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德器

類別︰子部 作者︰明•劉元卿 書名︰賢弈編

    丙吉為相,寬大好禮讓,椽吏有嗜酒者,嘗從吉出,醉嘔車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飽之失去士,使此人將復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過污丞相茵耳。

    沈麟士嘗行路,鄰人認其所著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鄰人得屐,送前者還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

    張士簡嗜酒疏脫,于家務尤所忘懷。在新安時,遣家僮載米三千斛還吳,耗失大半。士簡問其故答曰︰雀鼠耗也。士簡笑曰︰壯哉雀鼠!不復問。

    唐裴行儉嘗賜馬及璽鞍,令史私馳馬。馬蹶鞍壞,懼而逃,行儉招還之,不加罪。初平都支遮匐獲環寶不貲,蕃酋將士願觀之,行儉因宴遍出示坐者,有瑪瑙盤,廣二尺,文彩粲然,軍吏趨跌,盤碎惶怖,叩頭流血。行儉笑曰︰爾非故也,何至是?色不少吝。

    柳公權善書,公卿贈遺鉅萬,多為主藏豎所竊。別貯杯盂一笥,緘滕如故,其器皆亡。訊之,乃曰不測其故。公權笑曰︰銀杯羽化,不復致詰。

    李文靖公沆字大初,秉鈞曰︰有狂生叩馬獻書,歷詆其失。公遜謝曰︰俟歸家,當自詳審。狂生遂發訕怒,隨公馬後,肆言曰︰居大位不能安濟天下,又不能引退,久妨賢路,寧不愧于心乎?公但於馬上鼴鱸偃曰︰屢求退,主上未賜允。終無忤。

    張文定公齊賢,為江西轉運使。一日家宴,一奴竊銀器數事于懷,公自簾下熟視不問。後為宰相,名下廝役,皆得班行,此奴競不沾祿。奴乘間請曰︰相公獨遺某,何也?公憫然語曰︰爾憶江南盜銀器數事乎?我懷之三十年,不以告人。今備位宰相,安敢以盜賊薦耶?與爾錢三百千,可自擇所安。既已發汝平昔,當有愧於吾。不足復留也。奴震駭泣,拜謝而去。

    王文正公旦,局量寬厚,未嘗見其怒,家人欲試之,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飯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飯,公又曰︰吾今日不喜飯,可具粥。其子弟于公曰︰庖肉為饗人所私食,不飽,乞治之。公曰︰汝輩人料肉幾何?曰盡一斤固當飽,今其半為饗人所瘦。公曰︰此後人料一斤半可耳。其不發人過,類此。

    韓魏公帥定武時,夜令侍兵持燭作書。燭及公須,須燃,公以袖摩之,作書如故。少頃回顧,已更他兵。公恐主吏鞭之,亟呼曰︰毋更渠,今固當辨此。

    彭思永,吉州人,始就舉時,貧無余貲,獨持數金釧。棲旅舍中,同舉者過之,出釧相示。客有私其一於袖者,公知不言。眾皆驚求之,公曰︰數至此耳。將去,袖釧者揖而釧墜,眾始稱服。

    王大尉薦寇萊公為相,寇公數短大尉于上前,而大尉專稱其長。上一日謂大尉曰︰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大尉曰︰理固當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闕失必多。準對陛下無所隱,益見其忠直。此臣所以重準也。上由是益賢大尉。

    真宗出喜雨詩示二府,王文正公袖歸,諭同列曰︰上詩有一誤字。王欽若曰︰此亦無害。欽若退,密奏之。翌日,上怒謂公曰︰昨日詩有誤字,何不奏來?公再拜謝。樞密馬知節,具以實奏。又曰王且略不辨,真宰相器也。上顧公笑。

    甦文忠公雲慶歷中,有李京者為小官,吳鼎臣在侍從,二人相與通家。一日,京薦其友人于鼎臣,鼎臣即繳其書奏之。京坐貶官未行,京妻謁鼎臣妻取別,鼎臣妻漸不出,京妻立廳事,召鼎臣干僕語之曰︰我來欲求一別,且乃公嘗有數帖與吾夫禱私事,恐汝家終以為疑,索火焚之而去。

    韓魏公謂小人不可求遠,三家村中亦有一家,當求處之之理,知其為小人,處之更不可校。如校之則自小矣。人有非毀,但當反已是不是,已是則在我,而罪在彼。焉用計其如何?

    富鄭公致政歸西都,嘗跨驢出郊,逢水南巡撿。蓋中官也,威儀呵引甚盛。前卒呵騎者下,公舉鞭促驢。卒聲愈厲,又唱言不肯下請官位,公舉鞭稱名曰弼弼,卒不曉所謂,白其將曰︰前有一人騎驢沖節,請官位不得,口稱弼弼。將方悟曰︰乃相公也!下馬伏謁道左,公舉鞭去。

    楊鐵崖避地松江,嘗有一貴游子,即破產,流落海上,數踵先生門。一日竟持先生所購倪雲林畫去,左右欲發之。先生曰︰吾哀其困,使往見一達官,以書畫為介耳。非盜也。其務掩人過如此。

    耶律楚材與咸得卜有舊,咸得卜譖于宗王曰︰耶律多用親舊,疑有二心,合奏殺之。宗王遣使以聞,大宗察其誣,責使者罪遣之,屬有訟咸得卜不法者,大宗命楚材鞫之。奏曰︰此人倨傲易招謗。今將有事南方,他日治之未晚也。帝私謂侍臣曰︰楚材寬厚長者,汝曹固當效之。

    夏忠靖公群吉冬出使,至館晨發,命館人烘襪,誤燒其一,館人懼不敢告,索襪甚急,左右請罪。公笑曰︰何不早白?並素之而行。館人感泣。在戶部時,吏污精微文書,驚懼肉袒以候。公曰︰汝何預焉。吏猶懼莫測,明日朝畢,入便殿請罪雲︰臣不謹,筆污精微文書。

    宣德中魯穆為福建簽事,獨持風采,不畏強御。時楊文敏公執政,家人有犯者,亦不少貸。文敏以為賢,特薦為僉都御史。正統初,範理為江陵知縣,楊文定公之子上京師,沿途官司供奉甚恭,理獨不為禮。文定嘿識之,即薦升德安府知府。劉莊襄公天和任三邊總制時,差健卒取其孫暨一孤佷至華州,其僕夫偶門役,州守怒封鎖其門,即薪米不供。二孤饑甚,俞垣竊出,乞食于素所知交家。微行去,比抵公所,泣訴其事。嗣州守以事謁制府,家眾豉足側窺,計公必督過州守。乃公故禮遇之,後復特薦其賢能于朝。三公以國家為念,不計其私,有古大臣風。吾儕誦法孔孟,將以究安民之術。一旦躋無仕,惟悅牧民者之曲意徇我,椒 游遙而於民瘼若蔑聞者,則自負所學亦甚矣!

    楊文懿公守陳,以洗馬乞假覲省,行次一驛,其丞不知其為何官。公與之坐而抗禮,卒然問曰︰公職洗馬,日洗幾馬?公漫應勤則多洗,懶則少洗。俄而報一御史且至,丞乃促令讓上舍處之。公曰︰此固宜。然待其至而讓未晚。比御史至,則公門人也。殷而起居。丞乃蒲伏階下,百狀乞憐。公卒亦不較。

    魏文靖公驥官吏部侍郎,奉命往南都。時官舍止攜一蒼頭,乃舉歷年所積俸貲,召同鄉子官刑曹郎者付之。其人請封鑰。公怫然曰︰後生何待先輩薄乎?其人不敢復言。時郎有子婿從官舍,如其輕重款識,以偽銀易之。比公竣事歸,出前銀令工碎之,則偽也。工私于蒼頭曰︰昔有某官舍人,嘗為此物,出予手,將無是乎。蒼頭以告,公戒之曰︰慎無泄,彼將不安矣。已刑曹郎出守辰州,其事稍露。及入覲,攜其俸入盡數以償。公駭曰︰誤矣,奈何以不明之跡加人乎?予銀具在,未有以偽易者。迄不受。

    王莊毅公嚦府淮揚時,清河衛指揮單姓者行不檢,公嘗折抑之,尋公遭論免官。歸過清河,單祗候于江滸,具餼致殷勤。公嘉其誠款,擇受數缶,以為醯醬也,比發之,則皆糞穢。已復有言者表公忠節,一命下還官,指揮乃逃遁,詐為死,家人故發喪以愚里人。有仇家蹤跡其所在,執而訟之于公,竟平其訟而遣之。

    大宰屠襄惠公濟,部堂燕居,令辦事官捧研。時公新衣白綾甚澤,其人誤傾研汁,狼籍公衣,頓顙請罪。公曰︰去去,此與韓魏公不責碎盞吏同襟度矣。鄉有柴姓者假稱屠公子,沿途騷動,人以聞于公,公但呼而戒之曰︰汝為吾子,置汝父何地邪?法有明禁,自令慎無復為此。其人頓首而退。

    吉水羅公循會試時,身故貧,一日,亡其囊中 鄭同舍生內不自安,物色其人。紿公訪之,比入坐,故探其囊出褐示公曰︰是不類君家物邪。又持褐端手識相辨。公趨出向其人曰︰物固相類,彼醉語耳。同舍生歸,誚公奈何失褐不認。公曰︰不然,吾失褐不甚損,彼張惡名尚得為士人邪。生遜謝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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