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類 衙役騙 入聞官言而出騙

類別︰子部 作者︰明•張應俞 書名︰騙經

    里有寡婦,富蓋鄉鄰。止生一子甘澍,年方弱冠,恪守祖業,不敢生放。鄉人路五兩次問之借銀谷,皆不肯,心恨之。歸與妻胡氏謀,要賴他強奸。妻許曰︰“可。”又托心友支九為干證,即往分巡道處告。道親提審,先問胡氏曰︰“甘澍因何到你家?”胡氏曰︰“他家豪富,終日無圖,只是奸淫人婦女。知我男人未在家,無故來調戲我;不從便強抱親嘴,罵他不去。支九來邀我夫販貨,甘澍方走去。”再問支九︰“你往路五家何干?”支九曰︰“小的與路五都挑販為生,因邀他買貨,听得(里)面婦人喊罵,甘澍走出。”又問甘澍曰︰“你因何與婦人角口?”甘澍曰︰“並無到他家,哪有角口?問路五左右鄰便知。”左右鄰都稱︰“甘澍寡婦之子,素不敢非為。外間並未聞奸情,此是裝情捏他。”路五執曰︰“他萬金巨富,豈不能買兩個干證?”左右鄰曰︰“我鄰近不知,他支九隔越一街,豈不是買來作證?”道曰︰“路五貧民,何能買人作證?”將左右鄰並甘澍各責二十,定要問做強奸。甘澍出而懼甚,思無解釋。

    晚堂退後,道已封門,在後堂周旋閑行,沉默思想,忽自言曰︰“錯矣!錯矣!”又周行數次,遂拂衣而入。適有防夫涂山,在外窺道舉動,聞其言錯,想必是審此奸情一事也。夤夜越牆而出,扣甘澍歇家門。歇家開門延入。甘澍正憂悶無計。涂山曰︰“你今日事要關節否?”澍曰︰“甚關節可解?正要求之。”涂山曰︰“道爺適有妻舅到,三日內即要打發起身,唯此最靈。若投他,明日即復審,更大勝矣。”澍曰︰“如此得可好。須銀幾何?”涂山曰︰“此翻自案事,不比別人情,須百金方可。”澍曰︰“百金我出,只要明日復審。”涂山曰︰“舅爺今酒席尚未散,吾當即入言之。”澍與歇家送出。道大門已封,涂山復從居旁民家越牆而入。

    次日,道出早堂,即出牌復審強奸事。甘澍大喜,以為果驗也。下午再審甘澍曰︰“路五曾問你措借否?”澍曰︰“他兩次問借銀谷,我皆不肯,因此仇恨,妝情誣我。”再審胡氏曰︰“甘澍未到你家,哪有強奸事?將拶起!”路五邊未用銀,一拶即緊。胡氏難忍,即吐實“未有強奸。只措借不肯,故妝情告他。”又將路五、支九各打三十,將甘澍全解無罪。涂山即跟出索銀。甘澍曰︰“吾樂與之。”涂山自索謝,澍另以十兩與之。涂山以銀入道卸起,再出索添謝,又得十兩。當時以舅爺關節之力,豈知出道之自悔,而銀盡為涂山所風騙乎!

    按︰衙役皆以騙養身供家,豐衣足食,其騙何可枚舉!蓋事事是騙,日日是騙,人人是騙。雖罄南山竹,何能悉之;雖包拯再生,何能察之?予素不入公庭,此中情弊,希所知聞。此其偶得于真見者,故述其弊竇如此。然衙中雖人人是奸徒,事事是騙藪,吾唯早完公課,百忍不訟,雖貪吏悍卒,其如我何!故曰︰機雖巧,不蹈為高;鴆雖毒,不飲為高;衙役雖騙,不入為高。縱有無妄之災,必有明官能昭雪之者。何也?官皆讀書人,明者多而昏者少也。無奈在衙人役,各以陰雲霾霧蔽之耳。故唯忍小忿,不入衙為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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