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杜根字伯堅,潁川定陵人也。父安,字伯夷,少有志節,年十三入太學,號
奇童。京師貴戚慕其名,或遣之書,安不發,悉壁藏之。及後捕案貴戚賓客,安
開壁出書,印封如故,竟不離其患,時人貴之。位至巴郡太守,政甚有聲。
根性方實,好絞直。永初元年,舉孝廉,為郎中。時和熹鄧後臨朝,權在外
戚。根以安帝年長,宜親政事,乃與同時郎上書直諫。太後大怒,收執根等,令
盛以縑囊,于殿上撲殺之。執法者以根知名,私語行事人使不加力,既而載出城
外,根得甦。太後使人檢視,根遂詐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竄,為宜城山
中酒家保。積十五年,酒家知其賢,厚敬待之。
及鄧氏誅,左右皆言根等之忠。帝謂根已死,乃下詔布告天下,錄其子孫。
根方歸鄉里,征詣公車,拜侍御史。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諫太後歸政,坐抵罪,
與根俱征,擢為尚書郎,並見納用。或問根曰︰“往者遇禍,天下同義,知故不
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間,非絕跡之處,邂逅發露,禍及知親,
故不為也。”順帝時,稍遷濟陰太守。去官還家,年七十八卒。
翊世字秀明,少好學,深明道術。延光中,中常侍樊豐、帝乳母王聖共譖皇
太子,廢為濟陰王。翊世連上書訟之,又言樊豐、王聖誣罔之狀。帝既不從,而
豐等陷以重罪,下獄當死,有詔免官歸本郡。及濟陰王立,是為順帝,司空張
闢之。以翊世前訟太子之廢,薦為議郎。翊世自以其功不顯,恥于受位,
自劾歸。三公比闢,不應。尚書僕射虞詡雅重之,欲引與共參朝政,乃上書薦之,
征拜議郎。後尚書令左雄、僕射郭虔復舉為尚書。在朝正色,百僚敬之。
欒巴字叔元,魏郡內黃人也。好道。順帝世,以宦者給事掖庭,補黃門令,
非其好也。性質直,學覽經典,雖在中官,不與諸常侍交接。後陽氣通暢,白上
乞退,擢拜郎中,四遷桂楊太守。以郡處南垂,不閑典訓,為吏人定婚姻喪紀之
禮,興立學校,以獎進之。雖干吏卑末,皆課令習讀,程試殿最,隨能升授。政
事明察。視事七年,以病乞骸骨。
荊州刺史李固薦巴治跡,征拜議郎,守光祿大夫,與杜喬、周舉等八人徇行
州郡。
巴使徐州還,再遷豫章太守。郡土多山川鬼怪,小人常破貲產以祈禱。巴素
有道術,能役鬼神,乃悉毀壞房祀,剪理奸巫,于是妖異自消。百姓始頗為懼,
終皆安之。遷沛相。所在有績,征拜尚書。會帝崩,營起憲陵。陵左右或有小人
墳冢,主者欲有所侵毀,巴連上書苦諫。時梁太後臨朝,詔詰巴曰︰“大行皇帝
晏駕有日,卜擇陵園,務從省約,塋域所極,裁二十頃,而巴虛言主者壞人冢墓。
事既非實,寢不報下,巴猶固遂其愚,復上誹謗。苟肆狂瞽,益不可長。”巴坐
下獄,抵罪,禁錮還家。
二十余年,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輔政,征拜議郎。蕃、武被誅,
巴以其黨,復謫為永昌太守。以功自劾,辭病不行,上書極諫,理陳、竇之冤。
帝怒,下詔切責,收付廷尉。巴自殺。子賀,官至雲中太守。
劉陶字子奇,一名偉,潁川潁陰人,濟北貞王勃之後。陶為人居簡,不修上
節。所與交友,必也同志。好尚或殊,富貴不求合;情趣苟同,貧賤不易意。同
宗劉愷,以雅德知名,獨深器陶。
時,大將軍梁冀專朝,而桓帝無子,連歲荒饑,災異數見。陶時游太學,乃
上疏陳事曰︰
臣聞人非天地無以為生,天地非人無以為靈,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寧。
夫天之與帝,帝之與人,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也。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稱
號,襲常存之慶,循不易之制,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
于肌膚,震食不即損于聖體,故蔑三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
布衣,拾暴秦之敞,追亡周之鹿,合散扶傷,克成帝業。功既顯矣,勤亦至矣。
流福遣祚,至于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
授國柄,使群丑刑隸,芟刈小民,雕敞諸夏,虐流遠近,故天降眾異,以戒陛下。
陛下不悟,而競令虎豹窟于 場,豺狼乳于春囿。斯豈唐咨禹、稷,益典朕虞,
議物賦土蒸民之意哉?又今牧守長吏,上下交竟;封豕長蛇,蠶食天下;貨殖者
為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高門獲東觀之辜,豐室羅妖叛之罪;死者悲于
窀穸,生者戚于朝野︰是愚臣所為咨嗟長懷嘆息者也。且秦之將亡,正諫者誅,
諛進者賞,嘉言結于忠舌,國命出于讒口,擅閻樂于咸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
已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勢。原陛下遠覽強秦之傾,近察哀、
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見。
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說,以消鼎雉之災,周宣用申、
甫,以濟夷、厲之荒。竊見故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
正清平,貞高絕俗。穆前在冀州,奉憲操平,摧破奸黨,掃清萬里。膺歷典牧守,
正身率下,及掌戎馬,威揚朔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宜還本朝,
挾輔王室,上齊七 ,下鎮萬國。臣敢吐不時之義于諱言之朝,猶冰霜見日,必
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書奏不省。
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致貧困,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
能言之士。陶上議曰︰
聖王承天制物,與人行止,建功則眾悅其事,興戎而師樂其旅。是故靈台有
子來之人,武旅有鳧藻之士,皆舉合時宜,動順人道也。臣伏讀鑄錢之詔,平輕
重之議,訪覃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謬延逮及。
蓋以為當今之憂,不在于貨,在乎民饑。夫生養之道,先食後貨。是以先王
觀象育物,敬授民時,使男不逋畝,女不下機。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
是言之,食者乃有國之所寶,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于蝗螟之口,
杼柚空于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 之事,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
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饑無所食,雖
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內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
一朝有饑,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緣行詐,
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于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
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
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紙役禁奪,則
百姓不勞餌足。陛掀聖燈,愍海內之憂戚,傷天下之艱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敞,
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
願陛下寬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听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
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
臣嘗誦《詩》,至于鴻雁于野之勞,哀勤堵之事,每喟爾長懷,中篇而嘆。
近听征夫饑勞之聲,甚于斯歌。是以追悟四婦吟魯之憂,始于此乎?見白駒之意,
屏營傍徨,不能監寐。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眾而無所食。群小競進,秉國
之位,鷹揚天下,烏抄求飽,吞肌及骨,並釋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
于板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高遠呼,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合,八方分崩,中夏魚
漬。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猶舉函牛之鼎, 縴枯之末,詩人所以眷袒
顧之,潸焉出涕者也。
臣東野狂暗,不達大義,緣廣及之時,對過所問,知必以身脂鼎鑊,為天下
笑。
帝竟不鑄錢。
後陶舉孝廉,除順陽長。縣多奸猾,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氣力勇猛,能以死
易生者,不拘亡命奸臧,于是剽輕劍客之徒過晏等十余人,皆來應募。陶責其先
過,要以後效,使各結所厚少年,得數百人,皆嚴兵待命。于是復案奸軌,所發
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
陶明《尚書》、《春秋》,為之訓詁。推三家《尚書》及古文,是正文字七
百余事,名曰《中文尚書》。
頃之,拜侍御史。靈帝宿聞其名,數引納之。時,巨鹿張角偽托大道,妖惑
小民,陶與奉車都尉樂松、議郎袁貢連名上疏言之,曰︰
聖王以天下耳目為視听,故能無不聞見。今張角支黨不可勝計。前司徒楊賜
奏下詔書,切敕州郡,護送流民,會賜去位,不復捕錄。雖會赦令,而謀不解散。
四方私言,雲角等竊入京師,覘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
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宜下明詔,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回避,與
之同罪。
帝殊不悟,方詔陶次第《春秋》條例。明年,張角反亂,海內鼎沸,帝思陶
言,封中陵鄉侯,三遷尚書令。以所舉將為尚書,難與齊列,乞從冗散,拜侍中。
以數切諫,以權臣所憚,徙為京兆尹。到職,當出修宮錢直千萬,陶既清貧,而
恥以錢買職,稱疾不听政。帝宿重陶才,原其罪,征拜諫議大夫。
是時,天下日危,寇賊方熾,陶憂致崩亂,復上疏曰︰
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緩聲。竊見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
邊章之寇,每聞羽書告急之聲,心灼內忍,四體驚竦。今西羌逆類,私署將帥,
皆多段 時吏,曉習戰陳,識知山川,變詐萬端。臣常懼其輕出河東、馮翊,抄
西軍之後,東之函谷,據厄高望。今果已攻河東,恐遂轉更豕突上京。如是則南
道斷絕,車騎之軍孤立,關東破膽,四方動搖,威之不來,叫之不應,雖有田單、
陳平之策,計無所用。臣前驛馬上便宜,急絕諸郡賦調,冀尚可安‥事付主者,
留連至今,莫肯求間。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南出武關,北徙壺谷,冰解風散,
唯恐在後。今共存者尚十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
前斗生之計。西寇浸前,去營咫尺,胡騎分布,已至諸陵。將軍張溫,天性精勇,
而主者旦夕迫促,軍無後殿,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
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復陳當今要急入事,乞須臾
之間,深垂納省。
其八事,大較言天下大亂,皆由宦官。宦官事急,共讒陶曰︰“前張解事發,
詔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
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于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
陶自知必死,對使者曰︰“朝廷前封臣雲何?今反受邪譖,恨不與伊、呂同疇,
而以三仁為輩。”遂閉氣而死,天下莫不痛之。
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
及上書言當世便事、條教、賦、奏、書、記、辯疑,凡百余篇。
時,司徒東海陳耽,亦以非罪與陶俱死,耽以忠正稱,歷位三司。光和五年,
詔公卿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為民蠹害者。時太尉許<有 gt;、司空張濟承望內官,
受取貨賂,其宦者子弟賓客,雖貪污穢濁,皆不敢問,而虛糾邊遠小郡清修有惠
化者二十六人。吏人詣闕陳訴,耽與議郎曹操上言︰“公卿所舉,率黨其私,所
謂放鴟梟而囚鸞鳳。”其言忠切,帝以讓<有 gt;、濟,由是諸坐謠言征者悉拜議
郎。宦官怨之,遂誣陷耽死獄中。
李雲字行祖,甘陵人也。性好學,善陰陽。初舉孝廉,再遷白馬令。
桓帝延熹二年,誅大將軍梁冀,而中常侍單超等五人皆以誅冀功並封列侯,
專權選舉。又立掖庭民女亳氏為皇後,數月間,後家封者四人,賞賜巨萬。是時,
地數震裂,眾災頻降。雲素剛,憂國將危,心不能忍,乃露布上書,移副三府,
曰︰
臣聞皇後天下母,德配坤靈,得其人則五氏來備,不得其人則地動搖宮。比
年災異,可謂多矣,皇天之戒,可謂至矣。高祖受命,至今三百六十四歲,君期
一周,當有黃精代見,姓陳、項、虞、田、許氏,不可令此人居太尉、太傅典兵
之官。舉厝至重,不可不慎。班功行賞,宜應其實。梁冀雖持權專擅,糯流天下,
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無見非?
西鋇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
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
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護劍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
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眾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
愈怒,遂並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救雲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干上逆
旨,其意歸于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
雲,臣恐剖心之譏即議于世矣。故敢觸龍鱗,冒昧以請。”太常楊秉、洛陽市長
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
歸田里;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詭言曰︰“李雲
野澤愚儒,杜眾郡中小吏,出于狂 ,不足加罪。”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
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眾皆死獄中。後冀州刺史
賈琮使行部,過祠雲墓,刻石表之。
論曰︰禮有五諫,諷為上。若夫托物見情,因文載旨,使言之者無罪,聞之
者足以自戒,貴在于意達言從,理歸乎正。曷其絞訐摩上,以 沽成名哉?李雲
草茅之生,不識失身之義,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于誅死而不顧,斯豈古
之狂也!夫未信而諫,則以為謗己,故說者識其難焉。
劉瑜字季節,廣陵人也。高祖父廣陵靖王。父辯,清河太守。瑜少好經學,
尤善圖讖、天文、歷算之術。州郡禮請不就。
延熹八年,太尉楊秉舉賢良方正,及到京師,上書陳事曰︰
臣瑜自念東國鄙陋,得以豐沛枝胤,被蒙復除,不給卒伍。故太尉楊秉知臣
竊窺典籍,猥見顯舉,誠冀臣愚直,有補萬一。而秉忠謨不遂,命先朝露。臣在
下土,听聞歌謠,驕臣虐政之事,遠近呼嗟之音,竊為辛楚,泣血漣如。幸得引
錄,備答聖問,泄寫至情,不敢庸回。誠願陛下且以須臾之慮,覽今往之事,人
何為咨嗟,天曷為動變。
蓋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 ,關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
皆競立胤嗣,繼體傳爵,或乞子疏屬,或買兒市道,殆乖開國承家之義。
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佷有序,《河圖》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
積閨帷,皆當盛其玩飾,冗食空宮,勞散精神,生長六疾。此國之費也,生之傷
也。且天地之性,陰陽正紀,隔絕其道,則水旱為並。《詩》雲︰“五日為期,
六日不詹”。怨曠作歌,仲尼所錄。況從幼至長,幽藏歿身。及常侍、黃門,亦
廣妻娶。怨毒之氣,結成妖眚。行路之言,官發略人女,取而復置,轉相驚懼。
熟不悉然,無緣空生此謗。鄒衍匹夫,杞氏匹婦,尚有城崩霜隕之異;況乃群輩
咨怨,能無感乎!
昔秦作阿房,國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窮極奇巧,掘山攻石,不避時令。促
以嚴刑,威以正法。民無罪而復入之,民有田而復奪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
奸情賕賂,皆為吏餌。民愁郁結,起入賊黨,官輒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
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酬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視分裂。窮之如彼,伐之如此,
豈不痛哉!
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寶,而微行近習之家,私幸宦者之舍,賓客市買,
燻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達道藝,而各正諸己,莫或
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罰也。惟陛下設置七臣,以廣諫道,及開東序金滕史官
之書,從堯、舜、禹、湯、文、武致興之道,遠佞邪之人,放鄭、衛之聲,則政
致和平,德感祥風矣。臣!┤魄椋 圓蛔悴桑 逡源х瑁 饔 寮隆 br />
于是特詔召瑜問災咎之征,指事案經讖以對。勢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而更
策以它事。瑜復悉心以對,八千余言,有切于前,帝竟不能用。拜為議郎。
及帝崩,大將軍竇武欲大誅宦官,乃引瑜為侍中,又以侍中尹勛為尚書令,
共同謀畫。及武敗,瑜、勛並被誅。事在《武傳》。
勛字伯元,河南人。從祖睦為太尉,睦孫頌為司徒。勛為人剛毅直方。少時
每讀書,得忠臣義士之事,未嘗不投書而仰嘆。自以行不合于當時,不應州郡公
府禮命。桓帝時,以有道征,四遷尚書令。延熹中,誅大將軍梁冀,帝召勛部分
眾職,甚有方略,封宜陽鄉侯。僕射霍 ,尚書張敬、歐陽參、李偉、虞放、周
永,並封亭侯。勛後再遷至九卿,以病免,拜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
蝛x等有罪免,奪封邑,因黜勛等爵。
瑜誅後,宦官悉焚其上書,以為訛言。
子琬,傳瑜學,明佔候,能著災異。舉方正,不行。
謝弼字輔宣,東郡武陽人也。中直方正,為鄉邑所宗師。建寧二年,詔舉有
道之士,弼與東海陳敦、玄菟公孫度俱對策,皆除郎中。
時,青蛇見前殿,大風拔木,詔公卿以下陳得失。弼上封事曰︰
臣聞和氣應于有德,妖異生乎失政。上天告譴,則王者思其愆;政道或虧,
則奸臣當其罰。夫蛇者,陰氣所生;鱗者,甲兵之符也。《鴻範傳》曰︰“厥極
弱,時則有蛇龍之孽。”又熒惑守亢,裴回不去,法有近臣謀亂,發于左右。不
知陛下所與從容帷幄之內,親信者為誰?宜急斥黜,以消天戒。臣又聞“惟虺惟
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後定策官闥,授立聖明,《書》雲︰“父子兄弟,罪
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後?幽隔空宮,愁感天心,有如霧露之疾,陛
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至交侵。孝和皇帝不絕竇
後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後為母
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邊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
孝道,何以濟之!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
臣又聞爵賞之設,必酬庸勛;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
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于茲。又故太傅陳蕃,輔相陛下,勤身王
室,夙夜匪懈,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
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繼。
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 之凶。可
因災異,並加罷黜。征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
祚惟永。臣山藪頑暗,未達國典。策曰“無有所隱”,敢不盡愚,用忘諱忌。伏
惟陛下裁其誅罰。
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
中常侍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忿疾于弼,遂以它罪收考掠按,死獄中,時
人悼傷焉。初平二年,司隸校尉趙廉訟弼忠節,求報其怨魂,乃收紹斬之。
贊曰︰鄧不明闢,梁不損陵。慊慊欒、杜,諷辭以興。黃寇方熾,子奇有識。
武謀允臧,瑜亦協志。弼忤宦情,雲犯時忌,成仁喪己,同方殊事。
譯文︰
杜根字伯堅,穎川定陵人。
父杜安,字伯夷,年少有志向和氣節,年十三入太學,號稱奇童。
京師貴戚仰慕他的名望,有人寫信給他,杜安不拆開看,而是全都藏在壁中。
後來查處貴戚賓客,杜安打開夾牆取出書信,印封如故,倒沒有受到牽連,當時人都敬重他。
位至巴郡太守,有很好的政績。
杜根生性方正實在,急躁耿直。
永初元年,被舉為孝廉,任郎中。
當時和熹鄧後臨朝,權力都在外戚手中。
杜根認為安帝已經成年,應該親自掌管政事,于是便與同時為郎者上書直諫。
太後大怒,收押杜根等,命令將他們裝在絹制袋中,摔死在殿上。
執法者因杜根是知名人士,私下告訴行刑者不要太用力,乏後載出城外,杜根甦醒過來。
太後派人察看,杜根于是裝死三天,眼中生了蛆, 得以逃生,在宜城山中做酒保。
過了十五年,酒家知道他是個賢者,待他很不錯。
到鄧氏被誅,皇帝左右的人都說杜根等人的忠心。
皇帝說杜根已經死了,于是便下詔布告天下,錄用他的子孫。
杜根這 返回鄉里,征詣公交車,拜為侍御史。
起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也勸太後還政于帝,被定罪,現在與杜根一同被召,提升焉尚書郎,都被任用。
有人問杜根說︰“從前遇到大禍,天下之人都知道你正確,了解你的人也不少,何必如此自苦?”杜根說︰“周旋于民間,不是藏身之處,萬一被發現,殃及知情者及親人,所以不這樣做。”順帝時,逐漸升至濟陰太守。
他棄官還家,年七十八時去世。
翊世字季明,年少好學,深明道術。
延光中,中常侍樊豐、皇帝乳母王聖一同說皇太子的壞話,使皇太子被廢為濟陰王。
翊世接連上書責難,又說樊豐、王聖誣告之事。
皇帝不听,而樊豐等人陷害他而獲重罪,下獄當死,皇帝又下詔讓他免官歸本郡。
到濟陰王立為皇帝,即順帝,司空張皓召翊世為官。
張皓因翊世以前為太子被廢之事爭辯,所以推薦他為議郎。
翊世因他的功勞未受到表彰,以接受職位為恥,因而自己彈劾自己而回鄉。
三公接連征闢,他都不應。
尚書僕射虞詞十分器重他,想推薦他並與他共同參議朝政,于是便上書舉薦他,征拜焉議郎。
後來尚書令左雄、僕射郭虔又推舉他為尚書。
在朝中他嚴肅認真,百官都很敬重他。
樂巴字叔元,魏郡內黃人。
喜好道家理論。
順帝時以宦者身份在掖庭任職,補黃門令,但這並非他所喜好。
他生性質樸耿直,博覽經典,雖任中官,卻不與諸常侍結交。
後陽氣通暢,請求退隱,反被提升為郎中,四次遷升至桂陽太守。
他因此郡地處南部邊陲,不懂典訓,于是便為吏民制定婚喪之禮,興立學校,用以鼓勵嘉獎他們。
即使是骨干官吏或職位很低的,也都命令他們習讀,按程序進行考核,按能力才干升官授職。
他明察政事。
任職七年,以病請求辭官。
劑州刺史李固推薦樂巴的政績,朝廷征拜他為議郎,守光祿大夫,與杜喬、周舉等人人巡行州郡。
樂巴出使徐州歸來,再遷至豫章太守。
郡中多山神水怪之說,百姓常破費錢財祈禱。
樂巴平素便有道術,能役使鬼神,于是便全部毀壞掉廟宇,剪除奸巫,于是妖異自行消除。
百姓開始很害怕,但最終都安下心來。
樂巴被遷為沛相。
他所任之處,都有政績,因此被征拜為尚書。
正遇上皇帝去世,營建憲陵。
陵左右有的地方有百姓的墳冢,主管者想毀壞侵佔,樂巴接連上書苦諫。
當時是梁太後臨朝,下詔責問樂巴說︰“大行皇帝晏駕有日,選擇陵園,力求簡省,塋域所至, 二十頃地,而樂巴卻謊稱主管者損人冢墓。
既然不屬實,便不再回復,樂巴卻仍堅持他的愚蠢,又上書誹謗。
如果任他肆意妄為,今後就更不好管教了。”樂巴因此入獄,被判罪,禁錮于其家鄉。
二十多年後,靈帝即位,大將軍實武、太傅陳蕃輔政,征拜樂巴為議郎。
陳蕃、實武被誅,樂巴因是他們的同黨,故又被貶為永昌太守。
他以功自我彈劾,稱病不去,並上書力諫,辯白陳、竇的冤屈。
皇帝大怒,下詔痛責他,收押于廷尉。
樂巴自殺。
樂巴子樂賀,官至雲中太守。
劉陶字子奇,一名偉,穎川穎陰人,濟北貞王劉勃的後代。
劉陶為人寬和,不拘小節。
所交之友,必是志同道合之人。
若喜好不同,即使是富貴之人也不求苟同;但若情趣相投,即使是貧賤之士也不改變。
他的同宗劉愷,以雅德聞名,對劉陶十分器重。
當時大將軍梁冀掌朝政,而桓帝又無子,加上連年饑荒,災異多次出現。
劉陶當時游學太學,于是上疏陳述說︰臣听說沒有天地則人沒法生存,天地若無人則沒有靈,所以皇帝非民不立,民無皇帝則不得安寧。
天與帝,帝與民,如同頭與足一般,相互依賴而行。
臣想陛下年富德盛,中天稻號,繼承常存之福,遵循不改之制,眼不見征戰之事,耳不閱兵車之聲,天災也不會對陛下產生肌膚之痛,地震日月食都不會傷損聖體,所以陛下輕視三光之差誤,不在意上天的憤怒。
臣回想高祖起兵,由布衣開始,承暴秦之敝,追亡周之鹿,聚散扶傷,終成帝業。
功勞顯赫,但也十分辛勤。
福運流傳,直至陛下。
陛下既然不能增加先輩的功績光輝,卻忽視了高祖的辛勤,隨意出讓權威,委授國柄,使得那些邪惡的宦官傷害小民,殘害諸夏,肆虐遍及遠近,所以上天降下眾多怪異現象,以警告陛下。
陛下不醒悟,而且竟讓虎豹在麂場作窟,豺狼產于春囿。
這哪里是唐堯呼喚禹、稷,益掌管山林湖泊,議物賦土與眾民之意呢?又如今的牧守長吏,上下相爭;貪婪殘暴者蠶食天下;商人成為冤魂,貧者成為餓鬼;官宦有殺身之禍,富豪負叛逆之罪;死者悲傷于墳墓,生者憂愁于人間。
這些就是愚臣常常焉之嘆息的。
而且在秦將滅亡之時,正諫之士被誅,阿諛之人受賞,好言止于忠臣之舌上,國命出于讒人之口,使間樂擅權于咸陽,趙高被授為車府令。
權離開自己卻不知道,威離于自身卻連看都不看。
古今一理,成敗同理。
願陛下遠看強秦之滅亡,近察哀帝、平帝之變動,得失昭然若揭,禍福明明白白。
臣又听說危機只能靠仁政來扶助,動亂只能靠智者來拯救,所以武丁得到傳說,以消除雉登鼎之災,周宣王任用申、甫,以賑濟夷、厲的災荒。
臣以為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都公正廉明,德操高尚不同凡俗。
朱穆先前在冀州,奉命行事,摧破奸黨,萬里澄清。
李膺歷任牧守,正身率下,後來掌管軍隊,揚威朔北。
這些的確是中興的良臣,國家的柱石。
應讓他們回到朝中,扶助王室,上齊七曜,下鎮萬國。
臣敢于吐露不合時宜之義于拒諫乏朝,猶如冰霜見日必被消滅。
臣起初以天下之人為可悲,如今天下也以臣的愚蠢和不明智為可悲了。
書上奏之後沒有回音。
當時有人上書說人們因錢的分量輕,所以貧困,應該改鑄大錢。
此事下交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善辯之士。
劉陶上書議道︰聖王承天之命統治萬物,規定人們的行為舉止,建立功勞則眾人樂從其事,有了戰事則軍隊願隨其行。
所以修靈台有主動服役之民,武旅有喜悅之士,都是因舉動符合時宜,行動順從人心。
臣伏讀鑄錢之詔書,平抑輕重之議,訪察幽遠深微,不遺失窮賤之人,所以食菜之人,錯謬也將受牽連。
或許有人認為如今的憂患,不在于錢之輕重,而在于百姓饑餓。
生養之道,先吃飽而後從事貿易。
所以先王觀察萬象哺育萬物,絕不延誤農時,使得男子不離開耕地,女子不下織機。
所以君臣之道得以暢行,聖王之路的教化得以遍及。
由此而言,食物乃是國家的寶物,百姓最寶貴的東西。
臣私下見到這幾年來,莊稼都被蝗螟吃盡,所有織物都被公私之用用光了,所著急的是早晚的食物,所愁的是無休止的勞役,怎能說錢貨的厚薄,銖兩的輕重呢?即使當今的砂礫都化為南金,瓦石都變為和氏之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饑無所食,即使皇羲純厚之德,唐虞之文明,仍不能保障宮肉之用。
或許百姓可以百年無錢,但不可一日受饑餓,所以食物是最急迫的。
議論之人不知農耕之本,只知多說鑄錢的便利,有人想因此進行欺詐,佔國家的便宜。
國家的利益將無,佔便宜的人相互競爭,鑄造大錢的主張便開始產生。
萬人鑄造,一人奪取.尚且供應不夠,更何況如今是一人鑄造,萬人爭奪呢?即使是以日月為炭,萬物為銅,役使不食之民和不饑之士,仍不能滿足沒完沒了的索求。
想要使百姓富足,關鍵在于停止勞役禁止掠奪,則百姓就會不過分辛勞而富足。
陛下聖德,憐憫海內百姓之憂愁,哀傷天下之人的艱難,想要鑄錢聚財以挽救他們的衰敗,這就如同把魚養在開水鍋中,讓烏棲息在烈火之上。
水與樹木本是魚鳥所依靠的,用的不合適,必導致它們被燒焦燙爛。
希望陛下放寬刻薄之禁,排斥冶鑄之議,傾听民眾的聲音,詢問路上老人的憂苦, 三光的文耀,察山河之崩竭。
天下之心,國家大臣曾經讀《詩經》,讀到鴻雁于野之勞,傷感建築之勞,每每都長嘆不已,讀到中間便感嘆良多。
近來听到征夫饑勞之聲,比歌中談到的更甚。
所以追想匹夫匹婦低吟魯之憂患,也許就是由此開始的吧?見聖人之意,彷徨不安,夜不能寐。
在下思念當今地雖廣大卻不能耕種,百姓眾多卻沒有食物。
小人競進,掌國家大權,飛揚跋扈,烏鈔求飽,吞肌及骨,噬食無厭。
臣實在擔心突然之間有役夫窮匠,從築牆工程中起事,投斧揮臂,登高速呼,使得愁苦怨恨之民,響應會集,八方分崩,中原像魚腐一般潰壞。
即使鑄一尺見方之錢,能有什麼用處!它的危險就如同舉起大鼎掛在細細的枯草末端,這就是詩人為之留戀回顧,為之潸然淚下的原因。
臣東野狂妄昏暗不明,不懂大義,趁廣及之時,回答超過所問,知道定會遭到處罰,被天下之人譏笑。
皇帝最終沒有同意鑄錢。
後來劉陶被舉為孝廉,任順陽長。
縣里有許多奸猾之輩,劉陶到任後,招募吏民中有氣力且勇猛的人,能奮不顧身的,不管是否亡命之徒及奸邪之人,于是身手靈敏的劍客如過晏之徒等十多人,都來應召。
劉陶指責他們先前的過錯,要求他們立功贖罪以觀後效,命他們集結與他們關系好的少午,得到敷百人,都持武器等待命令。
于是追查案件,破案如有神助。
因病被免職,吏民思念並為他作歌說︰“快快不樂,因思念我們的劉君。
君何時再來,安撫這里的百姓。”劉陶通曉《尚書》、《春秋》,為之作注釋。
推究三家《尚書》及古文,校正文字七百多處,名曰《中文尚書》。
不久,被拜為侍御史。
靈帝早就听說他的名聲,多次延請他。
當時巨鹿張角假托大道,誘惑百姓,劉陶與奉車都尉樂松、議郎袁貢聯名上疏談及此事,說︰“聖王以天下之入耳目作為 听,所以能什麼都听見看見。
如今張角的黨徒不可勝數。
前司徒楊賜奏請下詔,切責州郡,護送流民,正趕上楊賜離位,不再逮捕。
即使趕上赦令,也圖謀不解散。
四處私下傳言,說張角等私入京城,窺伺朝政,烏聲獸心,私下互相響應。
州郡忌諱,不想上報,只是相互傳告,不肯明說。
應該公開下詔,以厚禮招募張角等,賞賜國土。
有敢逃避的,與他們同罪。”皇帝仍不醒悟,將要詔命劉陶編定《春秋》條例。
第二年,張角反叛,海內鼎沸,皇帝想起劉陶的話,便封他為中陵鄉侯,三遷至尚書令。
由于他所推薦的人即將擔任尚書,不願與之同列,便乞求任閑散之職,拜為侍中。
由于他多次痛切勸諫,使權臣們感到害怕,被遷徙為京兆尹。
到任後,應當付出修宮錢千萬,劉陶已經很清貧了,而且又以以錢買職為恥,所以聲稱有病而不管事。
皇帝一直很器重劉陶的才能,原諒了飽的過失,征拜他為諫議大夫。
當時天下一天比一天混亂,寇賊勢力正強盛,劉陶擔心時局大亂,于是又上疏說︰“臣听說如果事情緊迫則不能平靜地說話,心中痛苦則不能從容。
臣先前遇到張角之亂,後又遭到邊章的侵犯,每次听到羽書告急,心內焦急,四肢戰栗。
如今西羌叛逆之人,私自任命將帥,大多是段頰時期的官吏,通曉戰陣,熟悉山川地形,萬般狡詐。
臣經常擔心他們隨時出擊河東、馮翊,抄西軍後路,東到函谷,據險高望。
現在果然開始進攻河東,恐怕他們轉而進攻上京。
如此則南道斷絕,車騎之軍孤立,關東各地之人被嚇破了膽,四方動搖,威之不來,叫之不應,雖有田單、陳平所出的那樣的計策,也沒有什麼用。
臣先前急切上疏議事,希望立刻停止各郡賦調,或許還可以平安。
事情交給承辦者以後,至今無人肯過問。
如今三郡之民都已奔走逃亡,南出武關,北遷壺谷,像冰化風散,惟恐落在後面。
如今尚存的僅為十分之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民眾只有逃走求生之心,卻役一點向前以求生的心思。
西部的進犯者逐漸向前,距我軍營近在咫尺,胡騎已經到了各皇陵。
將軍張濕,天性英勇,然而主帥日夜催促,軍隊又無後援,一旦失利,無人救援。
臣自知說多了不受歡迎,但卻又繼續進言的原因,是認為國家安定則臣受其福,國家危難則臣受其害。
謹再陳說當今重要之事八件,請陛下在片刻空閑之時考慮接納。”所謂八事大意是說天下大亂,都是因為宦官的緣故。
宦官們感到事情緊迫,于是一同誹謗劉陶說︰“先前張角事發,朝廷下詔以示威嚴恩澤,自此以來,各個悔改。
現在四方安定,而劉陶卻批評損害聖明朝政,專門談論妖孽之事。
州郡不上報,劉陶如何得知?我們懷疑劉陶與賊私通。”于是將劉陶逮捕,收押在黃門北寺獄中,拷問追查一天比一天急迫。
劉陶自知必死無疑,于是對使者說︰“朝廷先前封臣時說什麼?如今卻遭奸人陷害。
恨只恨不能與伊尹、呂尚同類,與微子、箕子、比干為伍。”于是絕氣而亡,天下人為之痛惜。
劉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以及上書議論當時之事、條教、賦、奏、書、記、辯疑,共百余篇。
當時司徒束海陳耽,也與劉陶一同含冤而死。
陳耽以忠正著稱,歷任三司。
光和五年,朝廷下詔命公卿依民間歌謠舉報刺史、二千石中蠹害百姓之人。
當時太尉許馘、司空張濟巴結內官,收受貨物賄賂,那些宦者子弟賓客,雖然貪髒枉法,卻都不敢過問,反而憑空捏造邊遠小郡清修有政績的官員二十六人有罪。
吏民到朝廷來申訴,陳耽與議郎曹操上奏說︰“公卿所報,大都偏向他們的親友,所謂放鷗梟而囚鸞鳳。”他們的言語十分忠懇,皇帝因此責怪許馘、張濟,所以各個因謠傳而被征來的都被拜焉議郎。
宦官們都怨恨他們,于是誣陷陳耽並使他死在獄中。
李雲字行祖,甘陵人。
他生性好學,通曉陰陽之學。
最初被舉為孝廉,二次遷升至白馬令。
桓帝延熹二年,大將軍梁冀被誅,而中常侍單超等五人都以誅除梁冀而有功並封列侯,專掌挑選舉薦之權。
又立掖庭民女毫氏為皇後,數月之間,皇後家受封者四人,賞賜數萬。
當時地震多次並導致地裂,各種災害不斷。
李雲平素剛烈,對國家的危難感到擔憂,心中難以忍受,于是公開上書,並將副本也上交三府,說︰“臣听說皇後為天下母,德配坤靈,得到合適的人則五征降臨,相反則地動官搖。
這些年的災異可算是夠多的了,皇天的警告,可以說是很周至了。
從高祖受命,到現在已三百六十四年,陛下即位已有一年,應有魏氏出現,姓陳、項、虞、田、許的人,不能讓他們居太尉、太傅等掌管兵權之職。
此等大事,不可不慎。
論功行賞,應與其功績相符。
梁冀雖然專權,肆虐天下,如今因罪被誅,如召家臣扼殺而已。
然而亂封謀臣萬戶以上,要是高祖听到了.,能不生氣嗎?西北諸將,能不解體嗎?孔子說︰‘帝,就是仔細的意思。
’如今官位錯亂,小人因諂媚而晉升,賄賂公衍,政化日益受到損害,詔策任用也不經過皇帝過目。
難道皇帝不想明察嗎?”皇帝得到奏本後大怒,命有司逮捕李雲,詔命尚書都護持劍戟送他到黃門北寺獄,派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共同拷問。
時弘農五官掾杜眾悲傷李雲因忠諫而獲罪,上書願與李雲同日死。
皇帝更加生氣,于是將他們都交廷尉審理。
大鴻臚陳蕃上疏救助李雲說︰“李雲所說之事,雖然莽撞,違背皇上旨意,他的心意卻是忠于國家。
昔日高祖容忍周昌不避忌諱的進諫,成帝赦免朱雲殺頭之罪。
今日殺李雲,臣恐怕世上又出現類似剖比干之心之事而產生的那樣的議論。
所以 敢觸犯龍顏,冒死請求。”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共同上疏替李雲請求。
皇帝更加生氣,有司上奏認為他們對皇帝大不敬。
朝廷下詔痛責陳蕃、楊秉,免去官職遣回鄉里;沐茂、上官資被貶官品二等。
當時皇帝在濯龍池,管霸奏報李雲等人之事。
管霸機智地說︰“李雲是個野澤愚儒,杜眾是個郡中小吏,出于狂憋,不值得加罪。”皇帝對管霸說︰“皇帝不想明察,這是什麼話,難道常侍想要原諒他們嗎?”回頭讓小黃門接受他的奏請,李雲、杜眾都死在獄中。
後冀州刺史賈琮出巡,路過祭祀李雲的墓碑,並刻石表彰他。
論曰︰禮制有五諫,以諷諫為上。
至于托物見情,藉文章傳達旨意,使言者無罪,聞者自戒,貴在于意明言從,理歸于公正。
為什麼他們要直言上諫,難道是為了沽名釣譽嗎?李雲草野之臣,不知失身之義,于是便公開上書給皇帝,傳示三公,直至處死而不顧,這豈不是古之狂者嗎!皇帝未加以信任便進諫,則會被認為是誹謗,所以說者知道這里的困難。
劉瑜字季節,廣陵人。
高祖父廣陵靖王。
父劉辯,任清河太守。
劉瑜少好經學,尤其擅長圖讖、天文、歷算之術。
州郡以禮相請而他都未接受。
延熹八年,被太尉楊秉舉薦為賢良方正,到了京師,上奏書陳述說︰臣劉瑜自知是束國鄙陋之人,只因為是高祖後裔,蒙恩受職,沒有服兵役。
故太尉楊秉知道臣了解典籍,有幸被任用,的確是希望臣以愚直,對朝政稍有補益。
而楊秉盡忠不久,遇早去世。
臣在下方,听聞歌譜,驕橫之臣肆虐之事,遠近嗟嘆之聲,十分痛苦,泣血漣如。
僥幸得以錄用,備答聖問,盡情書寫,不敢馬虎。
誠心希望陛下能留心片刻,閱覽古今之事,人們為何咨嗟,上天為何動蕩變異。
諸侯之位,上法二十入宿,光芒耀眼,關系到盛衰之事。
如今宦官邪惡,接連分封,都爭立後嗣,繼位傳爵,有的立遠支焉嗣,有的買兒為嗣,完全違背開國承家之義。
古時天子娶九女,娣佷有序,《河圖》授嗣,正在九房。
如今美人充滿閏帷,都要盛裝美飾,無事之人充斥深宮,勞散精神,生長六種疾病。
這對國家是浪費,對民眾是禍害。
況且天地之性,陰陽相成為正道,如連其道,則水旱並行。
《詩》雲︰“五日為期,六日不至。”怨女曠夫之歌,仲尼所錄。
況且從幼至長,幽藏而死。
又常侍、黃門,也多娶妻。
怨恨之氣,變成災禍。
路上人言,官府強征民女,取走又重新安置,轉相驚擾恐懼。
如果不是這樣,無緣無故不會生出這種批評來。
鄒衍匹夫,杞氏匹婦,尚且還有城毀降霜的怪異現象;何況這麼多人抱怨,能不感動上天嗎!昔日秦建造阿房宮,國中增添了許多受刑罰之人。
如今宮舍增多,極盡奇異精巧,掘山挖石,不講季節。
用嚴刑督促,以法令相威脅。
百姓無罪卻把他們抓起來,百姓有田地的又把它奪走。
州郡官府,各自拷問事實,藉奸情索求賄賂,都成為貪吏的借口。
民怨沸騰,相繼加入賊黨,于是官府興兵,討伐他們。
貧困之民,有的出賣他們的首級來求得賞金,父兄相互殘害自身,妻子兒女眼睜睜地分離。
如此貧困,又如此討伐,怎能不讓人痛心呢!又陛下以皇帝之尊,神器之寶,卻微行至親近狎者之家,私下駕幸宦者之舍,賓客商人,氣焰囂張,由此十分放縱,無所不容。
現今三公在位,都是道藝精通,卻只各自端正自己,卻沒有去匡正朝廷,不是不聰明,而是怕死及披處罰。
希望陛下設置七臣,以廣開諫諍之道,以及開東西廂金滕史官之書,遵循堯舜禹湯文武中興之道,疏遠邪惡之人,遠離鄭衛之聲,則政治將會平和,祥風就會來到。
臣誠懇之情,言不足以采納,害怕觸犯龍顏,所以十分惶惑恐懼。
于是朝廷特召問劉瑜災異之征兆,指事按照經讖答對。
執政者想讓劉瑜回答時閃爍其詞,而改談其它事情。
劉瑜重又全心全意對答,共八千余言,有些與目前情況非常貼切,但皇帝最後並未采納。
朝廷拜他為議郎。
皇帝去世後,大將軍竇武想要大肆誅除宦官,于是請劉瑜任侍中,又任侍中尹勛為尚書令,共同謀劃。
到竇武失敗,劉瑜、尹勛一同被殺。
此事在《竇武傳》中。
尹勛字伯元,河南人。
他的從祖尹睦焉太尉,尹睦孫尹頌為司徒。
尹勛為人剛毅正直。
年少時每次讀書,讀到忠臣義士之事,每每放下書仰天嘆息。
自認為與當時不合,所以不接受州郡公府的任命。
桓帝時,他因有德操而被征召,四次遷升至尚書令。
延熹中,朝廷誅大將軍梁冀,皇帝召尹勛委任各種官職,他做得很有方略,被封為宜陽鄉侯。
僕射霍請,尚書張敬、歐陽參、李偉、虞放、周永,一同封為亭侯。
尹勛後來升至九卿,因病免官,拜為侍中。
八年,中常侍具瑗、左倌等因有罪被免官,取消封邑,因此尹勛的爵位也被免。
劉瑜被誅後,宦官將他所上之書都焚燒掉,當作謊言處理。
劉瑜子劉琬,繼承劉瑜家學,明曉佔卜吉凶,能預知災異。
被舉為方正,但未接受。
謝弼字輔宣,束郡武陽人。
正直公正,被鄉邑推為宗師。
建寧二年,朝廷下詔推舉有道之士,謝弼與束海陳敦、玄菟公孫度都來應對,同被授為郎中。
當時前殿出現蛇,大風將樹連根拔起,皇帝下詔命公卿以下陳述政策得失。
謝弼上書說︰臣听說暢和之氣與有德相應,妖邪怪異因政治有失誤而產生。
上天譴責,則王者思考自己的過失;政道如果有不周全之處,那麼奸臣應當受到懲罰。
蛇是陰氣所生,鱗是甲兵之象。
《鴻範傳》說︰“如果極弱,時常會有蛇龍之災出現。”又,熒惑守亢,徘徊不去,當有近臣謀反,就發生在皇帝左右。
不知陛下帷幄之內,誰是親信之人。
應該趕快貶斥廢黜,以消除災害。
臣又听說“虺蛇之類,是女人之災祥之物”。
皇太後制定宮中規矩,助聖明天子,《尚書》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實氏被誅,怎能牽連太後?幽禁冷宮,愁感天心,倘若因此而死,陛下有什麼臉面見天下之人呢?從前周襄王不能恭敬地侍奉母親,導致戎狄都要來討伐。
孝和皇帝不忘竇後之恩,前世傳為美談。
按禮為人之後就要盡人子之禮,如今陛下以桓帝為父,怎能不把太後當作母親呢?《援神契》上說︰“天子孝順,四夷和平。”如今邊境日益緊張,戰爭四起,如果不用孝道,能用什麼來拯救呢!希望陛下仰慕虞舜蒸蒸之孝,低頭思念《凱風》慰母之心。
臣又听說設立爵位,一定要獎勵有功之人;開國繼業,不要任用小人。
如今功臣長時間被疏遠,未曾賞爵封官,阿母寵幸享受大的封賞,所以大風大雨冰雹也因此而發生。
太傅陳蕃,輔佐陛下,勤勤懇懇,夙興夜寐不懈怠,反而被一群邪惡之人所陷害,一朝被殺。
刑罰之酷,震驚天下,那些他的門生故吏,都受到禁錮流放而離去。
陳蕃人已去世,就是用一百個人也贖不回來!應該釋放他的家屬,解除禁令。
至于台宰重位,國命所系。
現今四公,只有司空劉寵忠誠如初,其它都是白吃飯並招致他人入侵之人,肯定會有鼎翻食物撒落那樣的凶事發生。
陛下可以藉著災異的出現,一同加以罷剿。
召前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一同管理政事,或許可以消除災變,國運永存。
臣山野之民頑劣不明,不通國典。
朝廷策說“不要隱瞞”,所以怎敢不盡愚忠,忘忌諱。
希望陛下依照情形加以誅罰。
皇帝近臣討厭他,使他出任廣陵府丞。
他辭官回家。
中常侍曹節從子曹紹任東郡太守,十分痛恨謝弼,于是以別的罪名收捕拷打他,使他死在獄中,當時人都悼念他並很感傷。
初平二年,司隸校尉趙謙上陳謝弼的忠誠,請求為他平反,于是朝廷把曹紹斬了。
贊曰︰鄧不還政,梁不損陵。
不滿足的樂、杜,諷刺之辭因他們而起。
黃寇正強盛,子奇有見識。
武謀求消滅宦官,劉瑜也與他有相同志向。
謝弼觸怒宦官,李雲犯了時忌。
成就仁而喪失自己,方式相同但事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