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目

類別︰子部 作者︰清•俞震 書名︰古今醫案按

    東垣治一人。因多食豬肉煎餅。同蒜醋食之。後復飲酒大醉。臥于暖炕。翌日。二瞳子散。大于黃楮。視物無的實。以小為大。以短為長。卒然見非常之處。行路踏空。百治不效曰。經雲。五髒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而為之精。精之窠為眼。骨之精為瞳子。又雲。筋骨氣血之精為脈。並為系。上屬于腦。又雲。瞳子黑眼法于陰。今瞳子散大者。由食辛熱物太甚故也。辛主散。熱則助火。上乘于腦中。其精故散。精散則視物亦散大也。夫精明者所以視萬物者也。今視物不真。精且衰矣。蓋火之與氣。勢不兩立。經曰。壯火食氣。壯火散氣。手少陰足厥陰所主。上連目系。邪之中人。各從其類。風與熱循此道而來攻。故頭目腫悶而瞳子散大。皆由血虛陰弱所致也。當除風熱。涼血益血。以收耗散之氣。則病愈矣。用滋陰地黃丸。經雲。熱淫所勝。平以咸寒。佐以苦甘。以酸收之。以黃芩、黃連大苦寒。除熱邪之盛為君。當歸身辛溫。生熟地黃苦甘寒。養血涼血為臣。五味酸寒。體輕浮。上收瞳子之散大。人參、甘草、地骨皮、天門冬、枳殼苦甘寒。瀉熱補氣為佐。柴胡引用為使。忌食辛辣物助火邪。及食寒冷物捐胃氣。藥不能上行也。

    震按此案講致病之源流。論用藥之道理。最精最當。孟子所謂規矩方圓之至也。

    魏夫人目翳暴生。從下而起。其色綠。瞳痛不可忍。東垣曰。翳從下而上。病從陽明來也。綠非五色之正。此腎肺合而為病。乃以墨調膩粉合之。卻與翳色相同。腎肺為病明矣。乃瀉腎肺之邪。入陽明之藥為使。既效矣。他日病復作者三。其所從來之經。與醫色各異。因悟曰。諸脈皆屬于目。脈病則目從之。此必經絡未調。則目病未已也。因視所不調者治之。疾遂不作。

    震按此辨翳色甚巧。後之復發者三。翳色各異。合以諸脈皆屬于目之經文。自當恍然。雖不載方藥。而雲視所不調者治之。亦可以意會矣。

    省郎中張子敬。年六十七。病眼目昏暗。唇微黑色。皮膚不澤。六脈弦細而無力。一日出示治眼二方。問可服否。羅謙甫曰。此藥皆以黃連大苦之藥為君。諸風藥為使。夫人年五十。膽汁減而目始不明。內經雲。土位之主。其瀉以苦。諸風藥亦皆瀉土。年近七十。脾胃虛而皮肉枯。重瀉其土。使脾胃之氣愈虛。而不能營運榮衛之氣。滋養元氣。胃氣不能上行膈氣吐食。諸病生焉。此藥不可服。只宜慎言語。節飲食。懲忿窒欲。此不治之治也。張以為然。明年春。除關西路按察使。三年致仕還。精神清勝。脈亦和平。此不妄服寒藥之效也。內經曰。誅伐無過。是謂大惑。豈不信哉。

    震按專門眼科。常用黃連。觀羅公之論。皆當警省。至于不治之治四句。確為明目秘方若不根據此調理。而僅不服寒藥。亦屬無益。

    丹溪治一老人。目忽盲。他無所苦。以大虛治之。急煎人參膏一斤。服二日。目稍有見一醫與青礞石藥。朱曰。今夕死矣。果然。

    震按此案。即內經所謂氣脫者目不明也。後薛立齋一案。用六味地黃丸加麥冬、五味。即難經所謂脫陰者目盲也。干二條。一系受濕。一系瘀血。亦皆用補藥為君。總由忽然而盲不因赤昏腫痛所致。及翳障 肉所蔽。則因五髒之精華內竭。不復上聚于目。故非補不可也。

    一壯年。忽早起視物不見。就睡片時。略見而不明。食減倦甚。脈緩大四至之上。重則散而無力。意其受濕所致。詢之。果臥濕地半月。遂以白術為君。黃 、茯苓、陳皮為臣。附子為使。十余帖愈。

    一人形實。好熱酒。忽目盲。脈澀。此熱酒傷。胃氣污濁。血死其中而然也。以甦木作湯。調人參末。服二日。鼻及二掌皆紫黑。朱曰。滯血行矣。以四物加甦木、桃仁、紅花、陳皮煎。調人參末服。數日而愈。

    呂滄洲治一人。病二目視物皆倒植。屢治不效。曰。視一物為二。視直為曲。古人嘗言之矣。視物倒植。誠所未喻也。願聞其因。彼曰。某嘗大醉。盡吐所飲酒。熟睡達曙。遂病呂切其脈左關浮促。余部皆無恙。即告之曰。當傷酒大吐時。上焦反復。致倒其膽府。故視物皆倒植。此不內外因而致內傷者也。法當復吐以正其膽府。遂授藜蘆、瓜蒂為粗末。水煎。俾平旦頓服涌之。涌畢。視物不倒植。

    淮安陳吉老。儒醫也。有富翁子。忽病視正物皆以為斜。凡幾案書冊之類。排設整齊。必更移令斜。自以為正。以至書寫尺牘皆然。父母憂之。醫者不諳其疾。或以吉老告。遂攜子求治。既診脈後。令其父先歸。留其子設樂開宴。酬勸至醉乃罷。扶病者坐轎中。使人舁之。高下其手。常令傾倒輾轉。久之方令登榻而臥。達旦酒醒。遣之歸家。前日斜視之物。皆理正之。父母躍然而喜。往問治之之方。吉老雲。醉中嘗閃倒肝之一葉搭于肺上。不能下故視正物為斜。今復飲之醉則肺脹。展轉之間。肺亦垂下矣。藥安能治之哉。富翁嘆服。

    震按呂陳二案。驟聞其說。似無對證。及觀其法。著有成驗。真可謂隔垣之見矣。量古人決不造謊。以欺天下後世也。鼻端生贅。腦後下針。世間原有此種仙術。第如余之庸暗。終在將信將疑之間耳。再考錢仲陽案。方巧而理顯。則平淡中之神奇矣。

    錢仲陽治一乳婦。因悸而病。既愈。目張不得瞑。錢曰。煮郁李酒飲之使醉。即愈。所以然者。目系內連肝膽。恐則氣結。膽衡不下。郁李能去結。隨酒入膽。結去膽下。目能瞑矣。飲之果驗。孫真人奉旨治衛才人眼疼。前眾醫不能療。或用寒藥。或用補藥。加之髒腑不和。孫診之。肝脈弦滑。非壅熱也。乃年壯血盛。肝血並不通。遂問宮人。月經已三月不通矣。用通經藥經行而愈。

    震按肝脈弦滑。能不誤認為風痰病眼乎。因肝藏血而知其血盛不通。誠切當矣。然猶問宮人始得停經三月之信。並不先言據脈當停經也。真人尚如此。奈何諱疾者每不言以責其斷病耶。此正犯東坡所謂我欲困醫。而我病亦適為醫所困耳。

    石山治一婦。年逾四十。兩眼昏昧。咳嗽頭痛。似鳴而痛。若過饑。惡心。醫以眼科治之。病甚。翁診脈皆細弱。脾部尤近弦弱。曰。脾虛也。東垣雲。五髒六腑。皆稟受于脾。上貫于目。脾虛則五髒之精氣皆失所司。不能歸明于目矣。邪逢其身之虛。隨眼系入于腦。則腦鳴而頭痛。心者。君火也。宜靜。相火代行其令。勞役運動。則妄行。侮其所勝。故咳嗽也。醫不理脾養血。而以苦寒治眼。是謂治標不治本。乃用參、 各一錢五分。麥冬、貝母各一錢。歸身八分。陳皮、川芎、黃芩各七分。甘草、菊花各五分。麥芽四分。煎服二帖諸證悉除。

    薛己治給事張禹功。目赤不明。服祛風散熱藥。反畏明重听。脈大而虛。此因勞心過度飲食失節。以補中益氣加茯神、棗仁、山藥、山茱萸、五味。頓愈。又勞役復甚。用十全大補。兼以前藥。漸愈。卻用補中益氣加前藥而痊。東垣雲。諸經脈絡。皆走于面而行空竅其清氣散于目而為精。走于耳而為听。若心煩事冗。飲食失節。脾胃虧損。心火太甚。百脈沸騰。邪害孔竅而失明矣。況脾為諸陰之首。目為血脈之宗。脾虛則五髒之精氣皆失其所若不理脾胃。不養氣血。乃治標而不治本也。

    震按此二案。專治脾虛。並不治目而目亦愈。蓋治脾虛即所以治目。由于診脈得其要領也。惟同用參、 。汪案則佐以麥冬、貝母、川芎、黃芩、菊花。因有咳嗽頭痛。尚帶一二分客邪耳。薛案則純補。兼佐酸收。因曾服祛風散熱藥。反畏明重听。迨補之得愈。而勞役復甚。其虛為尤甚耳。

    一儒者日晡兩目緊澀。不能瞻視。此元氣下陷。用補中益氣倍加參、 。數劑而愈。

    震按樓全善雲。陽虛則眼稜緊急。陰虛則瞳子散大。故目緊澀。宜用參、 。東垣有說可考。但佐使之藥。宜辛味疏散。忌芍藥、五味之類酸收耳。

    一男子年二十。素嗜酒色。兩目赤痛。或作或止。兩尺洪大。按之微弱。薛謂少年得此目當失明。翌早索途而行。不辨天日。眾皆驚異。與六味地黃丸加麥冬、五味。一劑頓明一人患眼疾。每睡起則眼赤腫。良久卻愈。百治莫效。師曰。此血熱。非肝病也。臥則血歸于肝。熱血歸肝。故令眼赤腫也。良久卻愈者。人臥起血復散于四肢故也。遂用生地黃汁。浸粳米半升。滲干。曝令透骨干。三浸三干。用瓷瓶煎湯一升令沸。下地黃米四五匙。煎成薄粥湯。放溫。食半飽後。飲一二盞即睡。如此兩日。遂愈。生地黃汁涼血故也。

    一婦病熱。目視壁上。皆是紅蓮花滿壁。醫用滾痰丸下之。愈。

    一人眼前常見禽蟲飛走。捉之即無。乃肝膽經為疾。用酸棗仁、羌活、元明粉、青葙子各一兩。為末。每水煎二錢。和渣服。日三服。

    趙卿。良醫也。有機警。一少年。眼中常見一小鏡子。諸醫不效。趙診之。與少年期。來晨以魚 奉候。少年及期赴之。延于內。且令從容。俟客退方接。俄而設桌。施一甌芥醋更無他味。卿亦未出。迨日中久候不至。少年饑甚。且聞醋香。不免輕啜之。逡巡又啜之覺胸中豁然。眼花不見。因竭甌啜之。趙卿方出。少年以啜醋慚謝。卿曰。郎君先因吃太多。芥醋不快。又有魚鱗在胸中。所以眼花。適來所備芥醋。只欲郎君因饑以啜之。果愈此疾。烹鮮之會。乃權詐也。

    震按以上四條。皆異疾奇方。可備參考。但眼科證候甚多。所選諸案。十不得一。須以治目各種書籍。廣搜遍閱。方有見解。而手法尤宜從師學習。切戒草率。

    一婦人眼中忽有血如射而出。或緣鼻下。但血出多時。即經不行。乃陰虛相火之病。遂用歸尾、生地黃、酒芍。加柴胡、黃柏、知母、條芩、側柏葉、木通、紅花、桃仁水煎。食前服。數劑而愈。

    震按眼衄多是腎陰虛。肝火旺。此卻是倒經。由于血出多。即經不行。可以問而知之也孫東宿治孫如亭令正。年過四十。眼偶赤腫。兩太陽疼痛。大便不行者三日。平時泛期一月僅兩日。今行四日未止。眼科余雲谷醫治逾候。腫赤不消。而右眼內 突生一白泡。垂與鼻齊。大二寸余。余見而駭走。以為奇疾。莫能措劑。又見其嘔吐。眩運。伏于枕上。略不敢動。稍動則眩愈極。吐愈急。辭不治。孫診之。兩寸關脈俱滑大有力。兩尺沉微。孫曰。此中焦有痰。肝膽有火。必為怒氣所觸而然。內經雲。諸風掉眩。皆屬肝木。諸逆沖上皆屬于火。蓋無痰不能運也。眼 白泡。乃火性急速。怒氣加之。氣乘于絡。上而不行。故直脹出眼外也。古壯士一怒而目 裂。與白泡脹出 外理同。肝為血海。故血亦來不止。治當抑其肝木。清鎮痰火。則諸癥自瘳。先用姜汁益元丸壓其痰火。以止嘔吐。再以二陳湯加酒連、酒芩、天麻、滑石、吳茱萸、竹茹、枳實。一帖眩吐俱定。頭稍能動。改用二陳加芩、連、谷精草、夏枯草、香附、吳茱萸、苡仁。四劑目疾全愈。血海亦淨。

    震按此案現證甚怪。治法甚穩。因知醫病。只要明理。毋庸立異也。

    周慎齋治一人。喪子。悲哀太過。兩目腫痛。用獨參湯而愈。蓋悲哀則傷肺。金虛則木寡于畏。肝火上逆而目痛。人參補肺。肺王則木沉火降也。

    震按兩目腫痛。用獨參湯奇矣。及講明其理。始知是正非奇。然亦須審兼見之證。與脈象若何。蓋木寡于畏。肝火上逆。目既腫痛而或赤。脈若弦大而且數。口渴內熱。投以此方不虞其痛之喪明乎。

    報國澄和尚。患眼疾二年。服祛風清熱藥過多。致耳鳴嘈嘈不止。大便常苦燥結。近來左眼上微翳。見燈火則大如斗。視月光則小如螢。詢諸方家。俱莫能解。因以質之石頑。石頑曰。此水虧而陰火用事也。試以格物之理參之。如西洋玻璃眼鏡。以十二鏡編十二支為一套。無論老少。其間必有一者能察秋毫。則知人眼有十二種偏勝。故造眼鏡者。亦以十二等鉛料配之。取鉛以助陰精。料以助陽氣也。若鉛料之輕重。與眼之偏勝不相當。則得之反加障礙矣。月乃至陰之精。真水內涸。不能泛濫其光。所以視之甚小。設加之以鉛重者。則視月必大矣。燈本燃膏之焰。專擾乎陰。不能勝其灼爍。所以見之甚大。設加之以料重者。燈火必愈大矣。合脈參證。知為平昔勞傷心脾。火土二髒過燥。並傷腎水真陰也。遂疏天王補心丹與之。他如中翰徐燕及。見日光則昏迷如蒙。見燈火則精彩倍常。此平昔恆勞心腎。上盛下虛所致。蓋上盛則五志聚于心包。暗侮其君。如權黨在位。蒙蔽九重。下虛則相火失職不能司明察之令。得燈燭相助其力。是以精彩勝于常時。此與嬰兒胎寒夜啼。見火則止之義不殊。未識專事眼科者。能悉此義否。

    震按此論實有格物妙義。而于施治方法。殊少發揮。後之閱者。似難則效。然余輯是書只從舊案拔其精粹。非為對證檢方分門尋法者設也。理已講明。方可會悟。所謂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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