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孝和皇帝時,韋、武弄權,母媳預政。士有附麗之者,起家而給朱紫,予以無所傅會,取擯當時。一為中允,四載不遷。會天子還京師,朝廷願從者眾。予求番次在大駕後發日,因逗留不去,守司東都。杜門卻掃,凡經三載,或有潛予躬為史臣,不書國事,而取樂丘園,私自著述者。由是擇召至京,令專執史筆。于時小人道長,綱紀日壞,仕于其間,忽忽不樂。遂與監修國史蕭至忠等諸官書求退,曰︰-
【譯文】
孝和皇帝登位期間,韋、武兩氏篡權,母後臨朝執政。是凡依附他們的人,都賜予高官厚祿。我因為沒有依附他們,就遭致他們的擯棄。(自從任中允一職後,四年不遷升。)在天子回京都時,大臣願意跟隨他一起走的人很多,我請求將我的還京日期安排在後面,所以,皇帝從東都回京師的那一天,我沒有走,留守東都的太子府。一個人關在屋內,有三年之久。有人散布我的壞話,說我身為史臣,卻不修撰國史,而是隱居于園圃,自己取樂,私下里撰寫著作。于是,朝廷召我進京,讓我專門撰錄國史。此時,小人得志,法律松馳,風氣糜爛,在這一期間做官,心情愷郁而不快樂。于是寫信給監修國史的蕭至忠等,請求辭去史官職務。信是這樣寫的︰
【原文】
僕幼聞詩禮,長涉藝文,至于史傳之言,尤所耽悅。尋夫左史、右史是曰《春秋》、《尚書》;素王素臣,斯稱微婉志晦。兩京、三國,班、謝、陳、習闡其漠;中朝、江左,王、陸、干、孫紀其歷。劉、石潛號,方策委于和、張;宋、齊應篆。悼史歸于蕭、沈,亦有汲家古篆,禹穴殘編,孟堅所亡,葛洪刊其《雜記》;休文所缺,荀綽裁其《拾遺》。凡此諸家,其流蓋廣,莫不嘖彼泉蔽,尋其枝葉。原始要終,備知之矣。
【譯文】
我小時就學習《詩》、《禮》,長大後閱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而對于史書尤為喜愛。就已往的史書而言,有左史記事而成的《春秋》,右史記言而成的《尚書》;孔子與左丘明,人稱不戴王冠,不執牙藥,然而有高尚道德的帝王與大臣,他們在整理、疏解史書時,將自己的道德觀隱含于對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的評價中,之後西漢、東漢與三國的歷史為班固、謝承、陳壽、習鑿齒撰寫;晉朝的歷史為王隱、陸機、干寶、孫盛編撰。劉氏、石氏建立偽朝,稱前漢與後漢,這兩個王朝分別讓和苞與張氏修撰國史。宋、齊的國史,則由沈約、蕭子顯編修。除了上述之外,還有在汲郡古墓中發掘出來的《竹書紀年》與從禹穴中得到的一些古代史書。班固寫作《漢書》時,編錄了劉欲的有關漢史的資料,余下的二萬多字,由葛洪整理刊出,名曰《西京雜記》。沈約《宋書》所遺漏的史實與人事,謝綽作了補缺拾遺的工作,名叫《宋拾遺》。這些書籍,內容博大,但是,我對它們一一地進行了探索,考察它們所記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後,我對這些史書的內容有了全面的了解。
【原文】
若乃劉峻作傳,自述長于論才,範嘩為書,盛言矜其贊體。斯又當仁不讓,庶幾前哲者焉。然自策名仕伍,待罪朝列,三為史臣,再入東觀,竟不能勒成國典,貽彼後來者,何哉?靜言思之,其不可有五故也。
【譯文】
像南朝劉峻在所作的自傳中,認為自己有作論辯性文章的才能。範嘩在給甥佷的信中,盛夸自己的贊體文章寫得好。這兩件事表明了前哲有當仁不讓的性格特點。然而自己雖然列于朝臣之中,三次被任命為史官,兩度進入國史館,卻投能寫成一部國史。為什麼會這樣呢?我曾經默默地考慮過,認為沒能寫成國史的原因有五點。
【原文】
何者?古之國史,皆出自一家,如魯、漢之丘明、子長,晉、齊之董狐、南史,咸能立言不朽,藏諸名山。未聞籍以眾功,方雲絕筆。唯後漢東觀,大集群儒,著述無主,條章靡立。由是伯度譏其不實,公理以為可焚,張、蔡二子,糾之于當代;傅、範兩家,嗤之于後葉。今者史司取士,有倍東京。人自以為荀、袁,家自稱為政、駿。每欲記一事,載一言,皆閣筆相視,含毫不斷;故首白可期,而汗青無日。其不可一也。
【譯文】
為什麼呢?因為古代的國史修撰,都是出自于一人之手,如魯國的左丘明、漢代的司馬遷、晉國的董狐、齊國的南史,都能寫出不朽的歷史著作,為國家與私人所珍藏。從來沒有听說過依靠眾人的力量,來完成一項修史的工程。只有後漢的東觀,集中了一大批名儒,修撰《東觀漢記》,然而,內容主次不請,條理混亂。于是受到桓帝時侍中李伯度的批評,說所撰史書虛假不實,仲公理則說應該用一把火將它們全部燒毀掉。當代人張衡、蔡琶對《東觀漢記》作了補閥拾遺的工作,後代人傅玄、範嘩則對該書大加譏責。今日負責遴選史官的署衙,所選取的史官,比漢代東觀史官的人數多上一倍。人人都認為自己有荀悅、袁宏的才能,有劉向、劉欲的學識。然而,每當想記錄一件事或一句話時,都停筆猶豫,相互對視,筆端含在嘴里而不能決斷,這樣,自然是在史官頭發都白了的時候,修撰工作的完成仍遙遙無期。這是第一點沒能寫成國史的原因。
【原文】
前漢郡國計書,先上太史,副上皿相。後漢公卿所撰,始集公府,乃上蘭台。由是史官所修,載事為博。愛自近古,此道不行。史臣編錄,唯自詢采。而左、右二史,}網注起居,衣冠百家,罕通行狀。求風俗放州郡,視听不該;討沿革于台閣,簿籍難見。雖使尼父再出,猶且成其管窺;況僕限以中才,安能遂其博物。其不可二也。
【譯文】
西漢時,郡國每年年底上報朝廷的關于人事、戶口、賦稅的計簿,先給太史看,然後再給承相看。東漢公卿所撰寫的文籍,先存于三公府署,後集中到史館中。因此,史官修撰史書,有大量的史料可供參考,能夠在史書中記載大量的事情。但到了近古時,這種制度不再實行。史臣編錄史實,只有靠自己去采訪搜集。記述帝王言行的起居注,缺殘不全,公卿之家記述死去的家主或祖先生平事跡的文章很少能夠流傳到外面。向各地搜求風土人情的情況,無論是看到的,還是听到的,都很不全備。到台閣了解制度沿革的情況,卻難以見到簿籍。即使讓孔子重新出世,他也會受資料的局限,一管窺天,而不能寫出全面反映歷史的著作。何況我的才能僅為中等,又怎麼能夠寫出記事廣博的史書呢?這是第二點沒能寫成國史的原因。
【原文】
昔董狐之書法也,以示于朝;南史之書拭也,執簡以往。而近代史局,皆通籍禁門,深居九重,欲人不見。尋其義者,蓋由杜彼顏面,防諸請渴故也。然今館中作者,多士如林,皆願長詠,無聞齡舌。倘有五始初成,一字加貶,言未絕口,而朝野具知;筆未棲毫,而措紳咸誦。夫孫盛實錄,取嫉權門,王動直書,見仇貴族。人之情也,能無畏乎?其不可三也。
【譯文】
過去晉國董狐將自己記人史冊中的“趙盾殺害君主”的內容,在朝臣中公開;南史為寫下崔抒殺害君主這一事,拿著書寫的工具前往。而近代的史館,設在皇宮之內,史官們深居宮中,人們不容易見到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讓史官與人們隔離開來,防止人們為史官對他們的褒貶態度而找上門來。然而,今日館中的史官,多如林木,一個個都喜歡講話,願將史館中的事告訴人們,而不願意閉口不言。如修史剛剛開始,才給一些人或事進行一點褒貶,朝野馬上都知道褒貶的內容是什麼,筆還沒有停下來,已寫出的內容就為絡紳們傳誦了。晉時的孫盛由于直書實錄,招致權門桓溫的嫉恨;隋朝的王劫按實際情況書寫,則為貴族仇恨。這種因泄漏史書中的內容而使得史官處境難堪的情況在生活中時常發生,作為史官的我,能不畏懼嗎?這是第三點未能寫成國史的原因。
【原文】
古者刊定一史,纂成一家,體統各殊,指歸咸別。夫《尚書》之教也,以疏通知遠為主j((春秋》之義也,以懲惡勸善為先。《史記》則退處士而進奸雄,《漢書》則抑忠臣而飾主閥。斯並囊時得失之列,良史是非之準,作者言之詳矣。頃史官注記,多取察監修,楊令公則雲“必須直詞”,宗尚書則雲“宜多隱惡”。十羊九牧,其令難行;一國三公,適從何在?其不可四也。
【譯文】
古代的史家寫成一部史書,能成一家之言。不同的史書,不但體例不同,貫穿其中的思想也不同。《尚書》的宗旨,在于讓人們通達而又有遠見。《春秋》的宗旨,在于懲罰亂臣賊子,讓他們遺臭萬年;表彰忠臣義士,讓他們流芳百世。《史記》的思想則是貶責想脫離社會的處士而肯定想建功立業的奸雄。《漢書》的思想則大力頌揚君主的功德,而不讓忠臣的影響、名譽超過君主,這些都是過去修史者的指導思想,至于這些指導思想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我在上面談論得比較詳細,這里就不再重復了。現在史官修史,在大部分情況下,都要听從監修官的指示。然而,監修官們的指示卻不一致,楊令公說要按照實際情況書寫,宗尚書卻說應該對歷史人物的錯誤加以掩飾。十只羊倒有九個放牧的,政出多門,如何執行?這麼多的官,他們的意見又不一致,到底听誰的呢?這是第四點未能寫成國史的原因。
【原文】
竊以史置監修,雖古無式,尋其名號,可得而言。夫言監者,蓋總領之義耳。如創紀編年,則年有斷限;草傳敘事,則事有豐約。或可略而不略,或應書而不書,此刊削之務也。屬詞比事,勞逸宜均,揮鉛奮墨,勤惰須等。某表某篇,付之此職;某傳某志,歸之彼官。此銼配之理也。斯並宜明立科條,審定區域。倘人思自勉,則書可立成。今監之者既不指授,修之者又無遵奉,用使爭學苟且,務相推避,坐變炎涼,徒延歲月。其不可五也。
【譯文】
我以為為修撰史書而設立監修一職,雖然在以往從未有過,但是,從這名稱上可以看出其責職。“監”,就是全面領導負責的意思。如用編年體敘述史事,應定一個截止時間,也應有一個詳略的標準。或者史臣在書寫時,該簡略的不簡略,應該書寫卻沒有書寫,那麼,監修就應該做這些策劃、刪增的工作。又對于史館中的史臣來說,撰文記事的工作,應該大體平均分配,使他們勞逸的程度基本一樣。那麼,對于監修官來說,就應該擔負起將某表某篇,分給這人,將某傳某志,分給那人的工作。並且訂立工作規則,劃定各人所撰寫的範圍,這樣,人人勤奮地工作,史書便可很快成功。然而,今日的監修者並不分配撰寫任務,使得史官們無從著手,既然沒有指示,下級也就無法執行指示,于是,史官們爭相苟且度日,有什麼撰寫工作則互相推誘回避。白白地讓歲月一天天流逝掉。這是第五點未能寫成史書的原因。
【原文】
凡此不可,其流實多,一言以蔽,三隅自反。而時談物議,安得笑僕編次無聞者哉!比者伏見明公,每汲汲于勸誘,勤勤于課責,或雲“墳籍事重,努力用心”。或雲“歲序已淹,何時輟手?”切以綱維不舉,而督課徒勤;雖威以刺骨之刑,顫以懸金之賞,終不可得也。語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所以比者布懷知己,歷抵群公,屢辭載筆之官,願罷記言之職者,正為此爾。
【譯文】
關于未能寫成國史的原因,還有很多很多。不過,由上述概括的五點,可以想見其它方面的原因了。人們在談論此事時,怎麼能撇開這些原因,而嘲笑我這方面的工作沒有成效呢?近來拜見明公,您每次都殷勤地教誨我,並不斷地詢問修撰工作的進展情況。有時說“史書的撰寫是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努力用心。”有時則說“時間一天天過去了,這項工作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我以為在沒有一個工作計劃的情況下,督促再勤也是徒勞的。雖然告知史官不能完成任務將處于刑罰,完成任務則給予重賞,但是最終仍然不可能完成此項的工作。論語說,在職位上的人應該施展自己的才力,如若不能施展,就應該從這一職位上退下來。所以,最近我向知已朋友陳述心事,又多次到群公之處,三番五次要求辭去史官一職,原因就在這里。
【原文】
抑又有所未諭,聊復一二言之︰比奉高命,令隸名修史,而其職非一。如張尚書、崔岑二吏部、鄭太常等,既迫以吏道,不可拘之史任。以僕曹務多閑,勒令專知下筆。夫以惟寂惟寞,乃使記事記言。苟如其例,則柳常侍、劉秘監、徐禮部等,並門可張羅,府無堆案,何事置之度外,而使各無羈束乎?
【譯文】
我還有一些未察告的話,請允許我再向您說幾句︰最近我接到了朝廷的命令,讓我兼任史官的職務,然而,以他官加,’兼修國史”職務的,並非我一人。如張尚書、崔、岑二吏部、鄭太常等。我想既然已為他官,就不應該再委任史官的職務。之所以讓我做修史的工作,是認為我在中允職上沒有多少事情可做,有很多的空閑。所以,便讓我記事記言。但是,如果真是出于這樣的原因,那麼,柳常侍、劉秘監、徐禮部等,他們府門前可以張下羅網捕雀,府中也無堆積要處理的文件,為什麼不把他們考慮在內,做記事記言的工作,而讓他們無拘無束呢?
【原文】
必謂諸賢載削,非其所長。以僕搶搶鉸鉸,故推為首最,就如斯理,亦有其說。何者?僕少小從仕,早鑷通班。當皇上初臨萬邦,未親庶務,而以守茲介直。不附奸回,遂使官若土牛,棄同色狗。逮奎輿西幸,百寮畢從,自惟官曹務簡,求以留後。居台常謂朝廷不知,國家于我已矣。豈謂一旦忽承恩旨,州司臨門,使者結轍。既而驅馴馬,入函關,排千門,渴天子。引賈生于宣室,雖嘆其才;召季布于河東,反增其愧。明公既位居端樓,望重台衡。飛沉屬其顧盼,榮辱由其俯仰。曾不上祈震極,申之以寵光,金議緒紳,糜我以好爵。其相見也,直雲“史筆網書,為日已久;石渠掃第,思子為勞”。今之仰追,惟此而已。
【譯文】
如果一定要說其他人對于修撰史書,不是他們的長處,而認為我有這方面的杰出才能,所以,將我排在眾史臣前面的話,即使有這樣的原因,我也有自己的理由。有什麼樣的理由呢?我年青時就出仕任職。當皇上登上帝位,但沒有臨朝執政時,因為我守著省己耿介的品性,而沒有阿附奸臣,所以,一直得不到升遷,被人棄若草、狗。等到皇帝返回長安,百官都跟隨皇帝去時。我自認為官員要少而精干,于是請求留在洛陽。處在那里的我常常想朝廷不了解我,國家于我似乎不存在了。誰知一天忽然接到恩旨,州級官員登門拜訪,傳遞信函的使者絡繹不絕,隨即讓我乘著馴馬大車,入函谷關,穿過一道道宮門,渴見天子。然而天子接見我,就好象孝文皇帝見賈生,雖然贊嘆他的才能,但是並不重用。又如孝文皇帝本是為愛才而召見季布,結果反而听信人言,並不青睞。明公已是位居高職的人,在臣僚中有很高的威望,一個人的榮辱升貶,決定于您對他的好惡。您也曾經竭力請求皇上給予我寵愛,在緒紳中夸贊我,讓我得到好的職位。然而,皇上見我時,直截了當地說國史好長時間無人修撰了,已經將史館打掃干淨,就由你擔當起修史這一個任務吧。今日追憶當時的情景,大概就是這樣。
【原文】
抑明公足下獨不聞劉炫蜀王之說乎?昔劉炫仕隋,為蜀王侍讀。尚書牛弘嘗問之曰︰“君王遇子,其禮如何?”曰︰“相期高于周、孔,見待下于奴僕。”弘不悟其言,請聞其義。炫曰︰“吾王每有所疑,必先見訪,是相期高于周、孔。酒食左右皆膺,而我余瀝不霜,是見待下于奴僕也。”僕亦竊不自擺,輕敢方于鄙宗。何者?求史才則千里•降追,語宦途則十年不進。意者得非相期高于班、馬,見待下于兵卒乎!
【譯文】
難道明公從沒听說過劉炫與蜀王的故事嗎?劉炫在隋朝做官,曾為蜀王侍讀。尚書牛弘曾經問劉炫︰“蜀王對你怎麼樣啊?"劉炫回答說︰“對我才能的期望高于周公、孔子,而給我的待遇低于奴僕。”牛弘不理解他說的話,問到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劉炫說︰“我王每當有什麼疑難的問題時,總是來拜訪請教,這是對我才能的期望高于周公、孔子。然而,在吃飯時,他手下的人酒足飯飽了,而我連殘羹剩炙都吃不到,因此說,給我的待遇比奴僕還低。”我不自量力,覺得自己的遭遇與同宗的劉炫相似,為什麼這樣說呢?皇上賞識我的史學才能,不惜從千里之外將我調入京師。然而,我的官職卻十年不晉一級。想想看,這不也是對我史學才能的期望高于司馬遷、班固,而給我的待遇卻比士兵還差嗎?
【原文】
又人之品藻,貴識其性。明公視僕于名利何如哉?當其坐嘯洛城,非隱非吏,惟以守愚自得,寧以充汕櫻心。但今者龜勉從事,攣拘就役,朝廷厚用其才,竟不薄加其禮。求諸魄始,其義安施?倘使士有澹雅若嚴君平,清廉如段干木,與僕易地而處,亦將彈鐵告勞,積薪為恨。況僕未能免俗,能不蒂芥于心者乎?
【譯文】
對一個人品行的鑒定,應該主要看他的情性。明公,你看我對于名利的態度怎麼樣?我留守洛陽期間,生活隨意,或唱或坐,既不象隱士,也不象官吏,自得其樂,從不因為富貴的事情攪得心神不寧。今天受朝廷任命,盡力從事于編史的工作,然而,朝廷雖重用我的才能,卻不多給我一點禮遇。若燕國郭魄處于我的位置,要求厚賞從他開始,又怎麼能夠實現呢?即使有生性淡泊如嚴君平、清廉如段干木那樣的人,如果將他們置身于我這個位置,也會象馮援那樣彈劍要回家,象汲黯那樣對皇上用人如堆柴一樣後來者居上而表示不滿。何況我是一個名利並未擺脫的俗中人,心里能沒有意見嗎?
【原文】
當今朝號得人,國稱多士。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閣之中,英奇接武。僕既功虧刻鵲,筆未獲麟,徒彈太官之膳,虛索長安之米。乞已本職,還其舊居,多謝簡書,請避賢路。唯明公足下,哀而許之。
【譯文】
今日國家稱獲得了許多人才,史館與秘書省中,人才濟濟。我既然未能修成史書,工作遲遲不能結束,白白地耗費朝廷的膳食,因此,我請求免去原來的中允職務,讓我回到老家,盡可能不再從事史書編撰工作,避路讓賢。懇求明公足下哀憐允許。
【原文】
至忠得書大慚,無以酬答。又惜其才,不許解史任。而宗楚客、崔提、鄭惜等,皆惡其短,共仇嫉之。俄而蕭、宗等相次伏誅,然後獲免于難。
【譯文】
蕭至忠收到我這封信後,非常慚愧,找不到理由答復我。但是,又舍不得我這個人才,不允許我辭去史官的職務。而宗楚客、崔提、鄭惜等人都討厭我對他們短處的批評,他們都恨我。不久,蕭至忠與宗楚客等人相次參與韋武與太平公主的謀亂被殺,我才獲免于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