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春秋 论孔子成春秋不能使后世无乱臣贼子而能使乱臣贼子不能无惧

类别:子部 作者:清·皮锡瑞 书名:经学通论

    或曰,孟子言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何以春秋之后,乱臣贼子不绝于世,然则孔子作春秋之功安在,孟子之言,殆不足信乎,曰,孔子成春秋,不能使后世无乱贼子,而能使乱臣贼子,不能全无所惧,自春秋大义昭著,人人有一春秋之义,在其胸中,皆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虽极凶悖之徒,亦有魂梦不安之隐,虽极巧辞饰说,以为涂人耳目之计,而耳目仍不能涂,邪说虽横,不足以蔽春秋之义,乱贼既惧当时义士,声罪致讨,又惧后世史官,据事直书,如王莽者,多方掩饰,穷极诈伪,以盖其篡弑者也,如曹丕司马炎者,妄禅让,褒封先代,篡而未敢弑者也,如萧衍者,已行篡弑,旋知愧憾,深悔为人所误者也,如朱温者,公行篡弑,犹畏人言,归罪于人以自解者也,他如王敦桓温谋篡多年,而至死不敢,曹操司马懿及身不篡,而留待子孙,凡此等固由人有天良,未尽泯灭,亦由春秋之义,深入人心,故或迟之久而后发,或迟之又久而卒不敢发,即或冒然一逞,犯天下之不韪,终不能坦怀而自安,如萧衍见吴均作史,书其助萧道成篡逆,遂怒而摈吴均,燕王棣使方孝孺草诏,孝孺大书燕贼篡位,遂怒而族灭孝孺,其怒也,即其惧也,盖虽不惧国法,而不能不惧公论也,或曰,桓温尝言不能流芳百世,亦当贻臭万年,彼自甘贻臭者,又岂能惧清议,曰,桓温虽有此言,亦止敢行废立,而未敢行篡弑,正由惧清议之故,且彼自知贻臭,,则已有清议在其心矣,安能晏然不一动乎,是非曲直,世之公理,独臣子于君父,不得计是非曲直,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春秋弑君三十六,而弑父者三,文二年楚世子商臣弑其君κ,襄三十年蔡世子般弑其君固,昭十九年许世子止弑其君贾,被弑三人,皆兼君父,许止进药而杀,非真弑者,而春秋以弑书,蔡侯淫而不父,祸由自取,楚子轻于废立,机泄致祸,春秋亦以弑书,盖君父虽有过愆,臣子无可解免,以此推之,臣子之于君父,不当论是非曲直,亦不当分别有道无道,臣子既犯弑逆之罪,即人伦之大变,天理所不容,虽其人有恩惠于民,有功劳于国,亦不当称道其小善,而纵舍其大恶,春秋时如齐之陈氏,未尝无恩惠于民,晋之赵盾,亦未尝无功劳于国,而经一概书弑,不使乱臣贼子,有所藉口,正如后世曹操刘之类,有功于国,有德于民,而论者不为末减也,至于但书弑君,而不书弑君为何人,盖由所据旧史,未有明文,圣人以为既无主名,自难擅自人罪,虽有传闻,未可据以增加,不若阙之为愈,此正罪疑惟轻,与不知盖阙之义,若弑君称君君无道之例,与春秋大义反对,必非圣人作经之旨,杜预奸言诬圣,先儒已加正,学者不当更扬其波,使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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