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介甫書,見其凡事歸之法度,此是介甫敗壞天下處。堯舜三代雖有法度,何嘗專恃此?當時闢介甫者,無一人就法度中言其失,但雲喜人同己、祖宗之法不可變,介甫才高,如何便服?”或問︰“介甫比商鞅何如?”答雲︰“商鞅是腳踏實地,亦不問王伯,立定規模,只要事成。介甫慕堯舜三代之名,不曾踏得實地,故所成就者王不成、伯不就。”
介甫人品清高,一切勢利撼他不動,只是不知學,所以執己愈堅、害天下愈大。
存養是主人,點檢是奴僕。
學問得主,百體自然听命。如主人在堂,奴僕自然不敢放縱。若只以點檢為事,到底只成東滅西生,非存養本然之功也。
這里是刀鋸鼎鑊的學問。
須舍得性命,無些子可湊泊處,方是刀鋸鼎鑊工夫。
學者要知所好。此道甚淡,人多不知好之,只愛事骨董。朋友相資,須助其知所好者,若引其外,即非也。
道如玄酒,天下之至味存焉,有滋味便是欲。人不好淡,卻只好鬧熱,一切逐外。有精神可逞,皆鬧熱心也。
人心有消殺不得處便是私意,便去引文牽義為證、為靠。
只是咽喉下不肯著此一刀,舍不得性命,所以引文義容他出路。若當下舍得,不為姑容,便是入微功夫。
算穩底人好,然又無病生病;勇往底人好,然又一概去了。然欲勇往底人較好,算穩底人,有難救者。
算穩之人似狷,勇往之人似狂。算穩底人少過,自謂可以安頓此身,未嘗有必為聖之志,須激勵他,始肯發心。不然,只成鄉黨自好者而已,所以難救。勇往底雖多過,卻有為聖之志,若肯克念慎終,便可幾于中行。孔子思狂,不得已而次及于狷,亦此意也。
學者大率有四樣︰一雖知學路,而恣情縱欲不肯為;一畏其事大且難,不為;一求而不得其路;一未知路而自謂能知。
見得良知自無四者之病。良知自有天則,縱恣不肯為,只是違了天則。良知不學不慮,為之在我,何畏之有?良知即是入聖之路,求則得之,非有待于外也。知與未知,良知瞞不得些子。未知而自謂能知,是自欺也。是故良知之外無學矣。
夫子曰︰“知德者鮮矣。”皋陶言亦行有九德,乃言曰︰“載采采。”事固不可不觀,畢竟是末。不于其德,而徒繩檢于其外行與事之間,使人作偽。
德不可以偽為。若論事,小人有才者皆能辦。觀人者不于其德,徒在事上繩檢,是舍本而逐末也。
古人精神不閑用,不做則已,一做便不徒然,所以做得事成。須要一切蕩滌,莫留一些方得。
精神不凝聚則不能成事。今欲凝聚精神,更無巧法,只是將一切閑浪費精神徹底勿留些子,盡與蕩滌,全體完復在此,觸機而應,事無不成。是謂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故曰︰“心之精神謂之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