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為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妻子不入官舍,布被瓦器。時司徒史鮑恢以事到東海,過候其家,而良妻布裙曳柴從田中歸。恢告曰︰我司徒史也,故來受書,欲見夫人。妻曰︰妾是也。苦掾無書,恢乃下拜,嘆息而還。
謝石奴請吳隱之為衛將軍主簿,隱之將嫁女,謝知其貧素,遣女必當率薄,乃令移廚帳肋其經營。使者至,方見婢牽犬賣之,此外蕭然無辦。後至自番禺,其妻劉氏齋沈香一片,隱之見之,投于潮亭之水。
謝大傅嘗造陸祖言,祖言都無供辦。兄子ㄈ密為具餐,大傅既至,祖言所設茶果而已。俄而ㄈ遂陳盛饌,珍羞畢具。客去,祖言大怒,貴數ㄈ曰︰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復穢我素業邪!杖之四十。
範蜀公與溫公同游嵩山,各攜茶以行,溫公以紙為貼,蜀公用小黑木合子盛之。溫公見之驚曰︰景仁乃有茶具。蜀公聞其言,留合與寺僧而去。
李日知為刑部尚書,累乞骸骨,玄宗許之,日知初不謀於家。既得請歸即治行,妻驚曰︰產利空空,何辭之遽?日知曰︰人亦何厭之有,若厭于心,無日而足也。既罷不治田園,惟築台池,引賓客與娛樂而已。
範氏自文正公貴顯,以清苦儉約稱于世,子孫皆守其家法。忠宣正拜後,嘗留晁美叔同七著,美叔退謂人曰︰丞相變家風矣。或問之,晁答曰︰鹽豉棋子上有肉兩簇,豈非變家風乎?聞者大笑。
呂文穆公蒙正為丞相時,朝士有獻古鏡以求知者,言能照二百里。公曰︰我面不過碟子大,安用此為?
王文正公旦居家,嘗有貨王帶者,弟以為甚佳,呈公命系之曰︰還見佳否?弟乃曰︰系之安得自見?公曰︰自負重而使觀者稱好,無乃勞乎?亟還之。
孫之翰人嘗與一硯,直三十千。孫曰︰研有何異,而如此之價也?客曰︰研以石潤為貴,此石呵之則水流。孫曰︰一日可得一擔水,才直三錢。竟不受。
東坡謫齊安,日用不過百五十錢,每月朔取錢四千五百,計日分之。貯其余以待賓客雲。嘗與李公澤書雲︰口腹之欲,何窮之有?每加節儉,亦是惜福延壽之道。
仇大然守四明,雅愛一蚰官。一日問及日用多少,曰︰早具少肉,晚菜羹。大然駭曰︰某為太守,居官不敢食肉,只是吃菜。公為小官,乃敢食肉,定非廉士。自爾見疏。
歐陽永叔與其佷書雲︰歐陽自江南歸順,累世蒙官祿。吾今又被榮顯,致汝等並列官品,當思報效。昨書中欲買朱砂,吾不少此物。汝于官下宜守廉,何得買官下物。吾在官除衣食外,不買一物,汝可觀此為戒也。內翰甦公題其後曰︰凡人勉強于外,何所不至,惟考之于私,乃見真偽。
範文正公為吏部員外郎,出守時,有三婢。及官大歷二府以至於薨,凡十年,不增一人,亦未嘗易也。
張文節為相,自奉養如為河陽掌書記時,所親或規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雖自信清約,外人頗有公孫布被之議,公宜少從眾。公嘆曰︰吾今日之俸,雖舉家錦衣玉食,何患不能,顧人之常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有,身豈能常存?一旦異於今日,家人習奢已久,不能頓儉,必致失所。豈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
李元衡儉說雲︰與其貪饕以招辱,不若儉而守廉;干請以犯義,不若儉而全節;侵牟以聚仇,不若儉而養福;放肆而逐欲,不若儉而安性。
王荊公居鐘山日,與金華俞秀老過故人家飲。飲罷小憩水亭,顧水陸沙間有饌器數件,皆黃白物,意吏卒所竊。使人問之,乃小兒適聚于此食棗栗,盡棄之而去。荊公謂秀老曰︰士欲任大事閱富貴,如群兒作息乃可耳!
軒為浙江按察使,四時一布袍,蔬食不厭。約諸僚三月出俸易肉一斤,故舊經過輒留飯,飯惟一肉,或至殺雞。皆驚異曰︰軒廉使殺雞為客,太破費。天順間首用公為刑部尚書,請告陛辭。上問公曰︰昔浙江廉使考滿歸家僅二竹籠是汝乎?公頓首謝。
山雲出鎮廣西,有鄭牢者老隸也,性鯁直敢言。公進之曰︰世謂為將者不計貪,我亦可貪否?牢曰︰公初到如一新潔白袍,有一沾污,如白袍點墨不可湔也。公又曰︰人雲士夷饋送, 之則疑且忿奈何?牢曰︰居官黷貨,則朝廷有重法,乃不畏朝廷,反畏蜜子邪?公笑而納之,鎮廣西逾十年,廉操始終不渝。固不由牢,牢亦可尚雲。
天台魯中丞穆登進士後,還鄉杜門讀書,絕跡謁請。嗣戒行還京,有司具腆贐贈之,固辭弗受。或曰︰行以贐禮也,奈何拒之?魯公曰︰筮仕之始,未有分毫益于鄉里,而先厲之,忍乎?嗣劉忠宣發解時,台司檄有司佐贐,公里中阻饑,懇辭之。心與魯公同,窮視其所不取,達可知已。挽近世俗子一離黌序,希覬有司,如責償夙負。識趣若此,世何賴焉!
憲副劉公仁宅,華容人,忠宣公父也。永樂初仕為瑞昌令,邑人嚴某令高安,同入覲,文定遣一價往間之,價還白公曰︰嚴丈富貴,雅稱官也。劉丈 席布被,瓦盆煤灶,猶然窮人耳。公心識之,劉與嚴皆公鄰邑人,且有連嚴賣劉,特先見,贄以幣,公麾之。劉嗣見,具茗一袋,蜜一缶耳,公嘉納。尋擢為御史,劉公為御史時,六七人共一馬,更迭出入。常與同僚約過除歲,各具一肉一蔬,或具肉二豆,酒一壺,同僚深訝其奢。公出所有,惟一枯魚而已。後升廣西憲副歸,囊惟七金雲。正統閑文定以展墓歸里,劉公時為御史在京。公還朝,過華容,便造焉,問忠宣曰︰汝父在否?曰︰在道中未回。曰︰汝母安在?曰︰適鄰家磨面去。乃起遍視家中所有,遂引忠宣詣寢室,見床上惟蒲席布被褥。喜曰︰所操若是,可稱御史之職矣!
李文正公東陽,幼負俊才,藉有清譽。冬月不爐,披冊操觚不勝其栗,輒就日而暴之,日移亦移,其儉如此。張尚書邦奇公門人也,一日待坐,有興化守者,亦公門下士,以覲事至京,緘兩帕四扇,令從吏饋公。公曰︰扇以染翰固可,但多帕奈何?吏頓首于庭,乃啟緘取扇,而歸其帕雲。
劉忠宣公大夏戌肅州,行時故人贈遺悉謝絕,止受同年李文正一羊裘。至肅無資,諸司憚瑾,毋敢館希三學生徒輪食之。有總戎某,公所舉者,遺百金,公不受。參將某遣使致饋,敕其使不受亡返。公曰︰吾老惟一僕,日食不過數錢。若受此,僕竊之逃,不將只身陷此邪?尋同戌鐘尚書橐貲,果為僕竊而逃。人服公先識雲。
于肅愍公謙被害時,籍其家無長物,惟上賜盔甲袍帶。未幾,代公尚書陳妝言敗,上曰︰于謙囊橐磬懸,汝言贓穢山積,賢否相去,奚啻天淵。石亨害公者,從旁听上言,低頭大慚。秦襄毅公侗淮時,上命太監尚亨籍其家,止得黃絹一匹,故衣數事,亨還言公貧狀。上親閱其貲,嘉嘆良久,立釋公。且賜鈔萬貫旌其廉。劉忠宣宣召時,戶侍劉宇覬柄用,泰陵鑒識其人曰︰宇小人也。而宇故恨公不為己地。尋附瑾,得入政府,嗾瑾曰︰籍劉尚書家,可得幾萬金。瑾因矯制逮公,屬官校羅某闞公貲產。羅至,廉知公貧,饋羅以酒器,固辭不受,惟索詩一律載之。夫貨賄未有悖入不悖出者,三公以籍沒益顯其廉,先識此耳!俾分宜輩早能識此,奚肯以身為溝壑,以家為外府,藏蠍囊虺,以自毒害其子孫哉。
胡公壽安,初任信陽,調獲鹿,永樂中任新繁。在官未嘗肉食。其子自徽來省,居一月烹二雞,胡怒曰︰吾居官二十余年,嘗以奢侈為戒,猶恐弗能令終。爾如此不為吾累乎?胡三宰大邑,不攜妻子之任。或誚之,胡笑曰︰吾輩讀聖賢書,論居官治民之法,孰不欲砥礪名節哉?及登仕路,以耳目玩好聲色之物,喪所守者多矣。矧婦人小子,尤易惑也,以是計之,故不欲妻子之為累耳。
董損齋公成進士後,以差過岳州,時劉忠宣公宅憂在里,造竭焉,忠宣留之飯,飯麥糈,饌惟糟蝦,無他具。公因感省,終生持雅操雲︰噫嘻!賢哲之相與以有成也,豈在情好周洽,語意懇款哉?雖然亦存乎人耳,昔胡餌兼晦庵無只雞斗酒之共,而釀成禁學之禍。董公顧以是感奮勵修,其識豈不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