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雜記

類別︰子部 作者︰明•王肯堂 書名︰肯堂醫論

    《夢溪筆談》雲︰醫用艾一灼,謂之一壯者,以壯人為法。其言若干,壯人當根據此數也;

    若老幼羸弱,當量力減之,不可拘執以誤人。

    余幼時見水蛭,惡而溺之數四,化為水。又一日見之,以蜜一匙滴之,即縮不動,久之亦化為水。嗣後雖經陰雨不復活。二物之能制蛭毒如此(物性相制之理,不可不知,以備一時緩急之需,亦不可少也)。而昔人有蛭者,醫者見之,乃極勞擾,惜乎其不知此也。又雲︰醫者所論,人須、發、眉雖皆毛類,而所主五髒各異。故有老而須白、眉發不白者,髒有所偏故也。大率發屬心,稟火氣,故上生;須屬腎,稟水氣,故下生;眉屬肝,故側生。男子腎氣外行,上為須,下為勢。女子、宮人無勢,則亦無須,而眉、發無異于男子,則知不屬腎也。又雲︰四明生奉真,良醫也。天章閣待制許元,江淮發運使奏課于京師,方欲入對而其子疾亟,瞑而不食, 欲逾宿矣。奉真視之,曰︰脾已絕,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曰︰觀其疾勢,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須陛對,能延數日之期否?奉真曰︰如此事可。諸髒皆以衰,唯肝髒獨過,脾為肝所勝,其氣先絕,一髒絕即死。若急瀉肝氣,肝氣衰則脾少緩,可延三日,過此無藥也。乃投藥。至晚,乃能張目,稍稍復啜粥,明日漸甦而能食。元曰︰甚喜!奉真笑曰︰此不足喜,肝氣漸舒耳,無能為也。後三日果卒。

    所載各論,多采前哲指迷之言。以下高氏續補,乃增原書不及,細心研究。勝讀書十年,識者自知。

    釀酒之時,寒之則甘,熱之則酸。酸則蛤粉、田螺之類投之,涼其熱也;甘則以 火綿包,而懸酒中,溫其寒也。又有酒酸而以官桂、砂仁之類救之,亦醫家從治之法也。

    治大風眉發脫落

    苦參(末,半斤) 生槿皮(末,四兩)

    上煉蜜丸彈子大,每服一丸,日進三服,清茶送下。

    治天泡瘡單方

    用香滋一味。

    治楊梅瘡毒

    羌活 當歸 白芍藥 金銀花 牙皂(各五錢) 冷飯團(四兩,即鮮土茯苓)

    共煎服。若加蟾蜍一只、陳酒四兩同煎,其效尤捷。

    又治一婦,面目朝腫,腿足午後腫甚,六脈浮濡,諸治莫效,而乞余方治。此證由風濕而起,《內經》雲︰面腫曰風,足勝腫曰水。以麻黃、防風開表逐風,五苓利濕行水,十服諸恙俱瘳。

    此即《金匱》所謂風水癥是也。自此以下十三條,原抄本所載,殷氏校板則無,今從原本補入,以廣智識。

    又治一婦,面目、周身黃如染金,腹脹氣促。始由果齋用仲景梔子柏皮湯治之,不應。

    余診脈濡而沉,此屬濕蘊日久,水竄腠理,未能外達,郁濕化熱而發黃,投以茵陳蒿湯加梔、柏、大黃,以泄濕熱,外用金麟黑脊活鯽魚七尾,剪魚尾貼臍之四圍,當臍勿貼,干則易之,未及四時,水由臍出,其黃漸退,如是旬日厥疾以瘳。

    按︰此法捷效。(壽)仿其方法,屢治屢驗,緣世罕見,今特志之,以啟後迸。然此方《準繩》中未載,偶閱《秘旨》,有一方與此仿佛。後質之椿田,亦雲李冠仙用之,亦效若桴鼓,第不知始自何人,容再查明,以待博雅教政(瀾志)。

    果齋治婦人吐血盈盆,諸藥罔效,因思前哲有以血導血歸源法,囑其取吐出之血,瓦器盛之,候凝,銅鍋炒血黑色,以綿紙盛放地上一周時,出火毒,研極細末,用鮮側柏葉五錢,麥冬一錢煎湯,調血炭末五分,二三服,血自歸源。屢驗屢效。又,治吐血宜用苦寒者,有戒用苦寒者,尤當隨癥擇用,未可執一以誤人也。

    《樓氏綱目》治吐血,皆用諸藥炭,亦頗捷效。今以血導血歸源,亦師其意而變化敏捷,取效昭著。

    按︰余治一婦,吐血傾盆,數日不止,目閉神昏,面赤肢軟,息粗難臥,脈左沉、右洪,重按幸尚有根,此郁火久蒸肺胃,復緣暑熱外逼,傷及陽絡,致血海不斂,危在頃刻。因思止血諸藥,著寒者多投之,必嘔,乃變通成法,先用甘寒,冀其人胃清、上血止,再商二貼血止,亦創見也。服後夜寐甚安,血止,神清,惟神倦懶言,奄奄一息。脈雖稍平,右愈浮大無力。此血去太多,恐延虛脫之患,經雲︰血脫者,益其氣。遂師其意用人參(七分,秋石水拌)、黃(七分,黃芩水炙黑)、歸身(一錢,炒黑)、懷山藥(錢半)、茯苓(三錢)、大麥冬(錢半,去心)、蒸北五味(七粒),和入甘蔗汁、梨汁、藕汁,服三帖,食進、神健而瘳。觀此,知病有虛實,體有強弱,本難執一。但今人吐血,挾虛者多,而醫者輒用苦寒,是昧于虛實,宜乎得愈者少而夭枉者多矣。今將八汁飲方附後,以備明哲商酌而教正之幸甚。又方︰甘蔗汁、藕汁、蘆根汁(各一酒杯)、白果汁(二匙)、白蘿卜汁(半酒杯)、梨汁(一酒杯)、西瓜汁(一酒杯,生沖)、鮮荷葉汁(三匙),七汁和勻,隔水炖熱,沖入瓜汁,不住口緩緩頻飲。凡屬虛火,轉危為安,用之屢效。若非夏令,無瓜、荷二汁,即以梨、藕二汁,倍用天冬、百合榨汁,亦可代之。前方中人參價昂,可用真西洋參一錢五分代之。

    消渴一癥,今醫慣用涼藥,愈治愈劇。間閱孫東宿治一消渴,小便色清而長,其味甘,脈細數。用腎氣丸加桂心、北五味、鹿角膠、益智仁而效。又一人,喜熱飲而惡涼,大便秘,小便清長,夜尤甚,脈浮按數大,而重按更無力。余思此病,由火不能制水,故飲一斗,小便亦一斗,《金匱》言之詳矣。今師其意,不泥其方,用腎氣丸減車前、牛膝,加益智仁、人參膠糊丸,服逾月而痊。

    按︰消渴癥小便多者,皆由火虛難以化水、故飲一溲一,上見口渴,而水不消。小便多者,每用益火之源以消陰翳而獲效;若屬中消,每用黃草湯下其熱,又不可拘執成法而不達變通以誤人者。另有治驗,詳言之集,溢不贅,當參。

    合脈癥而研究,自獲桴鼓之應也。曾憶《秘旨》雲︰大凡消渴,服藥獲效,必須戒食鹽兩月,可免反復。若不能食淡,方藥雖良,終難永年。慎之,懍之!《秘旨》雲︰溫熱愈後,余邪往往歸之于足,發熱腫痛,不亟治,則痛甚而死者多,至輕亦成殘廢,幸也,名曰截足風。今附驗方于後,以濟斯厄。

    廣膠一兩,入糟、醋、姜、蔥汁四味,烊化成膏,攤綿紙或紅布上,貼患處,痛立止(糟入醋中,將糟鑿碎,調勻,濾出汁,去糟渣勿用。姜汁不必多,只用少許,蔥汁較姜汁多一半,糟醋汁須三四倍于蔥汁)。

    按︰此方曾治王木匠,年三十余,患溫熱二候,乞余治之,用白虎湯加味而瘳,伊芳未服善後藥而赴任務。從事七日,發熱惡寒,兩足疼痛不能行、立,請同人抬至敝廬,診其脈洪大而兩尺濡細,知是溫熱余邪下注,已成截足風之危候。即用此方外敷、內服導赤五苓散以清余熱,僅三日而病如失。後又治多人。皆獲全瘳,今特拈出,廣為傳布。煎方以嫩桑枝五錢易桂枝,加淮牛膝三錢。鮮車前為引。

    又雲︰切牙噤口,舌青面黑,汗出不休,手足寒過節,謂之真心痛。若全腦連齒皆痛,手足寒至節,謂之真頭痛。旦發夕死,百難治一,皆直中之危候。

    按︰真心痛癥,曾治一人︰證勢危,不忍坐視,用麻黃、附子、干姜、桂心各二錢,豬肝煎湯,頻灌,漸次轉溫,死中求生之一法也。若真頭痛,急灸百會穴數壯,再用烏、附、參各二錢,姜濃煎,吞黑錫丹三十粒,非此猛劑,不足以追失散之元陽,而散其外真之寒邪。余遇一急痧,證勢仿佛,用上法以挽之而痊。皆屬三陰直中危證也。

    又雲︰凡病之未現,可以預測其兆者,如手腳心熱,作渴,思飲茶水,或食已即饑,知將患發背;三年內眉眶骨痛,知將患厲風;如手指麻木三年來,必驟然中風。古人觀神、察色、審脈象而能先識其病,所以扁鵲知齊桓之疾不可為矣。則非神乎技者,不能步其後矣。

    按︰《內經》雲︰聖人治未病而不治已病。能知色脈,可以萬全,此之謂也。然今之醫不及也,每有癥象昭著,顯而易見之 ,尚游移不決,若是者等而下之也。

    成無已曰︰凡厥,若始得之手足便厥而不溫者,是陰經受邪,陽氣不足,可用四逆湯;若手足自熱而至溫,從四逆而至厥者,傳經之邪也,四逆散主之。至于六氣之感,異于傷寒之傳經者,惟舌較為可憑︰陰癥亦有黑胎、焦黃胎,然其胎必浮胖,或滑潤而不枯。皆辨癥之要法,尤宜三復斯言。

    按︰醫病非難,難在疑似之辨,不可人雲亦雲,隨波逐流,誤人匪淺。余于六月中旬,治戴姓一證,體厥,脈虛,肢冷,周身赤點、隱于皮膚,口渴,譫妄。前醫不明,妄用辛溫回陽,幾危,因辨之曰︰此乃陽癥似陰之象。況時當盛暑,擬用溫熱急下存陰法治之,以西洋參三錢、錦紋軍三錢、枳殼一錢、生甘草八分、風化硝二錢和沖,服後得下黑矢如膠者甚多,小便赤澀亦減;以本方去硝黃,加連翹、山梔、銀花,數帖而安。若非力辨辛溫之誤,豈不死于庸俗之手。而人皆以三陰癥而不疑,吾所以知非陰癥者,因口渴、譫妄、欲飲、舌苔焦黃而燥、肢體厥逆,乃熱深厥深之現象,于是用河間溫熱例治之而愈。

    虞天民治一婦,夜間發熱、早晨即退,五心煩熱,無休止已延八閱月。診其脈,六部皆數伏而牢,浮取全不應。與東垣升陽散火湯,四帖熱減其半,胸中覺清快勝前,連投二服,熱悉退。後用四物湯加知母、酒炒黃柏,少佐炮姜,二十余服,熱不復作而瘳。

    按︰夜熱、脈數乃陰虛之候,若非明眼,直進滋陰降火而不疑,是抱薪救火矣。今因脈伏且牢、浮取不應,故用升陽散火得效。妙在炮姜合知、柏以清血分之熱,而與陰虛治法有間,所以名醫異于庸俗者此也。

    《秘冒》雲︰一切感證,熱入心胞、神昏譫語者,每用犀角、羚羊角、連翹、金銀花、元參、生地、人中黃等味送下至寶丹,往往獲效。其有熱邪深入、發痙者,亦宜以此療之。世人遇小兒患此證者,妄謂驚風,用針刺之,走泄真氣,陰陽乖逆,轉致不救。

    按︰神昏譫語、發痙,由于溫熱、痰、暑轉變者多。世間無知女流,妄听妖言,謂是驚風,以針挑之,病勢轉劇者,多誤人不淺。有等老媼或尼姑等,自名神于驚風,慣用挑刺,無知婦女奉之若神,以致雖受其害而不能知。特志之以示戒。

    龔雲林雲︰暑邪內干,往往忽然頭痛、惡心,或腹痛、腰疼、偏身作痛,不治之,神昏、痙厥,朝發夕斃。惟用白虎丸一服,當時血散而愈。較之砭刺之耗損其血,不若此丸敏捷神效。方用千年鍛石,刮去雜色泥土,研極細末,清水飛過,丸如桐子大。每服五十丸,視痧之輕重加減,燒酒送下,真神方也。

    按︰此丸順氣散血,化痰消渴,為治痧之仙劑。又治心腹痛,及婦人崩漏、赤白帶下,或久患赤白痢疾,跌打內傷,血不能散,服之均效。余恆合此丸以濟世,獲效果捷。千年鍛石不可得,用古墓中鍛石亦可。寒痧用酒、熱痧用開水溫服,隨證酌用,切勿拘執。然痧脹由于十二經清濁不分,流溢于奇經,致奇經脈現,則為病也,乃邪氣滯于經絡,每見刮刺,開通經絡,而效尤捷也。

    《秘旨》載︰目中起星,足氣中熱,宜將兩足浸溫水中,搓擦足心,引熱下降,初起亟治。

    另用白蒺藜三錢,煎湯洗目,日四五次,屢驗。或用谷精珠代茶。數日即瘳。

    按︰目中起星,由于脾火上沖,肝熱挾風凝結。或用碧雲散搐鼻,散滯氣,恆濯其足,使熱氣下降;或用新橘皮塞鼻中,約六時後即退。不可誤用寒涼點藥,致凝血不散,轉生雲翳。慎之。

    王光庵雜著雲︰中食之證,狀似中風,非詳究病因,難取捷效。曾治一人,忽得暴疾,口噤難言,目不識人,四肢不舉,急投甦合香丸,不效。因詢其致病之由,曰︰適方陪客,飲食後忽得此證。遂教以煎生姜淡鹽湯多飲,探吐之,吐出飲食數碗。後服白術陳皮半夏麥芽湯而愈。此即食厥,若不問明致病之因,徒以痰藥、風藥治之,戕伐脾胃,而病日劇,是醫之過也。

    按︰中食之證,亦各有致病之因,未可拘執一端而論。余少時文期匆促,每飯後無暇散步,錄抄課藝,日無暇晷,飽餐後即倚案揮毫,因時患腹痛、胸膈滿悶、便秘、痞脹,食不知饑,服保和丸及查、曲、米炭等不效。有一老友雲︰三世醫驗中,潤字丸最妙。遂照方配合服之,便通,諸恙均瘳。陸氏潤字丸功效甚多,略舉數端以啟後進︰凡溫熱、濕痰等癥,量病輕重,隨宜增減分量,服之最靈、最捷,今特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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