令也就违犯了。君主尊崇正直和忠贞的行为,而忘记了违犯禁令的罪过,所以民众衡量于勇力,而官府就不能制服他们了。不从事耕作等体力劳动而有吃有穿,就称之为有本事;不作战立功而能取得尊贵地位,则称之为贤能。这种贤能养成了,而国家兵力就衰弱土地就荒芜了。君主喜爱这种贤能的行为,而忘记兵力衰弱土地荒芜的祸患,那么谋取私利的行为就站得住脚而国家的利益也就丧失了。

    【说明】韩非所列举的,仅是社会现象,难道就是因为统治者尊崇和喜爱这些行为,这些行为就产生了吗?显然不是!这些反常现象的产生,是因为礼教和法制的被破坏,而礼教和法制的被破坏,则源于私有制的畸形发展。人人都为了个人的私有,当然就不惜破坏一切法制。

    【原文】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夫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也。法、趣1、上、下,四相反也,而无所定,虽有十黄帝不能治也。故行仁义者非所誉,誉之则害功;文学者非所用,用之则乱法。

    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而曲2于父,报而罪之。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子暴子也。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3。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以是观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故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4矣。

    【注释】1.趣:古同“取”。《庄子•齐物论》:“趣舍不同。”这里用为取之意。

    2.曲:《书•洪范》:“木曰曲直。”《说文》:“曲,象器曲受物之形。”《广雅•释诂一》:“曲,折也。”《玉篇》:“曲,不直也。”本意为弯曲、不直之意。这里引申为不孝之意。

    3.北:《史记•项羽本纪》:“连战皆北。”汉贾谊《过秦论》:“追亡逐北,伏尸百万。”这里用为败北逃跑之意。

    4.几:古通“机”。《易•屯•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诗•小雅•楚茨》:“卜尔百福,如几如式。”《韩非子•奸劫弑臣》:“是犹盲而欲知黑白之情,必不几矣。”《法言•先知》:“或问为政有几。”《文心雕龙•情采》:“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这里用为机会之意。

    【译文】儒家用文献典籍来扰乱法治,侠客用武力来违犯禁令,而君主对这两种人都以礼待之,这就是国家混乱的原因。那违反法令的就应该加以治罪,而儒生们却靠研究文献典籍被录取任用;违犯禁令的应该被惩处,而成群的侠客却因为私利去行刺被供养。所以法律所否定的,却是君主所录用的;官吏所要惩罚的,却是君主所供养的。法律所否定的、君主所录取的、官吏所惩处的、君主所供养的这四种情况互相矛盾,没有明确的是非标准,虽然有十个黄帝也不能把国家治理好。所以行为于仁义的人并不是应该称赞的,称赞了他们那么就有害于功劳;研究文献典籍的人并不是应当任用的,任用了他们那么就会扰乱法治。

    楚国有个人叫直躬,他的父亲偷了羊,他便把这事报告给官吏。令尹说:“杀掉他!”人们都认为他对君主正直忠诚而对父亲大逆不道,所以报告官府把他惩处了。由此看来,那君主的正直忠诚之臣,就是父亲的逆子。鲁国有个人跟随君主去打仗,三次交战他三次败退逃跑。孔子询问他原因,他回答说:“我家里有老父亲,我死了就没有人赡养他了。”孔子认为这个人很有孝道,就推举他让他当了官。由此看来,那父亲的孝子,就是君主的叛臣。所以令尹杀了告发父亲的直躬,楚国的坏人坏事就不再有人向上告发了,孔子奖赏了逃兵而鲁国民众就容易临阵败逃了。君主和臣民的上下利益,它们的不同就像这样,而君主在推崇平民百姓为个人利益的行为时,又想求得社稷的平安幸福,必然是没有机会的。

    【说明】韩非在本节所论述的,其实都是行为方式的问题。但韩非这样笼统地批评儒家和侠客,却有失公允。现代法律制度从何而来?当然是在历史的经验中!儒家研究文献典籍,也就是对历史的法律制度进行归纳和总结。若是没有历史的文献典籍,如今的法律制度又靠什么来建立呢?总不能靠统治者个人的意愿吧?!侠客们也不是都是为了私利的,如果是为了私利,那就不叫侠客而叫盗贼了;侠客是对行侠仗义的人的称呼,他们之所以行侠仗义,就是因为对某些贪官污吏的反对,是弥补法治的不足。所以,仁义,是应该贯穿于治国爱民的政策中,而不能弃之不顾。研究文献典籍的人是应该任用的,关键是要让他们学为今用。侠客也是可以供养的,关键是要让他们一心为公。后面两个故事,只是说明忠孝不能两全,这个矛盾至今没有得到解决。

    【原文】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谓之公,公私之相背也,乃苍颉固以知之矣。今以为同利者,不察之患也,然则为匹夫计者,莫如修行义而习文学。行义修则见信,见信则受事;文学习则为明师,为明师则显荣:此匹夫之美也。然则无功而受事,无爵而显荣,为有政如此,则国必乱,主必危矣。故不相容之事,不两立也。斩敌者受赏,而高慈惠之行;拔城者受爵禄,而信廉爱之说;坚甲厉兵以备难,而美荐1绅2之饰;富国以农,距敌恃卒,而贵文学之士;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举行如此,治强不可得也。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3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于游学者日众,是世之所以乱也。

    【注释】1.荐:古通“搢”。(jin晋)古人所佩的饰带。

    2.绅:《论语•乡党》:“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礼记•内则》:“端哔绅。”《礼记•玉藻》:“绅长制士三尺,有司二尺有五寸。”《荀子•乐论》:“绅端章甫,舞《韶》歌《武》。”《荀子•哀公》:“然则夫章甫、絇屦、绅带而搢笏者。”《白虎通》:“衣裳所以必有绅带者,示敬谨自约整也。”《广雅》:“绅,带也。”《说文》:“绅,大带也。”这里用为士大夫束在衣外的大带之意。

    3.介:《书•秦誓》:“如有一介臣。”《诗•郑风•清人》:“清人在彭,驷介旁旁。”《左传•襄公八年》:“亦不使一介行李。”《国语•吴语》:“一介嫡女。”《孟子•尽心上》:“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汉书•孔光传》:“援纳断断之介。”《韩非子•外储说左下》:“夫介异于人臣。”《广雅》:“介,独也。”这里用为独特之意。

    【译文】古时候苍颉创造文字,把自己围绕着自己转的厶字形叫做私,把与厶相背的字形叫做公,公与私是互相背离的,这是苍颉本来就知道的事情。如今认为公与私的利益是相同的人,是不考察的错误,然而为平民百姓考虑,不如修养品行及行为方式而学习文献典籍。行为方式修养了那么就能表现出诚信,表现出诚信那么就能接受办事;文献典籍学了那么就能成为明白的老师,成为明白的老师那么就能显赫荣耀;这是平民百姓的美事。然而没有建立功劳就接受办事,没有获得爵位就表现出荣耀,这样为政,那么国家必然会混乱,君主必然会危险。所以那互不相容的事情,是不能并存的。勇猛杀敌的人接受奖赏,却又推崇慈爱仁惠的行为,攻克城池的人接受爵位俸禄,而又要相信正直仁爱的学说:加固铠甲磨快兵器来防备战争,而又赞美儒服的宽袍大袖;使国家富裕要靠农民,抵抗敌人要靠战士,而又要重视搞文化的读书人;废除那些尊敬上级敬畏法律的民众,而又要供养游侠剑客之流。君主的行为像这样,把国家治理成强国是不可能得到的。国家太平时供养儒生侠士,战争来了就要用独特的战士,得到利益的人不是被使用的人,被使用的人不是得到利益的人。因此从事农耕作战的人荒废了事业,而游侠儒生日益增多,这就是社会之所以混乱的原因。

    【说明】韩非这是在批评当时的君主的行为方式,确实,处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所有诸侯国君主无不是这样。由于私有制的畸形发展,原周国统一的礼教、法制都被破坏无遗,因此春秋战国时期是人们的价值观大混乱时期,又加上教育的匮乏,各诸侯国君主的素质也就可想而知。所以,在这样一个时期,韩非提倡以法治理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原文】且世之所谓贤者,贞信之行也;所谓智者,微妙之言也。微妙之言,上智之所难知也。今为众人法,而以上智之所难知,则民无从识之矣。故糟糠不饱者不务粱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绣。夫治世之事,急者不得,则缓者非所务也。今所治之政,民间之事,夫妇所明知者不用,而慕上知之论,则其于治反矣。故微妙之言,非民务也。若夫贤良贞信之行者,必将贵不欺之士;不欺之士者,亦无不欺之术也。布衣相与交,无富厚以相利,无威势以相惧也,故求不欺之士。今人主处制人之势,有一国之厚,重赏严诛,得操其柄,以修明术之所烛,虽有田常、子罕之臣,不敢欺也,奚待于不欺之士?今贞信之士不盈于十,而境内之官以百数,必任贞信之士,则人不足官。人不足官,则治者寡而乱者众矣。故明主之道,一法而不求智,固术而不慕信,故法不败,而群官无奸诈矣。

    【译文】况且社会上所谓的贤能,是指一些忠贞诚信的行为;所谓的有智慧,是指说一些深奥玄妙的话,深奥玄妙的话,是君主上级所难以理解的。如今制定民众所遵守的法规,而使用君主上级所难以理解的言论,那么民众就更没有办法了解了。所以连酒糟稻糠都吃不饱的人是不会去致力于米饭和鱼肉的,穿粗布短衣都还不完整的人是不会去期望绣花衣服的。那治理社会的事情,紧急的事还没有得到解决,那么不紧迫的事就不要去做了。如今治理国家的政治措施,凡是民间的事,一般夫妇都能明白的都不采用,而去追求那些连君主上级都难以理解的事,那么对于治理国家来说就是背道而驰了。所以深奥玄妙的言论,不是民众所追求的。至于贤良忠贞诚信的行为,必然是重视不搞欺骗的人;不搞欺骗的人,也没有不被欺骗的办法。平民百姓的互相交往,没有丰厚的财富来给对方利益,没有威势来使对方害怕自己,所以要寻求不搞欺骗的人。如今君主有制服民众的权势,有一个国家的丰厚的财富,对于重赏和严厉惩罚,能够掌握权柄,可以用来修整用明白的办法所洞察到的事情,虽然有田常、子罕似的臣子,也不敢来欺骗,哪里还要依靠不搞欺骗的人呢?如今忠贞诚信的人还不满十个,而国内能做官的人却数以百计,必然要任用忠贞诚信的人的话,那么合格的人才不够用来应付官职的需要。能做官的人不够用来应付官职的需要,那么能参与治理的官员就少而混乱的人就多了。所以明白的君主的道路,就是掌握法律而不追求所谓的智慧,巩固统治办法而不去仰慕所谓的诚信,所以法治不会被破坏,而官吏们也就没有奸邪的了。

    【说明】韩非在本节所论述的就是一个目的,法治,依法治理。韩非认为,只要牢牢掌握法律,依靠法律,不去追求所谓的智慧,不去仰慕所谓的忠贞诚信,那么国家就能够得到治理。这其实也是老子“无为而无不为”的思想的延续。作为统治者,在国家治理的事情上,一般不要去有所作为,只是按照既定法则,让老百姓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安居乐业,那么国家其实是很容易治理的。如果今天想一个主意,明天又推行一个办法,那就会让老百姓无所适从,从而破坏了老百姓既定的生活、生产方式。

    【原文】今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功。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辨而不周于用,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土退处岩穴,归1禄不受,而兵不免于弱,政不免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之术也。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贫,言耕者众,执耒者寡也;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被甲者少也。故明主用其力,不听其言;赏其功,伐禁无用。故民尽死力以从其上。夫耕之用力也劳,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战之事也危,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贵也。今修文学,习言谈,则无耕之劳而有富之实,无战之危而有贵之尊,则人孰不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所以乱也。

    【注释】1.归:通“馈”。《书•微子之命》:“唐叔得禾……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诗•周南•葛覃》:“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诗•小雅•黍苗》:“我行既集,盖云归处。”《左传•闵公二年》:“归公乘马,祭服五称。”《论语•阳货》:“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广雅•释诂三》:“归,遗也。”这里用为赠送之意。

    【译文】如今君主对于臣民的言谈,喜欢它的诡辩而不去责求与事实是否相符;只欣赏它的悦耳动听而不去责求是否有功效。因此天下的人们,其游说的人致力于诡辩而不切合实用,所以赞扬先王大谈仁义的人挤满了朝廷,而国家政事仍不免于混乱;修身的人竞相清高而不去做实际工作,所以有智慧的人隐居到深山岩洞里,赠送的财禄也不接受,而国家的兵力不能免于削弱,政事不能免于混乱,这是什么原因呢?民众所赞誉的,君主上级所尊重的,都是使国家混乱的办法。如今国内的民众都在谈论治理国家的事情,家家藏有商鞅、管子的论法著作,而国家却越来越贫穷,这是因为谈论农耕之事的人多,拿着农具去种地的人却很少;国内的人都在谈论打仗的事,家家藏有孙子、吴起的军事著作,而国家的兵力却越来越弱;这是因为空谈战争的人多,而披着铠甲去打仗的人却很少;所以明白的君主使用臣民的力气,不听从臣民的言谈;奖赏臣民的功绩,坚决禁止没有效用的行为。所以民众都拼死尽力来跟从君主上级。那耕田种地要使用力气是很劳苦的,而民众之所以去做这些事,是认为:可以得到富裕。打仗的事也很危险,而民众之所以去做这些事,是认为:可以得到富贵。如今研究文献典籍的人,学习言谈辩论,那么就没有耕种的劳苦而有了富贵的事实,没有战争的危险而有了高贵的尊崇,那么人们为什么不愿干呢?因此百人从事智力而只有一人使用力气。从事智力的人多,那么法制就会败坏;使用力气的人少,那么国家就会贫穷;这就是社会之所以混乱的原因。

    【说明】韩非在本节所说的混乱的根本原因到是对的,但却是自相矛盾的。因为这些混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法律不完善,法律再完善也不能禁止人们思想、说话。而人们不说话又怎么能知道他是否能干呢?所以,单纯依靠法治也是不能治理好国家的。

    【原文】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捍,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轨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之谓王资。既畜王资而承敌国之,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

    【译文】所以在明白的君主统治的国家里,没有文献典籍等方面的文章,而是用法律来教育人民;没有先王的语录,而是用执法的官吏来当老师;没有私自供养剑客来保卫私有财产,而是以上阵杀敌为勇敢。因此国境内的民众,所言谈的都是遵循法制,所动作的都是要取得功效,致力于勇敢的都从军上阵。因此没有什么战事那么国家就能富裕,有了战事那么兵力就强盛,这就是称王天下的资本。

    【说明】韩非在这里所说的就是一个理想国了,什么样的国家有可能达到这样的理想境界呢?没有,也不可能有。在实际生活中,如果没有文学艺术,那么人性就不能得到释放;如果没有文化,人类就不可能发展。有谁愿意生活在一个只有法律存在的国家里?

    【原文】今则不然,士民纵恣于内,言谈者为势于外,外内称恶,以待强敌,不亦殆乎!故群臣之言外事者,非有分于从1衡2之党,则有仇雠之忠,而借力于国也。从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而衡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皆非所以持国也。今人臣之言衡者,皆曰:“不事大,则遇敌受祸矣。”事大未必有实,则举图而委,效3玺而请兵矣。献图则地削,效玺则名卑,地削则国削,名卑则政乱矣。事大为衡,未见其利也,而亡地乱政矣。人臣之言从者,皆曰:“不救小而伐大,则失天下,失天下则国危,国危而主卑。”救小未必有实,则起兵而敌大矣。救小未必能存,而交大未必不有疏,有疏则为强国制矣。出兵则军败,退守则城拔4。救小为从,未见其利,而亡地败军矣。是故事强,则以外权士官于内;救小,则以内重求利于外。国利未立,封土厚禄至矣;主上虽卑,人臣尊矣;国地虽削,私家富矣。事成,则以权长重;事败,则以富退处。人主之于其听说也于其臣,事未成则爵禄已尊矣;事败而弗诛,则游说之士孰不为用缴之说而侥幸其后?故破国亡主以听言谈者之浮说。此其故何也?是人君不明乎公私之利,不察当否之言,而诛罚不必其后也。皆曰:“外事,大可以王,小可以安。”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治强不可责于外,内政之有也。今不行法术于内,而事智于外,则不至于治强矣。

    【注释】1.从:(zong纵)古通“纵”。《楚辞•沈江》:“不别横之与纵。”《韩非子•初见秦第一》:“收韩而成从,将西面以与秦强为难。”古人认为,南北为纵向,东西为横向,这里用为合纵之意。

    2.衡:通横。与“纵”相对。《广雅》:“衡,横也。”贾谊《过秦论》:“外连衡而斗诸侯。”这里用为连横之意。

    3.效:《左传》:“司城荡意诸来奔,效节于府人而出。”《史记》:“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这里用为献出之意。

    4.拔:《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拔石城。”《史记•魏公子列传》:“已拔赵。”这里用为攻取之意。

    【译文】如今就不是这样,儒生民众在国内放纵恣肆,游说者纵横家在国外造就自己的势力,他们内外作恶,以等待强大的敌国,这难道不危险吗!所以群臣中谈论外交事务的,不是与合纵或连横的朋党有关系,就是有报仇的心思而想借用国家的力量。所谓合纵,就是联合许多弱小的国家去攻打一个强大的国家;而所谓的连横,就是侍奉一个强国去攻打众多弱小的国家;这些都不是保全国家的办法。如今臣子中那些主张连横的人,都说:“不侍奉大国,那么一碰上敌人就会遭受灾祸了。”侍奉大国不一定有什么实际效果,而且还要拿国家地图去交给大国,献出君主印章才能请求军事援助。献上地图那么土地就会被削减,献出印章那么名声就会降低,土地被削减那么就等于是国家被削弱,名声被降低那就等于是政事混乱了。侍奉大国搞连横,还没有见到好处,而土地就丧失政事就混乱了。臣子中那些谈论合纵的人,都说:“不去救援小国而去攻打大国,那么就会失去天下,失去天下那么国家就危险了,国家危险了那么君主就会卑贱。”救援小国未必有什么实际好处,却首先要起兵与大国敌对。救援小国不一定就能保存它,而与大国交战不一定就没有疏漏之处,有疏漏之处那么就会被强国所制约。如果出兵进攻那么军队就会被打败,如果退守那么城池就会被攻克。救援小国搞合纵,还没有看到好处,而土地已丧失军队就溃败了。因此侍奉强国,就让那些主张连横的人依靠外国权势在国内做官;救援小国,就让那些主张合纵的人依靠国内权势到国外谋取私利。国家利益还没有成就,搞合纵连横的人却得到了土地分封和高官厚禄;君主地位降低了,臣子的地位却尊贵了;国家土地削弱了,臣子家庭却富裕了。事情如果办成,那么这些纵横家就会凭借权势长期被重用;事情如果失败,那么这些纵横家就会依靠获得的财富隐居退让。君主听信这些搞合纵连横的臣子的说法,事情没有办成但爵位俸禄他们已经得到了;事情失败了而不会受到惩处,那么这些游说的人哪一个不心存侥幸去干这种有得无失的事呢?因此国家破灭君主死亡就是听信了这些纵横家的空谈。这是什么缘故呢?这是因为君主不能明辨公与私的利益所在,不能审察是与非的言论,而惩罚也不能随后坚决执行。都说:“外交事务,收效大的可以称王天下,收效小的可以安定国家。”那称王天下的,是指能进攻别人;而国家安定,那么就不可能被进攻。强大,那么就能进攻别人;治理,那么就不可能被进攻。国家的安定强大不可以求助于外交,这是国内本身就有的。如今不在国内实行法制办法,而要在外交上费尽心机,那么就不可能达到国治兵强的目的。

    【说明】韩非在本节着力批判了搞合纵连横的那些纵横家,他认为一个统治者在本国内只要实行法制,国家是能强大起来的,因此没有必要劳心费力去搞合纵连横。这种说法也有失公允,国家周边不安宁,那么这个国家也就不可能得到安宁。得不到安宁的国家,是不可能做到国治兵强的。国家安定,就意味着人民可以安居乐业,可以放心生产,可以使生产力得到提高,才有可能得到富裕;如果国家不安宁,那就意味着连年征战,人民就会勤于战而荒于耕,也就不可能富裕起来。所以外交是必要的,合纵连横可以让强暴的大国心存顾忌,也可以让弱小的国家暂息战火,得以稍事喘息,加强农耕。所以,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样去搞合纵连横。

    【原文】鄙谚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此言多资之易为工也。故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故用于秦者,十变而谋希失;用于燕者,一变而计希得。非用于秦者必智,用于燕者必愚也,盖治乱之资异也。故周去秦为从,期年而举;卫离魏为衡,半岁而亡。是周灭于从,卫亡于衡也。使周、卫缓其从衡之计,而严其境内之治,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尽其地力以多其积,致其民死以坚其城守,天下得其地则其利少,攻其国则其伤大,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而使强敌裁其弊也,此必不亡之术也。舍必不亡之术而道必灭之事,治国者之过也。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不可振也。

    【译文】俗话说:“袖长善于舞,本钱多就善于经商。”这是说凭借优越条件就容易把事情做好。所以治理得强大的国家容易谋划,弱小混乱的国家很难计划。所以被秦国任用的人,即使情况世事发生十次变化而计谋也很少失败;被燕国任用的人,情况世事发生一次变化而计谋就很少能成功。这并不是被秦国任用的人就必然有智慧,也不是被燕国任用的人必然很愚蠢,这是因为治理混乱的条件不一样。所以周国背离秦国搞合纵,一年就被攻克了;卫国背离魏国搞连横,半年就灭亡了。这就是周国搞合纵而亡了国,卫国搞连横而亡了国。假使周国、卫国慢一点实施他们的合纵连横计划,而严格国内的治理,彰明他们的法律禁令,坚决执行赏罚,充分发扬土地的生产能力来增加他们的积蓄,引导他们的民众甘愿拼死来加强城池的守卫,那么其他诸侯国想要夺取土地而利益将会很少,攻占他们的国家那么伤亡将会很大,即使是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也不敢在这种坚固的城防下屯兵而拖垮,从而使强大的敌人抓住自己的疲乏机会来制裁自己,这就是不使自己的国家灭亡的办法。舍弃这种不使自己灭亡的办法而去走必然灭亡的道路,就是治国者的过错。费尽心机困于内部而政事在外部混乱,那么就灭亡而不可挽救了。

    【说明】本节是对上节的说明,凭借自己的资本和条件是对的,若是没有这个资本和条件就去搞合纵连横,那肯定是灭亡之路。如果有这个资本和条件,搞一下合纵连横未尝不可。所以韩非的结论显然就是矛盾的了。所以,不论搞不搞合纵连横,加强自己国内的力量是主要的,而不是只要搞合纵连横,国家就一定要灭亡。

    【原文】民之政计,皆就安利如辟危穷。今为之攻战,进则死于敌,退则死于诛,则危矣。弃私家之事而必汗马之劳,家困而上弗论,则穷矣。穷危之所在也,民安得勿避?故事私门而完解1舍,解舍完则远战,远战则安。行货赂而袭当涂者则求得,求得则私安,私安则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众矣。

    【注释】1.解:(xiè卸)古通“廨”。《论衡•感虚》:“犹地有邮亭,为长吏廨也。”《晋书•徐宁传》:“上岸见一室宇,有似廨署。”这里用为官署、官吏办事的地方之意。

    【译文】民众正常的生活的计划,都是追求安全和利益而避开危险和穷困。如今让他们去打仗,前进就会死在敌人手中,后退就会被惩罚,那么就很危险。抛弃自己的家业而去效汗马功劳,使家里贫困而君主上级又不加过问,那么就很穷困。穷困危险的地方,民众怎么能不逃避呢?所以侍奉权贵大臣而能得到修缮房屋,房屋修缮完了那么就能远离战争,远离战争也就安全了。进行贿赂去追随当权者那么就能得到所想要的,所想要的能够求得那么个人就能安逸了,个人得到安逸那么就是有利的事,人们怎么能不追求呢?因此为国家出力的民众少而为私人服务的人就多了。

    【说明】韩非这是在描述人的本性,人的本性就是驱利避害。然而,人类之所以组成人类社会,有了国家的组织,国家就有国家的本质。国家的本质就是要组织人们的力量,团结一致,共同对抗神秘莫测的大自然,对抗外来入侵的掠夺者。这是人类社会之所以建成的根本原因。后来的人们不懂得这个道理,责任不在人民,而在于统治者。如果尽由人民自主选择,那么他们当然要选择追求安全和利益而避开危险和穷困了。如果统治者尽量教育人民这个道理,并且保证了人民的安居乐业,那么人民必然是要为国家考虑的,必然是要为国家效汗马功劳的。韩非没有从教化人民出发,当然也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原文】夫明王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末作。今世近习之请行,则官爵可买;官爵可买,则商工不卑也矣。奸财货贾得用于市,则商人不少矣。聚敛倍农而致尊过耕战之士,则耿介之士寡而高价之民多矣。

    【译文】那明白的君王治理国家的政事,是要使国内的商人工匠和无业游民减少而且使他们的名声卑微,这是因为人们很少去从事务本的农耕而都趋向工商业。如今社会上亲信的请求能行得通,那么官位爵位就可以花钱买到;官位爵位可以花钱买到,那么从事工商业的人就不卑微了。不义之财的投机买卖能在市场上通行,那么经商的人就不会少了。聚敛钱财几倍于农民而且尊贵地位又超过种地打仗的人,那么光明正大的人就少而非法牟利的人就多了。

    【说明】韩非这一段论述显然又错了,在韩非之前的管子、晏子、墨子、荀子等许多人,已经全面地论述过工商业经济的重要性,管子还提出过“藏富于民”、“刺激消费”、“加快流通”等经济措施,韩非居然不知道,而且一再贬低工商业,这显然就是韩非的一大缺陷。

    【原文】是故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其言古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1之禁。其患御者,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治苦之器,聚弗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2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注释】1.五官:指古代国家机构中的五大部门。

    2.蠹:(du杜)《周礼•翦氏》:“掌蠹物。”《荀子•劝学》:“肉腐出虫,鱼枯生蠹。”《韩非子•初见秦第一》:“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挟荆。”《吕氏春秋•达郁》:“树郁则为蠹。”《说文》:“蠹,木中虫。”这里用为蛀虫之意。这里引申为以喻侵蚀或消耗国家之意。

    【译文】所以扰乱国家风俗习惯的是:那些学习文献典籍的人,动不动就称颂先王之道以凭借仁义,讲究仪表服饰并修饰言词高谈阔论,用这种方法来质疑当今的法制,而转移君主的思想。他们言必谈古,捏造事实编造谎言,借助于外部势力,以成就自己的私利,而丢掉了国家利益。他们中的带剑习武之人,聚集徒众,标榜气节,以此显扬自己的名声,而肆意触犯五大部门的禁令。那些担心去打仗的人,聚集在权贵门下,用尽财货进行贿赂,利用大臣的说情请托,来逃避作战的劳苦。那些从事工商业的人,制造粗劣的器具,聚集供人挥霍浪费的财物,囤积居奇,而牟取农民的利益。这五种人,是国家的蛀虫。君主不去除这五种蛀虫似的民众,不培养光明正大的读书人,那么天下即使有残破沦亡的国家,有削弱覆灭的朝廷,也不必奇怪了。

    【说明】五蠹,就是指五种蛀虫,这是指学者(儒家)、言谈者(纵横家)、带剑者(游侠刺客)、患御者(逃避兵役的人)、商工之民(商人和手工业者),是五种危害国家的人(即侵蚀国家的蛀虫)。如果按照韩非的理想,去除这五种人,那么还剩下什么人呢?只剩下农民和士兵了。一个社会里只有农民和士兵,只有执法官员和统治者,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根据人类社会的发展,我们看到,工商行业的从业人员逐渐超过农民,服务行业的从业人员也将超过工商业的从业人员。而这五种人真的是国家的蛀虫吗?如果没有儒者的对历史经验的汇集及总结,人类还要走许多弯路。如果没有纵横家的言谈,人们更不懂得团结的必要。如果没有游侠刺客的行侠仗义,贪官污吏将会更多。如果没有逃避兵役的人,工商行业将不会得到发展。如果没有商人和手工业者,那么就会没有日用商品以及商品的流通。因此可以说,韩非的法治思想不是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而只会使人类社会倒退,这种思想只是一种缺乏基础和理论的幻想,是一种虚幻的理想国。所以,以法治国显然是行不通的,只能是依法治国,以教育治国,普及全民教育,提高全民素质,国家才有可能得到治理,得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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