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之五

类别:子部 作者:明·张信民 书名:印正稿

    会日郭允升初入会,先 生谓之曰,有好根器。必须琢磨。方成美器。学问也者,正琢磨之法也。允生曰,乡间独居,无有师友,亦无好书可看,如何有学问。一友曰,郭兄家有好书,亦多 看书。先生诘之曰,什么书。曰,三国演义。先生曰,随所看甚书,只要善看,如演义中有好人,我便学他。有不好人,我便戒他。虽所行的不得一般。而以彼之 事,为我之事。设身处地,触类引申,亦自无躬。

    少顷讲自诚明谓之性并子罕 言利二章郑明翁发挥已毕,复请于先生。先生曰,明是明善,如何者是外道,何者是正道,辨得明白,便只从正道上行。今日如此,明日如此,久久纯熟。善绩诸 躬,实有诸已,非戒乎。若然则我便是圣人。胡明诚之不可为诚明也耶。罕言利,只是不欲人贪利的意思。利不但财帛。凡讨便宜,要好看,好听。皆是。曰,利字 直贯到命与仁处,如至命之学,实实修身不二,若躬通则丧横于中,亦利也。求仁之学,实实先难后获,若欲速助长之念横于中,亦利也,所以罕言。郑明翁喜曰, 此说甚有意味。

    会日郑明翁李培巌偕同 志来马岭同乐堂讲学,饭至,先生曰,村居无备,每人一器,各人各契,盖此学原是家常饭,非争人所有。亦非益己所无。在自有而自砌之耳,明翁曰,虽各人砌, 却都是老师的饭。先生笑曰独善未尝非兼善也。又曰各人的饭,必要各人砌饱,便如此学。须由善信而大至于圣神。方是饱虑。不然半途而废,与未砌同。

    少顷一友曰,人生只是贫富二字,打搅的不得快活。先生曰,人须认得这贫即字,如孟子云虽穷居不损焉,便是认得贫字,认得则贫亦是乐。不认得则是富亦是苦。然学未有乐而不由于苦者。昔颜苦孔之卓,不苦何以到卓尔地位。苦所以至乐也,乐不苦矣。其于学也几乎。

    又讲白沙云程子见人静坐一条先生曰,静坐工夫。纷扰者用之诚为得力。若不至纷扰,则出门同人,亦未为不可,只慎其所之便是。岂可离群索居,潘本初曰,即此是动亦静之意否。先生曰然。

    时有侍者剖瓜以进生熟不一。先生曰熟者味甘,人便是。不熟者味涩,人便不食。可见只是熟者好。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我能熟於仁,则完此人理。人岂有不恶者乎。学虽不以人之喜怒为进止。总见为学工夫贵熟也。

    会日有友久未来会。先 生询其故。曰,为疥疮痛痒,未得领益。先生曰,即此痛痒,便可观学。昔阳明先生云,自家痛痒自家知。痛痒何须更问为。盖自痛自持,自痒自搔,他人何得与 力。而亦非人之所能与也。昔人有搔痒者曰,上些下些皆搔不着,惟自家伸手一搔,其痒立止。且所谓上,即太过,所谓下,即不及。惟搔至於痒处,然后止。此执 中之喻也。凡事恰当处即中也,过不及皆非矣。折中在己,执中亦在己,尚何待於人乎。

    又阳明先生极善转化人,当 自街市来,闻两人厮骂。此一人曰,你没天理,彼一人曰,你没天理。先生笑谓门人曰,小子当自省悟。其人厮骂皆言天理,皆不肯忍没天理,非讲学而何。时有王 近文人会,郭永翁曰,近文一向要来,但恐行不将来。先生曰,有甚难处。即如适间所说天理,便是道。自家立起个志念。每日看何者是天理便行。何者是没天理便 不行。今日也在天理上用功,明日也在天理上用功,则所行都是天理。即是圣人了。此只在自知而自行之,有何难处。

    座间有言,今人动曰,生西 天。先生曰,如此岂不堕落在苦海了。当闻西域人皆欲生中华,今中华却欲生西天,不知何见。且佛言西天有极乐园。亦非以地言也。西天只在眼前。人不善礼,往 往以生西天为福。不知人行好便是极乐,便是生西天。如一家之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妇顺,雍雍熙熙。有多少自在处。即此便是极乐园,若父子兄弟夫妇 之间乖戾不和,细粒必争,睚眦必报,终日憂愁烦恼,就是兹地狱。然则天堂地狱,俱在乎我,又何事於他求哉。

    日睿问曰,学问两字总系於一念之勤怠。何以使此心常勤无怠。先生曰,只常勤勿怠便是,故勿忘勤也。勿正勿助亦勤也,忘固怠也。正而助焉亦怠也。必有事焉之谓真勤。

    冯则中曰,昨看论语有子章,劈头便说其为人三字,可见学聖只为人。先生曰,是。昔广陵皇亦曰今人语

    以学圣都以为 难唯说学做人。使不能推诿了。盖曰学圣犹以此学彼。故有能有不能。唯是以我学我。尚何不能。冉求当曰见夫子之道以为力不足。使其如颜子之道为我之道。则欲 罢不能。何至于画耶。张本德日游心天理内步越规矩中是否先生曰规矩是什么。曰犹准绳先生曰规矩固犹准绳。但于天理是一是二。本德默然先生曰规矩准绳。皆天 理也。需要诀得。冯则中曰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先生曰天理人欲。亦不是对待的物事。出乎理即人乎欲。如道心人心。岂有两心。只不是道心。便是人心了。能存天理 便是。为人常存天理。便是有恒。亦有两样。

    张本德问曰如何做圣贤工夫如何过名利关头先生日圣贤做工夫。只是不成名。只是罕言利。故过不得名利关。如何呌做圣贤。既是圣贤。则名心利念。尚何得为崇。今但从样宝处做圣贤工夫。名利关不期过而自过。尚何过不去之有。

    会日冯则中问曰易云君子上交不謟孟子云禹闻善言拜可见闻拜便是交不謟否先生日恭不近礼。始谓之謟。若闻善则拜。虽极其恭。亦不可谓謟此其间甚微。非知几者何能兴此。不然而当恭不恭。凡以傲自处矣。昔舜问荛。问工鼓荛工鼓可下。况其上焉者乎。

    日復问曰孟子三自反固矣而颜子之不校谅不是有意不兴之计较只是颜子之心若无若虚视犯者就是多能的人方将问以涤德寡过之道而暇兴之计较乎先生曰浮云不足障天之虚。犯者岂能障颜子之虚。颜子之心亦天也。自然不动。自然不校。说不兴之计较。犹是有意。犹非颜子之学。

    张本德曰自揣好亲圣贤常不 识圣贤之所为好读圣贤书亦不知圣贤之心事躬行易得至道难闻所以常致怨尤而不知天地之高厚先生曰我只自反。何患尤之不去。我只躬行。何患至道之难闻。盖圣贤 之所为。兴经书之言。皆自反躬行之宝也。如此何患不知圣贤。不知书理。不知天地。冯则中曰理到明时添智慧。心机静处见中和。先生曰邵子云眼明始会识青天。 即是此意。然欲眼明非自强不息不能。王向学问曰以反求诸己为要法以言人不善为自戒是否先生曰前会问虚心顺理。能守此四字。尚不反诸者己耶。尚且言人不善 耶。但要实实落落做去。自有进益。若只当一场话说。则问过成故纸矣。且忠为人谋。亦是求诸己。朋友相规。说不得言不善。学者须要知此。

    张端养问命如何知?先生曰尝书顾諟明命四字而为之联云。命不在天。显见隐微常耿耿。顾非以目。云为动静此惺惺。知此方是知命真工夫。命出于天。在人为性。知命即能知性。知性即能立命。一而矣已。

    王向学问曰君子之学要其所 归而已学而为名内不足也是否先生曰学要所归。成始成终之学也。内有不足。名心为累耳。何以要所归。此自是论苐为名足以病学。而无名又不足以徵学。盖名实二 字相连。无名是无实也。无实则并其名而无之。名实俱丧。胡以为归宿地。故为名之名不可有。徵实之名不可无。不可不辨。

    会日日復问曰动看知及 之一章不能无疑岂有知及仁守之人而临民犹不庄乎动之犹未善乎不庄未善可谓知及仁守乎先生曰此章原重在仁守。见孔门求人之学也。盖不明其所谓仁。何以守仁。 故曰知及。一疵尚存。不可为仁。故必要之至善而后已。夫子正恐不庄。以为仁累也。故曰庄莅正恐无礼以为也。故曰未善总之欲不留。方造纯仁之地。

    张本德问曰有圣贤之道而不 大兴有仁心而不成名者何也先生曰孔子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唯其不假此求兴求名所以兴兴名归焉。今所学尚不能追古人万一。邃咎道之不大兴。名之无 所成。是狥外而为人了。岂是真实学问。孔子曰先难而后蕧何尝要兴要名来。王向学曰学须觉今是而昨非日新月盛方可长进若只照书安有长进时候先生曰人唯不留心 学问。终日蝇营狗苟。利今智昏。明为欲障。那有觉时。讵知道人人俱足。欲仁仁至。反求即得。特患一觉耳。觉则自然知非。自然善改过。日日长新。尚不是长进 耶。孟子要人著察,要人思,要人求,正是此意。日睿曰:“见石佛庵有众手众目菩萨,果当时有此人与?见有喜悦弥勒岂能悦诸心耶?”先生曰:“佛是西方圣 人,于理极明。只是偏于独善。故不能治天下国家。其寺中塑像,只是假像明理。千手千眼即大学十手十目之意。言指示多也。吾心原是悦的。弥勒之笑。乃吾心常 常悦豫的意思。明心体也。至金刚亦形容道心之坚白。始能降伏私欲。罗汉亦形容喜怒哀乐之倩当求中书。以此推之,莫不皆然。不但此也,能善看,则异道俱吾自 修之助。”

    日复曰须臾不离之道了臣弟友之道也。惟有之而不行,所以讲之为贵,先生曰:“子臣弟友之道,是谓庸行。孔子唯恐其不足而不敢不勉。今惟知而不行,使不得为真知。是知行两失了。故惟讲而知。知而行,方见讲之为贵。不然清谈废时。则亦为贵讲关。”

    上官汝问曰:“乡约之事,责成于慎然说不明,奈何?”先生曰:“乡约之事,不能欲人为善。吾愿汝敬以身讲。不愿汝敬以言讲。身讲将其事渐明。不然即能解说文义,终非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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