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耕柱第四十六

類別︰子部 作者︰清•孫詒讓 書名︰墨子閑詁

    子墨子怒耕柱子,耕柱子曰︰『我毋俞于人乎?』子墨子曰︰『我將上大行,駕驥與羊,子將誰驅?』耕柱子曰︰『將驅驥也。』子墨子曰︰『何故驅驥也?』耕柱子曰︰『驥足以責。』子墨子曰︰『我亦以子為足以責。』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鬼神孰與聖人明智?』子墨子曰︰『鬼神之明智于聖人,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昔者夏後開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鑄之于昆吾;是使翁難雉乙卜于白若之龜,曰︰「鼎成三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舉而自臧,不遷而自行,以祭于昆吾之虛,上鄉」!乙又言兆之由曰︰「饗矣!逢逢白雲,一南一北,一西一東,九鼎既成,遷于三國。」夏後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後、殷、周之相受也。數百歲矣。使聖人聚其良臣與其桀相而謀,豈能智數百歲之後哉!而鬼神智之。是故曰,鬼神之明智于聖人也,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

    治徒娛、縣子碩問于子墨子曰︰『為義孰為大務?』子墨子曰︰『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子兼愛天下,未雲利也;我不愛天下,未雲賊也。功皆未至,子何獨自是而非我哉?』子墨子曰︰『今有燎者于此,一人奉水將灌之,一人摻火將益之,功皆未至,子何貴于二人?』巫馬子曰︰『我是彼奉水者之意,而非夫摻火者之意。』子墨子曰︰『吾亦是吾意,而非子之意也。』

    子墨子游荊耕柱子于楚,二三子過之,食之三升,客之不厚。二三子復于子墨子曰︰『耕柱子處楚無益矣。二三子過之,食之三升,客之不厚。』子墨子曰︰『未可智也。』毋幾何而遺十金于子墨子,曰︰『後生不敢死,有十金于此,願夫子之用也。』子墨子曰︰『果未可智也。』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子之為義也,人不見而耶,鬼而不見而富,而子為之,有狂疾!』子墨子曰︰『今使子有二臣于此,其一人者見子從事,不見子則不從事;其一人者見子亦從事,不見子亦從事,子誰貴于此二人?』巫馬子曰︰『我貴其見我亦從事,不見我亦從事者。』子墨子曰︰『然則,是子亦貴有狂疾也。』

    子夏子徒問于子墨子曰︰『君子有斗乎?』子墨子曰︰『君子無斗。』子夏之徒曰︰『狗猶有斗,惡有士而無斗矣?』子墨子曰︰『傷矣哉!言則稱于湯文,行則譬于狗,傷矣哉!』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舍今之人而譽先王,是譽槁骨也。譬若匠人然,智槁木也,而不智生木。』子墨子曰︰『天下之所以生者,以先王之道教也。今譽先王,是譽天下之所以生也。可譽而不譽,非仁也。』子墨子曰︰『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三棘六異,此諸侯之所謂良寶也。可以富國家,眾人民,治刑政,安社稷乎?曰不可。所謂貴良寶者,為其可以利也。而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三棘六異不可以利人,是非天下之良寶也。今用義為政于國家,人民必眾,刑政必治,社稷必安。所為貴良寶者,可以利民也,而義可以利人,故曰,義天下之良寶也。』

    葉公子高問政于仲尼曰︰『善為政者若之何?』仲尼對曰︰『善為政者,遠者近之,而舊者新之。』子墨子聞之曰︰『葉公子高未得其問也,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對也。葉公子高豈不知善為政者之遠者近也,而舊者新是哉?問所以為之若之何也。不以人之所不智告人,以所智告之,故葉公子高未得其問也,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對也。』

    子墨子謂魯陽文君曰︰『大國之攻小國,譬猶童子之為馬也。童子之為馬,足用而勞。今大國之攻小國也,攻者農夫不得耕,婦人不得織,以守為事;攻人者,亦農夫不得耕,婦人不得織,以攻為事。故大國之攻小國也,譬猶童子之為馬也。』

    子墨子曰︰『言足以復行者,常之;不足以舉行者,勿常。不足以舉行而常之,是蕩囗也。』

    子墨子使管黔敖游高石子于衛,衛君致祿甚厚,設之于卿。高石子三朝必盡言,而言無行者。去而之齊,見子墨子曰︰『衛君以夫子之故,致祿甚厚,設我于卿。石三朝必盡言,而言無行,是以去之也。衛君無乃以石為狂乎?』子墨子曰︰『去之苟道,受狂何傷!古者周公旦非關叔,辭三公東處于商蓋,人皆謂之狂。後世稱其德,揚其名,至今不息。且翟聞之為義非避毀就譽,去之苟道,受狂何傷!』高石子曰︰『石去之,焉敢不道也。昔者夫子有言曰︰「天下無道,仁士不處厚焉。」今衛君無道,而貪其祿爵,則是我為苟啖人食也。』子墨子說,而召子禽子曰︰『姑听此乎!夫倍義而鄉祿者,我常聞之矣。倍祿而鄉義者,于高石子焉見之也。』

    子墨子曰︰『世俗之君子,貧而謂之富,則怒,無義而謂之有義,則喜。豈不悖哉!』

    公孟子曰︰『先人有則三而已矣。』子墨子曰︰『孰先人而曰有則三而已矣?子未智人之先有。』

    後生有反子墨子而反者,『我豈有罪哉?吾反後』。子墨子曰︰『是猶三軍北,失後之人求賞也。』

    公孟子曰︰『君子不作,術而已。』子墨子曰︰『不然,人之其不君子者,古之善者不誅,今也善者不作。其次不君子者,古之善者不遂,己有善則作之,欲善之自己出也。今誅而不作,是無所異于不好遂而作者矣。吾以為古之善者則誅之,今之善者則作之,欲善之益多也。』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我與子異,我不能兼愛。我愛鄒人于越人,愛魯人于鄒人,愛我鄉人于魯人,愛我家人于鄉人,愛我親于我家人,愛我身于吾親,以為近我也。擊我則疾,擊彼則不疾于我,我何故疾者之不拂,而不疾者之拂?故有我有殺彼以我,無殺我以利。』子墨子曰︰『子之義將匿邪,意將以告人乎?』巫馬子曰︰『我何故匿我義?吾將以告人。』子墨子曰︰『然則,一人說子,一人欲殺子以利己;十人說子,十人欲殺子以利己;天下說子,天下欲殺子以利己。一人不說子,一人欲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十人不說子,十人欲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天下不說子,天下欲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說子亦欲殺子,不說子亦欲殺子,是所謂經者口也,殺常之身者也。』子墨子曰︰『子之言惡利也?若無所利而不言,是蕩口也。』

    子墨子謂魯陽文君曰︰『今有一人于此,羊牛豢,維人但割而和之,食之不可勝食也。見人之作餅,則還然竊之,曰︰「舍余食。」不知日月安不足乎,其有竊疾乎?』魯陽文君曰︰『有竊疾也。』子墨子曰︰『楚四竟之田,曠蕪而不可勝闢,呼虛數千,不可勝,見宋、鄭之閑邑,則還然竊之,此與彼異乎?』魯陽文君曰︰『是猶彼也,實有竊疾也。』

    子墨子曰︰『季孫紹與孟伯常治魯國之政,不能相信,而祝于叢社,曰︰「苟使我和。」是猶m其目,而祝于叢社曰︰「苟使我皆視」。豈不繆哉!』

    子墨子謂駱滑犛曰︰『吾聞子好勇。』駱滑犛曰︰『然,我聞其鄉有勇士焉,吾必從而殺之。』子墨子曰︰『天下莫不欲與其所好,度其所惡。今子聞其鄉有勇士焉,必從而殺之,是非好勇也,是惡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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