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吴越春秋夫差内传第五

类别:史部 作者:赵晔(东汉) 书名:吴越春秋

    十一年

    十一年,夫差北伐齐。齐使大夫高氏谢吴师,曰:“齐孤立于国,仓库空虚,民人离散。齐以吴为彊辅,今未往告急而吴见伐,请伏国人于郊,不敢陈战争之辞,惟吴哀齐之不滥也。”吴师即还。

    十二年

    十二年,夫差复北伐齐。越王闻之,率众以朝于吴,而以重宝厚献太宰嚭。嚭喜,受越之赂,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王信用嚭之计。伍胥大惧,曰:“是弃吾也。”乃进谏曰:“越在,心腹之病。不前除其疾,今信浮辞伪诈而贪齐,破齐譬由磐石之田,无立其苗也。愿王释齐而前越,不然悔之无及。”吴王不听,使子胥使于齐,通期战之会。子胥谓其子曰: “我数谏王,王不我用,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吾俱亡,亡无为也。”乃属其子于齐鲍氏而还。

    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之曰:“子胥为强暴力谏,愿王少厚焉,”王曰:“寡人知之。”未兴师,会鲁使子贡聘于吴。

    十三年

    十三年,齐大夫陈成恒欲弑简公,阴惮高、国、鲍、晏,故前兴兵伐鲁。鲁君忧之,孔子患之,召门人而谓之曰:“诸侯有相伐者,丘常耻之。夫鲁,父母之国也,丘墓在焉。今齐将伐之,子无意一出耶?”子路辞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辞出,孔子遣之。

    子贡北之齐,见成恒,因谓曰:“夫鲁者,难伐之国,而君伐,过矣。”成而曰:“鲁何难伐也?”

    子贡曰:“其城薄以卑,其池狭以浅,其君愚而不仁,大臣无用,士恶甲兵,不可与战。君不若伐吴。夫吴,城厚而崇,池广以深,甲坚士选,器饱弩劲,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邦也。”

    成之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何也?”

    子贡曰:“臣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所不听者也。今君又欲破鲁以广齐,隳鲁以自尊,而君功不与焉。是君上骄下恣群臣,而求以成大事,难矣。且夫上骄则犯,臣骄则争,此君上于王有遽,而下与大臣交争。如此则君立于齐危于累卵。故曰不如伐吴。且吴王刚猛而毅,能行其令,百姓习于战守,明于法禁,齐遇为擒必矣。今君悉四境之中,出大臣以环之,人民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彊敌之臣,下无黔首之士,孤主制齐者,君也。”

    陈恒曰:“善!虽然吾兵已在鲁之城下矣。吾去之吴,大臣将有疑我之心,为之奈何?”

    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请为君南见吴王,请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陈恒许诺。

    子贡南见吴王,谓吴王曰:“臣闻之,王者不绝世,而霸者无彊敌,千钧之重,加铢而移。今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而与吴争彊,臣窃为君恐焉。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义存亡鲁,害暴齐而威强晋,则王不疑也。”

    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战,栖之会稽,入臣于吴,不即诛之,三年使归。夫越君,贤主,苦身劳力,夜以接日,内饰其政,外事诸侯,必将有报我之心。子待我伐越而听子。 ”

    子贡曰:“不可。夫越之彊不过于鲁,吴之彊不过于齐,主以伐越而不听臣,齐亦已私鲁矣。且畏小越而恶彊齐,不勇也;见小利而忘大害,不智也。臣闻仁人不因居,以广其德;智者不弃时,以举其功;王者不绝世,以立其义。且夫畏越如此,臣诚东见越王,使出师以从下吏。”吴王大悦。

    子贡东见越王,王闻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问曰:“此僻狭之国,蛮夷之民,大夫何索然若不辱乃至于此?”

    子贡曰:“君处故来。”

    越王勾践再拜稽首曰:“孤闻祸与福为邻,今大夫之吊,孤之福矣。孤敢不问其说。”

    子贡曰:“臣今者见吴王,告以救鲁而伐齐,其心畏越。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使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意而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闻之者,危也。三者,举事之大忌也。”

    越王再拜曰:“孤少失前人,内不自量与吴人战,军败身辱,遁逃上栖会稽,下守海滨,唯鱼鳖见矣。今大夫辱吊而身见之,又发玉声以教孤,孤赖天之赐也,敢不承教?”

    子贡曰:“臣闻:‘明主任人,不失其能,直士举贤,不容于世。’故临财分利则使仁,涉患犯难则使勇,用智图国则使贤,正天下定诸侯则使圣。兵强而不能行其威势,在上位而不能施其政令于下者,其君几乎难矣!臣窃自择可与成功而至王者,惟几乎?今吴王有伐齐晋之志,君无爱重器以喜其心,无恶卑辞以尽其礼。而伐齐,齐必战,不胜,君之福也;彼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骑士锐兵弊乎齐,重宝、车骑、羽毛尽乎晋,则君制其余矣。”

    越王再拜,曰:“昔者吴王分其民之众以残吾国,杀败吾民,鄙吾百姓,夷吾宗庙,国为墟棘,身为鱼鳖。孤之怨吴,深于骨髓,而孤之事吴,如子之畏父,弟之敬兄。此孤之死言也。今大夫有赐,故孤敢以报情。孤身不安重席,口不尝厚味,目不视美色,耳不听雅音,既已三年矣;焦唇干舌,苦身劳力,上事群臣,下养百姓;愿一与吴交战于天下平原之野。正身臂而奋吴越之士,继踵连死,肝脑涂地者,孤之愿也。思之三年,不可得也,今内量吾国不足以伤吴,外事诸侯而不能也。愿空国,弃群臣,变容貌,易姓名,执箕帚,养牛马以事之。孤虽知要领不属,手足异处,四支布陈,为乡邑笑,孤之意出焉。今大夫有赐,存亡国,举死人,孤赖天赐,敢不待令乎?”

    子贡曰:“夫吴王为人,贪功名而不知利害。”越王慥然避位。

    子贡曰:“臣观吴王为数战伐,士卒不恩,大臣内引,谗人益众。夫子胥为人精诚中廉,外明而知时,不以身死隐君之过。正言以忠君,直行以为国,其身死而不听,太宰嚭为人智而愚,彊而弱,巧言利辞以内其身,善为诡诈以事其君,知其前而不知其后,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残国伤君之佞臣也。”越王大悦。

    子贡去,越王送之金百镒,宝剑一,良马二。子贡不受。

    至吴,谓吴王曰:“臣以下吏之言告于越王,越王大恐,曰:‘昔者孤身不幸,少失前人。内不自量,抵罪于吴,军败身辱,逋逃出走,栖于会稽,国为墟莽,身为鱼鳖。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修祭祀,死且不敢忘,何谋之敢?’其志甚恐,将使使者来谢于王。”

    子贡馆五日,越使果来,曰:东海役臣勾践之使者臣种敢修下吏,少闻于左右:昔孤不幸,少失前人,内不自量,抵罪上国,军败身辱,逋逃会稽,赖王赐,得奉祭祀,死且不忘。今窃闻大王兴大义,诛彊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故使贱臣以奉前王所藏甲二十领,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若将遂大义,弊邑虽小,请悉四方之内士卒三千人,以从下吏,请躬被坚执锐,以前受矢石,君臣死无所恨矣。”

    吴王大悦。乃召子贡曰:“越使果来,请出士卒三千,其君从之,与寡人伐齐。可乎?”

    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仁也。受币,许其师,辞其君即可。”吴王许诺。

    子贡去晋,见定公曰:“臣闻虑不预定,不可以应卒;兵不预办,不可以胜敌。今吴齐将战,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君为之奈何?”定公曰:“何以待之?”子贡曰:“修兵伏卒以待之。”晋君许之。

    子贡返鲁,吴王果兴九郡之兵,将与齐战。道出胥门,因过姑胥之台,忽昼假寐于姑胥之台而得梦。及寤而起,其心恬然怅焉。乃命太宰嚭告曰:“寡人昼卧有梦,觉而恬然怅焉。请占之,得无所忧哉?梦入章明宫,见两鬲蒸而不炊;两黑犬嗥以南,嗥以北;两鋘殖吾宫墙;流水汤汤,越吾宫堂;后房鼓震箧箧有鍜工;前园横生梧桐。子为寡人占之。”

    太宰嚭曰:“美哉!王之兴师伐齐也。臣闻:章者,德锵锵也;明者,破敌声闻,功朗明也。两鬲蒸而不炊者,大王圣德,气有余也。两黑犬嗥以南、嗥以北者,四夷已服,朝诸侯也。两鋘殖宫墙者,农夫就成,田夫耕也。汤汤越宫堂者,邻国贡献,财有余也。后房箧箧鼓震有鍜工者,宫女悦乐,琴瑟和也。前园横生梧桐者,乐府鼓声也。

    吴王大悦,而其心不已,召王孙骆问曰:“寡人忽昼梦,为予陈之。”

    王孙骆曰:“臣鄙浅于道,不能博大,今王所梦,臣不能占。其有所知者,东掖门亭长长城公弟公孙圣。圣为人少而好游,长而好学,多见博观,知鬼神之情状。愿王问之。”

    王乃遣王孙骆往请公孙圣,曰:“吴王昼卧姑胥之台,忽然感梦,觉而怅然,使子占之,急诣姑胥之台。”

    公孙圣伏地而泣,有项而起。其妻从旁谓圣曰:“子何性鄙!希睹人主,卒得急召,涕泣如雨。”

    公孙圣仰天叹曰:“悲哉!非子所知也。今日壬午,时加南方,命属上天,不得逃亡。非但自哀,诚伤吴王。”

    妻曰:“子以道自达于主,有道当行,上以谏王,下以约身。今闻急召,忧惑溃乱,非贤人所宜。”

    公孙圣曰:“愚哉!女子之言也。吾受道十年,隐身避害,欲绍寿命,不意卒得急召,中世自弃,故悲与子相离耳。”遂去,诣姑胥台。

    吴王曰:“寡人将北伐齐鲁,道出胥门,过姑胥之台,忽然昼梦,子为占之,其言吉凶。 ”

    公孙圣曰:“臣不言,身名全,言之必死百段于王前。然忠臣不顾其躯。”乃仰天叹曰: “臣闻好船者必溺,好战者必亡,臣好直言,不顾于命。愿王图之。臣闻:章者,战不胜,败走傽偟也。明者,去昭昭,就冥冥也。入门见鬲蒸而不炊者,大王不得火食也。两黑犬嗥以南、嗥以北者,黑者,阴也,北者,匿也。两鋘殖宫墙者,越军入吴国,伐宗庙,掘社稷也。流水汤汤越宫堂者,宫空虚也。后房鼓震箧箧者,坐太息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梧桐心空不为用器,但为盲僮,与死人俱葬也。愿大王按兵修德,无伐于齐,则可销也。遣下吏太宰嚭、王孙骆解冠帻,肉袒徒跣,稽首谢于勾践,国可安存也,身可不死矣。”

    吴王闻之,索然作怒,乃曰:“吾天之所生,神之所使。”顾力士石番,以铁锤击杀之。圣乃仰头向天而言曰:“吁嗟!天知吾之冤乎?忠而获罪,身死无辜以葬。我以为直者,不如相随为柱,提我至深山,后世相属为声响。”于是吴三乃使门人提之蒸丘,“豺狼食汝肉,野火烧汝骨,东风数至,飞扬汝骸骨,肉縻烂,何能为声响哉?”太宰嚭趋进曰:“贺大王喜,灾已灭矣,因举行觞,兵可以行。”

    吴王乃使太宰嚭为右校司马,王孙骆为左校,及从勾践之师伐齐。伍子胥闻之,谏曰:“ 臣闻兴十万之众,奉师千里,百姓之费,国家之出,日数千金。不念士民之死,而争一日之胜,臣以为危国亡身之甚。且与贼居不知其祸,外复求怨,徼幸他国,犹治救瘑疥而弃心腹之疾,发当死矣。瘑疥,皮肤之疾,不足患也。今齐陵迟千里之外,更历楚赵之界,齐为疾其疥耳;越之为病,乃心腹也。不发则伤,动则有死。愿大王定越而后图齐。臣之言决矣,敢不尽忠!臣今年老,耳目不聪,以狂惑之心,无能益国。窃观金匮第八,其可伤也。”吴王曰:“何谓也?”子胥曰:“今年七月,辛亥平旦,大王以首事。辛,岁位也,亥,阴前之辰也。合壬子岁前合也,利以行武,武决胜矣。然德在合斗击丑。丑,辛之本也。大吉为白虎而临辛,功曹为太常所临亥,大吉得辛为九丑,又与白虎并重。有人若以此首事,前虽小胜,后必大败。天地行殃,祸不久矣。”

    吴王不听,遂九月使太宰嚭伐齐。军临北郊,吴王谓嚭曰:“行矣!无忘有功,无赦有罪,爱民养士,视如赤子;与智者谋,与仁者友。”太宰嚭受命,遂行。

    吴王召大夫被离问曰:“汝常与子胥同心合志,并虑一谋,寡人兴师伐齐,子胥独何言焉?”被离曰:“子胥欲尽诚于前王,自谓老狂,耳目不聪,不知当世之所行,无益吴国。”

    王遂伐齐,齐与吴战于艾陵之上,齐师败绩。吴王既胜,乃使行人成好于齐,曰:“吴王闻齐有没水之虑,帅军来观,而齐兴师蒲草,吴不知所安,集设阵为备,不意颇伤齐师。愿结和亲而去。”齐王曰:“寡人处此北边,无出境之谋。今吴乃济江淮喻千里而来我壤土,戮我众庶,赖上帝哀存,国犹不至颠陨。王今让以和亲,敢不如命?”吴齐遂盟而去。

    吴王还,乃让子胥曰:“吾前王履德明,达于上帝。垂功用力为子西结彊雠于楚。今前王譬若农夫之艾杀四方蓬蒿,以立名于荆蛮,斯亦大夫之力。今大夫昏耄而不自安,生变起诈,怨恶而出,出则罪吾士众,乱吾法度,欲以妖孽挫衄吾师;赖天降哀,齐师受服。寡人岂敢自归其功,乃前王之遗德,神灵之佑福也。若子于吴则何力焉?”

    伍子胥攘臂大怒,释剑而对曰:“昔吾前王有不庭之臣,以能遂疑计,不陷于大难。今王播弃所患,外不忧此孤僮之谋,非霸王之事。天所未弃,必趋其小喜,而近其大忧。王若觉寤,吴国世世存焉;若不觉寤,吴国之命斯促矣。员擒。员诚前死,挂吾目于门,以观吴国之丧。”

    吴王不听,坐于殿上,独见四人向庭相背而倚,王怪而视之。群臣问曰:“王何所见?” 王曰:“吾见四人相背而倚,闻人言则四分走矣。”子胥曰:“如王言,将失众矣。”吴王怒曰:“子言不祥!”子胥曰:“非惟不祥,王亦亡矣。”

    后五日,吴王复坐殿上,望见两人相对,北向人杀南向人。王问群臣:“见乎?”曰:“ 无所见。”子胥曰:“王何见?”王曰:“前日所见四人,今日又见二人相对,北向人杀南向人。”子胥曰:“臣闻,四人走,叛也;北向杀南向,臣杀君也。”王不应。

    吴王置酒文台之上,群臣悉在,太宰嚭执政,越王侍坐,子胥在焉。王曰:“寡人闻之,君不贱有功之臣,父不憎有力之子。今太宰嚭为寡人有功,吾将爵之上赏。越王慈仁忠信,以孝事于寡人,吾将复增其国,以还助伐之功。于众大夫如何?”

    群臣贺曰:“大王躬行至德,虚心养士,群臣并进,见难争死;名号显着,威震四海;有功蒙赏,亡国复存;霸功王事,咸被群臣。”

    于是子胥据地垂涕,曰:“于乎,哀哉!遭此默默,忠臣掩口,谗夫在侧;政败道坏,谄谀无极;邪说伪辞,以曲为直,舍谗攻忠,将灭吴国:宗庙既夷,社稷不食,城郭丘墟,殿生荆棘。”

    吴王大怒,曰:“老臣多诈,为吴妖孽。乃欲专权擅威,独倾吾国。寡人以前王之故,未忍行法,今退自计,无沮吴谋。”

    子胥曰:“今臣不忠不信,不得为前王之臣。臣不敢爱身,恐吾国之亡矣。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今大王诛臣,参于桀纣。大王勉之,臣请辞矣。”

    子胥归,谓被离曰:“吾贯弓接矢于郑楚之界,越渡江淮自致于斯。前王听从吾计,破楚见凌之雠。欲报前王之恩而至于此。吾非自惜,祸将及汝。”被离曰:“未谏不听,自杀何益?何如亡乎?”子胥曰:“亡,臣安往?”

    吴王闻子胥之怨恨也,乃使人赐属镂之剑。子胥受剑,徒跣褰裳,下堂中庭,仰天呼怨曰:“吾始为汝父忠臣立吴,设谋破楚,南服劲越,威加诸侯,有霸王之功。今汝不用吾言,反赐我剑。吾今日死,吴宫为墟,庭生蔓草,越人掘汝社稷。安忘我乎?昔前王不欲立汝,我以死争之,卒得汝之愿,公子多怨于我。我徒有功于吴。今乃忘我定国之恩。反赐我死,岂不谬哉!”吴王闻之,大怒,曰:“汝不忠信,为寡人使齐,讬汝子于齐鲍氏,有我外之心。”急令自裁:“孤不使汝得有所见。”子胥把剑仰天叹曰:“自我死后,后世必以我为忠,上配夏殷之世,亦得与龙逄、比干为友。”遂伏剑而死。

    吴王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之器,投之于江中,言曰:“胥汝一死之后,何能有知?”即断其头,置高楼上,谓之曰:“日月炙汝肉,飘风飘汝眼,炎光烧汝骨,鱼鳖食汝肉。汝骨变形灰,有何所见?”乃弃其躯,投之江中。子胥因随流扬波,依潮来往,荡激崩岸。

    于是吴王谓被离曰:“汝尝与子胥论寡人之短。”乃髡被离而刑之。

    王孙骆闻之,不朝,王召而问曰:“子何非寡人而不朝乎?”骆曰:“臣恐耳。”曰:“ 子以我杀子胥为重乎?”骆曰:“大王气高,子胥位下,王诛之。臣命何异于子胥?臣以是恐也。”王曰:“非听宰嚭以杀子胥,胥图寡人也。”骆曰:“臣闻人君者,必有敢谏之臣,在上位者,必有敢言之交。夫子胥,先王之老臣也,不忠不信,不得为前王臣。”吴王中心悷然,悔杀子胥:“岂非宰嚭之谗子胥?”而欲杀之。骆曰:“不可。王若杀嚭,此为二子胥也。 ”于是不诛。

    十四年

    十四年,夫差既杀子胥,连年不熟,民多怨恨。吴王复伐齐。阙为阑沟于商鲁之间,北属蕲,西属济,欲与鲁晋合攻于黄池之上。恐群臣复谏,乃令国中曰:“寡人伐齐,有敢谏者,死!”太子友知子胥忠而不用,太宰嚭佞而专政,欲切言之,恐罹尤也,乃以讽谏激于王。清旦,怀丸持弹从后园而来,衣夹履濡。王怪而问之,曰:“子何为夹衣濡履,体如斯也? ”太子友曰:“适游后园,闻秋蜩之声,往而观之。夫秋蝉登高树,饮清露,随风撝挠,长吟悲鸣,自以为安,不知螳蜋超枝缘条,曳腰耸距而稷其形。夫螳蜋翕心而进,志在有利,不知黄雀盈绿林,徘徊枝阴,踙跃微进,欲啄螳蜋。夫黄雀但知伺螳蜋之有味,不知臣挟弹危掷,蹭蹬飞丸而集其背。今臣但虚心志在黄雀,不知空陷其旁,闇忽陷中,陷于深井。臣故夹体濡履,几为大王取笑。”王曰:“天下之愚,莫过于斯:但贪前利,不睹后患。”太子曰:“ 天下之愚,复有甚者。鲁承周公之末,有孔子之教,守仁抱德,无欲于邻国,而齐举兵伐之,不爱民命,惟有所获。夫齐徒举而伐鲁,不知吴悉境内之士,尽府库之财,暴师千里而攻之。夫吴徒知逾境征伐非吾之国,不知越王将选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我吴国,灭我吴宫。天下之危,莫过于斯也!”吴王不听太子之谏,遂北伐齐。

    越王闻吴王伐齐,使范蠡、泄庸率师屯海通江,以绝吴路。败太子友于始熊夷,通江淮转袭吴,遂入吴国,烧姑胥台,徙其大舟。

    吴败齐师于艾陵之上,还师临晋,与定公争长,未合,边候。吴王夫差大惧,合诸侯谋曰:“吾道辽远,无会,前进,孰利?”王孙骆曰:“不如前进,则执诸侯之柄,以求其志。请王属士,以明其令,劝之以高位,辱之以不从。令各尽其死。”

    夫差昏秣马食士,服兵被甲,勒马衔枚,出火于造,闇行而进。吴师皆文犀长盾,扁诸之剑,方阵而行。中校之军皆白裳、白髦、素甲、素羽之矰,望之若荼,王亲秉銊,戴旗以阵而立。左军皆赤裳、赤髦、丹甲、朱羽之矰,望之若火。右军皆玄裳、玄舆、黑甲、乌羽之矰,望之如墨。带甲三万六千,鸡鸣而定。阵去晋军一里。天尚未明,王乃亲鸣金鼓,三军哗吟,以振其旅,其声动天徙地。

    晋大惊不出,反距坚垒,乃令童褐请军,曰:“两军边兵接好,日中无期。今大国越次而造弊邑之军垒,敢请辞故?”吴王亲对曰:“天子有命,周室卑弱,约诸侯贡献,莫入王府,上帝鬼神而不可以告。无姬姓之所振,惧遣使来告,冠盖不绝于道。始周依负于晋,故忽于夷狄会晋,今反叛如斯,吾是以蒲服就君。不肯长弟,徒以争彊,孤进不敢,去君不命长,为诸侯笑。孤之事君决在今日,不得事君命在今日矣!”敢烦使者往来,孤躬亲听命于藩篱之外。 ”童褐将还,吴王蹑左足与褐决矣。

    及报,与诸侯、大夫列坐于晋定公前。既以通命,乃告赵鞅曰:“臣观吴王之色,类有大忧,小则嬖妾、嫡子死,否则吴国有难;大则越人入,不得还也。其意有愁毒之忧,进退轻难,不可与战。主君宜许之以前,期无以争行而危国也。然不可徒许,必明其信。”赵鞅许诺。入谒定公,曰:“姬姓于周,吴为先老,可长,以尽国礼。”定公许诺。命童褐复命。

    于是吴王愧晋之义,乃退幕而会。二国君臣并在,吴王称公前晋侯次之,群臣毕盟。

    吴既长晋而还,未逾于黄池,越闻吴王久留未归,乃悉士众将逾章山,济三江,而欲伐之。

    吴又恐齐、宋之为害,乃命王孙骆告劳于周,曰:“昔楚不承供贡,辟远兄弟之国,吾前君阖闾不忍其恶,带剑挺铍与楚昭王相逐于中原。天舍其忠,楚师败绩。今齐不贤于楚,又不恭王命,以远辟兄弟之国,夫差不忍其恶,被甲带剑,径至艾陵,天福于吴,齐师还锋而退。夫差岂敢自多其功,是文武之德所佑助。时归吴不熟于岁,遂缘江溯淮开沟深水出于商鲁之间,而归告于天子执事。”

    周王答曰:“伯父令子来乎盟国一人则依矣,余实嘉之。伯父若能辅余一人,则兼受永福,周室何忧焉?”乃赐弓弩王阼,以增号谥。

    吴王还归自池,息民散兵。

    二十年

    二十年,越王兴师伐吴。吴与越战于檇李,吴师大败,军散死者不可胜计。越追破吴,吴王困急,使王孙骆稽首请成,如越之来也。越王对曰:“昔天以越赐吴,吴不受也;今天以吴赐越,其可逆乎!吾请献勾甬东之地,吾与君为二君乎。”吴王曰:“吾之在周,礼前王一饭。如越王不忘周室之义,而使为附邑,亦寡人之愿也。行人请成列国之义,惟君王有意焉。”大夫种曰:“吴为无道,今幸擒之,愿王制其命。”越王曰:“吾将残汝社稷,夷汝宗庙。”吴王默然。请成,七反,越王不听。

    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十月,越王复伐吴。吴国困不战,士卒分散,城门不守,遂屠吴。

    吴王率群臣遁去,昼驰夜走,三日三夕,达于秦余杭山,胸中愁忧,目视茫茫,行步猖狂,腹馁口饥,顾得生稻而食之,伏地而饮水。顾左右曰:“此何名也?”对曰:“是生稻也。 ”吴王曰:“是公孙圣所言不得火食、走傽偟也。”王孙骆曰:“饱食而去,前有胥山,西阪中可以匿止。”

    王行有顷,因得生瓜已熟,吴王掇而食之。谓左右曰:“何冬而生瓜,近道人不食何也? ”左右曰:“谓粪种之物,人不食也。”吴王曰:“何谓粪种?”左右曰:“盛夏之时,人食生瓜,起居道傍,子复生秋霜,恶之,故不食。”吴王叹曰:“子胥所谓旦食者也。”

    谓太宰嚭曰:“吾戮公孙圣投胥山之巅,吾以畏责天下之惭,吾足不能进,心不能往。” 太宰嚭曰:“死与生,败与成,故有避乎?”王曰:“然曾无所知乎?子试前呼之。圣在,当即有应。”吴王止秦余杭山,呼曰:“公孙圣!”三反呼圣,从山中应曰:“公孙圣。”三呼三应。吴王仰天呼曰:“寡人岂可返乎?寡人世世得圣也。”

    须臾,越兵至,三围吴。范蠡在中行,左手提鼓,右手操袍而鼓之。

    吴王书其矢而射种、蠡之军,辞曰:“吾闻狡兔以死,良犬就烹,敌国如灭,谋臣必亡。今吴病矣,大夫何虑乎?”

    大夫种、相国蠡急而攻。大夫种书矢射之曰:“上天苍苍,若存若亡。越君勾践下臣种敢言之:昔天以越赐吴,吴不肯受,是天所反。勾践敬天而功,既得返国,今上天报越之功,敬而受之,不敢忘也。且吴有大过六,以至于亡,王知之乎?有忠臣伍子胥忠谏而身死,大过一也;公孙圣直说而无功,大过二也;太宰嚭愚而佞,言轻而谗谀,妄语恣口,听而用之,大过三也;夫齐晋无返逆行,无僣侈之过,而吴伐二国,辱君臣,毁社稷,大过四也;且吴与越同音共律,上合星宿,下共一理,而吴侵伐,大过五也;昔越亲戕吴之前王,罪莫大焉,而幸伐之,不从天命,而弃其仇,后为大患,大过六也。越王谨上刻青天,敢不如命?”

    大天种谓越君曰:“中冬气定,天将杀戮,不行天杀,反受其殃。”越王敬拜曰:“诺。今图吴王将为何如?”大夫种曰:“君被五胜之衣,带步光之剑,仗屈卢之矛,瞠目大言以执之。”越王曰:“诺。”乃如大夫种辞吴王曰:“诚以今日闻命!”言有顷,吴王不自杀。越王复使谓曰:“何王之忍辱厚耻也?世无万岁之君,死生一也。今子尚有遗荣,何必使吾师众加刃于王?”吴王仍未肯自杀。勾践谓种蠡曰:“二子何不诛之?”种蠡曰:“臣,人臣之位,不敢加诛于人主。愿主急而命之。天诛当行,不可久留。”越王复瞠目怒曰:“死者,人之所恶,恶者,无罪于天,不负于人。今君抱六过之罪,不知愧辱而欲求生,岂不鄙哉?”吴王乃太息,四顾而望,言曰:“诺。”乃引剑而伏之死。越王谓太宰嚭曰:“子为臣不忠无信,亡国灭君。”乃诛嚭并妻子。

    吴王临欲伏剑,顾谓左右曰:“吾生既惭,死亦愧矣。使死者有知,吾羞前君地下,不忍睹忠臣伍子胥及公孙圣;使其无知,吾负于生。死必连繴组以罩吾目,恐其不蔽,愿复重罗绣三幅,以为掩明,生不昭我,死勿见我形,吾何可哉?”

    越王乃葬吴王以礼于秦余杭山卑犹。越王使军士集于我戎之功,人一隰土以葬之。宰嚭亦葬卑犹之旁。

    译文:

    十一年(公元前485年),夫差到北方讨伐齐国。

    齐国派大夫高无丕辞谢吴军说:“齐君在国内孤立无援,粮仓兵库空空荡荡,民众都离心离德。

    齐国把吴国当作自己的强大辅助力量,现在我们还没有前来告急求救而吴国却来攻打我们。

    请让我们使国都内的人都趴在城郊,我们不敢说有关交战的话。

    希望吴国可怜齐国的拘谨吧。”吴军便回去了。

    十二年(公元前484年),夫差又向北进攻齐国。

    越王勾践听说了这件事,率领了部属来朝见吴王,而拿贵重的珍宝大量地进献给太宰伯韶。

    伯藷高兴地接受了越国的财物,因而喜爱、信任越国特别厉害,日夜替越王向吴王进说。

    吴王听信而采用了伯韶的计策,伍子胥非常恐惧,说:“越国鼓励我们攻打齐国,这是在毁掉我们吴国啊。”就进宫劝谏吴王说:“越国对于我们吴国来说,实是今致命的病灶,但大王却不首先除去这个隐患。

    现在竟然听信他们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话与虚假的谎言而去图谋齐国。

    就是攻破了齐国,打个比方来说,也好象是得了块大石头的地,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种植那禾苗啊。

    希望大王放弃齐国而先攻打越国。

    否则,就将后悔莫及。”吴王不听从子胥的话,派子胥出使到齐国去,通知约定交战的日期。

    子胥对自己的儿子说:“我屡次劝谏国王,国壬不听我。

    现在我已预见到吴国的灭亡了。

    你和吴国一起灭亡,是毫无意义的。”于是就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牧,然后回到了吴国。

    太宰豁已经和子胥有了裂痕,就毁谤子胥说:“子胥就是干那种强硬粗暴竭力劝谏的事,希望大王对他稍微宽厚些。”吴王说:“我看穿他了。”还没有起兵,正好碰上鲁国派子贡到吴国来访问。

    十三年,公元前483年,,齐大夫陈成恒想要杀掉齐衙公,但心里又害怕高氏、国氏、鲍氏、晏氏,所以先起兵攻打鲁国。

    鲁哀公为此忧心忡忡。

    孔子也为此担忧,就召见弟子而对他们说:“诸侯中有了互相攻战的,我孔丘常常把它看作为耻辱。

    鲁国,是我的祖国,我家的坟墓都在这里。

    现在齐国将来攻打兽崮,你们也不想出国一次尽点力吗?”子路立刻告辞了要出国去,孔子阻止了他。

    子张、子石请求成行,孔子没同意。

    子贡要求出国去,孔子就派遣了他。

    子贡向北到了齐国,拜见了陈成恒,就对他说:“那鲁国,是很难攻打的国家。

    您要去攻打它,那就错了。”成恒说:“鲁国为什么难以攻打呢?”子贡说:“因为它的城墙又薄又低,它的护城河又狭又浅,它的国君愚昧而不仁慈,大臣不中用,士兵厌恶战争,所以您不可以和他们交战。

    您还不如去攻打吴国。

    那吴国,城墙又厚又高,护城河又宽又深,铠甲坚固、士兵精良、器物珍贵、弓弩强劲,又派了英明的大夫来守卫它。

    这是容易攻打的国家啊。”成恒愤怒地变了脸色,说:“你认为困难的事,是人家认为容易的;你认为容易韵事,是人家认为困难的。

    您用这些话来教导我,是什么意思呢?”子贡说:“我听说您三次受封而三次没有成功,这是因为大臣有不听从您的。

    现在您又想攻下鲁国来扩展齐国的领土、消灭鲁国来使自己尊贵,实际上您的功劳却不在这里面。

    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么您对上就使君主的思想更为骄纵,对下就使群臣更为恣肆,再想去成就一番大事业,那就睢了。

    再说,那君主骄纵了就会凌辱人,臣子骄纵了就会与人争夺。

    这样,您对上就在齐王那里有了窘迫的处境,而在下就会和大臣们互相争夺了。

    象这样,那么您在齐国立足就会比叠起来的蛋还危险。

    所以我说:‘您不如去攻打吴国。

    ’再说,吴王刚强勇猛而果断,能够使他的命令贯彻执行;他的民众熟悉攻战防守,明白法律禁令。

    齐军和他们一交战,就会被他们擒获,那是必定无疑的了。

    现在您如果全部拿出国内的铠甲,派出大臣去穿着它们,那么民众就在国外战死,大臣就会带兵出征而使朝廷空虚。

    这样,您上面没有强有力的与您作对的臣子,飞面又没有身为平民的贤士和您抗争。

    孤立君主而控制齐国的,就只有您了。”陈恒说:“好!但尽管这样,我的军队已在鲁国的城墙之下了。

    如果我离开,燕周而开往吴国,大臣就会对我起疑心。

    对此该怎么办呢?”。

    子贡说:“您只要按兵不动,请让我替您到南方去拜见吴王,请他援救鲁国而攻打齐国,您就趁机用齐军去迎击吴军。”陈恒同意了。

    子贡到南方去拜见吴王,对吴王说:“我听说这样的话:‘称王天下的人不会断绝继承人,而称霸天下的人没有强大的对手。

    就是上千钧的重量,只要再加上一铢,就会改变原有的格局。

    ’现在拥有万辆兵车的齐国要把拥有千辆兵车的鲁国占为已有,以此来和吴国比个输赢。

    我私下里在替您担惊受怕哩。

    再说,援救鲁国,有美好显赫的名声;讨伐齐国,有极大的好处。

    名义上是保存了快要灭亡的鲁国,实际上是损害了强暴的齐国而威慑了强大的晋国,那么大王就不该再疑虑不决了。”吴王说:“好。

    但尽管如此,我曾经和越国交战。

    使越王躲在会稽山上,并到吴国来当奴仆,我没有杀他,过了三年,我就让他回去了。

    那越王是个贤能的君主,他刻苦耐劳,夜以断日,在国内整治政务,在国外侍奉诸侯,他声定会有报复我的念头。

    你等我打下了越国后再照你的话去做吧。”子贡说:“不行。

    那越国的强大不如鲁国,吴国的强大也不能超过齐国。

    大王按自己的想法去攻打越国而不听从我,那么到时候齐国也就早把鲁国占为已有了。

    况且害怕小小的越国而不敢和强大的齐国作战,是不勇敢的表现;看见了小小的好处而忘记了重大的危害,是不明智的表现。

    我听说:‘仁慈的人不会老住在一个地穷,以便扩大他的德行;明智的人不会放弃时机,以便建立他的功劳;称王天下的人不会断绝继承人,以便确立他的道德准则。

    ’再说,如果您真是这样害怕越国的话,请让我到东边去见越王,让他派军队跟随您。”吴王十分高兴。

    子贡到东边去见越王,越王听说此事,就清理好道路在城外迎接,并亲自陪同子贡到宾馆下榻,问子贡说:“我们这偏僻狭小的国家,都是些南蛮东夷族之类文化落后的人,大夫来此是求什么呢?如此不以为耻辱,竟到了这种地步!”:子贡说:“您住在这儿,所以我来了。”:越王勾践蒸了两次后磕头伏地说:“我听说:‘灾祸和幸福是相邻的。

    ’现在大夫前来慰问,是我的福气了。

    我敢不请教一下您的高见么?”:子贡说:“我这次去见吴玉,劝他援救鲁国而攻打齐国,他心里很害怕越国。

    再说≥如果没有报复别人的念头而使别入怀疑自己,是一种笨拙;有了报复别人的心思而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就不安全了;事情还没有于起来就被人听说了,也就危险了。

    这三种情况,是办事时最大的忌讳。”越王又拜了两次,说:“我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心里也没有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量,就和吴国人作战了,结果军队战败,自己受辱逃跑,向上栖息在会稽山,在下守玺在大海边,只能与鱼鳖相见了。

    现在大夫屈辱了自、己前来慰问而亲自会见我,又说,出金玉良言采教导我。

    我真是依靠了上天的恩赐啊,敢不接受您的教导吗?”、子贡说:“我听说:‘英明的君主任用‘人才,不会错失他们的才能;正直的人士推荐贤能,不会被社会容忍。

    ’所以面对财物、分配利益,就使用仁慈的人;碰到祸患、遭受灾难,就使用勇敢的人;要用智能来谋划国事,就使用贤能的人;匡正天下,平定诸侯,就使用圣明的人。

    军队强大却不能施展自己的威力,权势处在君主的地位上却不能使自己的政策法令在下面得到贯彻执行,那样的君主也就临近于灾难了。

    我私下里自己挑选了一下可以和您成就功业而达到称王天下境地的,那就只有我还差不多吧!现在吴王有攻打齐国、晋国的意向,请您不要吝惜贵重的宝器,而要把它们送给吴王来讨他的欢心;不要不愿说卑躬屈膝的话,而要用它来尽到对吴王的礼仪。

    他去攻打齐国,齐国一定会应战。

    如果他打不赢。

    就是您的福气;如果他作战获胜了,就一定会用他的军队进逼晋国。

    这样,他的骑兵和精锐部队将在齐国被搞得疲惫不堪,贵重的宝物;车辆马匹、羽毛之旗将会全部丧失在晋国,那么您就可以制服他的残余势力了。”越王又拜了两次,谶“从前吴王分出了他所拥有的人口中的一部分人来残害我国,杀害摧残我的民众,鄙视侮暮我的群臣百官,铲平我祖宗的庙宇,我国都成了一片废墟荆棘,我自己也只能混迹于鱼鳖之中。

    我怨恨吴国,深入到了骨髓;而我侍奉吴国,就象儿子害怕父亲、弟弟尊敬兄长一样。

    这些都是我冒。

    死说的话啊。

    现在大夫有所赐教,所以我敢告诉您真情。

    我身体不安坐在重叠的席子上,嘴巴不吃美味佳肴,眼睛不看美丽的女色,耳朵不听高雅的音乐,已经三年了。

    我使自己嘴唇枯焦、舌头干燥、身体辛苦、力量使尽,上面侍奉群臣百官,下面养育平民百姓,希望有朝一日和吴国在天下那广阔平坦的原野上交战,端正了身体进行指挥而使吴国、越国的战士奋起作战,我就是紧接在吴王之后一起死去、肝脑涂地,这也是我的心愿啊。

    但想此想了三年,也不能实现啊。

    现在我对内衡量了一下我的国力,还不够用来损伤吴国;对外侍奉诸侯,却又不能够。

    我愿意掏尽国内的一切、抛弃了群臣百官、毁坏自己的容貌、改变自己的姓名、手拿畚箕扫帚、饲养牛马来侍奉为我报仇的人。

    我虽然知道我这样做会使自己腰颈不连,手脚被肢解,四肢被抛散四处,被乡里的人所耻笑,但我的怨气出了。

    现在大夫恩赐了保存我这灭亡之国、救活我这将死之人的妙计‘,我真是靠了上天的恩赐啊,敢不俯首待命吗?”?子贡说:“吴王的为人,只贪图功业名声而不懂得利弊得失。”越王惊恐不安地离开坐位。

    子贡说:“我看那吴王,进行多次战争,士兵不得休息,大臣在国内引退,说人坏话韵人越来越多。

    那伍子胥的为人,极端真诚而内心正直,对身外之事一目了然而又懂得时务,不因为自己要被杀死就掩盖君主的过错,用正直的言论来效忠君主,用正直的行动来为国效劳,但他死了以后他的忠言也没有被吴王听从i太宰伯豁的为人,又聪明又愚蠢,又刚强又脆弱,用花言巧语来使他自己得到进用,用精心编造的欺诈之言来侍奉他的君主,只知道那先前的事情而不知道那以后的事情,附和君主的错误来保全自己的私刹,这是个残害国家伤害君主的谄谀之臣。”越王十分高兴。

    子贡离升越国,越王送给他黄金百镒、宝剑一把、好马两匹,子贡没有接受。

    子贡回到吴国,对吴王说:‘‘我把您的话告诉给了越王,越王非常恐惧地说:‘过去我很不幸,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心里又没有掂量一下自己的力量,得罪了吴国,结果军队战败,自身受辱,逃亡在外奔走,栖宿在会稽山,国都成了一片废墟草丛,自己只能混迹于鱼鳖之中。

    靠了大王的恩赐,才使我能捧着礼器进行祭祀。

    这种恩德,大王就是赐给一死都不敢忘记,哪里还敢有什么图谋呢?,他的神情非常恐惧,将要派遣使者前来向大王道谢。”子贡在宾馆住了五天,越国的使者果然来了,说;“东海边上的奴仆勾践的使者臣文种,冒昧地再来上贡以求和您加强原有的友好关系,稍微向您报告一下;从前勾践不幸,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又不自量力,得罪了贵国,以致于军队战败,自己受辱,逃亡到会稽山。

    靠了大王的恩赐,才能奉享祭祀。

    这种恩德,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

    现在勾践私下里听说大王将要弘扬大义,讨伐强暴,援救弱小,制服暴虐-酽齐国而安抚周朝王室。

    所以派下臣来奉献前代国王所珍藏的铠甲二十件、屈卢良矛、步光利剑,以此来祝贺将士们。

    如果将要成就大义,敝国虽小,请让我们全部调发四境之内的士兵三千人来跟随您,勾践愿意亲自穿上坚固的铠甲、手握锋利的兵器来为大王打先锋,君臣就是身死疆场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吴王十分高兴,就召见子贡说:“越国的使者果然来了,请求派出士兵三于人,他们的君主也要跟随我,和我一起去攻打齐国,这样行么?”子贡说:“不行。

    掏空了别人的国家,带光了别人的士兵,又使他们的国君跟随自己,这是不仁的。

    您还是接受他的礼物,答应收下他的军队,辞退他的国君,那就可以了。”吴王就答应了。

    子贡又到了晋国,见了晋定公说:“我听说:‘主意不预先打定,就不可以应付意外;军队不享先整治好,就不可能战胜敌人。

    ’现在吴国和齐国将要开战,吴国如果打不赢,越国去扰乱它是必定的了;吴国和齐国打仗如果打赢了;一定会用它的军队进逼晋国。

    您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定公说:“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它呢?”乎嚣说:“您修理好兵器、休整好战士来对付它就行了。”晋君答应了他。

    子贡就返回了鲁国。

    吴王果然发动了九郡的军队,要和齐国作战。

    他从胥门出发,因而经过姑胥台。

    忽然白天在姑胥台打瞌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等到醒了起床,他心里若无其事又若有所失。

    于是他叫来太宰伯豁,告诉他说:“我白天睡觉有个梦,醒来感到若无其事又若有所失。

    请你预测一下这梦的吉凶,该不会有什么忧患吧?我梦见自己进入章明宫,看见两口锅中热气上升却不烧火,两条黑狗向南口q、向北叫,两把铁锹竖直插在我的宫墙上,流水浩浩荡荡越过我宫内的大堂,后房拉风箱拉得切切作响而有打铁的工匠,前面的园子里横长着梧桐树。

    你为我解说一下这梦的吉凶吧。

    ’’太宰韶说:“太王起兵攻打齐国太好啦!我听说:章,就是有德的音乐跄跄响。

    明,是攻破敌人的名声功绩响亮卓著。

    两口锅中热气上升却不烧火,是大王圣明的德行元气有余。

    两条黑狗向南叫、向北叫,是四方各族已被征服而各国诸侯都来朝见。

    两把铁锹竖直插在宫墙上,是农民下地、种田人翻土。

    流水浩浩荡荡越过宫内的大堂,是邻国贡献的财物多得放不下。

    后房切切切地拉风箱而有打铁的工匠,是宫女喜欢音乐而琴瑟在合奏应和。

    前面的园子里横长着梧桐,是音乐官署中的鼓声啊。”吴王听了十分高兴,但他心里却不能就此作罢,就又召见王孙骆,间道:“我忽然在白天做了个梦,请你给我把它解说一下。”王孙骆说:“我对于方术孤陋寡闻,未能见多识广。

    现在大王所梦见的,我不能解说它的吉凶。

    “我略有所知的,是东掖门亭长越公的学生公孙圣。

    公孙圣这个人,小时候喜欢旅行,长大了爱好学习,见多识广,知道鬼神的情况。

    请大王去问问他。”吴王就派王孙骆去请公孙圣,说:“吴王白天睡在姑胥台,忽然做了个梦,醒来后十分惆怅,。

    让你给他圆棼。

    请你赶快到姑胥台去。”公孙圣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过了一会儿才起来,他的妻子在旁边对他说:“你怎么性情这样鄙陋不开化!一直希望能看到君主,现在突然得到了紧急召见,你就哭得眼泪象下雨一样。”公孙圣抬头望着苍天叹息说:“可悲啊!这不是你所了解的啊。

    今天是壬午日,时辰正当午时;我和吴王的性命已属于上天,逃也逃不了了。

    我不但为自己感到悲哀,实在也是为吴王伤心啊。”妻子说:“你应该带着你的道术主动到吴王那里去。

    有了道术应当实施,对上用它来劝谏吴王,在下用它来约束自己。

    现在你听到紧急召见,就忧心忡忡;犹豫疑惑、精神崩溃、思绪混乱,这不是贤能的人所应有的表现啊。”公孙圣说:“你这女人的话,太愚蠢啦!我学到了道术已十年,隐蔽自己、逃避祸害,只想延年益寿。

    想不到突然得到紧急的召见,活了半世自己就被毁了,所以很悲哀。

    只好与你永别了。”于是就离开了家,到了姑胥台。

    吴王说:“我将要到北方去攻打齐国援救鲁国,从胥门出发,经过姑胥台,忽然在白天做了个梦。

    你给我预测一下,说说吉凶。”;公孙圣说:“我如果不说,身体和名声都能保全;如果说了,一定会死在大王面前而碎尸百段。

    然而忠臣是不顾自己身躯的。”于是就抬头朝天叹息说:“我听说:‘喜欢撑船的一定会溺死,喜欢打仗的一定会灭亡。

    ’我喜欢直说,对自己的生命也就不顾了,希望大王好好考虑我的话吧。

    我听说:章,是打仗打不赢而仓皇地败退逃跑。

    明,是离开了明智而靠近昏庸愚昧。

    进门看见锅中热气蒸腾而不烧火,是大王不能吃到熟食。

    两条黑狗向南叫、向北叫,黑色、象征阴,北、表示隐藏。

    两把铁锹竖直插在宫墙上,是越国的军队打进吴国、铲除宗庙、掘掉土地神谷神。

    流水浩浩荡荡越过宫,内的大堂,是王宫被掠夺得空空荡荡。

    后房拉风箱拉得切切作响,是坐着长长地叹息。

    前园横长着梧桐树,梧桐树树心空疏,不能做实用的器物,只能做殉葬用的小木偶和死人一起埋葬。

    希望大王按兵不动、推行德政,不要攻打齐国,那么这灾祸就可以消除了。

    再派遣您的下属官吏太宰豁、王孙骆,脱掉帽子,解开头巾,袒胸露臂、光着脚板,向勾践磕头谢罪,那么国家就可以安全地存在下去,你自己也可以不死了。”吴王听了这番话,很不是滋味,一下子发怒了,便说:“我是上天所生的,是神仙派来的。”就雇用大力士石番用铁链打死他。

    公孙圣抬头朝天而说道:“唉呀!苍天知道我的冤枉吗?赤胆忠心却受到了惩处,没有罪过却被杀死。

    因此而埋葬我,难道认为正直地劝谏不如互相附和?给我立个木柱,把我带到深山,等到以后相会时我会发出声响的。”于是吴王就派守门人把他的尸体带到蒸丘,并说:“豺狼吃你的肉,野火烧你的骨,东风屡次刮来,吹散你的残骸,你的骨肉腐烂,怎么能发生声响呢?”太宰豁小步奔走进宫说:“祝贺大王的喜事,灾祸已经消除丁。

    请马上举行传杯敬酒的仪式,军队可以出发了。”吴王就让太宰伯韶当右校,司马王孙骆任左校,便带领了勾践的军队去攻打齐国。

    伍子胥听说了这件事,劝谏说:“我听说发动上十万民众去供奉军队于千里之外,百姓的费用,国家的支出,每天要几万两黄金。

    不顾念战士们的死亡,却去争夺一时的胜利,我以为这是一种使国家危险、使自己灭亡的极端做法。

    况且和强盗住在一起却不知道他会造成的祸患,又在外招致怨恨,到其它的国家去碰运气,这就好象治病时只救治疥疮而不顾心腹部的致命之病,等病情发作一定会死去。

    疥疮,是皮肤上的小毛病,不值得担忧。

    现在齐国衰落于千里之外,还要经过楚国、鲁国的边界才能到达我国,所以齐国如果成为我们的病患,那不过是疥疮罢了。

    越国如果成为我们的病患,才是心腹部的不治之症啊;它就是不发作,我们也会受到伤害,如果一发作,那是要死亡的啊。

    希望大王先平定越国,然后再谋取齐国,我的主张是坚定不移的了。

    我敢不竭尽忠诚么?我现在年纪已老,耳朵眼睛也不灵了,凭我这昏乱的脑子,也不能使国家再受益了。

    我私下里看了一下《金匮》第八章,你会受到伤害的。”吴王说:“怎么个说法呢?”子胥说:“今年七月辛亥日日出时分,大王在这时开始起事。

    辛,是今年年岁出位次;亥,是太阴尚未到达的地支。

    合日是壬子,这是一个太阴还没有到达的合日。

    这日子是有利于发动战争的,所以这次战争一定能打赢了。

    但是这日子的天干虽然在合日之中,斗宿却进入了丑。

    丑,是产生辛的本源,十分吉利,但又被白虎所紧逼。

    辛,是功曹,被太常所紧逼。

    亥,十分吉利,但再加上辛就成了九丑,又和白虎并重。

    有人如果在这个日子起事,那么开头虽然会取得一些小的胜利,最后一定会大败。

    天地降下灾难,祸殃就在眼前了。”吴王不听伍子胥的劝告,于是就在九月派太宰瓤攻打齐国。

    吴军来到北郊,吴王对伯豁说:“走吧!别,忘记奖赏有功的人,别,赦免有罪的人。

    要爱护民众、将养战土,要象爱护婴儿那样去对待他们。

    要和聪明的冬谋划,和仁慈的人交朋友。”太宰豁接受了命令,就走了。

    吴王召见大夫被离,问道:“你常常和子胥同心同德,一起出谋划策。

    我起兵攻打齐国,子胥独自一个人时说些什么呢?”被离说:“予胥想对先玉阖阎竭尽忠诚,自己说自己老得糊涂了,耳朵眼睛不灵了,不了解当代所实行的一切,所以对吴国也就没有什么裨益。

    吴王就去攻打齐国,齐国和吴国在艾陵附近交战,齐军大败。

    吴王已经获胜,就派使者奚斯到齐国讲和,说:“吴王听说齐国有被水淹没的忧虑,所似率领了军队来看望,但齐国却在菖蒲草丛之中起兵,美国不知所措,只好排了战阵作为防备,没想封使齐军受到了不小的损伤o'我钔希望和你们缔结了和睦友好的盟约后再离去。”齐玉说:“我住在这北边,又没有出境侵略的谋划。

    现在吴国才渡过了长江、淮河,:走了上于里的路来到我的国土上,杀戮我的民众。

    靠了上帝的怜爱抚恤,国家还不至于灭亡。

    大王现在谦让地要和我们和睦友好,我们敢不从命么?”吴国、齐国就订立了盟约,然后吴军就离开了。

    吴王回国后,就责备子胥说:“我先父阖闻王行德明智,通于上天,传下了功业出了力,为了你在西面和楚国结了个强大的仇敌。

    先父阖阎王,打个比方来说,就象农民割掉四处的蓬蒿一样,因为打败楚国而在江南树立了名望,这倒是您大夫的力量啊。

    现在你老糊涂了却还不能安分守己,反而惹是生非,制造谣言,心怀怨恨地出来游说。

    出来了就怪罪我的战士民众,扰乱我的法令制度,想用怪异反常的事物来挫败我的军队。

    幸赖上天降下鸿福,齐军被制服了。

    我哪里敢把这战功归于自己?这是先王遗留下来和德行、神灵的保佑造成的啊。

    至于象你这种人,对于吴国,那又出了什么力呢?”伍子胥挽袖捋臂十分愤怒,放下宝剑回答说:“从前我们的先王有谏诤的大臣,因而能够獬决疑难考虑弊端,从而不陷入到大灾大难之中。

    现在大王却抛弃了谏诤大臣,对于值得担忧的灾难却置之度外而不加担忧,这只是孤儿小孩的计谋,决不能成就称霸称王的事业。

    上天所抛弃的人,一定使他马上碰到小小的喜事,而又使他靠近严重的祸患。

    大王如果能够觉悟,吴国就能世世代代存在下去;如果不觉悟,吴国的寿命就短促了。

    我伍员不忍心借口有病而退避隐居,却竟然要看到大王被人活捉。

    我如果先死的话,请把我的眼睛挂在城门上来观看吴国的灭亡。”吴王不听子胥的话,坐在大殿上,独自看见有四个人面向庭院互相背对背地靠着。

    吴王奇怪地看着他们,大臣们问他说:“大王看见了什么?”吴王说:“我看见四个人背对背地靠着,听见人声就四散逃跑了。”子胥谠:“照大王这么说,那就要失去民众了。”吴王愤怒地说:“你说话太不吉利了。”子胥说:“不只是不吉利,大王还要灭亡哩。”过了五天,吴王又坐在大殿上,望见有两个人面对面,朝北的人杀了朝南的人。

    吴王问大臣们:“你们看见了吗?”大臣们说:“没看见什么。”子胥说:“大王看见了什么?”吴王说:“前几天看见的是四个人。

    今天又看见两个人面对面;朝北的人杀了朝南的人。”子胥说:“我听说那四个人逃跑,象征着背叛。

    朝北的人杀了朝南的人,象征着臣杀君啊。”吴壬没有回应。

    吴王在文台的上面设置了酒宴,大臣们都在。

    太宰韶支持政务;越王勾践在旁陪坐,子胥也在那里。

    吴王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君主不卑视有功的臣子,父亲不憎恨得力的儿子。

    ’现在太宰韶为我立了功,我将用上等的奖赏给他封爵。

    越王慈爱仁厚忠诚老实,用孝道来侍奉我,我将再增大他的封国,以此来报答他帮助我攻战的功劳。

    大夫们认为怎么样?”群臣恭贺说:“大王亲行最高德恩,虚心供养戏士成群。

    群臣百姓齐头并进,看见危难勇于牺牲。

    大王名声无人不闻,威慑天下四海震惊。

    有了功劳受赏有份,灭亡之国又能生存。

    称王业绩称霸功勋,群臣都受其利万分。”在这个时候子胥却坐在地上流着眼泪说:“唉呀唉呀可悲可怜!碰到这种沉默无言。

    忠贞之臣把口挡掩,谗毁之人在王身边。

    政事败坏道德蜕变,阿谀奉承如此无限!坏话连篇虚伪诈骗,竟把邪曲说成正廉。

    放了谗佞攻击忠贤,将要灭掉吴国政权。

    祖宗庙宇已被铲遍,土神谷神不再祭奠。

    内城外城废墟一片,荆棘野草长满宫殿。”吴王大怒说:“你这老臣多搞欺诈,成了吴国的妖怪。

    竟想专权独断擅自耀武扬威,一个人来颠覆我的国家。

    我因为先王的缘故,所以还不忍心对你施行刑法。

    现在你回家去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不要来阻扰吴国的谋略。”子胥说:“我如果不忠贞不诚信,就不能做先王的臣子了。

    我不敢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是怕我们的国家要灭亡啊。

    从前夏桀杀死了关龙逢,商纣杀死了王子比干。

    现在大王杀死我,就和桀、纣合成了三个。

    大王努力去做它吧,我请求告辞了。”子胥回到家中,对被离说:“我曾在郑国、楚国的边界上拉弓接箭,横渡淮河,长江,自己来到这里。

    先王阉闯听从了我的计策,攻破了楚国—一—这个凌辱过我的仇敌。

    我想报答先王的恩德,却落到这种地步”。

    我,倒不是怜惜自己,而是这灾祸将波及到你。”被离说:“将来继续劝谏仍然不会被听从+但自杀又有什么益处呢?自杀怎么赶得上逃走呢?”子胥说:蝉如果逃走的话,我到哪里去呢?”吴王听说子胥怨恨,就派人赐给他属镂剑口拜他自杀。

    子胥接受了宝剑,赤着脚撩起下衣,走下厅堂来到院子中,抬头朝天喊怨,说:“我开始是你父亲的忠臣,建起了吴国都城,设计了谋略而攻破了楚国,向南制服了强劲的越国,威势压倒了诸侯各国,,立有称霸称王的功劳。

    现在你不但不听我的话,反而还赐给我宝剑叫我自杀。

    我今天死了,吴国的王宫将成为废墟,庭院里将长满蔓生的杂草,越国人将掘掉你的土地神、谷神神像,到时候哪能忘记我呢?从前先王不想立你为太子,我拼命为你争取,终于实现了你的愿望,结果公子们多半怨恨我。

    我真是白白地有功于吴国。

    现在你竟然忘了我安国安邦的恩德,反而赐我一死,难道不荒谬吗?”吴王听说了这些话,十分愤怒地说:“你不忠诚老实,为我出使齐国时,把你的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牧,有抛弃我的心思。”吴王紧急传令叫他自杀,说:“我不让你能再看见什么。”子胥握剑,抬头朝天叹息说:“从我死了以后,后代人一定会认为我是忠贞的。

    向上和夏朝、商朝的时代相比,我也能和关龙逢、比干成为朋友了。”于是就用剑自杀了。

    吴王于是取来子胥的尸体,用皮袋子装了,把他抛到了江中,说道:“子胥,你一死之后,怎么能有知觉呢?”即割下了他的头,放在高楼上,对他说:“日月烤你的肉,旋风吹你的眼,火光烧你的骨,鱼鳖吃你的肉。

    你骨头变了,形体戍了灰,还有什么能看得见呢?”于是就抛弃了他的躯体,把他扔进江中。

    子胥便随着流水兴起波浪,跟着潮汐来去往返,动荡冲击使江岸崩塌。

    于是吴王又对被离说:“你常常和子胥议论我的短处。”于是就剃去了被离的头发而判刑惩罚了他。

    王孙骆听说了这些事,就不上朝了。

    吴王召见他而问他说:“您为仟么要避开我而不上朝呢?”王孙骆说:“我只是因为恐惧而已。”吴王说:“您认为我杀子胥是太严厉了么?”王孙骆说:“大王趾高气扬,子胥处在下位,所以大王杀了他。

    我的性命和子胥有什么不同呢?我因此而恐惧啊。”吴王说:“我并不是因为听信了太宰豁的话才杀掉子胥的,而是因为子胥算计我啊。”王孙骆说:“我听说:‘当君主的一定要有敢于谏诤的臣子,处在上位的一定要有敢于说话的知交。

    ’那子胥。

    ,是先王阖闻的老臣。

    如果他不忠诚不老实,那就不可能成为先王的臣子。”吴王心里很悲伤,后悔杀了子胥,说:“难道不是因为太宰豁诋毁了子胥么?”因而想要杀掉伯豁。

    王孙骆说:“不行。

    大王如果杀了伯韶,这就成了第二个子胥了。”于是吴王就不杀伯豁了。

    十四年(公元前482年),夫差杀了子胥后,庄稼连年欠收,民众多半怨恨他。

    吴王又准备攻打齐国,在宋国、鲁国之间挖成运河阑沟,向北连接沂水,向西连接济水,想和鲁国、晋国在黄池附近会战。

    他怕大臣们再来劝阻,就命令国内说:“我要去攻打齐国,有谁敢来劝阻,就处死。”太子友知道子胥忠心耿耿却不被重用,太宰豁能说会道而专权独断,他原想直言劝阻这件事,怕遭罪,于是就用委婉含蓄的劝告去打动吴王。

    清晨,他带了弹丸、手握弹弓,从后花园而来,衣服沾湿了、鞋子弄潮了,吴王奇怪地问他说:“你干了什么而把衣服鞋子搞得湿淋淋的、身上弄成了这个样子?”太子友说:刚才在后花园游玩,听见秋蝉的呜叫声,就去观望它。

    那秋蝉,登上了高高的树梢,喝着清澈的露水,随着风儿舞动;拖长了声音啼鸣,凄切地叫着,自以为很安全,不知道螳螂越过树枝沿着枝条,拖着细腰、高举脚爪,要抓住它的身体。

    那螳螂,聚精会神地向前爬,心思只放在取得利益上,不知道黄雀凭借着茂密的树林,徘徊在树荫中,轻轻地提脚挪腿,暗暗地向前迈进,想啄螳螂。

    那黄雀,只知道窥视那美味的螳螂,不知道我手握弹弓要向高处发射,弹弓拉尽即将飞出弹丸而射中它的背脊。

    而我,只是排除心中一切杂念,把心思都放在黄雀身上,却不知道坑穴就在那旁边,在阴暗中忽然掉进了坑穴里,陷入了深深的陷阱中。

    所以我弄得身上都湿了、鞋子都潮了,差一点被大王取笑。”吴王说:“天下的愚蠢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

    只贪图眼前的利益,看不到后面的祸患。”太子说:“天下的愚蠢,还有比这更厉害的。

    鲁国,继承了周公旦的余绪,又有孔子的教化,牢守仁义,坚持德教,对邻国没有贪欲,但齐国却起兵攻打它,不爱惜民众的性命,只希望有所获得。

    那齐国,只顾起兵攻打鲁国,不知道吴国全数动用了国内的将士,用尽了府库中的资财,出师千里之外去攻打它。

    那吴国,只知道越道国境去攻打不属于自己的国家,不知道越王将挑选拼死作战的勇士从三江日出来,进入太湖之中,屠杀我们吴国的民众,灭掉我们吴国的王宫。

    天下的危亡,没有什么能超过这个了。”吴王不听从太子的劝告,就向北攻打齐国去了。

    越王勾践听说吴王去攻打齐国,就派范蠡、浊庸率领了军队驻扎在东海边、打通长江沿线,以此来截断吴军的退路。

    越王把吴国太子友打败在姑熊夷,打通了松江,转而袭击吴国,于是就进入了吴国国都,焚烧了姑胥台,取走了吴国的大船。

    吴王在艾陵附近打败了齐军以后,把军队调过来进逼晋国,和晋定公争当盟主,还没有成功,边界上侦察敌情的官吏就来了,把越国扰乱吴国的事情作了汇报。

    吴王夫差非常恐惧,就召集了各位大臣商量说:“我们离国内路途遥远,不参加会盟而赶回去与争当盟主而在晋国之前先饮血,两者哪一个有利?”王孙骆说:“不如在晋国之前先饮血而当个盟主,当了盟主就可以掌握诸侯的权柄而争取实现自己的愿望。

    请大王集合将士,向他们申明自己的法令,用高官厚禄来激励他们,对不服从的就便他们受到刑辱,从而使每个人都能拼命。”于是夫差在黄昏时命令将士们喂好马,让将士吃饱饭,带上兵器,披好铠甲,套好马络头,让士兵口衔行枚,把火种从灶里倒出来灭掉,在黑暗中行军挺进。

    吴国的战士都手持带有花纹的犀牛皮做成的长形盾牌和扁诸剑,排成了方形的队列前进。

    中央营垒中的将士都穿着白色的衣裳、手拿白色的旗帜、身披白色的铠甲、使用白色羽毛做箭尾的短箭,望上去好象是茅草的花。

    吴王亲自手执大斧,头顶着战旗,在队列中站着。

    左翼部队都穿着红色的衣裳、手拿红色的旗帜、身披红色的铠甲、使用大红色羽毛做箭尾的短箭,望上去好象是火。

    右翼部队都穿着黑色的衣裳、驾着黑色的战车、身披黑色的铠甲、使用黑色羽毛做箭尾的短箭,望上去好象是墨。

    身披铠甲的将士有三万六千人,在鸡鸣的时候已经排定阵势,距离晋军只有一里路。

    天还没有亮,吴王便亲自敲响锣鼓,左、中、右三军都大声呼喊来振作自己的部队,那声音震天动地。

    晋国人大为惊骇,不敢出来,只能防御抵抗而加固营垒,于悬就叫童褐拜见吴军,说:“双方的军队休战和好,约好中午进行会;晤。

    现在贵国提前来到敝国的军营,我大胆地来请问这扰乱时间顺序的缘故。”吴王亲自回答说:“天子早已有了命令,但由于周朝王室卑微衰弱,所以虽然约定诸侯各国进贡奉献,却没有谁把贡品交纳到周天子的府库中去,因而就是对上帝鬼神也不能再用什么东西去向他们报告了。

    周天子因为没有救济姬姓王族的东西了,所以十分恐惧,派使者来告急,使者及其车子在路上连续不断。

    开始时周王朝依赖晋国,所以忽视中原之外的异族。

    碰上晋国现在竟象这样背叛了周王朝,我因此才爬着来到你们国君跟前。

    你们国君不肯抚养幼小,只是凭自己的力量和别国竞争强弱。

    我不敢逾越先君的爵位等级;但如果就这样离去,你们国君不称我为盟主,那我就要被诸侯耻笑了。

    我侍奉你们国君,得取决于今天这一仗;我不能侍奉你们国君,那命运也在于今天这一仗了。

    我大胆地劳驾使者你来回奔波传达,我将亲自在你们军营的围墙之外听从你们国君的命令。”童褐将要回去的时候,吴王踩了一下童褐的左脚,就和童褐告别了。

    等到童褐回报的时候,与诸侯、大夫依次坐在晋定公的前面。

    童褐已经向定公汇报了执行使命的情况后,便告诉赵鞅说:“我观察吴王的脸色,好象有很伤心的事。

    小一点的话,就是他宠爱的姬妾或者王后生的儿子死了,要不就是吴国有了内乱;大一点的话,就是越国人打进了吴国,他不能再回去了。

    他心头有了愁苦强烈的忧虑,进退就不考虑祸患了,所以不能和他交战。

    您应该答应他在会盟的时候先饮血,不要因为争夺盟主的位子而使国家陷于危险的境地。

    但也不可以白白地答应他,而一定要表明自己的信用。”赵鞅答应了,告诉定公说:“姓姬的在当初的周国来说,吴太伯是在先的老大,可以让吴王先饮血,以此来尽到国家的礼仪。”定公答应了,命令童褐向吴王回报。

    于是吴王因为晋国的礼仪而感到惭愧,就退让地到帐篷中去与晋国会盟。

    两国君臣都在场,吴壬改称为吴公,先饮血,晋定公在他之后饮血,群臣也都立誓而缔结了盟约。

    吴王胜过了晋定公而当上盟主之后,就班师回国,没有再越过黄池。

    越王听说吴王长久呆在外地而没有回国,就调发全部的将士将越过长山,渡过三江,想攻打吴国。

    吴王又怕齐国、宋国给自己造成危害,于是就叫王孙骆去向周敬王报功,说:“从前楚国不承担供给贡品的职责,疏远我们同姓的兄弟之邦。

    我们的先君阖闾不能容忍他们的罪恶,佩带着宝剑、拔出长铍,与楚昭王在原野中互相追击。

    上天降给我们先君鸿福,楚军大败。

    现在齐国还不如楚国,又不恭敬地听从大王的命令,疏远我们同姓的兄弟之邦。

    夫差不能容忍他们的罪恶,身披铠甲、带着宝剑,直到艾陵。

    上天保佑吴国,齐军掉转矛头败退了。

    夫差哪敢自夸自己的功劳?这是文王、武王的德行所保佑辅助的结果啊。

    当时打败齐国后回到吴国,年成不丰收,于是就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又由淮河逆流而上,开掘运河、挖深河道,从宋国和鲁国之间出兵后准备回国了。

    现谨向天子报告。”周敬王回答说:“是伯父叫您来的吗?你们和别的诸侯国缔结了盟约,我就可以依靠他们了。

    我非常赞赏这种行为。

    伯父如果能辅助我,那么我就能同时受到长久的福佑了,周朝王室还忧虑什么呢?”于是就赐给了弓弩以及祭祀先王用的肉,并且增给了名称谥号。

    吴王从黄池班师回国,让民众休养生息,放下了兵器而不再戒备。

    二十年(公元前476年),越王起兵攻打吴国,吴国与越国在槁李交战。

    吴军大败,军队溃散,死亡的人不计其数。

    越军继续追击,攻破了吴国。

    吴王困窘危急,派王孙骆去磕头求和,就象当初越国来求和那样。

    越王回答说:“过去上天把越国赐给吴国,吴国不接受。

    现在上天把吴国赐给越国,我难道可以违背天意吗?请让我献上句章甬江东面的地方,我和你还算是两个君主吧!”吴王说:“我在周王朝朝廷上,按照礼仪要比你先吃一日饭。

    如果越王能不忘记周朝王室的礼义,而使吴国成为越国的附属国,也是我的心愿啊。

    使者前来请求您成全我们保持诸侯国的名义,希望大王对此有所考虑啊。”大夫文种说:“吴王暴虐无道,现在幸运地逮住了他。

    希望大王置之死地。”越王传话对吴王说:“我将摧毁你的土地神谷神神像,铲平你的祖宗庙宇。”吴王沉默了。

    使者去求和往返了七次,越王还是没同意。

    二十三年(公元前473年)十月,越王又攻打吴国。

    吴国人困倦了,不应战,士兵四下逃跑,城门无人把守,于是越军就进入吴国国都进行屠杀。

    吴王率领大臣们逃跑,日夜奔驰,三天三夜,到达了秦馀杭山。

    吴王心中愁苦忧虑,眼睛看东西迷迷糊糊,走起路来到处乱闯,肚子饿、嘴里馋,看见那未煮熟的米就把它拿来吃了,又趴在地上喝水:接着回过头来望着身旁的侍从说:“这东西叫什么?”侍从回答说:“这叫生米。”吴王说:“这就是公孙圣所说的‘不能吃到熟食’而‘仓皇地逃跑’啊。”王孙骆说:“饱饱地吃一顿就走吧。

    前面有胥山,那西出坡的中问可以藏起来歇歇脚。”吴王走了一会儿,便发现那自己长出来的瓜,已经熟了,吴王就拾起来把它吃了,并对身边的侍从说:“为什么冬天还生出瓜来?靠近路边而人们没吃掉,为什么呢?”侍从说:“这叫做用大粪种下的东西,所以人们不吃啊。”吴王说:“什么叫做用大粪种下?”侍从说:“夏天最热的时候,人们吃了生瓜后,在路边大便,瓜子就又长出来了,秋霜摧残了它,所以人们不吃。”吴王叹息着说:“这就是子胥所说的早餐吧。”吴王又对太宰韶说:“我杀了公孙圣,把他扔在胥山的山顶上。

    我因为心怀害怕被天下人责备的那种惭愧,所以我的脚不能向前挪动,心里不情愿到胥山去。”太宰韶说:“死亡和生存,失败和成功,本来就能回避的吗?”吴王说:“是的。

    我怎么这样无知呢?你试着先去喊喊他,公孙圣如果在的话,该马上会有回应的。”吴王便留在秦馀杭山。

    太宰豁前去喊道:“公孙圣]”一共来回了三次去喊他。

    公孙圣从山中回答说:“公孙圣。”喊了三次他回答了三次。

    吴王抬头朝天喊道:“我是否还能回去呢?如果还能回到国都,我就世世代代侍奉公孙圣。”一会儿,越军赶到,把吴王围了三层。

    大夫文种行礼相拜,范蠡则在队伍中,左手提着战鼓,右手握着鼓槌而敲鼓令士兵进击。

    吴王把信绑在他的箭上射给文种、范蠡的部队,信上的文辞是:“我听说:‘狡猾的兔子已经死光,优良的猎狗投锅煮汤;敌对的国家如果灭亡,谋议的大臣一定遭殃。

    ’现在吴国精疲力尽了,大夫还图个什么呢?”大夫文种、相国范蠡仍加紧进攻。

    大夫文种也把信绑在箭上射给吴王,说:“上天苍苍,或存或亡。

    越王勾践的贱臣文种大胆地说这样的话:从前上天把越国赐给吴国,吴国不肯接受,这是违背天意的行为。

    勾践尊重上天而尽心竭力,当时才能返回祖国。

    现在上天报答越王的功德,就该恭敬地接受吴国,不敢有所疏忽啊。

    况且吴国有了六个重大的过错,囚此才落到灭亡的地步,大王知道吗?有忠臣伍子胥忠诚地劝谏却被杀死,这是第一个重大的过错。

    公孙圣正直地解说却没有功劳,这是第二个重大的过错。

    太宰伯豁愚昧而能说会道,轻浮而说人坏话、讨好君主,胡言乱语在口中放肆地说出来,你却听信而任用他,这是第三个重大的过错。

    那齐国、晋国没有反叛的行为,没有超越本分、恣肆放纵的过错,而吴国却攻打这两个国家,侮辱他们的君臣,毁坏他们的土地神谷神,这是第四个重大的过错。

    再说吴国和越国对应相同的音律,在天上配合同样的星宿,在地上同属一个分野,但吴国却侵略越国,这是第五个重大的过错。

    从前越国亲手杀害了吴国的先王阖闾,罪过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而侥幸的是吴国攻打了越国、却不顺从天命而放了自己的仇人,使他在后来成为自己的大祸患,这是第六个重大的过错。

    越王对上谨慎严格地尊奉天意,敢不服从天命么?”大夫文种对越王说、:“仲冬生气止息,上天将行杀戮。

    如果不奉行上天的意志去杀戮,那就会反过来遭到它的祸害。”越王恭敬地向文种行了礼,说:“是的。

    现在图谋吴王,该采取什么办法呢?”大夫文种说:“请你穿上缀有五行相胜图的衣服,佩带步光宝剑,手执屈卢矛,瞪着眼睛大声叱呵去拘捕他。”越王说:“好。”于是就按照大夫文种所说的那样派人去告诉吴王说:“实在想在今天听到你裁决的消息。”说罢过了一会儿,吴王没自杀。

    越王又派了使者去对吴王说:“为什么大王这样容忍羞辱、厚颜无耻呢?世界上没有万年在世的君主,死和生是一样的啊。

    现在您还有一点残留的体面,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军的士兵把刀砍到大王的脖子上呢?”吴王仍然不肯自杀。

    勾践对文种、范蠡说:“二位为什么不杀了他?”文种、范蠡说:“我们处在臣子的位子上,不敢对君主施加杀戮。

    请大王急切地命令他说:‘上天的惩罚应该施行,不能再长久地拖下去了。”,越王又瞪着眼睛愤怒地说:“死亡,是人所厌恶的。

    仄恶死亡,就该不得罪上天,不亏欠别人。

    现在你拥有了六条罪过,却还不知道惭愧羞辱而想求得一命,难道不鄙陋么?”吴王于是长长地叹息,向四方回头眺望,说道:“行。”于是就拿过剑来用它自杀了。

    越王对太宰韶说:“你当臣子,不忠诚、不老实,以致于使国家灭亡、使君主覆没。”于是就杀了伯韶及其妻子儿女。

    吴王将要用剑自杀时,回头对身边的人说:“我活着也惭愧,死了也惭愧啊。

    假如死人有知觉的话,我没有脸在地下见先父,没有能耐去见忠臣伍子胥及公孙圣;假如死人没有知觉的话,我也对不起这一生啊。

    我死了,你们一定要连结丝带来罩住我的眼睛。

    我怕那丝带不能完全蒙住我的眼睛,请你们再重叠三幅轻软的丝织刺绣品来遮盖我的视线。

    使活着的人不显现在我的眼前,死了的人也见不到我的形状。

    我还能怎么样呢?”越王就按照礼节把吴王埋葬在秦馀杭山的卑犹。

    越王让那些在自己这次战争中立功的将士每人挖一块低湿地上的土来埋葬吴王。

    太宰韶也葬在卑犹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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