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犬戎主大闹镐京 周平王东迁洛邑

类别:集部 作者:冯梦龙(明)、蔡元放(清) 书名:东周列国志

    话说申侯进表之后,有人在镐京探信,闻知幽王命虢公为将,不日领兵伐申,星夜奔回,报知申侯。申侯大惊曰:“国小兵微,安能抵敌王师?"大夫吕章进曰:”天子无道,废嫡立庶,忠良去位,万民皆怨,此孤立之势也。今西戎兵力方强,与申国接壤,主公速致书戎主,借兵向镐,以救王后,必要天子传位于故太子,此伊周之业也。语云:“先发制人‘,机不可失。”

    申侯曰:“此言甚当。"遂备下金缯一车,遣人赍书与犬戎借兵,许以破镐之日,府库金帛,任凭搬取。戎主曰:”中国天子失政,申侯国舅,召我以诛无道,扶立东宫,此我志也。"遂发戎兵一万五千,分为三队,右先锋孛丁,左先锋满也速,戎主自将中军。枪刀塞路,旌旆蔽空,申侯亦起本国之兵相助,浩浩荡荡,杀奔镐京而来。出其不意,将王城围绕三匝,水息不通。

    幽王闻变,大惊曰:“机不密,祸先发,我兵未起,戎兵先动,此事如何?"虢石父奏曰:”吾王速遣人于骊山举起烽烟,诸侯救兵必至,内外夹攻,可取必胜。"幽王从其言,遣人举烽。诸侯之兵,无片甲来者,盖因前被烽火所戏,是时又以为诈,所以皆不起兵也。幽王见救兵不至,犬戎日夜攻城,即谓石父曰:“贼势未知强弱,卿可试之。朕当简阅壮勇,以继其后。"虢公本非能战之将,只得勉强应命,率领兵车二百乘,开门杀出。

    申侯在阵上望见石父出城,指谓戎主曰:“此欺君误国之贼,不可走了。"戎主闻之曰:”谁为我擒之?"孛丁曰:“小将愿往。"舞刀拍马,直取石父,斗不上十合,石父被孛丁一刀斩于车下。戎主与满也速一齐杀将前进,喊声大举,乱杀入城,逢屋放火,逢人举刀,连申侯也阻当他不住,只得任其所为,城中大乱。

    幽王未及阅军,见势头不好,以小车载褒姒和伯服,开后宰门出走。司徒郑伯友自后赶上,大叫:“吾王勿惊,臣当保驾。"出了北门,迤逦望骊山而去。途中又遇尹球来到,言:”犬戎焚烧宫室,抢掠库藏,祭公已死于乱军之中矣!“

    幽王心胆俱裂。郑伯友再令举烽,烽烟透入九霄,救兵依旧不到。犬戎兵追至骊山之下,将骊宫团团围住,口中只叫:“休走了昏君!”

    幽王与褒姒唬做一堆,相对而泣。郑伯友进曰:“事急矣,臣拚微命保驾,杀出重围,竟投臣国,以图后举!”

    幽王曰:“朕不听叔父之言,以至于此。朕今日夫妻父子之命,俱付之叔父矣!”

    当下郑伯教人至骊宫前,放起一把火来,以惑戎兵,自引幽王从宫后冲出。郑伯手持长矛,当先开路,尹球保著褒后母子,紧随幽王之后。

    行不多步,早有犬戎兵拦住,乃是小将古里赤。郑伯咬牙大怒,便接住交战。战不数合,一矛刺古里赤于马下,戎兵见郑伯骁勇,一时惊散。

    约行半里,背后喊声又起,先锋孛丁引大兵追来。郑伯叫尹球保驾先行,亲自断后,且战且走。却被犬戎铁骑横冲,分为两截。郑伯困在垓心,全无惧怯,这根矛神出鬼没,但当先者无不著手。

    犬戎主教四面放箭,箭如雨点,不分玉石,可怜一国贤侯,今日死于万镞之下。

    左先锋满也速,早把幽王车仗掳住。

    犬戎主看见衮袍玉带,知是幽王,就车中一刀砍死,并杀伯服。褒姒美貌饶死,以轻车载之,带归毡帐取乐。尹球躲在车箱之内,亦被戎兵牵出斩之。

    统计幽王在位共一十一年。因卖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拾取清水河边妖女,逃于褒国,此女即褒姒也,蛊惑君心,欺凌嫡母,害得幽王今日身亡国破。

    昔童谣所云:“月将升,日将没,弧箕箙,实亡周国。”正应其兆。天数已定于宣王之时矣。

    东屏先生有诗曰:

    多方图笑掖庭中,烽火光摇粉黛红。

    自绝诸侯犹似可,忍教国祚丧羌戎。

    又陇西居士咏史诗曰:

    骊山一笑犬戎嗔,弧矢童谣已验真。

    十八年来犹报应,挽回造化是何人?

    又有一绝,单道尹球等无一善终,可为奸臣之戒。诗云:

    巧话谗言媚暗君,满图富贵百年身。

    一朝骈首同诛戮,落得千秋骂佞臣。

    又有一绝,咏郑伯友之忠。诗曰:

    石父捐躯尹氏亡,郑桓今日死勤王。

    三人总为周家死,白骨风前那个香?

    且说申侯在城内,见宫中火起,忙引本国之兵入宫,一路扑灭,先将申后放出冷宫。巡到琼台,不见幽王、褒姒踪迹。有人指说:“已出北门去矣!”

    料走骊山,慌忙追赶。于路上正迎著戎主,车马相凑,各问劳苦。说及昏君已杀,申侯大惊曰:“孤初心止欲纠正王慝,不意遂及于此。后世不忠于君者,必以孤为口实矣!”亟令从人收殓其尸,备礼葬之。

    戎主笑曰:“国舅所谓妇人之仁也!”

    却说申侯回到京师,安排筵席,款待戎主。库中宝玉,搬取一空,又敛聚金缯十车为赠,指望他满欲而归。谁想戎主把杀幽王一件,自以为不世之功,人马盘踞京城,终日饮酒作乐,绝无还军归国之意。百姓皆归怨申侯。

    申侯无可奈何,乃写密书三封,发人往三路诸侯处,约会勤王。哪三路诸侯?北路晋侯姬仇,东路卫侯姬和,西路秦君嬴开。又遣人到郑国,将郑伯死难之事,报知世子掘突,教他起兵复仇,不在话下。

    单说世子掘突,年方二十三岁,生得身长八尺,英毅非常。一闻父亲战死,不胜哀愤,遂素袍缟带,帅车三百乘,星夜奔驰而来。早有探马报知犬戎主,预作准备。掘突一到,便欲进兵。

    公子成谏曰:“我兵兼程而进,疲劳未息,宜深沟固垒,待诸侯兵集,然后合攻,此万全之策也!”

    掘突曰:“君父之仇,礼不反兵。况犬戎志骄意满,我以锐击惰,往无不克。若待诸侯兵集,岂不慢了军心?”遂麾军直逼城下。

    城上偃旗息鼓,全无动静。掘突大骂:“犬羊之贼,何不出城决一死战?”城上并不答应。掘突喝教左右打点攻城。

    忽闻丛林深处,巨锣声响,一枝军从后杀来。乃犬戎主定计,预先埋伏在外者。

    掘突大惊,慌忙挺枪来战。城上巨锣声又起,城门大开,又有一枝军杀出。掘突前有孛丁,后有满也速,两下夹攻,抵当不住,大败而走。戎兵追赶三十余里方回。

    掘突收拾残兵,谓公子成曰:“孤不听卿言,以至失利,今计将何出?"公子成曰:”此去濮阳不远,卫侯老诚经事,何不投之。郑卫合兵,可以得志。"掘突依言,吩咐望濮阳一路而进。

    约行二日,尘头起处,望见无数兵车,如墙而至,中间坐著一位诸侯,锦袍金带,苍颜白发,飘飘然有神仙之态。那位诸侯,正是卫武公姬和,时已八十余岁矣。掘突停车高叫曰:“我郑世子掘突也。犬戎兵犯京师,吾父死于战场,我兵又败,特来求救。"武公拱手答曰:”世子放心,孤倾国勤王,闻秦、晋之兵,不久亦当至矣,何忧犬羊哉?“

    掘突让卫侯先行,拨转车辕,重回镐京,离二十里,分两处下寨。

    教人打听秦、晋二国起兵消息。探子报道:“西角上金鼓大鸣,车声轰地,绣旗上大书‘秦’字。"武公曰:”秦爵虽附庸,然习于戎俗,其兵勇悍善战,犬戎之所畏也!“言未毕,北路探子又报:”晋兵亦至,已于北门立寨。"武公大喜曰:“二国兵来,大事济矣!”即遣人与秦、晋二君相闻。须臾之间,二君皆到武公营中,互相劳苦。二君见掘突浑身素缟,问:“此位何人?"武公曰:”此郑世子也。"遂将郑伯死难,与幽王被杀之事,述了一遍,二君叹息不已。

    武公曰:“老夫年迈无识,止为臣子,义不容辞,勉力来此。扫荡腥膻,全仗上国。今计将安出?"秦襄公曰:”犬戎之志,在于剽掠子女金帛而已。彼谓我兵初至,必不提防,今夜三更,宜分兵东南北三路攻打,独缺西门,放他一条走路。却教郑世子伏兵彼处,候其出奔,从后掩击,必获全胜。"武公曰:“此计甚善。"

    话分两头。

    再说申侯在城中闻知四国兵到,心中大喜。遂与小周公咺密议:“只等攻城,这里开门接应。"却劝戎主先将宝货金缯,差右先锋孛丁分兵押送回国,以削其势;又教左先锋满也速尽数领兵出城迎敌。犬戎主认作好话,一一听从。

    却说满也速营于东门之外,正与卫兵对垒,约会明日交战,不期三更之后,被卫兵劫入大寨,满也速提刀上马,急来迎敌。其奈戎兵四散乱窜,双拳两臂,撑持不住,只得一同奔走。三路诸侯,呐喊攻城,忽然城门大开,三路军马一拥而入,毫无撑御,此乃申侯之计也。

    戎主在梦中惊觉,跨著刬马,径出西城,随身不数百人。又遇郑世子掘突拦住厮战,正在危急,却得满也速收拾败兵来到,混战一场,方得脱身。

    掘突不敢穷追,入城与诸侯相见,恰好天色大明。褒姒不及随行,自缢而亡。胡曾先生有诗叹云:

    锦绣围中称国母,腥膻队里作番婆。

    到头不免投缳苦,争似为妃快乐多?

    申侯大排筵席,管待四路诸侯。只见首席卫武公推箸而起,谓诸侯曰:“今日君亡国破,岂臣子饮酒之时耶?"众人齐声拱立曰:”某等愿受教训。"武公曰:“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故太子在申,宜奉之以即王位,诸君以为如何?"襄公曰:”君侯此言,文、武、成、康之灵也。"世子掘突曰:“小子身无寸功,迎立一事,愿效微劳,以成先司徒之志。"武公大喜,举爵劳之。遂于席上草成表章,备下法驾,各国皆欲以兵相助。

    掘突曰:“原非赴敌,安用多徒。只用本兵足矣。"申侯曰:”下国有车三百乘,愿为引导。"次日,掘突遂往申国,迎太子宜臼为王。

    却说宜臼在申,终日纳闷,不知国舅此去,凶吉如何。忽报郑世子赍著国舅申侯同诸侯连名表章,奉迎还京,心下倒吃了一惊。展开看时,乃知幽王已被犬戎所杀,父子之情,不觉放声大哭。掘突奏曰:“太子当以社稷为重,望早正大位,以安人心。"宜臼曰:”孤今负不孝之名于天下矣。事已如此,只索起程。"不一日,到了镐京,周公先驱入城,扫除宫殿,国舅申侯引著卫、晋、秦三国诸侯,同郑世子及一班在朝文武,出郭三十里迎接,卜定吉日进城。宜臼见宫室残毁,凄然泪下,当下先见了申侯,禀命过了,然后服衮冕告庙,即王位,是为平王。

    平王升殿,众诸侯百官朝贺已毕,平王宣申伯上殿,谓曰:“朕以废弃之人,获承宗祧,皆舅氏之力也。"进爵为申公。申公辞曰:”赏罚不明,国政不清,镐京亡而复存,乃众诸侯勤王之功;臣不能禁戢犬戎,获罪先王,臣当万死。敢领赏乎?"坚辞三次,平王令复侯爵。

    卫武公又奏曰:“褒姒母子恃宠乱伦。虢石父、尹球等欺君误国,虽则身死,均当追贬。"平王一一准奏。

    卫侯和进爵为公;晋侯仇加封河内附庸之地;郑伯友死于王事,赐谥为桓,世子掘突袭爵为伯,加封祊田千顷;秦君原是附庸,加封秦伯,列于诸侯;小周公咺拜太宰之职;申后号为太后;褒姒与伯服,俱废为庶人;虢石父、尹球、祭公,姑念其先世有功,兼死于王事,止削其本身爵号,仍许子孙袭位。又出安民榜,抚慰京师被害百姓,大宴群臣,尽欢而散。有诗为证:

    百官此日逢恩主,万姓今朝喜太平。

    自是累朝功德厚,山河再整望中兴。

    次日,诸侯谢恩。平王再封卫侯为司徒,郑伯掘突为卿士,留朝与太宰咺一同辅政;惟申、晋二君,以本国迫近戎、狄,拜辞而归;申侯见郑世子掘突英毅非常,以女妻之,是为武姜。此话搁过不提。

    却说犬戎自到镐京扰乱一番,识熟了中国的道路,虽则被诸侯驱逐出城,其锋未曾挫折,又自谓劳而无功,心怀怨恨,遂大起戎兵,侵占周疆。岐丰之地,半为戎有,渐渐逼近镐京,连月烽火不绝。又宫阙自焚烧之后,十不存五,颓墙败栋,光景甚是凄凉。平王一来府库空虚,无力建造宫室,二来怕犬戎早晚入寇,遂萌迁都洛邑之念。

    一日朝罢,谓群臣曰:“昔王祖成王,既定镐京,又营洛邑,此何意也?”群臣齐声奏曰:“洛邑为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适均,所以成王命召公相宅,周公兴筑,号曰东都;宫室制度,与镐京同,每朝会之年,天子行幸东都,接见诸侯,此乃便民之政也。”

    平王曰:“今犬戎逼近镐京,祸且不测,朕欲迁都于洛何如?”太宰咺奏曰:“今宫阙焚毁,营建不易,劳民伤财,百姓嗟怨,西戎乘衅而起,何以御之?迁都于洛,实为至便。”两班文武,俱以犬戎为虑,齐声曰:“太宰之言是也。”

    惟司徒卫武公低头长叹,平王曰:“老司徒何独无言?”武公乃奏曰:“老臣年逾九十,蒙君王不弃老耄,备位六卿,若知而不言,是不忠于君也;若违众而言,是不和于友也。然宁得罪于友,不敢得罪于君。夫镐京左有崤、函,右有陇、蜀,披山带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过于此。洛邑虽天下之中,其势平衍,四面受敌之地,所以先王虽并建两都,然宅西京,以振天下之要,留东都以备一时之巡。吾王若弃镐京而迁洛,恐王室自是衰弱矣!”

    平王曰:“犬戎侵夺岐丰,势甚猖獗,且宫阙残毁,无以壮观。朕之东迁,实非得已。"武公奏曰:”犬戎豺狼之性,不当引入卧闼。申公借兵失策,开门揖盗,使其焚烧宫阙,戮及先王,此不共之仇也。王今励志自强,节用爱民,练兵训武,效先王之北伐南征,俘彼戎主,以献七庙,尚可湔雪前耻。若隐忍避仇,弃此适彼,我退一尺,敌进一尺,恐蚕食之忧,不止于岐丰而已。昔尧、舜在位,茅茨土阶,禹居卑宫,不以为陋。京师壮观,岂在宫室?惟吾王熟思之!"太宰咺又奏曰:“老司徒乃安常之论,非通变之言也。先王怠政灭伦,自招寇贼,其事已不足深咎。今王扫除煨烬,仅正名号,而府库空虚,兵力单弱,百姓畏惧犬戎,如畏豺虎,一旦戎骑长驱,民心瓦解,误国之罪,谁能任之?”

    武公又奏曰:“申公既能召戎,定能退戎。王遣人问之,必有良策。"正商议间,国舅申公遣人赍告急表文来到。平王展开看之,大意谓:”犬戎侵扰不已,将有亡国之祸。伏乞我王怜念瓜葛,发兵救援。"平王曰:“舅氏自顾不暇,安能顾朕。东迁之事,朕今决矣!”乃命太史择日东行。

    卫武公曰:“臣职在司徒,若主上一行,民生离散,臣之咎难辞矣!”遂先期出榜示谕百姓:“如愿随驾东迁者,作速准备,一齐起程。"祝史作文,先将迁都缘由,祭告宗庙。至期,大宗伯抱著七庙神主,登车先导。秦伯嬴开闻平王东迁,亲自领兵护驾,百姓携老扶幼,相从者不计其数。

    当时宣王大祭之夜,梦见美貌女子,大笑三声,大哭三声,不慌不忙,将七庙神主,捆著一束,冉冉望东而去。大笑三声,应褒姒骊山烽火戏诸侯事;大哭三声者,幽王、褒姒,伯服三命俱绝;神主捆束往东,正应今日东迁。此梦无一不验。

    又太史伯阳父辞云:“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弧箕箙。"羊被鬼吞者,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乃己未年;马逢犬逐,犬戎入寇,幽王十一年庚午也。

    自此西周遂亡,天数有定如此,亦见伯阳父之神占矣。东迁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申侯上表之后,派人到镐京探信,打听到幽王命虢公石父当大将,

    过几天就要领兵来攻打申国,急忙连夜赶回来,报告给申侯。申侯听了大吃

    一惊,说:“咱们国小没多少兵将,怎么抵挡得了幽王的军队?”大夫吕章

    建议说:“幽王不讲道理,废正宫而立偏妃,以致忠臣们辞官,百姓们怨恨,

    这就把自己给孤立起来了。如今西戎兵强马壮,又和咱们申国接壤,主公应

    该马上写信给西戎的首领,向他借兵攻打镐京,救出王后,再要天子传位给

    原来的太子宜臼,这可都是为了周朝的大业啊!古语说: ‘先发制人’,咱

    们可别错过了机会。”申侯说:“这话有理。”于是准备了一车金银绸缎,

    派人送信给西戎借兵,许诺攻下镐京后,国库里的金银绸缎,任凭他们搬取。

    西戎首领说:“你们周朝的天子治国失误,申侯乃国舅,把我召来征伐无道,

    扶立东宫,这也是我的意愿。”于是派出一万五千西戎兵马,分成三路,右

    先锋孛丁,左先锋满也速,他自己统领中军。申侯也发来本国的兵马前来相

    帮。一时间只见刀枪把道路都给堵塞了,旗帜把天空都给遮住了。军队浩浩

    荡荡,杀奔镐京,出奇不意把镐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幽王听

    到发生了兵变,大惊失色,说:“机谋不密,祸事先发。我们还没起兵,西

    戎的兵倒先来了,这事可怎么办?”虢石父说:“大王快派人去骊山点起烽

    火狼烟,诸侯的救兵马上就会来到,里外夹攻,一定能打胜仗。”幽王就照

    他说的派人去点火。可诸侯的兵马连个影儿也没见到。这都是因为前些日子

    诸侯们被幽王耍了一回,这次又以为是假的,所以都没派兵来。幽王见救兵

    不来,西戎又日夜攻城,就对石父说:“敌人的战斗力不知道强不强,你可

    以先带兵出城去试试。我在这儿挑选检阅精兵强将,随后也出城。”石父本

    来就不是能征惯战的大将,这时候只好勉强答应,率领二百辆兵车,打开城

    门杀出去。申侯在战场上远远就看见石父出了城,指着他对西戎的首领说:

    “这家伙就是那个欺君误国的奸贼,千万可别让他跑了。”西戎首领听了说:

    “谁替我把他给捉来?”孛丁说:“小将愿去。”说着一拍战马,挥舞着大

    刀直奔石父杀过去。斗不上十个回合,石父就被孛丁一刀砍死在战车下边。

    西戎首领和满也速一齐向前冲杀,在一片喊杀声中冲进了城,见屋子就烧,

    见人就砍,连申侯也阻挡不往,只得任凭他们胡作非为。城里边顿时大乱。

    幽王还没来得及阅兵,见势头不好,用小车载着褒姒和伯服开了后宫门往外

    逃。司徒郑伯友从后边追上来,大声呼喊:“大王别害怕,我来给您保驾。”

    出了北城门,小车顺着弯弯曲曲的路往骊山奔去。半路上又遇上尹球追来,

    说:“西戎把宫殿给烧了,把国库给抢了,祭公也死在乱军之中了。”幽王

    一听差点儿吓破了胆。郑伯友又命令点起烽火,烽火狼烟直冲云天,可救兵

    还是不见到来。西戎的兵一直追到骊山脚下,把骊宫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地

    喊:“别让昏君跑了!”幽王和褒姒只吓得抱成一团,脸对脸地掉眼泪。郑

    伯友说:“事不宜迟,臣愿拼着性命保护您杀出重围,投奔诸侯小国,再想

    办法报仇。”幽王说:“我不听你的话,以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今天我们

    夫妻父子的性命,可全交给你了!”当下郑伯友叫人在骊宫前边放起一把火

    来迷惑敌人,自己领着幽王从骊宫后边冲出来。郑伯友手持长矛,在前边开

    路。尹球保着褒姒母子,紧随在幽王身后。没走多远,早被西戎小将古里赤

    挡住去路。郑伯友恨得直咬牙,扑过去就和他打起来。战了没几个回合,一

    矛把古里赤刺下马来。西戎兵见郑伯友十分勇猛,一下子都吓跑了。幽王他

    们跑了有半里路,身背后又响起了喊杀声,右先锋孛丁领着大兵追来了。郑

    伯友叫尹球保着幽王他们先走,自己断后,边战边走。没想到被西戎的骑兵

    横着冲成两截。郑伯友被围在中间,一点儿也不害怕,一根长矛使得神出鬼

    没,敢往前凑的没有不受伤的。西戎首领见手下胜不了他,就叫四面放箭,

    箭多得像雨点似的,可怜这位周朝的忠臣,惨死在万箭之下。左先锋满也速,

    早把幽王的小车给捉回来了。西戎首领看见,车里边有个人穿着龙袍,围着

    玉带,知道是幽王,没等他下车,就一刀把他给砍死了,把伯服也一块杀了。

    褒姒因为长得好看被免去一死,用小车装着带回毛毡帐篷,供西戎首领取乐。

    尹球躲在幽王的车里,也被西戎兵扯出来杀了。

    幽王在位总共十一年。都因为卖桑弓箕袋的男人捡了清水河边的妖女逃

    到褒国——这个妖女就是褒姒,她蛊惑君心,欺辱王后,才害得幽王落个国

    破人亡的下场。当年童谣说:“月将升,日将没;桑弓箕箙,必亡周国。”

    现在这一切都应验了,看来在宣王的时候周朝的命运就已经定了。东屏先生

    有一首诗写道:

    多方图笑掖庭中,烽火光摇粉黛红。

    自绝诸侯犹似可,忍教国祚丧羌戎。

    陇西居士有一首咏史诗写道:

    骊山一笑犬戎嗔,弧矢童谣已验真。

    十八年来犹报应,挽回造化是何人?

    又有一首绝句,专门说尹球等人无一善终,可为奸臣之戒:

    巧话馋言媚暗君,满图富贵百年身。

    一朝骈首同诛戮,落得千秋骂佞臣。

    又有一首绝句,赞美郑伯友的忠勇:

    石父捐躯尹氏亡,郑桓今日死勤王。

    三人总为周家死,白骨风前那个香?

    且说申侯在镐京城里,看见宫里起了火,忙带着自己的兵士进宫,一路

    上把火都扑灭了。先把申后放出冷宫。可是一直走到琼台,也没看到幽王和

    褒姒的踪影。有人用手指着说:“大王已从北门跑出去了。”申侯算计着幽

    王可能去了骊山,急忙追赶。在路上正迎上西戎的首领,两车靠近,各自道

    了辛苦。说到昏君已然被杀,申侯大吃一惊说:“我的初衷只是想帮助幽王

    纠正错误,没想到弄成这个样子。后世不忠于君王的人,一定会拿我作借口

    的。”赶忙命人把幽王的尸体收殓好,准备给他举行葬礼。西戎首领笑着说:

    “国舅可真是妇人之仁啊!”申侯回到京师,安排酒宴,款待西戎首领。把

    国库中的珠宝玉器统统搬出来,又凑了十车金银绸缎,都送给了西戎首领,

    指望他能满意而归。没想到西戎首领把杀死幽王这件事,当成世上少见的大

    功劳,把人马盘踞在城里,每天饮酒作乐,丝毫没有退兵回国的意思。老百

    姓都把怨恨归到申侯一个人身上。申侯无可奈何,只好写了三封密信,派人

    送到三个诸侯那里,约他们发兵救援。那三个诸侯是晋侯姬仇,卫侯姬和,

    秦君嬴开。又派人到郑国,把郑伯友战死的消息,告诉给他的儿子掘突,叫

    他发兵报仇。

    单说世子掘突,年纪才二十三岁,生得身长八尺,非常英俊刚毅,一听

    说父亲战死,非常悲哀愤怒,于是身穿白色的丧服,带领三百辆战车,星夜

    赶到镐京。早有探马报告给西戎首领,预先作好准备。掘突一到,马上就要

    进攻。公子成建议说:“我军日夜兼程,一路疲劳没有得到休息,应该先修

    筑工事,等到诸侯的军队都到了,咱们再合力进攻。这才是万全之策。”掘

    突说:“为了替君王和父亲报仇,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况且敌军志骄意满,

    我军以锐利的攻势突然打击这些得意忘形的家伙,一定会打胜仗。如果等诸

    侯的军队都来了才打,岂不懈慢了军心?”于是指挥军队直逼城下。可城上

    旗子也倒了战鼓也停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掘突大骂:“狗畜牲,怎么不

    出来决一死战?”城上没有人答话。掘突大声叫士兵准备攻城。忽然听到树

    林里边“哐啷啷”一阵锣响,一支军队从后边杀了过来。原来这是西戎首领

    定的计策,预先就派兵在城外埋伏。掘突吃了一惊,急忙举枪应战。这时候

    城上也响起一阵锣声,只见城门大开,又杀出一支军队。掘突前面有孛丁,

    后面有满也速,两下夹攻。掘突抵挡不住,只得败走。西戎兵马追赶了三十

    多里才回去。掘突一边收拾残兵败将,一边对公子成说:“都怪我不听你的

    话,才打了败仗。现在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公子成说:“这地方离濮阳不

    远,卫侯人老成办事又有经验,咱们何不去投奔他?郑国卫国的军队合在一

    处,事情就好办了。”掘突就按他说的,吩咐人马向濮阳进发。大约走了两

    天,只见烟尘滚滚,数不清的战车像一堵墙一样迎面冲过来。中间的战车上

    坐着一位老者,锦袍金带,白头发白胡子,飘飘然就像一位老神仙。这位老

    者,正是卫武公姬和,当时已经八十多岁了。掘突把车停下,大声呼喊:“我

    是郑国的世子掘突。西戎兵马攻进京城,我父亲死在战场上,我的军队又被

    打败了,特地前来向您求救!”卫武公拱手回答说:“请世子放心。我正是

    带着全国的兵马去教授京师,听说秦国晋国的军队不久也要到了,还怕打不

    烂那些狗畜牲?”掘突请卫侯先走一步,然后自己也拨转车马,重回镐京,

    在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分两处安营下寨,又叫人去打探秦晋两国起兵的消息。

    探子回来报告:“西边锣鼓震天,车声动地,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秦’

    字。”武公说:“秦国虽然是附属于大国的小国,可是他们很熟悉西戎的风

    俗习惯,将士又勇悍善战,西戎人很怕他们。”话音未落,北路探子又来报

    告:“晋国的兵马也到了,已经在北门安营扎寨。”武公非常高兴,说:“这

    两国的兵马一到,大事成了!”当即派人去同秦晋二君联络。不一会儿,两

    位君主都来到武公的营帐,互相道了辛苦。两位君主一见掘突浑身的孝服,

    就问武公:“这位是什么人?”武公说:“他就是郑国的世子。”接着就把

    郑伯友战死和幽王被杀的事,叙述了一遍。两位君主不住地叹息。武公说:

    “老夫年纪大见识少,只知道做臣子的救国杀敌义不容辞,所以拼出老命来

    到这里。可是要讲消灭敌人,全靠你们两位了。现在该怎么办呢?”秦襄公

    说:“西戎的目的,不过是想抢夺金银珠宝、男女奴隶。他们看我们初来乍

    到,肯定不怎么防备。今天半夜,我们就分成东、南、北三路攻城,只留下

    西门,放他一条逃路。再叫郑世子在西门外埋伏,等他们逃出城以后,再从

    后边追杀,必获全胜!”武公说:“这主意太好了!”

    再说申侯在城里听说四国的兵马已经到了,真是喜出望外。就和小周公

    咺偷偷商量:“咱们只等四国攻城,就打开城门接应。”一边又劝西戎首领

    先把金银珠宝派孛丁分兵押送回国,以此削弱西戎的兵力;再叫满也速领着

    全部兵马出城迎敌。西戎首领把这些当成了好话,一一听从了。那满也速在

    东门外扎下大营,正好和卫国的兵马对垒,于是说好第二天正式交战。没想

    到半夜三更就被卫军冲进了大营。满也速提刀上马,急忙应战。怎奈戎兵四

    散奔逃,他一个人也支撑不住,只好跟着士兵一块逃。三路诸侯齐声呐喊着

    攻城。忽然看见城门一下子开了,三路人马一拥而进,没碰上丝毫抵抗。这

    都是申侯的计策。西戎首领从睡梦中一骨碌爬起来,跨上战马,一直跑出西

    门,随身带的人马只剩下几百人,又遇到掘突拦住厮杀。危急之间,正赶上

    满也速领着残兵败将赶来,混战一场,才逃脱了。掘突也不敢穷追,回城与

    诸侯见面,这时正好天大亮了。褒姒来不及被敌军带走,又羞又愧,自己上

    吊死了。有一首诗感叹道:

    锦绣围中称国母,腥羶队里作番婆。

    到头不免投缳苦,争似为妃快乐多!

    申侯大摆宴席,款待四路诸侯。只见坐在首席的卫武公一推筷子,站起

    来对诸侯说:“如今君亡国破,难道是臣子喝酒的时候?”大家一起站起来

    拱手说:“我们愿听您的教训。”武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太子宜

    臼还在申国,我们应该请他来继承王位,诸位有什么意见?”秦襄公说:“您

    说的这些话,就像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显灵一样。”世子掘突说:“晚辈一点

    儿功劳也没立,这迎接太子一事,就请交给我去办吧,这也是在实现先父的

    愿望啊。”武公非常高兴,举起酒杯犒劳他。于是大家就在酒席上写成表章,

    又为太子准备好车马。几位君主都要拨出兵马帮助掘突。掘突说:“本来就

    不是去打仗,哪用得了那么多人?我只用本国的人马就够了。”申侯说:“我

    这儿有三百辆战车,愿意在前边领路。”第二天,掘突就领兵去申国,迎接

    太子宜臼。再说宜臼在申国,整天琢磨,不知道舅舅这一去胜负如何。忽听

    有人报告,说郑国的世子怀抱着舅舅申侯和诸侯的联名表章,到此迎接自己

    回镐京,心里倒吃了一惊。打开表章一看,才知道幽王已经被西戎杀死,终

    究是父子之情,不由得放声大哭。掘突劝说道:“太子应该以国家为重,希

    望您尽早继承王位,好安定天下人的心。”宜臼说:“我现在已经在天下人

    面前担了不孝的名声了!事到如今,也只好起程回京。”没几天,就到了镐

    城。周公先骑马进城,领人打扫宫殿。国舅申侯领着卫、晋、秦三国君主,

    连同郑世子掘突和一班在朝的文武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按算卦定下的吉

    日进了城。宜臼一看见残破不堪的宫殿,眼泪禁不住直往下掉。立刻先召见

    了申侯,然后穿戴好天子的礼服和礼帽到太庙去祭祀祈祷,就天子位,这就

    是周平王。

    平王上殿,诸侯百官一起拜贺。平王宣申侯上殿,对他说:“我这个被

    废黜的人今天能够继承王位,这都是舅舅您的功劳。”于是就传旨要升他为

    申公。申侯推辞说:“赏罚不明,国事不清,镐京失而复得,都是诸侯派兵

    救援的功劳。臣下不能禁止西戎闹事,对先王犯了罪,罪该万死!怎么还敢

    领赏呢?”一连谢绝了三次。平王只好让他官复原职。卫武公又说:“褒姒

    母子仗着先王的宠爱颠倒人伦,虢石父尹球等人欺君误国,虽然已经死了,

    也应该把他们生前的封号都免了。”平王都同意了。卫侯晋升为卫公,晋侯

    被封赠了土地。郑伯友为君王而战死,赐称号为桓,世子掘突继承父亲的爵

    位,并被加封用于祭祀的田地一千顷。秦国原是附属于大国的小国,这次加

    封秦君为秦伯,加入诸侯的行列。小周公咺官拜太宰。申后称为太后。褒姒

    和伯服,都被废为平民。虢石父、尹球、祭公,看在他们祖先有功的份上,

    加上他们也是因为君王才死的,只免去本人的爵号,仍允许子孙世袭爵位。

    平王又出榜安民,抚慰镐京被祸害的老百姓。随后大宴群臣,尽欢而散。有

    诗写道:

    百官此日逢恩主,万姓今朝喜太平。

    自是累朝功德厚,山河再整望中兴。

    第二天,诸侯都来谢恩,平王又封卫公为司徒,郑伯掘突为卿士,留在

    朝里和太宰咺一块辅政。只有申侯、晋侯,因为本国都邻近西戎,怕边境上

    有事,拜别平王返回。申侯见掘突英勇刚毅,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就

    是武姜。

    再说西戎自从到镐京胡闹了一通,熟悉了来往的道路,虽然被诸侯赶出

    镐京,可是锋芒并未受挫,再加上认为自己是白忙活了一场,便心怀怨恨。

    于是又再次发兵,侵占周朝的边境,岐山丰京那边的土地,一半都被他们占

    了。以后渐渐逼近镐京,一连几个月烽火不绝。城里边的宫殿自从被烧毁后,

    十间剩不下五间,颓壁残墙,一片凄凉。平王一来觉得国库空虚,没有力量

    再建宫殿,二来怕西戎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打进来,于是萌发了把首都迁到洛

    阳的念头。一天,群臣朝拜以后,平王就对他们说:“当年我的祖先成王,

    既然已经把首都定在镐京,可又下令营造洛阳,这是什么意思呢?”大臣们

    齐声回答说:“洛阳所处的位置是天下的中心,四方诸侯进贡,路程都差不

    多,所以成王便命召公相看风水,命周公兴建王宫,称洛阳为东都,宫殿的

    建筑规模、形式,也都和镐京相同。每年朝贡的时候,天子便到东都接见诸

    侯,这实在是便民的措施。”平王说:“如今西戎逼进镐京,战祸不知道什

    么时候又会发生,我打算把首都迁到洛阳,你们看怎么样?”太宰咺说:“现

    在宫殿都被烧毁,重建不容易,又劳民伤财,百姓抱怨。要是西戎乘机进攻,

    咱们拿什么抵抗?迁都到洛阳,实在是最便利的办法。”文武官员一提西戎

    都头疼,于是齐声说:“太宰的话有道理。”只有司徒卫武公低下头来长叹

    一声。平王问:“老司徒怎么不说话?”武公这才说:“老臣今年已经九十

    多岁了,承蒙大王不嫌弃我老迈,提拔我位列六卿。假如我知道了不说,是

    对大王的不忠;假如我说的和大家不一样,又得罪朋友。然而我宁可得罪朋

    友,也不能不忠于大王。想这镐京,左有形势险要、高峰绝谷的淆山和函谷

    关,右有物产丰富的陕甘和四川,依山靠水,沃野千里,天下的优越地势,

    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了。洛阳虽然居于天下的中心,但地势平坦开阔,容易四

    面受敌,因此先王虽然同时建两个都城,但是始终居住在西都,以坐镇天下

    最要紧的地方,保留东都只是准备一时的巡查。大王如果放弃镐京而迁都洛

    阳,恐怕王室就要衰弱了。”平王说:“现在西戎已经侵占了岐山和丰京,

    其势甚为猖獗。而且宫殿已然残破不堪,一点也没有壮观的景象。我想迁都,

    实在是迫不得已。”武公又说:“西戎豺狼成性,不能让他们进门。申侯借

    兵失策,开门揖盗,使他们烧毁宫殿,杀戮先王,和咱们结下了不共戴天的

    仇恨。大王如今立志自强,励行节约,爱护百姓,练兵习武,像祖先那样北

    伐南征,俘获西戎的首领进献先王,就可以洗雪以前的耻辱。如果只是忍让

    退避,弃镐京迁洛阳,我退一尺,敌人就会进一尺,恐怕被蚕食的隐忧,不

    只是歧山、丰京而已。想当年尧舜住的房子是茅草屋顶,黄土台阶,大禹住

    低矮的房屋也不认为简陋。京城是不是壮观,难道就在于宫殿吗?请大王好

    好想一想吧!”太宰咺又说:“老司徒说的是守旧的看法,而不是变通的言

    论。先王因为疏理政事颠倒人伦,才自己招来强贼,这事已不必再深究了。

    如今大王虽然已经扫除灰烬,但只是更正了名号,国库依然空虚,兵力依然

    薄弱。老百姓害怕西戎,就像害怕老虎。一旦西戎的骑兵长驱直入,民心瓦

    解,这误国的罪名,谁又能承担呢?”武公又说:“申侯既然能召来西戎,

    也一定能够让他们退兵。大王可以派人去问他,肯定能有好办法。”君臣正

    商量着,国舅申侯派人揣着告急文书赶到京城。平王打开一看,大意是:“西

    戎没完没了地侵扰,我们申国快要亡了。请大王看在我们亲属的情份上,赶

    快发兵救援。”平王说:“舅舅现在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能管咱们的事?

    迁都的事,我已经决定了。”就命太史官选个好日子东迁。卫武公说:“臣

    下当的这个司徒,是专管国家土地和百姓的官。如果大王一走,百姓也会东

    逃西散,我失职的责任怕是免不掉了。”于是事先贴出榜文告诉百姓:“如

    有愿意跟随天子东迁的,马上准备,一起起程。”主管祭祀的官员起草了文

    书,先把迁都的原因,祭告了祖先。到了迁都的那天,由大宗伯怀抱着七位

    先祖的牌位,登车先行。秦伯听说平王要东迁,亲自领兵前来保驾。老百姓

    扶老携幼,一同东迁的数也数不清。想当年宣王大祭那天夜里,梦见一个美

    貌的女子,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不慌不忙,把七位先祖的牌位,捆成一

    捆儿,慢慢往东而去,再看现在,大笑三声,正应了褒姒在骊山烽火戏诸侯

    的事。大哭三声,说的是幽王、褒姒、伯服都死于非命。牌位被捆成捆儿往

    东去,也正应了如今的东迁。宣王的这个梦现在没有一个不应验的。还有太

    史伯阳父所说的:“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

    弧箕箙。”羊被鬼吞,指的是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那年恰是己未羊年。

    马逢犬逐,指的是幽正十一年西戎侵犯,那年恰是庚午马年,而西戎当时一

    直被周朝的人蔑称为“犬戎”。从此西周灭亡。可见天数有定,也可见伯阳

    父算卦本领的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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