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将乱晋 召士会寿余绐秦

类别:集部 作者:冯梦龙(明)、蔡元放(清) 书名:东周列国志

    话说箕郑父、士谷、梁益耳三人商议,只等秦兵紧急,便从中作乱,欲更赵盾之位。不意赵盾袭败秦兵,奏凯而回,心中愈愤。

    先都为下军佐,因主将先蔑为赵盾所卖,出奔于秦,亦恨赵盾,凑著蒯得被先克以军事夺其田禄,中怀怨望,诉于士谷。谷曰:“先克倚恃赵孟之属,故敢横行如此。盾所专制,惟中军耳,诚得一死士,先往刺克,则盾势孤矣。此事非得先子会不可!"蒯得曰:”子会因主帅为盾所卖,意亦恨之。"士谷曰:“既如此,则克不难办也!”遂附耳曰:“只须如此恁般,便可了事。"蒯得大喜曰:”吾当即往言之!“蒯得往见先都。

    倒是先都开口说起:“赵孟背了士季,袭败秦师,全无信义,难与同事。"蒯得遂以士谷之言,告于先都,都曰:”诚如此,晋国之幸也!"

    时冬月将尽,约至新春,先克往箕城,谒拜其祖先轸之祠,先都使家丁伏于箕城之外,只等先克过去,远远跟定,觑个空隙,群起刺杀之,从人惊散。

    赵盾闻先克为贼所杀,大怒,严令司寇缉获,五日一比。先都等情慌,与蒯得商议,怂恿士谷,梁益耳等作速举事,梁益耳醉中泄其语于梁弘,弘大惊曰:“此灭族之事也!”乃密告于臾骈,骈转闻于赵盾,盾即聚甲戒车,吩咐伺候听令。

    先都闻赵氏聚甲戒车,疑其谋已泄,急走士谷处,催并速发,箕郑父欲借上元节晋侯赐酺,乘乱行事,议久不决。

    赵盾先遣臾骈围先都之家,执都付狱。梁益耳、蒯得慌忙之际,欲与箕郑父,士谷团集四族家丁,劫出先都,一同为乱。赵盾使人反以先都之谋,告于箕郑父,请他入朝商议。箕郑父曰:“赵孟见召,殆不疑我也!”遂轻身而往。

    原来赵孟为箕郑父见为上军元帅,恐其鼓众同乱,假意召之。郑父不知是计,坦然入朝,赵盾留住于朝房,与之议先都之事。密遣荀林父、郤缺、栾盾领著三枝军马,分头拿捕士谷、梁益耳、蒯得三人,俱下狱讫,荀林父等三将至朝房回话。林父大声喝曰:“箕郑父亦在作乱数内,如何还不就狱?"郑父曰:”我有居守之劳,彼时三军在外,我独居中,不以此时为乱,今日诸卿济济,乃求死耶?"赵盾曰:“汝之迟于为乱,正欲待先都,蒯得也。我已访知的实,不须多辩!"箕郑父俯首就狱。

    赵盾奏闻晋灵公,欲将先都等五人行诛。灵公年幼,唯唯而已。灵公既入宫,襄夫人闻五人在狱,问灵公曰:“相国如何处置?"灵公曰:”相国言:“罪并应诛'.襄夫人曰:”此辈事起争权,原无篡逆之谋,且主谋杀先克者,不过一二人,罪有首从,岂可一概诛戮?迩年老成凋丧,人才稀少,一朝而戮五臣,恐朝堂之位遂虚矣,可不虑乎?"明日,灵公以襄夫人之言述于赵盾,盾奏曰:“主少国疑,大臣擅杀,不大诛戮,何以惩后?"遂将先都、士谷、箕郑父、梁益耳、蒯得五人,坐以不君之罪,斩于市曹,录先克之子先縠为大夫。国人畏赵盾之严,无不股栗。

    狐射姑在潞国闻其事,骇曰:“幸哉!我之得免于死也!”

    一日,潞大夫酆舒问于狐射姑曰:“赵盾比赵衰二人孰贤?"射姑曰:”赵衰乃冬日之日,赵盾乃夏日之日。冬日赖其温,夏日畏其烈。"酆舒笑曰:“卿宿将,亦畏赵孟耶?"

    闲话休提。

    却说楚穆王自篡位之后,亦有争伯中原之志。闻谍报:“晋君新立,赵盾专政,诸大夫自相争杀。"乃召群臣计议,欲加兵于郑。大夫范山进曰:”晋君年幼,其臣志在争权,不在诸侯。乘此时出兵以争北方,谁能当者?"穆王大悦。

    使斗越椒为大将,蔿贾副之,帅车三百乘伐郑。自引两广精兵,屯于狼渊,以为声援。别遣息公子朱为大将,公子茷副之,帅车三百乘伐陈。

    且说郑穆公闻楚兵临境,急遣大夫公子坚、公子庞、乐耳三人,引兵拒楚于境上,嘱以固守勿战,别遣人告急于晋。越椒连日挑战,郑兵不出。蔿贾密言于越椒曰:“自城濮之后,楚兵久不至郑矣。郑人恃有晋救,不与我战。乘晋之未至,诱而擒之,可以雪往日之耻。不然,迁延日久,诸侯毕集,恐复如子玉故事,将奈何?"越椒曰:”今欲诱之,当用何计?" 蔿贾附耳曰:“必须如此恁般。"越椒从其谋,乃传令军中,言:”粮食将缺,可于村落掠取,以供食用。"自于帐中鼓乐饮酒,每日至夜半方散。有人传至狼渊,楚穆王疑斗越椒玩敌,欲自往督战,范山曰:“伯嬴智士,此必有计,不出数日,捷音当至矣!”

    再说公子坚等,见楚兵不来搦战,心中疑虑,使人探听,回言:“楚兵四出掳掠为食,斗元帅中军,日逐鼓乐饮酒,酒后谩骂,言郑人无用,不堪厮杀。”公子坚喜曰:“楚兵四出掳掠,其营必虚;楚将鼓乐饮酒,其心必懈。若夜劫其营,可获全胜。”公子庞、乐耳皆以为然。

    是夜结束饱食,公子庞欲分作前中后三队,次第而进。公子坚曰:“劫营与对阵不同,乃一时袭击之计,可分左右,不可分前后也!”于是三将并进。

    将及楚营,远远望见灯烛辉煌,笙歌嘹亮,公子坚曰:“伯棼命合休矣!”麾车直进,楚军全不抵当,公子坚先冲入寨中,乐人四散奔走,惟越椒呆坐不动,上前看时,吃一大惊,乃是束草为人,假扮作越椒模样。

    公子坚急叫:“中计!"退出寨时,忽闻寨后炮声大震,一员大将领军杀来,大叫:”斗越椒在此!"公子坚奔走不迭,会合公子庞及乐耳二将,做一路逃奔,行不一里,对面炮声又起,却是蔿贾预先埋伏一枝军马,在于中路,邀截郑兵。

    前有蔿贾,后有越椒,首尾夹攻,郑兵大败,公子庞、乐耳先被擒,公子坚舍命来救,马踬车覆,亦为楚兵所获。

    郑穆公大惧,谓群臣曰:“三将被擒,晋救不至,如何?”群臣皆曰:“楚势甚盛,若不乞降,早晚打破城池,虽晋亦无如之何矣!"郑穆公乃遣公子丰至楚营谢罪,纳赂求和,誓不反叛。斗越椒使人请命于穆王,穆王许之,乃释公子坚、公子庞、乐耳三人之囚,放还郑国。

    楚穆王传令班师,行至中途,楚公子朱伐陈兵败,副将公子茷为陈所获,打从狼渊一路来见穆王,请兵复仇。穆王大怒,正欲加兵于陈,忽报:“陈有使命,送公子茷还楚,上书乞降。”穆王拆书看之,略曰:

    寡人朔,壤地褊小,未获接侍君王之左右,蒙君王一旅训定。边人愚莽,获罪于公子,朔惶悚,寝不能寐,敬使一介,具车马致之大国,朔愿终依宇下,以求荫庇,惟君王辱收之。

    穆王笑曰:“陈惧我讨罪,是以乞附,可谓见机之士矣!”乃准其降,传檄征取郑、陈二国之君同蔡侯,以冬十月朔于厥貉取齐相会。

    却说晋赵盾因郑人告急,遣人约宋、鲁、卫、许四国之兵,一同救郑,未及郑境,闻郑人降楚,楚师已还,又闻陈亦降楚。宋大夫华耦、鲁大夫公子遂俱请伐陈、郑,赵盾曰:“我实不能驰救,以失二国,彼何罪焉?不如退而修政。”乃班师。

    髯翁有诗叹云:

    谁专国柄主诸侯?却令荆蛮肆蠢谋。

    今日郑陈连臂去,中原伯气黯然收。

    再说陈侯朔与郑伯兰,于秋末齐至息地,候楚穆王驾到。相见礼毕,穆王问曰:“原订厥貉相会,如何逗遛此地?"陈侯、郑伯齐声答曰:”蒙君王相约,诚恐后期获罪,故预于此地奉候随行。"穆王大喜。

    忽谍报:“蔡侯甲午已先到厥貉境上。"穆王遂同陈、郑二君登车疾走。蔡侯迎穆王于厥貉,以臣礼见,再拜稽首。陈侯、郑伯大惊,私语曰:”蔡屈礼如此,楚必以我为慢矣!“乃相与请于穆王曰:”君王税驾于此,宋君不来参谒,君王可以伐之。"穆王笑曰:“孤之顿兵于此,正欲为伐宋计也。"早有人报入宋国。

    时宋成公王臣已卒,子昭公杵臼已立三年。信用小人,疏斥公族。穆、襄之党作乱,杀司马公子卬,司城荡意诸奔鲁,宋国大乱。赖司寇华御事调停国事,请复意诸之官,国以粗安。

    至是,闻楚合诸侯于厥貉,有窥宋之意。华御事请于宋公曰:“臣闻,‘小不事大,国所以亡。'今楚臣服陈、郑,所不得者宋耳。请先往迎之。若待其见伐,然后请成,无及也。"宋公以为然。

    乃亲造厥貉,迎谒楚王。且治田猎之具,请较猎于孟诸之薮。穆王大悦。

    陈侯请为前队开路,宋公为右阵,郑伯为左阵,蔡侯为后队,相从楚穆王出猎。穆王出令,命诸侯从田者,于侵晨驾车,车中各载燧,以备取火之用。

    合围良久,穆王驰入右师,偶赶逐群狐,狐入深窟,穆王回顾宋公,取燧熏之。车中无燧,楚司马申无畏奏曰:“宋公违令,君不可以加刑,请治其仆。"乃叱宋公之御者,挞之三百,以儆于诸侯。宋公大惭。

    此周顷王二年事。

    是时楚最强横,遣斗越椒行聘于齐、鲁,俨然以中原伯主自待,晋不能制也。

    周顷王四年,秦康公集群臣议曰:“寡人衔令狐之恨,五年于兹矣。今赵盾诛戮大臣,不修边政,陈、蔡、郑、宋交臂事楚,晋莫能禁,其弱可知。此时不伐晋,更何待乎?"诸大夫皆曰:”愿效死力!"康公乃大阅车徒,使孟明居守,拜西乞术为大将,白乙丙副之,士会为参谋,出车五百乘,浩浩荡荡,济河而东,攻羁马,拔之。

    赵盾闻报#急为应敌之计。自将中军,迁上军大夫荀林父为中军佐,以补先克之缺。用提弥明为车右,使郤缺代箕郑父为上军元帅。盾有从弟赵穿,乃晋襄公之爱婿。自请为上军之佐。盾曰:“汝年少好勇,未曾历练,姑待异日。"乃用臾骈为之。使栾盾为下军元帅,补先蔑之缺,胥臣之子胥甲为副,补先都之缺。赵穿又自请以其私属,附于上军,立功报效。赵盾许之。军中缺司马,韩子舆之子韩厥,自幼育于赵盾之家,长为门客,贤而有才,盾乃荐于灵公而用之。

    三军方出绛城,甚是整肃,行不十里,忽有乘车冲入中军。韩厥使人问之,御者对曰:“赵相国忘携饮具,奉军令来取,特此追送。"韩厥怒曰:”兵车行列已定,岂容乘车擅入?法当斩!"御者涕泣曰:“此相国之命也!”韩厥曰:“厥忝为司马,但知有军法,不知有相国也!”斩御者而毁其车。

    诸帅言于赵盾曰:“相国举韩厥,而厥戮相国之车。此人负恩,恐不可用。”

    赵盾微笑,即使人召韩厥。诸将以盾必辱厥以报其怨。厥既至,盾乃降席而礼之曰:“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子能执法如此,不负吾举矣。勉之!”厥拜谢而退。盾又谓诸将曰:“他日执晋政者,必厥也,韩氏其将昌矣!”

    晋师营于河曲。臾骈献策曰:“秦师蓄锐数年而为此举,其锋不可当。请深沟高垒,固守勿战。彼不能持久,必退。退而击之,胜可万全。”

    赵盾从其计,秦康公求战不得,问计于士会。士会对曰:“赵氏新任一人。姓臾名骈,此人广有智谋。今日坚壁不战,盖用其谋,以老我师也。赵有庶子赵穿,晋先君之爱婿,闻其求佐上军,赵孟不从而用骈。穿意必然怀恨,今赵孟用骈之谋,穿必不服,故自以私属从行,其意欲夺臾骈之功也。若使轻兵挑其上军,即臾骈不出,赵穿必恃勇来追,因之以求一战。不亦可乎?”

    秦康公从其谋。乃使白乙丙率车百乘,袭晋上军挑战。郤缺与臾骈俱坚持不动,赵穿闻秦兵掩至,即率私属百乘出迎。白乙丙回车便走,车行甚速,赵穿追十余里,不及而返。怪臾骈等不肯协力同追。乃召军吏大骂曰:“裹粮披甲,本欲求战,今敌来而不出击,岂上军皆妇人乎?”军吏曰:“主帅自有破敌之谋,不在今日。”穿复大骂曰:“鼠辈有何深谋?直是畏死耳,别人怕秦,我赵穿偏不怕,我将独奔秦军,拚死一战,以雪坚壁之耻!”遂驱车复进,呼号于众曰:“有志气者,都跟我来!"三军莫应。惟有下军副将胥甲叹曰:”此人真正好汉,吾当助之。“正欲出军。

    却说上军元帅郤缺,急使人以赵穿之事报之赵盾。盾大惊曰:“狂夫独出,必为秦擒,不可不救也!”乃传令三军,一时并出,与秦交战。

    再说赵穿驰入秦壁,白乙丙接住交锋,约战三十余合,彼此互有杀伤。西乞术方欲夹攻,见对面大军齐至,两下不敢混战,各鸣金收军。赵穿回至本阵,问于赵盾曰:“我欲独破秦军,为诸将雪耻,何以鸣金之骤也?”盾曰:“秦大国,未可轻敌,当以计破之。”穿曰:“用计用计,吃了一肚子好气!"言犹未毕,报:”秦国有人来下战书。"赵盾使臾骈接之,使者将书呈上,臾骈转呈于赵盾。盾启而观之,书曰:“两国战士皆未有缺,请以来日决一胜负!"盾曰:”谨如命!"使者去后,臾骈谓赵盾曰:“秦使者口虽请战,然其目彷徨四顾,似有不宁之状,殆惧我也,夜必遁矣。请伏兵于河口,乘其将济而击之,必大获全胜。"赵盾曰:”此计甚妙!"正欲发令埋伏,胥甲闻其谋,告于赵穿,穿遂与胥甲同至军门,大呼曰:“众军士听吾一言,我晋国兵强将广,岂在西秦之下?秦来约战,已许之矣。又欲伏兵河口,为掩袭之计。是岂大丈夫所为耶?"赵盾闻之。召谓曰:”我原无此意。勿得挠乱军心也!“

    秦谍者探得赵穿和胥甲军门之语,乃连夜遁走。复侵入瑕邑,出桃林塞而归。赵盾亦班师。回国治泄漏军情之罪,以赵穿为君婿,且是从弟,特免其议。专委罪于胥甲,削其官爵,逐去卫国安置。又曰:“臼季之功,不可斩也!"仍用胥甲之子胥克为下军佐。

    髯仙有诗议赵盾之不公。诗云:

    同呼军门罪不殊,独将胥甲正刑书。

    相君庇族非无意,请把桃园问董狐!

    周顷王五年,赵盾惧秦师复至,使大夫詹嘉居瑕邑,以守桃林之塞。臾骈进曰:“河曲之战,为秦画策者士会也。此人在秦,吾辈岂能高枕而卧耶?"赵盾以为然。乃于诸浮之别馆。大集六卿而议之。哪六卿?赵盾、郤缺、栾盾、荀林父、臾骈、胥克。

    是日,六卿毕至。赵盾开言曰:“今狐射姑在狄,士会在秦。二人谋害晋国。当何策以待之!”荀林父曰:“请召射姑而复之。射姑堪境外之事,且子犯旧勋,宜延其赏。"郤缺曰:”不然,射姑虽系宿勋,然有擅杀大臣之罪。若复之,何以儆将来乎?不如召士会。士会顺柔而多智,且奔秦非其罪也。狄远而秦逼,欲除秦害,先去其助。言召士会者是。"赵盾曰:“秦方宠任士会,请之必不从。何计而可复之!”臾骈曰:“骈所善一人,乃先臣毕万之孙,名寿余,即魏犨之从子也。见今食邑于魏。虽在国中带名世爵,未有职任。此人颇能权变,要招来士会,只在此人身上。"乃附赵盾之耳曰:”如此恁般,何如?"盾大喜曰:“烦吾子为我致之。"六卿既散。

    臾骈即夕往叩寿余之门。寿余相迎坐定。臾骈请至密室,以招士会之策,告于寿余。寿余应允。臾骈回复了赵盾。

    次早,赵盾奏知灵公,言:“秦人屡次侵晋,宜令河东诸邑宰,各各团练甲伍,结寨于黄河岸口,轮番戍守。并责成食采之人,往督其事,倘有失利,即行削夺,庶肯用心防范。"灵公准奏。

    赵盾又曰:“魏,大邑也。魏倡之,诸邑无敢不从矣!”乃以灵公之命召魏寿余,使督责有司,团兵出戍。寿余奏曰:“臣蒙主上录先世之功,衣食大县,从未知军旅之事。况河上绵延百余里,处处可济。暴露军士,守之无益。"赵盾怒曰:”小臣何敢挠吾大计?限汝三日内,取军籍呈报。再若抗违,当正军法!"寿余叹息而出。

    回家闷闷不悦,妻子叩问其故。寿余曰:“赵盾无道,欲我督戍河口。何日了期?汝可收拾家资,随我往秦国,从士会去可也。"吩咐家人整备车马,是夜索酒痛饮,以进馔不洁,鞭膳夫百余,犹恨恨不绝,言欲杀之。膳夫奔赵府,首告寿余欲叛晋奔秦之事。

    赵盾使韩厥帅兵往捕之,厥放走寿余,只擒获其妻子,下于狱中。寿余连夜遁往秦国,见秦康公,告诉赵盾如此恁般,强横无道,“妻子陷狱,某孤身走脱,特来投降。”康公问士会:“真否?”士会曰:“晋人多诈,不可信也,若寿余果真降,当以何物献功?"寿余于袖中出一文书,乃是魏邑土地人民之数,献于康公曰:”明公能收寿余,愿以食邑奉献。“康公又问士会:”魏可取否?"寿余以目盼士会,且蹑其足,士会虽奔在秦,然心亦思晋,见寿余如此光景,阴会其意,乃对曰:“秦弃河东五城,为姻好也,今两国治兵相攻,数年不息,攻城取邑,惟力是视,河东诸城,无大于魏者,若得魏而据之,以渐收河东之地,亦是长策,只恐魏有司惧晋之讨,不肯来归耳!”寿余曰:“魏有司虽晋臣,实魏氏之私也,若明公率一军屯于河西,遥为声援,臣力能致之。”秦康公顾士会曰:“卿熟知晋事,须同寡人一行!"乃拜西乞术为将,士会副之,亲率大军前进,既至河口,安营了毕,前哨报:”河东有一枝军屯扎,不知何意?"寿余曰:“此必魏人闻有秦兵,故为备耳,彼未知臣之在秦也,诚得一东方之人,熟知晋事者,与臣先往,谕以祸福,不愁魏有司不从!"康公命士会同往,士会顿首辞曰:”晋人虎狼之性,暴不可测,倘臣往谕而从,是国家之福也;万一不从拘执臣身,君复以臣不堪事之故,加罪于臣之妻孥,无益于君,而臣之身家,枉被其殃,九泉之下,可追悔乎?"康公不知士会为诈,乃曰:“卿宜尽心前往,若得魏地,重加封赏,倘被晋人拘留,寡人当送还家口,以表相与之情!"与士会指黄河为誓,秦大夫绕朝谏曰:”士会,晋之谋臣,此去如巨鱼纵壑,必不来矣,君奈何轻信寿余之言,而以谋臣资敌乎?"康公曰:“此事寡人能任之,卿其勿疑!"士会同寿余辞康公而行,绕朝慌忙驾车追送,以皮鞭赠士会曰:”子莫欺秦国无智士也,但主公不听吾言耳,子持此鞭马速回,迟则有祸!"士会拜谢,遂驰车急走。史臣有诗云:

    策马挥衣古道前,殷勤赠友有长鞭。

    休言秦国无名士,争奈康公不纳言。

    士会等渡河而东,未知如何归晋?再看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箕郑父、士谷、梁益耳三人商议好了,要等到前方吃紧的时候,从

    中反叛,替换相国的位置。没料到赵盾打败了秦兵,胜利归来,心中更加愤

    怒。先都是下军佐,因为主将先蔑被赵盾出卖了,不得已逃到秦国,也恨上

    了赵盾。凑巧,蒯得被先克夺去了田产俸禄,一肚子怨忿,找士谷诉说。士

    谷说:“先克仰仗着赵盾的势力,才敢这样横行霸道。赵盾能专制的,只有

    一个中军。要是真能找到一个敢死的人,先去刺杀先克,赵盾就势单力薄了。

    但这事非得先子会不可!“蒯得说:“子会也正为了主帅先蔑被赵盾出卖的

    事愤愤不平呢。“士谷说:“既然这样,那么刺杀先克的事就不难办了。”

    接着就贴着蒯得的耳朵说:“只须……就可以了。”蒯得大喜,说:“我这

    就去说说。“蒯得去见先都。倒是先都先开口说起来:“赵孟对士季背信弃

    义,打败秦军,全不讲点信义,很难再和他共事。“蒯得立刻将士谷的话告

    诉先都。先都说:“真能这样,是晋国的福气!”

    这时冬天就要过去,快到春天了。先克到箕城谒拜先祖先轸的祠庙。先 都命家丁埋伏在箕城郊外,等到先克一行人过去了,远远地跟在后面,抓住 机会,一伙人冲上去直刺先克。先克的随从见此情景,都四散奔逃了。赵盾 听说先克被盗匪杀了,怒气冲天,严令司寇抓获凶手,每五天查考一次。先 都等人心情紧张,与蒯得商议,怂恿士谷、梁益耳赶快行动。梁益耳喝醉了 酒将事情的原委泄露给梁弘,梁弘大吃一惊:“这是灭九族的事情!”便秘 密地告诉了臾骈,臾骈又将这事告诉了赵盾。赵盾即刻召集兵马战车,吩咐 军士等候命令。先都听说赵氏宅邸聚集了兵甲战车,疑心阴谋泄露。急忙赶 到士谷那儿,催促赶快行动。箕郑父却打算借着上元节晋侯邀集百官大聚饮 的时候,乘乱行动,但商量了很久都没有定下来。赵盾先派臾骈领兵包围了 先都的家,把先都抓进了监狱。梁益耳、蒯得慌乱间,准备找箕郑父纠集四 家的家丁,救出先都,一同暴乱。赵盾叫人将先都的阴谋告诉箕郑父,请他 到朝堂商议。箕郑父说:“赵盾召见我,说明没有怀疑到我。”便只身轻装 去了。原来赵盾因为箕郑父是上军元帅,担心他鼓动兵众一同叛乱,假意召 他到朝堂来。箕郑父不知道已经中计,坦然登上堂来。赵盾留他住在朝房, 和他讨论先都的事情。暗地里派了荀林父、郤缺、栾盾领着三支人马,分头 去抓士谷、梁益耳、蒯得三人。等人都抓齐了,荀林父等三将,回到朝房汇 报。荀林父大声喝道:“箕郑父也在叛乱的人数内,怎么还不束手就擒?” 箕郑父说:“我有留守都城的任务,那时三军都在外面,只有我守在这儿, 都没乘机叛乱,却在今天百官济济的时候叛乱,是找死吗?“赵盾说:“你 迟至今天才叛乱,为的是要等先都、蒯得。我已掌握了实情,你不要再狡辩 了!“箕郑父这才俯首就缚。

    赵盾将前后的事情奏报给晋灵公,打算对先都五人处以极刑。灵公年纪 小,只会答应而已。等灵公回宫以后,襄夫人听到五人都被关押了,问灵公:

    “相国打算怎么处置?”灵公回答:“相国说:‘按罪都应当斩首。’”襄

    夫人又说:“这些人的事是为彼此争权,并没有犯上篡逆的阴谋,而且刺杀

    先克的主谋也不过一两个人,犯罪有主犯有从犯,怎么可以一概杀戮?近年

    来老臣死的死,走的走,总是损伤,国家人才稀少,一朝再杀五个大臣,恐

    怕朝堂里的职位,由此而空缺,怎么能不忧虑呢?“第二天,灵公又将襄夫

    人的话,说给赵盾听了。赵盾上奏说:“主公年纪小,国家不安定,大臣擅 自杀人,不大加诛戮,怎样来惩处今后的乱臣呢?“于是将先都、士谷、箕 郑父、梁益耳、蒯得五人,以目无君主的罪名,在街市上斩首。同时,录用 先克的儿子先縠为大夫。国内百姓害怕赵盾的严厉,没有不寒慄的。

    狐射姑在潞国听到这事,吃惊道:“福气呀!我有幸免一死了。”一天,

    潞大夫酆舒问狐射姑:“赵盾和赵衰比,两人谁好?”狐射姑回答:“赵衰

    是冬天的太阳,赵盾是夏天的太阳。人们靠冬天的太阳取暖,但怕夏天的太

    阳那般炽热。“酆舒笑了:“你是骁勇的宿将,也怕赵孟吗?”

    闲话少说。却说楚穆王篡位以后,也有了争霸中原的设想。听到谍报说:

    “晋国新立了国君,赵盾独揽国家政事,各位大夫为争权夺利,自相残杀。” 便召集群臣讨论这事,准备向郑国出兵。大夫范山献计说:“晋侯年纪小, 他的臣下的注意力都在争权夺利上,根本就不理诸侯各国。乘着这个机会派 兵抢夺北方,谁能阻挡!“穆王高兴万分,任斗越椒为大将,贾为副将, 率三百辆军车去征剿郑国。他自己率领着两千精兵,驻扎在狼渊声援。另外 又派公子朱为大将,公子茷为副将,率领三百辆军车讨伐陈国。

    且说郑穆公听到楚军逼近边境的消息,急忙派了大夫公子坚、公子庞、 乐耳三个人,带兵到边境抵抗,再三叮咛不要进击,要固守而不能与他们拼 搏,另派人到晋国告急。一连几天,斗越椒在阵前挑战,郑兵始终不动。 贾私下对斗越椒说:“从城濮战役以后,楚兵好久没到郑国来了。郑人今天 在等晋军的到来。乘着晋军还没到,诱出郑军并消灭掉,可以洗刷过去的耻 辱。否则,拖延时间长了,各国诸侯一定云集这里,恐怕我们要重走子玉的 老路,那该怎么办呢?“斗越椒说:“现在要诱骗他们,应当用什么办法?” 贾贴着越椒的耳朵说:“必须这样这样……”越椒采纳了他的建议,在部 队中宣布:“粮食就要不够了,允许到周围的村庄去抢夺,供应大家食用。” 自己开始在帐篷中饮酒作乐,并要乐手们演奏鼓乐,每天都到半夜才散。有 人将消息带到狼渊,楚穆王怀疑斗越椒玩忽职守,准备亲去督战。范山说:

    “伯赢是聪明的人,这里边一定有计,过不了几天,捷报就该来了。”

    再说公子坚等三人,见楚军不来叫阵,心中奇怪,叫人跑去探听。去的

    人回来报告说:“楚军兵士四出抢夺粮食。斗元帅每天都奏鼓乐饮酒,酒后

    就破口大骂,说郑国人没用,经不起厮杀。“公子坚高兴地说:“楚军兵士

    四处抢粮,他的营寨里肯定空虚;楚军将领饮酒作乐,其斗志必然松懈;如

    果乘着夜色去强夺楚军营地,可以大获全胜。“公子庞、公子乐耳都以为是

    这样。这天夜里,吃过饭后,公子庞正要将出击的人马,分成前、中、后三

    队,为安全起见,三队依次向前推进。公子坚说:“劫营和对阵不一样,是

    一瞬间袭击的招数,应该分左、右两队,不能这样前后编队。“于是三将并

    驾齐驱,一起推进。快到楚营了,远远地瞧见灯烛辉煌,乐声嘹亮。公子坚

    说:“伯棼命里该死了!”驱车往前直冲,楚军全不抵挡,公子坚首先冲进

    寨子,乐师四散奔逃,只有斗越椒坐着不动。上前一看,公子坚大吃一惊,

    原来是一个捆扎的稻草人,假扮成斗越椒的样子。公子坚急喊:“中计了!”

    急忙向寨外退去。突然,寨子后面炮声大震,一员大将领着楚军杀了过来,

    大声呼叫:“斗越椒在这呢!”公子坚不敢停步,会合公子庞、公子乐耳两

    人,往一条路上逃去。走了没有一里地,前面炮声又响起来,却是贾领着

    预先埋伏好的一支人马,闯到道路中间拦截郑国兵将。前面有贾,后面有

    越椒,前后夹攻,郑兵惨败。公子庞、公子乐耳同时被擒获了。公子坚见此

    情景拼命赶来解救,结果马被绊倒车子翻了,他自己也叫楚兵抓住了。郑穆 公接到消息十分害怕,问群臣:“三个将军被抓,晋国的救兵还没到,怎么 办?“群臣都说:“楚国军队声势很大,如果不投降求和的话,早晚要攻破 我们的城池,就是晋兵来了也无济于事了!“郑穆公便派公子丰,带了厚重 的物品到楚营谢罪,并发誓不再反叛,请求结盟。斗越椒叫人见楚穆王请求 命令,穆王接受了郑国的投降。楚军释放了公子坚、公子庞、公子乐耳,让 他们三人回郑国去了。

    楚穆王下令班师回去。走到半路,公子朱带着被陈国打败的楚军,沿着 狼渊一路来见穆王,他的副将公子茷被陈国抓去,公子朱请求派兵去报仇。 穆王勃然大怒,立刻就要出兵陈国,正在这时,忽然传来消息:“陈国有使 者送公子茷回楚国,并上书请求投降。“穆王拆开信来看,大致说:

    我国土地偏远狭小,没有机会服侍君王左右。承蒙君王差遣一支人

    马来教导,边境上的人愚莽,得罪了公子。我感到惶恐不安,夜不能寐。

    现在将一点微薄的礼品,用车马送赠大国。愿意长期依附于君王,以寻

    求保护。只盼君王委屈地收下这些东西!

    穆王笑了:“陈君怕我去兴师问罪,所以请求依附我,可称得上是有见

    地的人了。“于是准许陈国投降。并发信邀集郑、陈两国国君及蔡侯,在冬 季十月初一,到厥貉相会。

    却说晋国相国赵盾,因为郑国派人来求救,便差遣使者,约宋、鲁、卫、 许四国的兵马,一同去救郑国。还没走到郑国境内,就听说郑伯已经投降楚 国,楚国的人马已经回去了。没多久,又听到陈国也投降楚国的消息。宋大 夫华耦,鲁大夫公子遂,请求带兵讨伐陈国、郑国。赵盾说:“实际是我们 没有快来救援,才丢掉两国,他们有什么责任?不如班师回国治理自己的国 政。“髯翁有诗叹道:

    谁专国柄主诸侯?却令荆蛮肆蠢谋。

    今日陈郑连臂去,中原伯气黯然收。

    再说陈侯朔和郑伯兰,在秋天快要完结的时候一同赶到息地,等候楚穆

    王驾到。彼此行过相见礼后,穆王问道,“原订在厥貉相会,为什么逗留在

    这儿呢?“陈侯、郑伯齐声回答:“承蒙君王约请我们,实在担心误期获罪,

    所以先在这儿迎候君王一道走。“穆王大喜,忽然又有谍报传来:“蔡侯甲

    午,已经先到厥貉境了。“穆王便和陈、郑两国国君登上车子疾驰。蔡侯在

    厥貉迎接穆王,并行了下臣的见礼,再拜叩头。陈侯、郑伯见了不由得心慌

    起来,私下里说:“蔡侯这样低三下四,楚王一定认为我们傲慢了。”便相

    互约好来见穆王:“君王在这儿停留,宋君不来参见,君王可以征剿他们。”

    穆王笑道:“我所以要在这儿集结,正是出于讨伐宋国的考虑。”早有人将

    消息报入宋国。这时宋成公王臣已经死了,太子昭公杵臼已经即位三年,任

    用小人,疏远、排斥公族。穆襄之党兴风作浪,杀了司马公子印,司城荡意

    诸逃到鲁国,宋国情势十分混乱。全仗了司寇华御事调停国事,请求恢复意

    诸的官职,国家才稍微安定下来。这时,听说楚国在厥貉集合诸侯,有察看

    宋国的意思。华御事向宋公请求说:“臣听说:‘小国不侍奉大国,是小国

    灭亡的原因。‘如今,楚王叫陈侯、郑伯俯首称臣,他还没有得到的,就是

    宋国。请主公先去迎接楚王,如果等他们带兵来打,然后再请求投降,就来

    不及了。“宋公同意这个说法,便亲自到厥貉,迎见楚王。并且准备了打猎

    的器具,请楚王在孟诸的丛林中游猎。穆王十分高兴。陈侯请求做前队开路,

    宋公为右阵,郑伯为左阵,蔡侯做后队,跟着楚穆王出外打猎。穆王下达命 令,命令随从打猎的诸侯,在破晓时驾车出发,车中都要装上取火的器具, 准备取火用。围猎开始很长时间后,穆王骑马飞驰,闯进右边的队伍,驱赶 狐狸群,狐狸跑入深洞,穆王回头叫宋公点火往洞里薰烟。宋公的车子上没 有引火的器具。楚国司马申无畏说:“宋公违抗旨意,但对君王不能加刑处 罚,请教训他的仆从。“于是训斥给宋公驾车的人,并抽了他三百鞭子,以 告诫其他诸侯。宋公深感惭愧。这是周顷王二年的事。这时楚国最为强横, 派了斗越椒走访齐国、鲁国,俨然以中原霸主自称,晋国也不能制服楚国。

    周顷王四年,秦康公召集大臣们商议道:“令狐的仇恨我已忍耐五年了! 如今赵盾宰杀大臣,不治理国家政事。陈、蔡、宋、郑等国接连投靠楚国, 晋侯不能阻止,他的软弱可想而知了。这时不征讨晋国,还等什么时候?“ 诸位大夫都说:“甘愿竭尽全力!”康公于是大规模地检阅兵马,叫孟明留 守国家,请西乞术做大将,白乙丙做副将,士会做参谋,出动五百辆军车, 浩浩荡荡地渡过了黄河。向东进发,攻克了羁马。赵盾听到消息,赶忙筹划 对付敌人的计策。赵盾自己统帅中军,调上军大夫荀林父为中军佐,顶替先 克的空缺。任用提弥明当车右。让郤缺代替箕郑父为上军元帅。赵盾的堂弟 赵穿,是晋襄公宠爱的女婿,毛遂自荐要当上军佐。赵盾说:“你年轻争强 好勇,还没有经历过磨练,暂等他日。“便让臾骈为上军佐,派栾盾做下军 元帅,补先蔑的位置,胥臣的儿子胥甲被任命为下军佐,补先都的位置。赵 穿又申请以私人身份,跟着上军,立功报效国家。赵盾同意了。军中还缺个 司马,韩子舆的儿子韩厥,从小在赵盾家长大,一直是赵盾的门客,德才兼 备,赵盾便向灵公举荐他,命他做司马。三军刚开出绛城,行列非常整齐, 气势壮严。没走上十里,忽然有辆车子冲入中军队伍。韩厥派人打听,赶车 的回答:“赵相国忘了带餐具,我奉命去取,所以才这样追赶着送来。”韩 厥恼怒了:“队伍的行列已经固定了,哪能容忍乘车乱闯?按军法规定,应 该斩首!“赶车的吓得声泪俱下:“这是相国的命令!”韩厥说:“韩厥被 委任为司马,只知道有军法,不知道有相国。“命人将赶车的人杀了,并毁 了他的车。几位统帅对赵盾说:“相国推荐韩厥,而他却毁了相国的车。这 人忘恩负义,恐怕不可靠。“赵盾微笑,立即叫人召韩厥来。众将士都以为 赵盾一定辱骂韩厥以解心头的怨恨。韩厥刚到,赵盾便离座走下来行礼,说:

    “我听说:‘侍奉国君的人彼此亲近却不结帮拉伙。’你能这样执法,不辜 负我推举你的一番心意。努力吧!“韩厥拜谢过就退了下去。赵盾又对众将 说:“将来掌握晋国政治的人,肯定是韩厥了!韩姓家族就要起来了。”晋 国军队驻扎在河曲,臾骈献计说:“秦军养精蓄锐多年,就为了这次行动, 他们的锋芒不可阻挡,请挖深沟砌高墙,坚守而不出战。他们不能坚持太久, 肯定要撤兵,撤的时候我们再发动攻击,就稳操胜券了。“赵盾听从了他的 计策。

    秦康公挑战得不到回音,问士会有什么办法。士会回答:“赵盾新近选

    拔了一个人,姓臾名骈,这人足智多谋。今天坚守不出,用的就是他的计策,

    是为了使我们军队精疲力尽。赵盾的堂弟赵穿,是晋国先君的乘龙快婿。听

    说他要求当上军佐,赵盾不听,却让臾骈当了,赵穿心里一定忌恨。现在赵

    孟用了臾骈的计谋,赵穿不服气,所以用私人身份随军前来,他是想要夺取

    臾骈的功劳。如果派一支轻兵向晋国上军挑战,就是臾骈不出来,赵穿也一

    定仗着他勇武来追,因此可以借机一战,不也行吗?“秦康公按照他的说法,

    派白乙丙领着一百辆战车,突袭向晋国上军挑战。郤缺和臾骈坚持不动。赵 穿听说秦兵掩杀过来,立即带了百余个私人随从出寨迎击。白乙丙调回车头 就走,车走的速度很快,赵穿追了十几里,赶不上了才回来。赵穿责怪臾骈 等人不肯协力同追,便召来军吏大骂:“裹粮披甲,本来想与敌人作战,现 在敌人来却不出击,难道上军里都是女的吗?“军吏说:“主帅自有破敌的 计划,但不在今天。“赵穿又大骂道:“鼠辈有什么深远的谋略?明明是怕 死,别人怕秦军,我赵穿偏不怕!我将独去秦军营寨,拼死一战,来洗清坚 守不出来的耻辱。“便赶着车又要前去迎战秦军,还对众军士呼喊:“有志 气的,跟我来!“三军没有一人响应。只有下军副将胥甲叹道:“这人是个 真正的好汉,我当帮助他。“正打算出兵,上军元帅郤缺知道后急忙叫人将 赵穿的事报告给赵盾。赵盾大惊失色:“狂妄的人独自出击,必然要被秦军 擒拿,不能不去援救。“便下令三军将士,一齐杀出,和秦军交战。

    再说赵穿闯入秦军军营,白乙丙拦住,两人交起手来,大约打了三十余 回合,彼此都有伤亡。西乞术刚要夹攻上来,见对方大军齐到,不敢混战, 各自鸣金收兵了。赵穿回到自己一方的营地,问赵盾:“我要单独击破秦军 阵营,替大家雪耻,干么要鸣金收兵呢?“赵盾说:“秦国是大国,不能轻 敌,应当以计取胜。“赵穿说:“用计用计,吃了一肚子好气!”话还没完, 军士来报:“秦国有人来下战书了。”赵盾叫臾骈去接。使者将战书呈上来, 臾骈转呈给赵盾。赵盾拆开来看,书中写道:“两国的战士都没有损伤,请 在明天决一胜负!“赵盾说:“听候吩咐。”使者走后,臾骈对赵盾说:“秦 国使者虽然口称请战,但他的眼睛徬徨四顾,似乎有不安的表现,这是惧怕 我方,今夜他们必然逃走,请在河口埋伏兵士,乘其将要过河时打他们,必 然大获全胜。“赵盾说:“这条计策非常妙!”正打算下令布置埋伏,胥甲 得知了这个计划,又告诉给赵穿。于是赵穿和胥甲一同来到晋军寨门,大声 喊叫:“众位军士听我一句话:我们晋国兵强马壮,哪里不如西秦?秦军来 约战,已经答应人家了,又要在河口设下埋伏,打算掩袭,这哪里是大丈夫 的行为?“赵盾知道后,便叫赵穿来说道:“我原没有这个意思,不要搅乱 军心!“秦军的探子探听到赵穿和胥甲在营门口的话,报告给秦君。秦国军 队连夜撤走,没走河口,而是侵入瑕邑,出桃林塞回去的。赵盾也班师返回 都城,回国后治办泄漏军情的罪责,因为赵穿是先君的女婿,而且又是自己 的堂弟,免于审议,将全部过错都推到胥甲身上,撤了他的官爵,驱逐到卫 国安顿。又说:“臼季的功劳,不可以斩杀!”仍然用胥甲的儿子胥克为下 军佐。髯翁有诗论赵盾的不公平:

    同呼军门罪不殊,独将胥甲正刑书。

    相君庇族非无意,请把桃园问董狐。 周顷王五年,赵盾害怕秦兵再来,派大夫詹嘉驻扎瑕邑,以把守桃林塞。

    臾骈进言说:“河曲之战,为秦军出谋划策的是士会,这人在秦国,我们哪

    能高枕无忧?“赵盾觉得有理,便在诸浮的别馆,召集六卿共同商量这事。

    这六卿是:赵盾、郤缺、栾盾、荀林父、臾骈、胥克。这天六卿来齐了,赵

    盾首先讲话:“如今,狐射姑在狄戎,士会在秦国,两人都想谋害晋国,该

    用什么办法对付呢?“荀林父说:“请召回狐射姑,恢复他的职位。狐射姑

    能胜任征战的事情,而且子犯过去的功劳,今天也不应忘记。“郤缺说:“不

    是这样的。狐射姑虽然屡建功勋,但有擅自杀害大臣的罪过。如果恢复他的

    职务,拿什么来告诫将来呢?不如召士会回来,——士会柔顺温和而且足智 多谋,逃奔秦国也不是他的过错。狄戎和我们相距甚远而秦国紧临国门,要 消除秦国这个祸害,必须先使他的助手离开他,召士会就是这个意思。“赵 盾问:“秦君正宠爱士会,请他回来,他一定不愿意,用什么办法可以促成 这事?“臾骈说:“臾骈的一个好友,是先臣毕万的孙子,名寿余,就是魏 犨的侄子。现今在魏邑闲住,虽然在国里是有名的世爵,却没有职位。这个 人很能察言观色,要召士会来,只有靠这人了。“便在赵盾耳边嘀咕了一阵, 然后问:“怎么样?”赵盾大喜:“麻烦你帮我把他召来!”六位国卿散了 以后,臾骈当晚就去叩寿余的门,寿余要迎他进屋,臾骈请求到密室,把召 士会的计策,告诉寿余,寿余答应。臾骈便向赵盾回报了此事。

    第二天早上,赵盾向灵公上奏说:“秦军屡次侵扰晋国,最好下令河东

    各邑的郡守,各各操练队伍,扎营在黄河口岸,轮流戍守。并且责成邑宰去

    监督这事,倘若有不得力的,立即削夺职位、俸禄等。这样他们就都肯用心

    防范了。“灵公批准了他的奏折。赵盾又说:“魏邑是个大邑。魏邑倡导这

    事,其他邑宰不敢不听从。“于是用灵公的命令召魏寿余上朝,叫他督责有

    司,领兵驻守黄河口岸。寿余上奏折说:“臣承蒙主公记着先世的功劳,赏

    了一个可以吃饭穿衣的大县。但我从来不懂得打仗的事情,何况河上绵延百

    余里,处处可以过河,军士又暴露在外,把守并没有好处。“赵盾听了发怒

    道:“小小臣子怎么敢阻挠我的大计?限你三天之内,拿着军籍来呈报!如

    果再违抗命令,军法处置!“寿余叹息着走出朝堂,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妻

    子问他原因,寿余说:“赵盾无道,要我去督守河口,什么时候能有个完?

    你赶紧收拾一下家私,跟我到秦国,投奔士会去。“然后吩咐家人准备好车

    马。这一夜找来酒痛饮,借口饭菜不干净,抽了厨师一顿鞭子,还愤恨不已,

    口称要杀了他。厨师跑到赵府,报告寿余要投奔秦国的事,赵盾派韩厥领兵

    去抓,韩厥放走寿余,只抓了他的妻子,关进监狱。寿余连夜逃往秦国,见

    秦康公,诉说赵盾怎样怎样强横无理:“妻子被关进牢狱,我只身逃出来,

    特地来投降。“康公问士会:“可信吗?”士会答:“晋人多狡诈,不可信。

    如果寿余真的来降,该拿什么礼物献功呢?“寿余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文书,

    是魏邑土地、人口的统计数字,献给康公,说道:“明察秋毫的主公如果真

    能接纳寿余,愿以封地奉献。“康公又问士会:“魏邑能不能要?”寿余用

    眼睛望着士会,并且轻踩他的脚。士会虽然流亡在秦国,但是心里依然思念

    晋国,见寿余这种表现,心里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回答道:“秦国放弃河东

    五城,为了联姻结好。现在两国刀兵相见,数年不息,攻破城池,占领县邑,

    只看实力。河东各城,没有比魏邑更大的。如果将魏邑据为己有,以此开始

    慢慢地收复河东的土地,也是个长久之计。只怕魏有司害怕晋兵的讨伐,不

    肯来归顺!“寿余说:“魏有司虽说是晋国的臣子,实际是魏氏自己的,如

    果主公率一支军队屯扎在河西,远处声援,臣的力量就可以了。“秦康公看

    着士会说:“你熟悉晋国的情况,必须同我一路去。”便请西乞术为大将,

    士会为副将,亲率大军前进。到了河口,安下营寨以后,前哨回来报告:“河

    东有一支兵马驻扎,不知其来意如何?“寿余说:“这肯定是魏邑的人听说

    有秦兵开来,因而采取防备措施,他们不知道我已投了秦国,要有一个熟知

    晋国事的东方人,和我先去讲明好坏,不愁魏有司不服从。“康公叫士会同

    去,士会叩头告别,说:“晋国人是虎狼的性情,残暴无比。假设我去劝说

    成功,是国家的福份。万一魏有司不听劝告,抓住我,主公又因我不能成事,

    惩办我的妻子儿女,对主公没有好处,而我的家却白白遭受了祸殃,九泉之 下,能追悔得及吗?“康公不知士会是欺诈他,便说:“你应该放心前往。 如果得魏邑,重加封赏。假设被晋兵拘留,我当送还你的家小,以表示相处 的这一段友情。“康公和士会指着黄河发誓。秦大夫绕朝劝阻康公:“士会 是晋国的谋臣,这一去就像大鱼跳进深渊,一定不回来了。主公为何要轻信 寿余的话,而送谋臣去资助敌人?“康公说:“这事我能掌握,你不要怀疑。” 士会同寿余离开康公而去,绕朝慌忙驾车赶来送行,将皮鞭赠给士会,说:

    “你不要欺负秦国没有智士,只是主公不听我的话。你拿着这条皮鞭拍马快 回去,慢了就麻烦了。“士会拜谢过了,上车打马疾飞,史臣有诗说:

    策马挥衣古道前,殷勤赠友有长鞭;

    休言秦国无名士,争奈康公不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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