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張祜

類別︰史部 作者︰辛文房(元) 書名︰唐才子傳

    祜,字承吉,南陽人,來寓姑甦。樂高尚,稱處士。騷情雅思,凡知己者悉當時英杰。然不業程文。元和、長慶間,深為令狐文公器許,鎮天平日,自草表薦,以詩三百首獻于朝,辭略曰︰“凡制五言,苞含六義,近多放誕,靡有宗師。祜久在江湖,早工篇什,研幾甚苦,搜象頗深,輩流所推,風格罕及。謹令繕錄,詣光順門進獻,望宣付中書門下。”祜至京師,屬元稹號有城府,偃仰內庭,上因召問祜之詞藻上下,稹曰︰“張祜雕蟲小巧,壯夫不為,若獎激大過,恐變陛下風教。”上頷之。由是寂寞而歸,為詩自悼雲︰“賀知章口徒勞說,孟浩然身更不疑。”遂客淮南。杜牧時為度支使,極相善待,有贈雲︰“何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祜苦吟,妻孥每喚之皆不應,曰︰“吾方口吻生花,豈恤汝輩乎“性愛山水,多游名寺,如杭之靈隱、天竺,甦之靈岩、楞伽,常之惠山、善權,潤之甘露、招隱,往往題詠絕唱。同時崔涯亦工詩,與祜齊名,頗自放行樂,或乖興北里,每題詩倡肆,譽之則聲價頓增,毀之則車馬掃跡。涯尚義,有《俠士》詩雲︰“太行嶺上三尺雪,崖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嘗共謁淮南李相,祜稱“釣鰲客”,李怪之曰︰“釣鰲以何為竿“曰︰“以虹。”“以何為鉤“曰︰“新月。”“以何為餌“曰︰“以‘短李’相也。”紳壯之,厚贈而去。晚與白樂天日相聚宴謔,樂天譏以“足下新作《憶柘枝》雲‘鴛鴦鈿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阿誰’乃一問頭耳。”祜曰︰“鄙薄之誚是也。明公《長恨歌》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都不見。’又非目蓮尋母耶“一座大笑。初過廣陵曰︰“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大中中,果卒于丹陽隱居,人以為讖雲。詩一卷,今傳。

    衛蘧伯玉恥獨為君子,令狐公其庶幾,元稹則不然矣。十譽不足,一毀有余,其事業淺深,于此可以觀人也。爾所不知,人其舍諸稹謂祜雕蟲瑣瑣,而稹所為,有不若是耶忌賢嫉能,迎戶而噬,略己而過人者,穿窬之行也。祜能以處士自終其身,聲華不借鐘鼎,而高視當代,至今稱之。不遇者天也,不泯者亦天也,豈若彼取容阿附,遺臭之不已者哉。

    【譯文】

    張枯,字承吉,南陽人,來到姑甦寓居。他樂于不事王侯,就稱自己為處士。張枯頗有詩才,他的知心朋友都是當時的杰出人物,然而他卻不習科舉文章。在元和至長慶年間,張枯深受令狐楚器重,令狐楚任天平軍節度使時,親自起草奏章薦舉張枯,把張枯的三百首詩獻給朝廷,令狐楚的奏章大意說︰“凡作五言詩,應包含六義。如今人多文筆放誕,詩壇沒有宗師。張枯多年流落江湖,很久以來精于詩賦。他鑽研深義用心良苦,搜求意象功力很深。受到同輩詩人推崇,詩賦風格罕有人比。謹此請人抄寫其詩作,到光順門進獻,乞望皇上交給中書省、門下省辦理。”張枯到京城,正值元鎮號稱心機深隱難測,在朝廷里權勢很大,皇上于是把元棋召來,問他張枯的詩寫得好不好,元模說︰“張枯的詩乃雕蟲小技,大丈夫不會像他那麼寫。若獎賞他太過分,恐怕會影響陛下的風俗教化。”皇上听了點點頭。就這樣張枯寂寞歸鄉,他寫了一首詩為自己悲傷,說︰“賀知章口徒勞說,孟浩然身更不疑。”張枯于是寓居淮南,當時杜牧當度支使,待張枯十分優厚,杜牧有一首詩贈給張枯說︰“何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張枯作詩常反復吟誦,雕琢字句,妻子兒女每次叫他他都不應,說︰“我正要口里生花,難道還顧得上你們嗎?”張枯生性喜愛山水,游覽了許多有名的佛寺,例如杭州的靈隱寺、天竺寺,甦州的靈岩寺、楞伽寺,常州的惠山寺、善權寺,潤州的甘露寺、招隱寺,所到之處往往題詩作賦。與張枯同時代的崔涯也擅長作詩,與張枯齊名。崔涯十分自我放縱,尋歡作樂,有時乘興到北里去,往往在娟家題詩,他的詩是贊譽,這家青樓的聲價就頓時大增;他的詩是貶損,這家青樓就門前冷落車馬稀。崔涯崇尚俠義,他寫有一首《俠詩》說︰“太行嶺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張枯、崔涯二人曾一同渴見淮南節度使李紳相公,張枯自稱為“釣鰲客”。李紳覺得不同尋常,就問︰“你釣鰲用什麼作魚竿?”張枯說︰“用彩虹。”“用什麼作魚鉤?”回答說︰“用彎曲的新月。”又問︰“用什麼作魚餌?”回答說︰“用短李相公作魚餌。”李紳覺得張枯氣勢雄壯,就贈給他很多禮物讓他走了。張枯晚年和白居易每日聚會宴飲開玩笑,白居易譏笑他說︰“足下所作新詩《憶拓枝》說‘鴛鴦錮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阿誰?’不過是起訴書而已。”張枯說︰“你對鄙人的批評一點不錯。大人所作《長恨歌》說︰‘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都不見。’這不是‘目連尋母’嗎?”在座的人都放聲大笑。張枯當初經過廣陵,寫詩道︰“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大中年間,他果然死在丹陽隱居之地,據說人們認為這是詩俄。張枯著有詩集一卷,流傳至今。

    衛國蓬伯玉以獨為君子為恥,令狐楚先生大致與他相似,元鎮就不是這樣了。十次贊譽尚嫌不足,一次毀謗就已有余。人的成就大小不同,從這里可以看出他的為人。“爾所不知,人其舍諸?”元棋說張枯的成就是瑣細的雕蟲小技,而元棋的本事也還不就是這一套?忌恨賢才,不等他進門就加以陷害,寬待自己而苛求別人,是穿壁翻牆的小人勾當。張枯能以處士身分終其一生,他美好的名聲不靠勒銘鐘鼎而傳揚,卻能高視闊步于那個時代,至今為人稱道。他未得君王賞識,是天意;他的美名不被泯沒,也是天意!這難道是那種曲從討好、阿談逢迎而遺臭萬年的人所比得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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