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畫,悠遠無憑,難以稽考,大抵所畫,皆作人物、鬼神、烏獸之類而已。至顧、陸、張、吳輩,始創山水一格。顧長康、陸探微、張僧繇、吳道玄。繼其後者,二李、二閻、二鄭、二王、荊、關,董、巨。李思訓、李昭道、閻立德、閻立本、鄭法士、鄭虔、王維、王宰、荊浩、閻仝、董北苑、巨然。顧愷之論畫曰︰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台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斯言以人物為尋常所見,不能苟簡,肖像似難,故以山水次之。然山水諸法,唐、宋尚且未備,因有跡不逮意、聲過其實之論。至元趙、王、吳、黃,倪、曹、錢、盛趙子昂、王叔明、吳仲圭、黃子久、倪雲林、曹雲西、錢舜舉、盛子昭。之法乃全,可為畫學之綱領。畫家應以山水為主也,畫山水必須將天地渾涵胸中,直是化工在其掌握,而天地間飛潛動植,莫不兼繪,即人物、花鳥、獸畜,盡在圖中,以為點景,必如是方可謂之有成。此畫論山水編列首卷,而且于諸家筆墨皴法,翻覆詳言,不厭繁贅,誠以山水為重,不敢輕易視之也。世人輒謂山水易為藏拙,有錯筆可用點掩之,或脫空,可用樹補之,隨意堆疊,不費經營;復有糊涂亂抹,妄書摹仿某古人筆法,以為護短計,觀者亦少能衡鑒正偽,或阿所好,或重簪纓,隨聲附和,遂相沿習,同作懵懵。噫,繪法日淪,可騰掉哉!夫山水雖無定形,而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凡畫至此四者,乃可與言畫,豈從繪樹描山、寫石畫水,竟自負稱能耶!第可行可望,不如可游可居之為妙。試看真山水,歷千百里外,而擇可游可居之處,十無二三,而必取可游可居之境,君子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謂此也。故畫者當以此意造之,而鑒者亦當以此意穹之,庶不失其本意,奚可以為易事乎!人物之中,雖有王侯將相、儒佛鬼神、漁樵耕織,人品之不同;行立坐臥、笑語悲歡、琴棋詩酒,人事之各別,究不外人之一身變生態度雲爾,較諸山水,其大小難易為何如也。花卉只是一株之能。禽獸蟲魚,更屬小物。其間復有蠅螢蚊蟻,小之又小者,不堪入畫。即有時娛筆戲墨,亦偶然興趣為之則可,今有專志作此,以逞擅長,未免取法下乘,又何足與言斯道哉!茲後三卷,所謂花鳥獸蟲,每種數語,潔其大要而總括之,以為畫學成式,至其用筆用墨諸法,已備在山水論中,毋庸多增臆說矣。孰輕孰重,造化固有權衡,宜略宜詳,著書豈無準則。讀者勿以此書如龍頭鼠尾,譏文字之不逮也。同治丙寅歲花朝,紀常鄭績謹跋。
鄭績﹪(1813∼?) 字紀常,號憨士,別署夢香園叟、幾嘗 績,廣東新會人。
鄭績﹪(1813∼?) ﹪
鄭績,字紀常,號憨士,別署夢香園叟、幾嘗 績,廣東新會人。早年科舉落第,遂專心學 醫,其後又轉攻學詩詞書畫。﹪
鄭績長期寓居廣州越秀山麓,在其寓所設置夢香園畫室。與甦六朋、梁琛、鄧大林為畫友。 自用印章中有“一生醉夢幾時醒”、“幾賞醉佬”、“傲骨自然貧”、“淡然自守書畫自娛 ”、“身居城市,志在山林”等為內容,顯示其淡泊功名、自樂其樂的性格和生活。還有“ 閑來寫幅丹青賣”、“臣門如市心如水”等印章,可見當時作者賣畫受到大眾所歡迎,能自 食其力。﹪其畫論代表作《夢幻居畫學簡明》一書,是在同治三年至十三年(1864∼1874)作者51歲至 61 歲時所著。全書分為5卷,即《山水》、《人物》、《瓴毛》、《花卉》、《獸畜》。體例 清晰而明確,並有圖文顯示。可說是生活體驗和創作實踐結合的心得。主張繪畫先以畫好形 象為基礎,有了造型的能力才去講求筆墨意趣。對畫人物則強調不徒寫其貌,要肖其品。注 重表現人物的思想和品格。在論筆法章則闡明︰“形象固分賓主,而用筆亦有賓主,旁接為 賓,主宜重,賓宜輕;主須嚴謹,賓要悠揚;兩者和洽,勿相拗抗也”。該書,不但是本地 區學畫者的優良畫譜,同時也是晚清時期的一部優秀畫論。黃賓虹編輯的《中國美術全書》 ,于安瀾編的《畫論叢刊》都收了此書。﹪
鄭績善畫人物、山水,廣州美術館藏的《晚汀漁竿圖》軸便是較有代表性的作品。畫面上蘆 花中顯露漁舟,見有漁人垂釣時醉臥舟中。煙霧中峰巒若顯若隱。整幅畫境正如所題詩“瓦 壺倒盡醉難醒,揚把漁竿臥晚汀。霜露滿身寒不管,一江流水夢中听。”鄭績所畫市井小民 生活,在《畫學簡明》刊印的《白雲山市圖》中有反映,見有補鞋、賣卜、耍技藝、走江湖 、 賣柴、賣菜、賣小食等,極具生活氣息。新會奇石山還藏有他道光二十四年(1844)所作的 《銅錢圖》,畫各色人等為銅錢你推我奪,出盡丑態,譏諷世間丑惡而又勢利的人,也反映 了畫家“甜酸苦辣自己嘗”的心境。 ﹪
(李航勝)
鄭績(1813-1874年),字紀常,號 士,別署夢香園叟,廣東新會雙水區橋美村人。自少攻讀四書五經,多才善辨, 能書工詩,擅繪畫兼習醫術。年青時代,屢試不第,遂絕意仕途, 另謀出路。初業醫,後放棄,轉而以賣字畫為生。四處泛游, 受到書壇畫苑知名人士賞識,名聲大噪。上自官吏,下至平民, 遇有喜慶屏壽幛,以得他的字畫為榮。因而所到之處,前來求書畫的人,常擠滿屋舍;而投贈報酬的錢銀肉食,不可勝數。但是,他生性任俠,疏財仗義,樂善好施,周濟貧困,以至四壁蕭條,家無積儲。中年,又放棄賣字畫生涯,轉而經營鹽業。因他操縱有術,進出居奇, 不半載便獲大利。販鹽三十余年,全無拖欠應繳的鹽餉,而自己盈利亦很可觀。
咸豐七年(1857年),湖北省為籌軍餉, 來廣東招人捐官(官餃),無人響應。鄭聞知此事,認為子民百姓受國家君主恩德, 如今疆土有警,怎能坐視?于是,暗中變賣家產,捐輸千金以為倡導。同治五年(1866年)秋,大水因廣州,積水難退,居民受害, 當局計議疏浚“六脈渠”下水道,苦于費用無著落,遲遲未能動工。 鄭知悉後,慨然帶頭出資千金,並親自肩擔浚渠工程,排除水患。 同治八年,官方多次行文追征連陽地方“十萬逋課”(即十萬元欠稅),有關人士束手無策。鄭出于同情心,動用他的關系和影響力, 四處張羅,飛函求援,不十日遂解連陽的困難。
新會縣衙的差役向來橫行霸道, 城鄉紳士亦不敢和他們抗爭。有鄭氏族婦和堂嫂口角忿而自盡,知縣令查訪案情,以便辦理。 而差役借機勒索,拆毀事主鄰近房屋數間,把器具衣服掠奪一空。 鄭聞知,率事主家人赴縣鳴冤。知縣方觀海聞知,大為震怒, 查訊屬實,嚴懲了這郡差役,令歸還所搶的財物,罰賠修屋銀300兩。從此,縣役的凶威稍斂。同治九年(1870年),鄉鄰有莫、 鄭兩姓械斗,各聚千人,炮火鏖戰七日夜,死十余,傷以百計。 縣官武棄無能制止,便到廣州請鄭回鄉排解。他親到械斗場所, 在雙方炮火互射的空間,昂然慷慨陳詞,說以利害,令眾感悟,即日繳械罷斗, 相與和好,官民齊稱其為“一代之雄”。晚年,他隱居廣州越秀山南麓自營的別墅,園曰夢香, 居曰夢幻樓、夢寄。
遺跡有︰新會杜阮叱石岩下石壁上有其擘窠大書“一洗紅塵”四字︰雙水藏有他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繪的《金錢圖》, 圖中有寓意深刻的題詞。 鄭績著有《論畫》2卷、《夢幻居畫學簡明》、《夢香園剩草》等。今新會博物館藏有他于同治年間畫的《山水人物圖》、《晚汀漁竿圖》。
《夢幻居畫學簡明》
清代鄭績
畫論。清代鄭績。五卷。1866年。以畫科為編次分論山水、人物等各種題材的繪畫。主張繪畫應反映現實,以形為神,形神兼備。提出“立意”、“品格取韻”。畫山水,不能“忽格于形象”,又不能“描摹雖似而品類無神”。畫花卉,要求“合而觀之,則一氣呵成。深加細玩,復神理湊合”。畫禽獸,要求“能于形似中得筋力,于筋力中傳精神。具有生氣”。畫人物,要求“寫其人不徒寫其貌,並要肖其品”。
“一洗紅塵”與鄭績 杜阮叱石旅游區,不僅以松濤、仙境風光和避暑勝地著稱,而且以眾多的歷史遺跡、傳說故事揚名。在叱石寺大雄寶殿的左邊,有座“讀泉亭”,亭前有巨石峭立的石壁,有泉水源源而下,石壁下有水池,故稱“石流泉”。石壁橫刻有“一洗紅塵”四個三尺見方的顏體大字,這就是叱石的“一洗紅塵”景點。游客至此,總要到讀泉亭坐立休憩,到石壁下戲水清涼,蕩滌塵心,帶有相機的,更要在這里照幅好照片留念。
望著“一洗紅塵”四個蒼勁有力的藍色大字及下款署名的“咸豐八年八月、鄭績書”的字樣,游客不禁會問起“咸豐年”的舊事了。
“一洗紅塵”的傳說
話說清朝咸豐八年八月,當時著名的詩人、畫家鄭績曾到叱石岩游覽,听松濤、觀八景,更欣賞此長年不斷之清流瀑布,流連忘返。叱石寺住持素仰鄭績其名,索題贈,鄭遂繪“金錢圖”並題詩贈之。中秋之夜,月明星朗,鄭與住持在瀑前對酌,談古論今,吟聯誦詩。只見月照清流,若銀河瀉影,听谷里泉琴,以笙簧作和,倍添詩興,酒逢知已,暢飲開懷。酒至半酣,鄭喟然嘆曰︰“余雖自命清高,常遨游于山水之間,與雅士騷人為伍,卻曾逐鹿科場,甘為五斗米折腰,豈真‘錢錢錢,命相連’乎?!願借清水一泓,洗我俗塵萬斛”。于是乘酒興,扎帚為筆,在石壁書下此“一洗紅塵”聊以自警。住持大喜,即命人刻之,永留紀念。據說若有人在石下伸手摸到“一洗紅塵”的一字,便會給他帶來好運。可是要摸到“一”字並非易事,由于刻字石壁是倒懸掛,壁下伸手難以摸到,但跳起腳下又是高低不平的濕滑苔石,不小心會滑下懸崖,歷來少有人敢于冒險。
鄭績與《金錢圖》
叱石風景區“一洗紅塵”四個大字是新會人鄭績所書。
鄭績是新會雙水鎮橋美村人,字紀常,號憨士。清嘉慶18年(1813年)生于一個衰落的書香人家,自少飽讀經書,多才善辯,能書、工詩,善畫、知醫曉商,正是“滿身刀”。年青時,先是業醫、後又賣字賣畫,之後又經商販鹽,30余年賺了大錢。但是,他為人行俠仗義,疏財好施,視錢財如泥土。有次,湖北當道來廣東招人捐官,他帶頭捐了1000兩;廣州大水浸城,他捐千金助當局整治水患;還有,連陽各縣欠國稅,他幫助解決困難等等。對于錢財,他認為是“累身之物”。所以,在他31歲那年曾畫過一幅《金錢圖》(叱石小賣部有復制品出售),漫畫圖中畫了一個大金錢,一伙人在銅錢四旁,有的爬,有的鑽,有的人被錢壓著,展示了世間“人為錢死”百般丑態,還在畫上以錢字為題寫下了辛辣風趣的打油詩。現敬錄于後︰
錢錢錢,命相連,黃童白叟口流涎。讀什麼書,參什麼禪,屈膝低頭望周全,得了十數又想百,一百到手復求千。聾瞽痴啞日奔波,士農工商夜無眠。舔銅臭,咬銅邊,多般丑態世稱賢。山僧百煉舍利子,錢中說法互牽纏。錢錢錢,命相連,有錢四海皆兄弟,無錢骨肉亦徒然。英雄錢盡歸故里,妻不下 欲絕弦;庸富施施驕妻妾,步步相隨夸宿緣。無錢徒嗟經滿腹,有錢能制生殺權。將來訓詁錢神論,此後文章悲失傳。相爭相奪無他事,為錢鑽弄顛倒顛。我曰多錢終多累,畫破錢世別有天。
此《金錢圖》真跡幾經周折,被鄭績的後人保留了下來。據知情人廖健所記,文化大革命破“四舊”時,雙水曾收繳過兩幅署名是鄭績的畫,一幅是《金錢圖》,另一幅是《龍舟競渡圖》。兩幅畫都有配詩。《金錢圖》所配的詩,因為詩句總是提到“錢”字,所以當作“錢字掛帥”的典型拿出來批判,後此畫先存在橋美村,後叫人轉送雙水公社保存下來。七十年代末,叱石寺重修時,曾經借來叱石裝裱後在叱石寺展出,後又拍了照片和制作瓷畫保存了下來。(此瓷畫現存叱石寺第一山)真跡已送回雙水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