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多拐騙,一日,狀元境來有湖南客,乘輿都雅,衣服炫耀,紅纓冠,戴五品頭餃。兩僕,皆俊美少年。至昆和綢緞莊,采買綾錦,估計價值,持論中竅,迥系服賈當行。指名選貨,自辰至酉,議價方決,計值三千金。啟佩囊,出紅票授莊主,往銀號照驗,不訛。
莊治肴饌,留客晚膳。客僕一,侍座隅給役;一爭辯外廳,勒索抽豐。利口喋喋,希得賀蘭羽毛袍褂,兩從人各贈一副。莊言︰“向來隨從私餉,仍自得之主人。 須從價值中掏出私款,非有印板常例也。貴居停乃經紀行家,並未留有羨餘,可以波及君等。”僕曰︰“我等為主人服役,往來 ,非從今日始也,斷未有徒手歸 者。惟解事者自識分寸,何待喋喋也?”強爭不已。
莊許贈其半,僕言︰“敝上人本不願投貴莊,是我等慫恿而來。似此不知好歹,又何處不可成交? 貨未取給,事尚可已也!”浮躁喧囂,聲色之厲,幾令人難耐。莊怒其不情,因謂︰“貨價正嫌虧折,今既不諧,亦深愜本願。”僕乃鼻曬之,謂︰“名都買賣,豈 更有欺挾客侶如昆和緞莊者?既非所願,何不還我銀票?”莊益不懌,遂出銀票還之,而以情告客。
客雷霆暴發,言︰“我一生平論市價,權在己握, 從不使僕從當事。何物狂奴,猖獗乃爾!”立呼僕至,再批其頰,叱還銀票。僕不敢出一語,即將票取呈主人。主人怒猶未息,以為此等惡奴,大乖主訓,未可片刻 容留。乃銳意逼逐,僕遂鼠竄以去。客既還票,向莊主再三遜謝,然後稱觴歡飲。更闌席罷,從容載貨回船。
越日,莊往銀號取銀。則前票已繳,莊所持者,乃贗鼎也。蓋客僕責逐時,暗中掉換耳。莊猶不信為偽,以為票經照過。號謂照者固非此票,兩造嘩爭,各執一是,遂興雀角,延案連年,各費數千金,始以和息罷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