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有女同车》非刺忽

类别:子部 作者:清·崔述 书名:考信录

    《有女同车序》云:“刺忽也。太子忽尝有功於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於见逐,故国人刺之。”朱子《诗序辨说》云:“忽之辞昏未为不正;至其失国则又特以势孤援寡不能自定,亦未有可刺之罪也。《序》乃以为国人作诗以刺之,其亦误矣。後之读者又袭其误,必欲锻炼罗织,文致其罪而不肯赦,徒欲以徇说《诗》者之谬,而不知其失是非之正,以乱圣经之本指,坏学者之心术也。”朱子之辨可谓明尽。然近世说《诗》者仍多从《序》说而以朱子为非是,余按诗词,一则曰“有女同车”,再则曰“有女同行”,齐侯之女深处闺中,何由得与郑人同车同行?郑氏不得已,乃曲为之解,以同车为亲迎。未聘之女而遽咏其亲迎,称为同车,其污蔑孰甚焉!一则曰“颜如舜华”,再则曰“颜如舜英”,明明称其色美,贤何在焉?岂称人之贤者固当称其色乎?抑有色者即为贤女乎?且齐侯初欲妻忽者文姜也,文姜淫於兄而弑其夫,何贤之有!忽果娶之,亦不过为鲁桓之续耳。说者不得已,乃属之再请妻时。再请妻者,尚未知为何人,安知其不亦如文姜,而郑之人遂能决其为贤女乎?然则此诗即非淫奔之诗,亦断断非昭公诗矣。细玩此诗,皆赞女子之美,或男子所作,或女子所作,均不可知;要不过称其容颜之丽,服饰之华,初未尝有一语称其贤也。盖郑俗浮薄,所郑重而乐称者惟色,是以季札谓之“其细已甚”;细也者,无关於大体之谓也。不必於诗词之外强寻一意以诬古人也。原《序》所以为是说者,无他,当汉之时,四家并立,务期相胜,而又其时方尚锻链,故因诗有“孟姜”之文,遂取《春秋传》昭公辞婚一事以附会之。此乃汉时风气,本不足怪;而後之人遂信以为实然,虽经朱子详加指驳而犹不信,真大不可解也!且其所以从《序》说者,不过曰孔子删诗不当存此淫诗耳;然不当存者,岂独淫诗哉!昭公辞婚一节乃贤哲之高行,若不知称美,反用刺讥,此乃势利之小人,扳援之鄙夫,无见识之尤者,何以反存之而不删乎?晋董叔欲为系援,求婚於范氏,他日范氏纺诸庭槐,为叔向所讥笑。若删淫诸而独与其刺忽,是圣人教人皆学董叔也,尚可以为训乎!吾不知世何为而信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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