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回 贺祁师旷辨新声 散家财陈氏买齐国

类别:集部 作者:冯梦龙(明)、蔡元放(清) 书名:东周列国志

    话说楚灵王有一癖性,偏好细腰。不问男女,凡腰围粗大者,一见便如眼中之钉。既成章华之宫,选美人腰细者居之,以此又名曰细腰宫。宫人求媚于王,减食忍饿,以求腰细,甚有饿死而不悔者;国人化之,皆以腰粗为丑,不敢饱食;虽百官入朝,皆用软带紧束其腰,以免王之憎恶。

    灵王恋细腰之宫,日夕酣饮其中,管弦之声,昼夜不绝。

    一日,登台作乐,正在欢宴之际,忽闻台下喧闹之声。须臾,潘子臣拥一位官员至前,灵王视之,乃芋尹申无宇也。灵王惊问其故,潘子臣奏曰:“无宇不由王命,闯入王宫,擅执守卒,无礼之甚,责在于臣,故拘使来见,惟我王详夺。"灵王问申无宇曰:”汝所执何人?"申无宇对曰:“臣之阍人也,托使守阍,乃逾墙盗臣酒器,事觉逃窜,访之岁余不得,今窜入王宫,谬充守卒,臣是以执之。"灵王曰:”既为寡人守宫,可以赦之。"申无宇对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自王以下,公、卿、大夫、士、皂、舆、僚、仆、台,递相臣服,以上制下,以下事上,上下相维,国以不乱。臣有阍人,而臣不能行其法,使借王宫以自庇,苟得所庇,盗贼公行,又谁禁之?臣宁死不敢奉命。"灵王曰:”卿言是也!“遂命以阍人畀无宇,免其擅执之罪。无宇谢恩而出。

    越数日,大夫薳启疆邀请鲁昭公至,楚灵王大喜。启疆奏言:“鲁侯初不肯行。臣以鲁先君成公与先大夫婴齐盟蜀之好,再三叙述,胁以攻伐之事,方始惧而束装。鲁侯习于礼仪,愿我王留心,勿贻鲁笑。"灵王问曰:”鲁侯之貌如何?"启疆曰:“白面长身,须垂尺余,威仪甚可观也!”灵王乃密传一令,精选国中长躯长髯,出色大汉十人,伟其衣冠,使习礼三日,命为傧相,然后接见鲁侯。

    鲁侯乍见,错愕不已。遂同游章华之宫。鲁侯见土木壮丽,夸奖之声不绝,灵王曰:“上国亦有此宫室之美乎?"鲁侯鞠躬对曰:”敝邑褊小,安敢望上国万分之一。"灵王面有骄色,遂陟章华之台,怎见得台高?有诗为证:

    高台半出云,望望高不极。

    草木无参差,山河同一色。

    台势高峻逶迤,盘数层而上。每层俱有明廊曲槛,预选楚中美童,年二十以内者,装束鲜丽,略如妇人,手捧雕盘玉斝,唱郢歌劝酒,金石丝竹,纷然响和。既升绝顶,乐声嘹亮,俱在天际。觥筹交错,粉香相逐,飘飘乎如入神仙洞府,迷魂夺魄,不自知其在人间矣。

    大醉而别,灵王赠鲁侯以“大屈”之弓。“大屈”者,弓名,乃楚库所藏之宝弓也。

    次日,灵王心中不舍此弓,有追悔之意,与薳启疆言之。启疆曰:“臣能使鲁侯以弓还归于楚。"启疆乃造公馆,见鲁侯,佯为不知,问曰:”寡君昨宴好之际,以何物遗君?"鲁侯出弓示之,启疆见弓,即再拜称贺,鲁侯曰:“一弓何足为贺?"启疆曰:”此弓名闻天下,齐、晋与越三国皆遣人相求,寡君嫌有厚薄,未敢轻许。今特传之于君,彼三国者,将望鲁而求之,鲁其备御三邻,慎守此宝,敢不贺乎?"鲁侯蹴然曰:“寡人不知弓之为宝,若此,何敢登受?"乃遣使还弓于楚,遂辞归。

    伍举闻之,叹曰:“吾王其不终乎?以落成召诸侯,诸侯无有至者,仅一鲁侯辱临。而一弓之不忍,甘于失信。夫不能舍己,必将取人;取人必多怨,亡无日矣!”

    此周景王十年事也。

    却说晋平公闻楚以章华之宫,号召诸侯,乃谓诸大夫曰:“楚,蛮夷之国,犹能以宫室之美,夸示诸侯,岂晋而反不如耶?"大夫羊舌肹进曰:”伯者之服诸侯,闻以德,不闻以宫室。章华之筑,楚失德也,君奈何效之!"平公不听,乃于曲沃汾水之傍,起造宫室,略仿章华之制,广大不及,而精美过之,名曰祁之宫。亦遣使布告诸侯,髯翁有诗叹云:

    章华筑怨万民愁,不道祁篪复效尤。

    堪笑伯君无远计,却将土木召诸侯!

    列国闻落成之命,莫不窃笑其为者,然虽如此,却不敢不遣使来贺。惟郑简公因前赴楚灵王之会,未曾朝晋;卫灵公元新嗣位,未见晋侯,所以二国之君,亲自至晋。二国中又是卫君先到。

    单表卫灵公行至濮水之上,天晚宿于驿舍,夜半不能成寝,耳中如闻鼓琴之声,乃披衣起坐,倚枕而听之,其音甚微,而泠泠可辨,从来乐工所未奏,真新声也,试问左右,皆曰:“弗闻,"灵公素好音乐,有太师名涓,善制新声,能为四时之曲,灵公爱之,出入必使相从。乃使左右召师涓,师涓至,曲犹未终,灵公曰:”子试听之,其状颇似鬼神,"师涓静听,良久声止。师涓曰:“臣能识其略矣,更须一宿,臣能写之。"灵公乃复留一宿,夜半,其声复发,师涓援琴而习之,尽得其妙。

    既至晋,朝贺礼毕,平公设宴于祁之台。酒酣,平公曰:“素闻卫有师涓者,善为新声,今偕来否?"灵公起对曰:”见在台下。"平公曰:“试为寡人召之。"灵公召师涓登台,平公亦召师旷,相者扶至,二人于阶下叩首参谒。平公赐师旷坐,即令师涓坐于旷之傍。

    平公问师涓曰:“近日有何新声?"师涓奏曰:”途中适有所闻,愿得琴而鼓之。"平公命左右设几,取古桐之琴,置于师涓之前,涓先将七弦调和,然后拂指而弹,才奏数声,平公称善。

    曲未及半,师旷遽以手按琴曰:“且止,此亡国之音,不可奏也!”平公曰:“何以见之?"师旷奏曰:”殷末时,乐师名延者,与纣为靡靡之乐,纣听之而忘倦,即此声也。及武王伐纣,师延抱琴东走,自投于濮水之中,有好音者过此,其声辄自水中而出,涓之途中所闻,其必在濮水之上矣!“卫灵公暗暗惊异,平公又问曰:”此前代之乐,奏之何伤?"师旷曰:“纣因淫乐,以亡其国。此不祥之音,故不可奏。"平公曰:”寡人所好者,新声也,涓其为寡人终之。"师涓重整弦声,备写抑扬之态,如诉如泣。

    平公大悦,问师旷曰:“此曲名为何调?"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平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清商》虽悲,不如《清徵》。"平公曰:”《清徵》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听《清徵》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君德薄,不当听此曲。"平公曰:”寡人酷嗜新声,子其无辞。"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鹤一群,自南方来,渐集于宫门之栋,数之得八双;再奏之,其鹤飞鸣,序立于台之阶下,左右各八;三奏之,鹤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声达霄汉。平公鼓掌大悦,满坐生欢,台上台下,观者莫不踊跃称奇。

    平公命取白玉卮,满斟醇酿,亲赐师旷,旷接而饮之。平公叹曰:“音至《清徵》,无以加矣!”师旷曰:“更不如《清角》。"平公大惊曰:”更有加于《清徵》者乎?何不并使寡人听之?"师旷曰:“《清角》更不比《清徵》,臣不敢奏也。昔者黄帝合鬼神于泰山,驾象车而御蛟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清尘,雨师洒道,虎狼前驱,鬼神后随,螣蛇伏地,凤凰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自后君德日薄,不足以服鬼神,神人隔绝,若奏此声,鬼神毕集,有祸无福。"平公曰:”寡人老矣。诚一听《清角》,虽死不恨。"师旷固辞,平公起立,迫之再三。

    师旷不得已,复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云从西方而起;再奏之,狂风骤发,裂帘幕,摧俎豆,屋瓦乱飞,廊柱俱拔。顷之,疾雷一声,大雨如注,台下水深数尺,台中无不沾湿。从者惊散,平公恐惧,与灵公伏于廊室之间,良久,风息雨止,从者渐集,扶携两君下台而去。

    是夜,平公受惊,遂得心悸之病。梦中见一物,色黄,大如车轮,蹒跚而至,径入寝门。察之,其状如鳖,前二足,后一足,所至水涌。平公大叫一声曰:“怪事!"忽然惊醒,怔忡不止。

    及旦,百官至寝门问安。平公以梦中所见,告之群臣,皆莫能解,须臾,驿使报:“郑君为朝贺,已到馆驿。"平公遣羊舌肹往劳,羊舌肹喜曰:”君梦可明矣!“众问其故,羊舌肹曰:”吾闻郑大夫子产博学多闻,郑伯相礼,必用此人,吾当问之。"肹至馆驿致饩,兼道晋君之意,病中不能相见。

    时卫灵公亦以同时受惊,有微恙告归。郑简公亦遂辞归,独留公孙侨候疾。羊舌肹问曰:“寡君梦见有物如鳖,黄身三足,入于寝门,此何祟也?”公孙侨曰:“以侨所闻,鳖三足者,其名曰‘能’。昔禹父曰鲧,治水无功,舜摄尧政,乃殛鲧于东海之羽山,截其一足,其神化为‘黄能’,入于羽渊。禹即帝位,郊祀其神,三代以来,祀典不缺。今周室将衰,政在盟主,宜佐天子,以祀百神,君或者未之祀乎?"羊舌肹以其言告于平公。

    平公命大夫韩起,祀鲧如郊礼,平公病稍定,叹曰:“子产真博物君子也!"以莒国所贡方鼎赐之。公孙侨将归郑,私谓羊舌肹曰:”君不恤民隐,而效楚人之侈,心已僻矣,疾更作,将不可为,吾所对,乃权词以宽其意也。"

    其时有人早起,过魏榆地方,闻山下有若数人相聚之声,议论晋事。近前视之,惟顽石十余块,并无一人。既行过,声复如前,急回顾之,声自石出。其人大惊,述于土人,土人曰:“吾等闻石言数日矣,以其事怪,未敢言也。"此语传闻于绛州,平公召师旷问曰:”石何以能言?"旷对曰:“石不能言,乃鬼神凭之耳。夫鬼神以民为依。怨气聚于民,则鬼神不安;鬼神不安,则妖兴。今君崇饰宫室,以竭民之财力,石言其在是乎?"平公嘿然。

    师旷退,谓羊舌肹曰:“神怒民怨,君不久矣。侈心之兴,实起于楚;虽楚君之祸,可计日而俟也。"月余,平公病复作,竟成不起。自筑祁宫至薨日,不及三年,又皆在病困之中。枉害百姓,不得安享,岂不可笑,史臣有诗云:

    崇台广厦奏新声,竭尽民脂怨黩盈。

    物怪神妖催命去,祁篪空自费经营!

    平公薨后,群臣奉世子夷嗣位,是为昭公,此是后话。

    再说齐大夫高强,自其父虿逐高止,谮杀闾邱婴,举朝皆为不平。及强嗣为大夫,年少嗜酒,栾施亦嗜酒,相得甚欢,与陈无宇、鲍国踪迹少疏,四族遂分为二党。栾、高二人每聚饮,醉后辄言陈、鲍两家长短;陈、鲍闻之,渐生疑忌。

    忽一日,高强因醉中鞭扑小竖,栾施复助之。小竖怀恨,乃乘夜奔告陈无宇,言:“栾、高欲聚家众,来袭陈、鲍二家,期在明日矣!”复奔告鲍国,鲍国信之,忙令小竖往约陈无宇,共攻栾、高。

    无宇授甲于家众,即时登车,欲诣鲍国之家,途中遇见高强,亦乘车而来,强已半醉,在车中与无宇拱手,问:“率甲何往?"无宇谩应曰:”往讨一叛奴耳!"亦问:“子良何往?"强对曰:”吾将饮于栾氏也!“既别,无宇令舆人速骋,须臾,遂及鲍门。只见车徒济济,戈甲森森,鲍国亦贯甲持弓,方欲升车矣。

    二人合做一处商量,无宇述子良之言:“将饮于栾氏,未知的否,可使人探之!"鲍国遣使往栾氏觇视,回报:”栾、高二位大夫皆解衣去冠,蹲踞而赛饮!"鲍国曰:“小竖之语妄矣!”无宇曰:“竖言虽不实,然子良于途中见我率甲,问我何往,我谩应以将讨叛奴,今无所致讨,彼心必疑,倘先谋逐我,悔无及矣,不如乘其饮酒,不做准备,先往袭之!"鲍国曰:”善。"两家甲士同时起行,无宇当先,鲍国押后,杀向栾家,将前后府门团团围住。栾施方持巨觥欲吸,闻陈、鲍二家兵到,不觉觥坠于地,高强虽醉,尚有三分主意,谓栾施曰:“亟聚家徒,授甲入朝,奉主公以伐陈、鲍,无不克矣!”

    栾施乃悉聚家众,高强当先,栾施在后,从后门突出,杀开一条血路,径奔公宫,陈无宇、鲍国恐其挟齐侯为重,紧紧追来,高氏族人闻变,亦聚众来救。

    景公在宫中,闻四族率甲相攻,正不知事从何起,急命阍者紧闭虎门,以宫甲守之,使内侍召晏婴入宫。栾施、高强攻虎门不能入,屯于门之右;陈、鲍之甲屯于门之左,两下相持。

    须臾,晏婴端冕委弁,驾车而至,四家皆使人招之,婴皆不顾,谓使者曰:“婴惟君命是从,不敢自私。"阍者启门,晏婴入见。景公曰:”四族相攻,兵及寝门,何以待之?"晏婴奏曰:“栾、高怙累世之宠,专行不忌,已非一日。高止之逐,闾邱之死,国人胥怨。今又伐寝门,罪诚不宥。但陈、鲍不候君命,擅兴兵甲,亦不为无罪也,惟君裁之!"景公曰:”栾、高之罪,重于陈、鲍,宜去之,谁堪使者?"晏婴对曰:“大夫王黑可使也!”

    景公传命,使王黑以公徒助陈、鲍攻栾、高,栾、高兵败,退于大衢。国人恶栾、高者,皆攘臂助战,高强酒犹未醒,不能力战。栾施先奔东门,高强从之,王黑同陈、鲍追及,又战于东门,栾、高之众渐渐奔散,乃夺门而出,遂奔鲁国。

    陈、鲍逐两家妻子,而分其家财。

    晏婴谓陈无宇曰:“子擅命以逐世臣,又专其利,人将议子,何不以所分得者,悉归诸公,子无所利,人必以让德称子,所得多矣!”无宇曰:“多谢指教。无宇敢不从命!"于是将所分食邑及家财,尽登簿籍,献于景公。景公大悦。

    景公之母夫人曰孟姬,无宇又私有所献。孟姬言于景公曰:“陈无宇诛翦强家,以振公室,利归于公,其让德不可没也,何不以高唐之邑赐之?"景公从其言,陈氏始富。

    陈无宇有心要做好人,言:“群公子向被高虿所逐,实出无辜,宜召而复之!"景公以为然,无宇以公命召子山、子商、子周等,凡幄幕器用,及从人之衣屦,皆自出家财,私下完备,遣人分头往迎。诸公子得归故国,已自欢喜,及见器物毕具,知是陈无宇所赐,感激无已。

    无宇又大施恩惠于公室,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悉以私禄分给之,又访求国中之贫约孤寡者,私与之粟,凡有借贷,以大量出,以小量入,贫不能偿者,即焚其券。国中无不颂陈氏之德,愿为效死而无地也。史臣论陈氏厚施于民,乃异日移国之渐,亦由君不施德,故臣下得借私恩小惠,以结百姓之心耳。有诗云:

    威福君权敢上侵,辄将私惠结民心。

    请看陈氏移齐计,只为当时感德深。

    景公用晏婴为相国,婴见民心悉归陈氏,私与景公言之,劝景公宽刑薄敛,兴发补助,施泽于民,以挽留人心。景公不能从。

    话分两头,再说楚灵王成章华之宫,诸侯落成者甚少;闻晋筑祁宫,诸侯皆贺,大有不平之意,召伍举商议,欲兴师以侵中原。伍举曰:“王以德义召诸侯,而诸侯不至,是其罪也,以土木召诸侯,而责其不至,何以服人,必欲用兵以威中华,必择有罪者征之,方为有名。"灵王曰:”今之有罪者何国?"伍举奏曰:“蔡世子般弑其君父,于今九年矣,王初合诸侯,蔡君来会,是以隐忍不诛。然弑逆之贼,虽子孙犹当伏法,况其身乎?蔡近于楚,若讨蔡而兼其地,则义利两得矣!”

    说犹未了,近臣报:“陈国有讣音到,言陈侯溺已薨,公子留嗣位。"伍举曰:”陈世子偃师,名在诸侯之策,今立公子留,置偃师于何地?以臣度之,陈国必有变矣!“毕竟陈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楚灵王有一怪癖,特别喜欢细腰的人,不论男女,只要是腰围粗大,他 一见就如同眼中之钉。章华宫建成后,选细腰的美人住在里面,因此又叫做 细腰宫。宫人想得到灵王喜欢,减食忍饿以求腰细,甚至有饿死而不后悔的。 楚国都城的人受了影响,皆把腰粗当成丑,不敢吃饱饭。就是百官上朝,都 用软带紧紧勒住腰,以免灵王讨厌。灵王迷恋细腰宫,日夜在其中醉饮;音 乐的声音,白天黑夜不断。

    一天,灵王登台作乐,正在欢宴之际,忽然听到台下喧闹的声音。一会 儿,潘子臣拥着一位官员到跟前,灵王一看,是芋尹申无宇。灵王吃惊地问 原因,潘子臣启奏说:“申无宇不经大王命令,闯入王宫,随便捉拿把守王 宫的士兵,太无礼了。守卫王宫的重任在臣身上,所以抓住他来见我王,请 定夺。“灵王问申无宇说:“你抓的是什么人?”申无宇回答说:“那是我 家中守门的人。让他守门,他跳墙入内,偷了我家酒器,事情败露后逃跑了, 我察访一年多都没找到。现在他混进王宫,蒙骗而当上守兵,我所以抓他。“ 灵王说:“这人既然为我守卫王宫,可以饶了吧。”申无宇应答说:“上天 有十个太阳,人有十个等级。从王以下,公、卿、大夫、士、皂、舆、僚、 仆、台,一个等级一个等级依次服从,以上控制下,以下服事上,上下相连, 国家才不会乱。我有守门人,可是我不能对他行法,让他借王宫作为庇护所, 盗贼公行,又有谁能禁止呢?我宁死不敢奉大王命令。“灵王说:“贤卿说 的对呵!“就命令把守门人交给申无宇,免除申无宇随便抓人的罪过,申无 宇谢恩出去。 过几天,大夫薳启疆邀请鲁昭公到了楚国,楚灵王大喜。薳启疆启奏说:

    “鲁侯开始不肯来,我把鲁国先代国君成公和当时我国大夫婴齐在蜀地结盟 之事再三叙述,又用攻打其国相威胁,他才害怕而整装来我国。鲁国国君熟 悉礼仪,望我王留心,不要被鲁国讥笑。“灵王问:“鲁侯的相貌怎样?” 薳启疆说:“他脸白身高,胡须垂下一尺余长,威仪可观。”灵王就密传一 道命令,精选国中长身长须,相貌出众的大汉十人,让他们穿戴整齐出众, 演习礼仪三天,用作仪仗人员,然后接见鲁昭公。鲁昭公刚一见面,惊愕不 止,便一同游览章华宫。鲁昭公见建筑壮丽,不住夸奖。灵王说:“贵国也 有这样美丽的宫殿吗?“鲁昭公鞠躬回答说:“敝国狭小,怎敢企望赶上贵 国的万分之一。“灵王面带骄傲,一同登章华台。怎见得台高?有诗为证:

    高台半出云,望望高不极。 草木无参差,山河同一色。

    台势高峻,道路曲折,盘旋许多圈上去,每层都有明亮的走廊,曲屈的栏杆。 其中预先选好的美丽男童,年纪在二十以下,穿着艳丽,仿佛女子,手捧雕 盘玉杯,唱着郢地的歌劝酒,各种乐器,纷纷奏响。登上台顶,乐声嘹亮, 响彻天边,酒杯交错,粉香相逐,使人飘飘然如同进入神仙洞府,魂魄俱失, 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人间了。二人大醉后告别,灵王赠鲁昭公一张楚国珍藏的, 名叫大屈的宝弓。

    第二天,灵王心中又舍不得这张弓了,有后悔之心,和薳启疆说了。薳 启疆说:“臣能让鲁国国君把弓还给楚国。”他就到鲁昭公居住的馆舍,拜 见鲁昭公,装作不知道赠送弓的事,问道:“敝国国君昨日宴会之时,用什

    么赠给君侯?“鲁昭公拿出大屈弓给他看。薳启疆见到弓,就拜了两拜向鲁 昭公道贺。鲁昭公说:“一张弓有什么值得道贺的?”薳启疆说:“这张弓 名传天下,齐、晋和越三国,都派人相求,敝国国君怕显出厚薄,没敢随便 答应给谁。现在特给君侯,那三国将要向鲁国求取,望鲁国防备这三个强大 的邻国,小心地守住这宝物。我怎能不道贺?“鲁侯跺脚说:“我不知道这 张弓是宝物,如这样,我怎敢领受?“就派使臣把弓还给楚国,告辞回去。 伍举听说这事,叹息说:“我们国王不得善终啊!用落成典礼召集诸侯,诸 侯没有来的,只有鲁国国君来了,而一张弓都舍不得,甘心失掉信义。舍不 得自己的东西,一定会从别人那里抢夺,抢夺一定多结仇敌,离死不远了。“ 这是发生在周景王十年的事。

    晋平公听说楚用章华宫召集诸侯,就对众大夫说:“楚国是蛮夷之国, 还能用宫室的壮美向诸侯夸耀,难道晋国反而不如它?“大夫羊舌肹进言说:

    “霸主能使诸侯服从,只听说凭仁德,没听说凭着宫殿的。建筑章华宫,是 楚国失德,国君为什么跟着学?“平公不听,就在曲沃汾水旁边,起造宫室, 大略仿造章华宫的规模,大小赶不上章华宫,而精美则超过,起名虒祁之宫, 也派使臣遍告诸侯。髯翁有诗感叹说:

    章华筑怨万民愁,不道虒祁复效尤。 堪笑伯君无远计;却将土木召诸侯!

    各国听到参加落成典礼的命令,没有不偷着讥笑晋平公所做所为的,虽然这 样,却不敢不派使臣来庆贺。只有郑简公因先前参加楚灵王召集的盟会,未 曾朝拜晋国,卫灵公刚即位,未见过晋平公,所以二人亲自到晋国,二人中 又是卫灵公先到。

    卫灵公走到濮水,天晚住在驿站。半夜里睡不着,耳中仿佛听到弹琴的 声音,就披上衣服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听。那声音甚小,却又清楚可辨,为 乐工从来不曾演奏过的,是一只新曲调。他问左右,都说没听见。灵公一向 喜欢音乐,有个乐工名叫师涓,会创造新曲子,能制作四季的曲调,灵公喜 欢他,进进出出一定让他跟随。灵公派左右召师涓。师涓到来,那曲子还未 完。灵公说:“你听一下,这好像是鬼神演奏的。”师涓静听,好久曲子才 终了,他说:“我能了解这曲子大概了,再用一夜,我能记下来。”灵公又 留他住一夜,到半夜,那乐声又出现了。师涓拿琴练习,完全了解了曲调的 美妙。

    到晋国后,朝拜庆贺结束,晋平公设宴在虒祁之台。酒酣之时,平公说:

    “一向听说卫国有师涓会创造新曲,现在他同来了吗?”卫灵公起身回答:

    “此人现在台下。”平公说:“请替我把他召上来。”卫灵公召师涓上台,

    平公召来师旷。二人在台阶下叩头参拜,平公让师旷坐下,又叫师涓坐在师

    旷旁边。平公向师涓说:“近日你有什么新曲子?”师涓启奏说:“途中正

    好听到新曲,请给我琴演奏一下。“平公命令左右摆上几案,拿出古桐做的

    琴,放在师涓身前。师涓先将七根弦调好,然后伸指而弹,才奏几声,平公

    叫好。曲子未奏一半,师旷突然用手按住琴说:“且停,这是亡国之曲,不

    能演奏。“平公说:“你怎么知道?”师旷启奏说:“殷商末年,有个名叫

    延的乐师,为纣王奏靡靡之音,纣王听之忘倦,就是这个曲子。等到周武王

    伐纣,乐师延抱琴东逃,自投濮水之中。有喜欢音乐的人经过那里,那曲调

    就从水里出现。师涓途中听的,一定是在濮水上了。“卫灵公暗暗惊奇。平

    公又问道:“这是前代音乐,演奏一下有什么妨碍?”师旷说:“纣王因为 贪恋音乐而亡国,这是不吉祥的曲调,所以不能奏。“平公说:“寡人喜好 的是新曲,师涓为寡人演奏到头吧!“师涓重整琴弦,极力表现乐曲的抑扬 顿挫,如诉说,如哭泣。平公极为高兴,问师旷说:“这曲子叫什么名?” 师旷说:“这就是所说的《清商》曲。”平公说:“《清商》是最哀婉动人 的罢?“师旷说:“《清商》虽然悲伤,还赶不上《清徵》。”平公说:“可 以听一听《清徵》吗?“师旷说:“不可以。古人听《清徵》的,都是有道 德而仁义的国君,现在国君德薄,不该听这只曲子。“平公说:“我特别喜 欢新曲调,你不要推辞吧!“师旷不得已,操琴演奏。刚一演奏,有一群黑 鹤从南飞来,渐渐集在宫门的梁上,一共有八对。接着演奏,那些鹤飞鸣起 来,整齐地站在台下阶梯前,左右各八只。演奏到最后,鹤伸脖而鸣,展翼 起舞,发出的声响与音乐相和,声音直达霄汉。平公极为高兴而鼓掌,满坐 欢乐,台上台下没有不欢呼称赞的。平公命令拿白玉杯,斟满醇酒,亲手赏 给师旷,师旷接过喝了。平公感叹说:“音乐到《清徵》,无以复加了!” 师旷说:“还不如《清角》。”平公大惊说:“还有比《清徵》更妙的吗? 何不一齐让我听听?“师旷说:“《清角》不比《清徵》,我不敢演奏。从 前黄帝在泰山会合鬼神,乘着象和蛟龙拉的车,毕公在旁,蚩尤在前,风伯 清扫灰尘,雨师向道路洒水,虎狼前面引路,鬼神后面跟随,螣蛇伏在地面, 凤凰遮在天上,大会鬼神,制作《清角》。从那以后,君主道德一天比一天 薄,不足以使鬼神服从,神与人就隔绝了。如果奏这支曲子,鬼神全来,有 祸无福。“平公说:“我已经老了!真想听一下《清角》,即使死了也不遗 憾。“师旷坚决推辞。平公站起来,再三催促。师旷不得已,重新操琴演奏。 刚一演奏,有黑云从西方而来,接着演奏,狂风突发,撕裂帘幕,摧坏器皿, 屋瓦乱飞,柱子全被拔起,一会,一声响雷,大雨如注,台下水深数尺,台 上无不沾湿。从人惊散,平公恐惧,和卫灵公趴在走廊和屋子之间。好一阵, 风停雨注,侍从渐渐聚回,扶着两位国君下台离开。

    这天夜里,平公受惊,就得了心跳的毛病。梦中见到一物,黄色,有车

    轮大小,摇摇晃晃而来,直进寝室之门。他细看一下,这怪物样子像鳖,前

    面两只脚,后面一只脚,所到之处大水涌出。平公大叫一声“怪事”,忽然

    惊醒,恐惧忧虑不止。到天亮,百官到寝室门前问安,平公把梦中所见告诉

    群臣,没有一个人能说明白。一会儿,驿使禀报:“郑国国君来朝拜、庆贺,

    已到馆驿。“平公派羊舌肹前去问候。羊舌肹高兴地说道:“主公的梦可以

    明白了。“众人问原因,羊舌肹说:“我听说郑国大夫子产,博学多闻,郑

    国国君主持礼仪时,一定用此人,我该问问他。“羊舌肹到馆驿送上饮食,

    并道晋平公问候之意,说平公因在病中,不能相见。卫灵公因和晋平公同时

    受惊,得了小病,告辞回国。郑简公也已辞别,只留下公孙侨候侍。羊舌肹

    问:“敝国国君梦见有个怪物像鳖,黄色的身子,三条腿,进到寝室之门,

    这是什么鬼怪?“公孙侨说:“据我所知,三条腿的鳖,它名叫‘能’。从

    前大禹的父亲鲧治水无功,舜代尧执政,在东海的羽山杀鲧,砍掉他一条腿。

    他的精灵化为 ‘黄能’,潜到羽渊里。禹即位后,用郊祀之礼祭祀他,夏、

    商、周以来,祭祀他的典礼不缺。现在周王室衰落,政事由盟主主持,应该

    辅佐周天子,祭祀百神。贵国国君或者没祭祀他吧?“羊舌肹把公孙侨的话

    告诉给平公,平公命大夫韩起,用郊祀之礼祭祀鲧。平公病情渐渐稳定,感

    叹说:“子产真是博物的君子啊!”把莒国贡来的方鼎赏赐给他。公孙侨将

    要回郑国,私下对羊舌肹说:“贵国国君不顾人民的穷困,而效仿楚国人的 奢侈,心已不正,病还要发作,将没法治。我上次应对的话,是宽他的心的。“ 这时有早起的人经过魏榆地方,听到山下好像有数人聚会的声音,正在议论 晋国之事。走近前一看,只有十余块石头,并无一人。走过去后,声音和方 才一样,急忙回头看,声音从石头中发出。这人大惊,告诉给当地人。当地 人说:“我们听石头说话有几天了,因为事情奇怪,没敢说。”这话传到绛 州,平公召师旷问:“石头为什么能说话?”师旷应对说:“石头不能说话, 是鬼神凭借它。鬼神以人民为依靠,怨气在人民中聚集,鬼神就会不安,就 有妖怪出现。现在主公大修宫室,把百姓财富弄光了,石头说话可能就因为 这吧!“平公冷笑一声,师旷退出,和羊舌肹说:“神怒人怨,国君不久于 人世了!奢侈心理产生,实在开始于楚国,楚国国君的灾祸,可计日而待了。“ 一个多月后,晋平公的病又犯了,终于不治。从筑虒祁宫到死那天,不到三 年,又都在重病困苦之中。史官对此有诗说:

    崇台广厦奏新声,竭尽民脂怨黩盈。 物怪神妖催命去,虒祁空自费经营!

    平公死后,群臣奉世子夷即位,就是晋昭公。再说齐国大夫高强,由于他父

    亲高虿驱逐高止,说坏话让国君杀了闾邱婴,满朝不平;到高强继续为大夫,

    年少而喜欢喝酒,栾施也喜欢喝酒,二人相处甚好,和陈无宇、鲍国交结较

    少,四家大姓便分成两党。栾、高二人每逢聚饮,醉后就说陈、鲍两家长短。

    陈、鲍两家听说后,渐生疑忌。忽然有一天,高强在醉中鞭打一名小僮,栾

    施也帮助打。小僮怀恨,乘夜跑去告诉陈无宇说:“栾、高二人要聚集家丁

    来偷袭陈、鲍二家,日期约定在明天。“又跑去告诉鲍国,鲍国相信了,忙

    命令小僮去请陈无宇,共同攻打栾、高二家。陈无宇向家中人发了兵甲,立

    刻登车,要到鲍国家。途中遇见高强也乘车而来。高强已半醉,在车中和陈

    无宇拱手,问:“领着甲士往哪去?”陈无宇骗他说:“去讨伐一个叛变的

    奴才!“也问他:“子良去哪?”高强回答:“我要到栾家饮酒。”二人告

    别,陈无宇令车夫快赶,一会儿就到了鲍家门口,只见兵车人众济济,戈甲

    森森,鲍国也穿甲拿弓,正要上车。二人聚在一起商量,陈无宇复述高强的

    话说:“他说要到栾家饮酒,不知是否是真的,可派人探探。”鲍国派人到

    栾家偷看,回报说:“栾、高二位大夫,都脱去衣帽,蹲着比赛喝酒。”鲍

    国说:“小僮的话是假的。”陈无宇说:“小僮的话虽不真实,可是高强在

    路上见我领着甲士,问我去哪,我骗他说要讨伐叛变的奴才,现在如果哪也

    不去讨伐,他心里一定怀疑,如果先图谋驱逐我们,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如乘他喝酒没有准备,先去偷袭。“鲍国说:“好!”两家甲士同时出发,

    陈无宇当先,鲍国押后,杀往栾家,把栾府前后门团团围住。栾施正拿大杯

    要喝,听说陈、鲍二家兵到,不觉将杯掉到地上。高强虽然醉了,还有三分

    主意,对栾施说:“赶快召集家人,发给兵甲上朝,奉主公讨伐陈无宇、鲍

    国,没有不胜的。“栾施就把家众全部聚齐,高强当先,栾施在后,从后门

    冲出,杀开一条血路,直奔齐宫。陈无宇、鲍国怕他们挟持齐侯而自重,紧

    紧追来。高氏族人听说变乱,也聚众人来救。齐景公在宫内,听说四个大族

    率领甲士互相攻杀,正不知从何而起,急命守门人紧闭虎门,让宫中甲士守

    卫。他又派内侍召晏婴入宫。栾施、高强进攻虎门不成,驻扎在虎门右边;

    陈、鲍二家甲士,驻扎在左边,两下对峙。一会儿,晏婴衣帽端正,驾车而

    到。四家都派人招呼他,他都不看,对使者说:“我晏婴只听从国君命令,

    不敢自行私作主张。“守门人开了门,晏婴进内见国君。景公说:“四家相 攻,兵到宫门,怎么办呢?“晏婴启奏说:“栾、高二家依仗国君累世恩宠, 专断独行,毫无顾忌,已不是一天了。高止遭驱逐,闾邱婴被杀,都城之人 都怨恨,现在又攻打宫门,罪恶不能宽赦。但陈无宇、鲍国不等国君命令, 擅自兴兵,也不是没有罪。请主公裁决!“景公说:“栾、高的罪过,比陈、 鲍重,应该除掉。谁可以一用呢?“晏婴回答说:“大夫王黑可用。”景公 传命令,让王黑率领国君的人马帮助陈、鲍攻打栾、高,栾、高二人兵败, 退到大道上。都城中恨栾、高的人都捋袖伸臂助战。高强酒还未醒,不能力 战。栾施先往东门跑,高强也跟着。王黑和陈、鲍追上他们,又在东门打起 来。栾、高的人渐渐跑散,二人夺门而出,就逃亡到鲁国。陈无宇、鲍国驱 逐两家家属,分占了家财。晏婴对陈无宇说:“您是奉国君之命而驱逐世臣, 又独得其利,人们将议论您。何不将分得的财物全归国君,您没分好处,人 们必用谦让仁德称赞您,得到的就多了。“陈无宇说:“多谢指教,无宇岂 敢不听您的命令。“于是他把分得的食邑及家财,全登在簿上,献给景公。 景公非常高兴。对景公的母亲孟姬,陈无宇又另有所献。孟姬对景公说:“陈 无宇诛剪强族,振兴公室,好处归给国君,他的谦让仁德不可埋没,何不把 高唐赐给他作采邑?“景公认为对。陈氏才开始富起来。陈无宇有心要做好 人,进言说:“诸公子被高虿驱赶出去,实在无辜,应该召回并恢复他们的 职位。“陈无宇以齐景公名义召回子山、子商、子周等人,凡是帷幕器物, 以及随从用的衣、鞋,他都用自己财物私下准备好,并派人分头迎接。各公 子得回故国,已是欢喜,现在看见家中用具都置办齐全,知是陈无宇所给, 感激不尽。陈无宇又大施恩惠给国君族人,凡是公子、公孙无俸禄的,他全 用自己俸禄分给。他又访求都城中贫困孤寡之人,私下给他们粮食。凡国人 借贷,借出时用较大量具,收回时用较小量具;贫穷无力偿还的,他就把债 券烧了。全国上下没人不颂扬陈家恩德的,都愿意为他效死。后人有诗说:

    威福君权敢上侵,辄将私惠结民心。 请看陈氏移齐计,只为当时感德深。

    齐景公用晏婴为相国,晏婴见民心全归陈氏,私下和景公说,劝景公放宽刑 罚,少征赋税,对穷困的人予以补济帮助,施恩惠于百姓,以便挽留人心, 景公不能接受实行。

    再说楚灵王建成章华宫,诸侯去参加落成典礼的人甚少,他又听说晋平

    公修筑了虒祁宫,诸侯都庆贺,大有不平之心,召伍举商议,要兴兵以侵中

    原。伍举说:“大王用道德仁义召会诸侯,而诸侯不来,是他们的罪过。用

    土木召会诸侯,而指责他们不到,怎么能使人心服呢?大王一定要用兵,以

    在中华立威,必须挑选征讨有罪过的,才算师出有名。“灵王说:“现在有

    罪的是哪一国?“伍举启奏说:“蔡国世子般杀了他的君父,到现在九年了。

    大王第一次会合诸侯,蔡国国君亲来赴会,所以隐忍住没有声讨他。但杀上

    作乱的贼人,即使是作乱者子孙也应该接受惩处,何况作乱者本人呢?蔡国

    靠近楚国,如果讨伐蔡国国君而又兼并他的土地,那么道义和利益,两者我

    们都可以得到。“话还没有说完,楚王近臣来秉报:“陈国有讣告到了,说

    陈国国君溺已死,公子留继承了国君之位。“伍举说:“陈国世子偃师,名

    字列在诸侯的册子上,现在立公子留为国君,把偃师置于何地?以臣考虑,

    陈国一定有变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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