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宗劉第二

類別︰子部 作者︰清•章學誠 書名︰校讎通義

    《七略》之流而為四部,如篆隸之流而為行楷,皆勢之所不容已者也。史部日繁,不能悉隸以《春秋》家學,四部之不能返《七略》者一。名墨諸家,後世不復有其支別,四部之不能返《七略》者二。文集熾盛,不能定百家九流之名目,四部之不能返《七略》者三。鈔輯之體,既非叢書,又非類書,四部之不能返《七略》者四。評點詩文,亦有似別集而實非別集,似總集而又非總集者,四部之不能返《七略》者五。凡一切古無今有、古有今無之書,其勢判如霄壤,又安得執《七略》之成法,以部次近日之文章乎?然家法不明,著作之所以日下也;部次不精,學術之所以日散也。就四部之成法,而能討論流別,以使之恍然於古人官師合一之故,則文章之病,可以稍救;而《七略》之要旨,其亦可以有補於古人矣。

    ──右二之一

    二十三史,皆《春秋》家學也。本紀為經,而志表傳錄,亦如左氏傳例之與為終始發明耳。故劉歆次《太史公》百三十篇於《春秋》之後,而班固敘例亦雲,作春秋考紀十二篇,明乎其繼《春秋》而作也。他如儀注乃《儀禮》之支流,職官乃《周官》之族屬,則史而經矣。譜牒通於歷數,記傳合乎小說,則史而子矣。凡此類者,即於史部敘錄,申明其旨,可使六藝不為虛器,而諸子得其統宗,則《春秋》家學,雖謂今日不泯可也。

    ──右二之二

    名家者流,後世不傳。得辨名正物之意,則顏氏《匡謬》,丘氏《兼明》之類,經解中有名家矣。墨家者流,自漢無傳。得尚儉兼愛之意,則老氏貴嗇,釋氏普度之類,二氏中有墨家矣。討論作述宗旨,不可不知其流別者也。

    ──右二之三

    漢、魏、六朝著述,略有專門之意。至唐宋詩文之集,則浩如煙海矣。今即世俗所謂唐宋大家之集論之,如韓愈之儒家,柳宗元之名家,甦洵之兵家,甦軾之縱橫家,王安石之法家,皆以生平所得,見於文字,旨無旁出,即古人之所以自成一子者也。其體既謂之集,自不得強列以諸子部次矣。因集部之目錄,而推論其要旨,以見古人所謂言有物而行有恆者,編於敘錄之下,則一切無實之華言,牽率之文集,亦可因是而治之。庶幾辨章學術之一端矣。

    ──右二之四

    類書自不可稱為一子,隋唐以來之編次,皆非也。然類書之體亦有二︰其有源委者,如《文獻通考》之類,當附史部故事之後;其無源委者,如《藝文類聚》之類,當附集部總集之後;總不得與子部相混淆。或擇其近似者,附其說於雜家之後,可矣。

    ──右二之五

    鈔書始於葛稚川。然其體未雜,後人易識別也。唐後史家,無專門別識,鈔撮前人史籍,不能自擅名家;故《宋志》藝文史部,創為史鈔一條,亦不得已也。嗣後學術,日趨苟簡,無論治經業史,皆有簡約鈔撮之工;其始不過便一時之記憶,初非有意留青;後乃父子授受,師弟傳習,流別既廣,巧法滋多;其書既不能悉畀丙丁;惟有強編甲乙;弊至近日流傳之殘本《說郛》而極矣。其書有經有史,其文或墨或儒,若還其部次,則篇目不全;若自為一書,則義類難附。凡若此者,當自立書鈔名目,附之史鈔之後,可矣。

    ──右二之六

    評點之書,其源亦始鍾氏《詩品》,劉氏《文心》。然彼則有評無點;且自出心裁,發揮道妙;又且離詩與文,而別自為書,信哉其能成一家言矣。自學者因陋就簡,即古人之詩文,而漫為點識批評,庶幾便於揣摩誦習。而後人嗣起,囿於見聞,不能自具心裁,深窺古人全體,作者精微,以致相習成風,幾忘其為尚有本書者,末流之弊,至此極矣。然其書具在,亦不得而盡廢之也。且如《史記》百三十篇,正史已登於錄矣。明茅坤、歸有光輩,復加點識批評,是所重不在百三十篇,而在點識批評矣,豈可復歸正史類乎?謝枋得之《檀弓》,甦洵之《孟子》,孫之《毛詩》,豈可復歸經部乎?凡若此者,皆是論文之末流,品藻之下乘,豈復有通經習史之意乎?編書至此,不必更問經史部次,子集偏全,約略篇章,附於文史評之下,庶乎不失論辨流別之義耳。

    ──右二之七

    凡四部之所以不能復《七略》者,不出以上所雲;然則四部之與《七略》,亦勢之不容兩立者也。《七略》之古法終不可復;而四部之體質又不可改,則四部之中,附以辨章流別之義,以見文字之必有源委,亦治書之要法。而鄭樵顧刪去《崇文》敘錄,乃使觀者如閱甲乙簿注,而更不識其討論流別之義焉,烏乎可哉?

    ──右二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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