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四年,盛修飾安國寺。左軍中尉功德使吐突承璀,令僧惟應等連狀奏請立聖德碑。承璀恩澤無二,言無不行,遂先立碑,石大小高下一準華陰岳碑。及堂構克成,承璀奏請學士撰碑文,且曰︰“臣以排比一萬貫錢,充送撰文學士。”有進旨︰“令學士司勛員外郎知制誥李絳撰。”于是絳與諸學士議︰以自古聖帝明王,無聖德碑,豈德不迨歟?蓋以謂不宜刊勒,且示聖德有區限也。及同狀上論,其旨曰︰
陛下布維新之政,劃積習之弊,行前王所不能行,革歷代所不能革,四海延頸,日望德音。今忽自立碑,以示天下不廣,彰滿假之漸,招矜炫之譏耶?大《易》稱“大人者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執契垂拱,勵精求理,化成天下,高視百王。豈可以文字而盡聖德?又安以碑表而贊皇猷?若可敘述,是有分限,乃反虧盛德,豈謂敷揚至道哉?故自堯、舜、禹、湯、文、武,無立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君,煩酷之政,然後有罘、嶧之碑,揚誅伐之功,紀巡幸之跡,適足為百王所笑,萬代所譏,至今稱為失道亡國之主,豈可擬議于此哉?陛下嗣高祖、太宗之基,舉貞觀、開元之政,思治不遑食,從諫如順流,固可與堯、舜、禹、湯、文、武方駕而行,安得追秦皇暴虐不經之事,而自損聖德?近者閻巨源請立紀聖德碑,陛下詳盡事宜,皆不允許,今忽令立此碑,與前事頗乖,可否相違,是非殊異。況此碑既在安國寺中,即敘載游觀崇飾之事,述游觀且乖理要,敘崇飾又非正經,固非哲王所宜行也。伏乞聖慈,特令寢罷。巨等職忝近密,理合獻陳,庶申葵藿之誠,冀增海岳之大。謹奏。
其日晚,奉宣進旨︰“覽所陳,深嘆忠鯁,已依所奏,不令造立,其碑樓遣令拽倒訖,想宜知悉。”敕使宣了,學士相視,不準擬一狀便行。尋問敕使如何拽倒,曰︰“聖人覽狀時,承璀正在旁立。上處分令拽倒,承璀雲︰‘碑樓功積大,卒拽不倒,款緩令拆。’意欲延引,候便再論。上厲聲曰︰‘多著牛拽。’乃不敢言。遂以百牛拽倒。某見定當了,奏聞,便令宣與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