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題解】
浮︰虛浮,游蕩,指不踏踏實實地去從事本業 農業,而是“舍農桑,趨商賈”, “游手為功”。侈︰奢侈,指講求排場,鋪張浪費。文章主要抨擊了當時社會中棄農經商、游手為業、奢侈過度的歪風邪氣以及造成這種歪風邪氣的“亂政薄化”。作者首先猛烈地抨擊了當時“舉世舍農桑,• 趨商賈”, “游手為功”的風尚,指出這種社會風氣造成了“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的局面,致使衣食供不應求,民眾饑寒交迫,結果導致人們為非作歹而使國家面臨危亡。在這里,作者特別抨擊了“習調欺以相詐給”、“以謀奸合任為業”、“以游放博弈為事”、“懷丸挾彈,攜手遨游”、“起學巫祝,鼓舞事神,以欺誣細民、熒惑百姓”之類的“虛偽游手者”。
其次,作者又嚴厲地批判了當時的奢侈之風。其筆鋒所向,上至“京師貴戚”,下至“州郡世家”、“群司士庶”,大凡“衣服、飲食、車輿、文飾、廬舍”、宴請、喪葬等各個方面無不涉及。最後,他著重指出,“今天下浮侈離本”“亦已甚矣”,然而“凡諸所譏,皆非民性”,而是“亂政薄化使之然也”。所以統治者的要務,在于按照民情加強教育,移風易俗以致太平。作者將民風之惡歸咎于政風而不歸咎于“民性”,可謂是高明的政見。而文中強調“貧生于富,弱生于強,亂生于治,危生于安”,以及“民固不可態”,君主“養民”時要重視教育,“慎微防萌以斷其邪”等等,也都是值得從政者注意的。
【 原文】
浮侈﹝一﹞第十二
王者以四海為一家﹝二﹞,以兆民為通計﹝三﹞。一夫不耕,天下必受其饑者;一婦不織,天下必受其寒者﹝四﹞。今舉世舍農桑,趨商賈,牛馬車輿,填塞道路,游手為巧﹝五﹞,充盈都邑,治本者少,浮食者眾﹝六﹞。商邑翼翼,四方是極﹝七﹞。今察洛陽﹝八﹞,浮末者什于農夫,虛偽游手者什于浮末。是則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天下百郡千縣,邑萬數,類皆如此,本末何足相供?則民安得不饑寒?饑寒並至,則安能不為非?為非則奸宄,奸宄繁多,則吏安能無嚴酷?嚴酷數加,則下安能無愁怨?愁怨者多,則咎征並臻,下民無聊,而﹝九﹞上天降災,則國危矣﹝一0﹞。
﹝一﹞ ○鐸按︰東漢浮偽,諸所譏刺,自衣食器用之靡,車輿廬舍之僭,下至游敖博弈之紛,俳倡戲弄之巧,巫覡祝禱之誕,婚姻禮節之繁,無巨細咸列舉之,而尤痛疾于喪葬祠祭之濫。蓋與鹽鐵論散不足篇所縷陳者,詳略互見焉。參合觀之,則兩京貧富不均之狀可知矣。
﹝二﹞ 漢書高帝紀七年︰‘蕭何曰︰“天子以四海為家。”’荀子王制篇雲︰“四海之內若一家。”
﹝三﹞ 閔元年左傳雲︰“天子曰兆民。”
﹝四﹞ 管子揆度篇雲︰“農有常業,女有常事。一農不耕,民有為之饑者;一女不織,民有受其寒者。”呂氏春秋愛類篇雲︰‘神農之教曰︰“ 士有當年而不耕者,則天下或受其饑矣;女有當年而不績者,則天下或受其寒矣。”’新書無蓄篇雲︰‘古人曰︰“一夫不耕,或為之饑;一婦不織,或為之寒。” ’
﹝五﹞ 後漢書章帝紀元和三年詔曰︰“務盡地力,勿令游手。”按漢書貨殖傳雲︰“童手指千”,孟康曰︰“古者無空手游口,皆有作務。作務須手指,故曰手指。”“巧”舊作“功”,據本傳改。
﹝六﹞ 漢書成帝紀陽朔四年詔曰︰ “閑者民彌惰怠,鄉本者少,趨末者眾。”地理志雲︰ “漢興,立都長安,郡國輻輳,浮食者多,民去本就末。”治要載崔實政論雲︰“世奢服僭,則無用之器貴,本務之業賤矣。農桑勤而利薄,工商逸而入厚,故農夫輟耒而雕鏤,工女投杼而刺文,躬耕者少,末作者眾。 ”
﹝七﹞ 詩殷武雲︰“商邑翼翼,四方之極。”漢書匡衡傳衡上疏引詩與今同,漢紀載衡疏作“京邑翼翼,四方是則”。後漢書樊宏後準傳又引雲︰“京師翼翼,四方是則”,章懷注謂出韓詩。張衡東京賦︰“京邑翼翼,四方所視”,薛綜注雲︰“京,大也。大邑謂洛陽也。”此文引詩以證洛陽,疑本作“京邑”,後人據毛詩改之。○鐸按︰此書引詩多三家,則本作“京邑翼翼,四方是則”。漢紀之文本于衡疏,今本衡疏作“商邑翼翼,四方之極”,亦後人所改。樊準傳作“京師”,因彼處下文“京師”字而誤。後魏書甄琛傳、白帖七十六兩引亦並作“京邑翼翼,四方是則” ,後魏時齊詩已亡,唐時韓詩尚存,則皆韓詩也。說詳經義述聞卷七。又匡衡疏引詩以證長安,與此文引詩之旨合,作“四方是極”,則非其旨矣。後漢書魯恭傳恭引魯詩亦作“四方是則”。
﹝八﹞ 後漢書光武帝紀雲︰“建武元年冬十月,車駕入洛陽,遂定都焉。”按“洛”當依下文作“雒”。漢書地理志︰“河南郡雒陽”,顏師古注︰‘魚豢雲︰“漢火德,忌水,故去洛水而加隹。” 如魚氏說,則光武以後,改為“雒”字也。’○鐸按︰古字本作“雒”,非漢所改,明、清地理家多能辨之。
﹝九﹞ “而”舊作“則”,據傳改。○鐸按︰“則”猶“而”也,不煩改作。
﹝一0﹞管子八觀篇雲︰“主上無積而宮室美,氓家無積而衣服修,乘車者飾觀望,步行者雜文采,本資少而末用多者,侈國之俗也。國侈則用費,用費則民貧,民貧則奸智生,奸智生則邪巧作。奸邪之所生,生于匱不足; 匱不足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生,生于毋度。故曰︰審度量,節衣服,儉財用,禁侈泰,為國之急也。”墨子辭過篇雲︰“其民饑寒並至,故為奸邪多。奸邪多則刑罰深,刑罰深則國亂。”說苑反質篇︰‘魏文侯問李克曰︰“ 刑罰之源安生?”李克曰︰“生于奸邪淫佚之行。凡奸邪之心,饑寒而起。淫佚者,久饑之詭也。雕文刻鏤,害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傷女工者也。農事害,則饑之本也;女工傷,則寒之原也。饑寒並至,而能不為奸邪者,未之有也。男女飾美以相矜,而能無淫佚者,未嘗有也。故上不禁技巧,則國貧民侈。國貧窮者為奸邪,而富足者為淫佚,則驅民而為邪也。民已為邪,因以法隨誅之,不赦其罪,則是為民設陷也。刑罰之起有原,人主不塞其本而替其末,傷國之道也。”’新書孽產子篇雲︰“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也,欲天下之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之無饑,胡可得也?譏寒切于民之肌膚,欲其無為奸邪盜賊,不可得也。”漢書景帝紀後二年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農事傷,則饑之本也;女工害,則寒之原也。夫饑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按數家所言,意d相同,此文所從出也。
夫貧生于富,弱生于強,亂生于治,危生于安﹝一﹞。是故明王之養民也,憂之勞之﹝二﹞,教之誨之﹝三﹞,慎微防萌,以斷其邪﹝四﹞。故易美“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五﹞”;七月詩大小教之,終而復始﹝六﹞。由此觀之,民固不可恣也﹝七﹞。
﹝一﹞ 孫子兵勢篇雲︰“亂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強。”
﹝二﹞ 漢書董仲舒傳雲︰“憂勞萬民。”淮南子泛論訓雲︰“以勞天下之民”,高誘注︰ ‘“勞”猶“憂”也。勞,讀“勞敕”之“勞”。’
﹝三﹞ 詩綿蠻。
﹝四﹞ 說苑雜言篇︰‘孔子曰︰“ 中人之情,有余則侈,不足則儉,無禁則淫,無度則失,縱欲則敗。飲食有量,衣服有節,宮室有度,畜聚有數,車器有限,以防亂之源也。”漢書王吉傳雲︰“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褒有德,而別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以貪財誅利,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冥,絕惡于未萌也。”
﹝五﹞ 節彖辭。
﹝六﹞ 豳風。
﹝七﹞ 淮南子主術訓雲︰“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
今民奢衣服,侈飲食,事口舌﹝一﹞,而習調欺﹝二﹞,以相詐紿﹝三﹞,比肩是也﹝四﹞。或以謀奸合任為業﹝五﹞,或以游敖博弈為事﹝六﹞;或﹝七﹞丁夫世不傳犁鋤﹝八﹞,懷丸挾彈,攜手遨游﹝九﹞。或取好土作丸賣之,于彈外不可以御寇,內不足以禁鼠,﹝一0﹞晉靈好之以增其惡﹝一一﹞,未嘗聞志義之士喜操以游者也。惟無心之人,群豎小子﹝一二﹞,接而持之,妄彈鳥雀,百發不得一,而反中面目,此最無用而有害也。或坐作竹簧﹝一三﹞,削銳其頭,有傷害之象,傅以蠟蜜,有甘舌之類﹝一四﹞,皆非吉祥善應。或作泥車、瓦狗、馬騎、倡排﹝一五﹞,諸戲弄小兒之具以巧詐﹝一六﹞。
﹝一﹞ 史記甦秦傳雲︰‘兄弟嫂妹妻妾竊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產業,力工商,逐什二以為務。今子釋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
﹝二﹞ 廣雅釋詁雲︰“調,欺也。 ”一切經音義十二引通俗文︰“
大調曰 。”蒼頡篇︰“ ,欺也。”
﹝三﹞ 說文雲︰“詒,相欺詒也。 ”“紿”與“詒”通。
﹝四﹞ 晏子春秋雜下雲︰“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
﹝五﹞ 本傳注雲︰“合任,謂相合為任俠也。”按“合”疑當作“
會”,詳述赦篇。漢書酷吏尹賞傳︰“受賕報讎”,漢紀成帝永始三年作“受任報讎”, “任”即“合任”之“任”,疑漢書為後人所改。○鐸按︰“合任”即“會任”,謂並兼任俠也。史記貨殖列傳︰“
其在閭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鑄幣,任俠並兼,借交報仇。”即此所謂“以謀奸合任為業”者也。
﹝六﹞ 漢書循吏召信臣傳雲︰“府縣吏家子弟好游敖,不以田作為事,輒斥罷之。”
﹝七﹞ “或”字疑衍。○鐸按︰本傳無。
﹝八﹞ “傳”本傳作“扶”,蓋本是“傅”字。尚書大傳雲︰“距冬至四十五日,始出學,傅農事。”“世”當為“卉”,說文雲︰“
卉,三十並也。”○鐸按︰“傳” 當作“傅”。釋名釋言語︰“扶,傅也。”是漢世二字同音之證。
﹝九﹞ 說文雲︰“彈,行丸也。” 管子輕重丁雲︰“挾彈懷丸,游水上,彈翡燕小鳥。” 輕重戊雲︰“眾鳥居其上,丁壯者胡丸操彈居其下,終日不歸。”詩北風雲︰“攜手同行。”柏舟雲︰“以遨以游。”文選王褒四子講德論雲︰“相與結侶,攜手俱游。”按北堂書鈔一百廿四引東觀漢記詔曰︰‘三輔皆好彈,一大老從旁舉身曰︰“噫嘻哉!”’東京時挾彈成俗,父老嘆息,王氏所言為不虛矣。
﹝一0﹞○鐸按︰王紹蘭雲︰‘“于 ”當為“其”,御覽兵部引作“
其彈外不可御盜︰內不足禁鼷鼠。 ”’
﹝一一﹞宣二年左傳。
﹝一二﹞史記平原君傳︰‘毛遂曰︰ “白起,小豎子耳。”
﹝一三﹞“坐”疑衍,蓋即“作”字之駁文。釋名釋樂器雲︰“簧,橫也。以竹鐵作,于口橫鼓之。”○鐸按︰“坐”字副詞, 思賢篇︰“坐作驕奢”,是其用例。
﹝一四﹞御覽五百八十一“傅”作“ 塞”,“甘”作“口”。按漢書五行志雲︰“有口舌之 。”傅,謂涂附之,如漢書佞幸傳雲“傅,脂粉也” 。○鐸按︰塞則不能鼓而出聲,傅蜜則有類甜言蜜語,傅、甘二字為長。
﹝一五﹞“排”何本作“俳”。說文雲︰“倡,樂也。俳,戲也。”漢書霍光傳雲︰“引內昌邑樂人擊鼓歌吹,作俳倡。”按俳、排古亦通用,莊子在宥篇雲︰“人心排下而進上”,釋文︰‘“排”崔本作“俳”。’○鐸按︰泥車、瓦狗、馬騎、倡俳,漢墓中多有之。
﹝一六﹞漢書地理志雲︰“趙中山地薄人眾,作奸巧,多弄物,為倡優。”成帝紀永始二年詔曰︰“將作大匠萬年,妄為巧詐。”新書瑰瑋篇雲︰ “飾知巧以相詐利。”
詩刺“不績其麻,女也婆娑﹝一﹞”。今多不修中饋﹝二﹞,休其蠶織﹝三﹞,而起學巫祝,鼓舞事神﹝四﹞,以欺誣細民,熒惑百姓﹝五﹞。婦女羸弱﹝六﹞,疾病之家,懷憂憒憒﹝七﹞,皆易恐懼,至使奔走便時,去離正宅﹝八﹞,崎嶇路側﹝九﹞,上漏下濕﹝一0﹞,風寒所傷﹝一一﹞,奸人所利,賊盜所中,益禍益祟﹝一二﹞,以致重者不可勝數。或棄醫藥,更往事神,故至于死亡,不自知為巫所欺誤,乃反恨事巫之晚,此熒惑細民之甚者也﹝一三﹞。
﹝一﹞ 詩東門之。“女”今詩作 “市”。按本傳亦作“市”。○鐸按︰漢書地理志雲︰ ‘周武王封舜後媯滿于陳,是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婦人尊貴,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陳詩曰︰“ 東門之,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此其風也。’此雲︰“起學巫祝,鼓舞事神”,與班說合,皆本三家詩也。盧文、李富孫並謂作“女”為三家異文是已。陳喬樅、陳奐以為誤字,殆不然。
﹝二﹞ 易家人六二︰“在中饋。”
﹝三﹞ 詩瞻n。
﹝四﹞ 說文︰“巫,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也。”鹽鐵論散不足篇雲︰“世俗飾偽行詐,為民巫祝,以取厘謝,堅□□舌,或以成業致富,故憚事之人,釋本相學。是以街巷有巫,閭里有祝。 ”
﹝五﹞ 史記淮南王傳雲︰“熒惑百姓”,漢書作“營”,顏師古注︰“營,謂回繞之。” 按說文雲︰“●,惑也。”熒、營並與“●”通。周禮︰“凡以神仕者”,鄭注︰‘國語曰︰“古者,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齋肅中正,其知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听徹之,如是則神明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以使制神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牲器時服。”巫既知神如此,又能居以大●,是以聖人用之。今之巫祝既 其義,何明之見?何●之行?正神不降,惑于淫厲,苟貪貨食,遂誣人神,令此道滅,痛矣!’
﹝六﹞ 說文雲︰“羸,瘦也。”漢書匈奴傳雲︰“見其羸弱。”
﹝七﹞ 方言雲︰“愁恚憒憒,毒而不發,謂之氐惆。”郭注︰‘“
氐惆”猶“懊□”也。’易林訟之升︰“憒憒不說,憂從中出。”大有之蒙︰“李梅零墜,心思憒憒,懷憂少愧,亂我魂氣。”齊策︰‘
孟嘗君曰︰“文倦于事,憒于憂。 ”’
﹝八﹞ 漢時有避疾之事。漢書游俠原涉傳雲︰“人嘗置酒請涉。涉入里門,客有道涉所知母病,避疾在里宅者。涉即往候。”後漢書來歙後歷傳雲︰“皇太子驚病不安,避幸安帝乳母野王君王聖舍。 ”魯恭後丕傳雲︰“趙王商嘗欲避疾,便時移住學官。丕止,不听。”按漢書孝平王皇後傳顏師古注雲︰“便時,取時日之便也。”
﹝九﹞ 漢書司馬相如傳雲︰“民人升降移徙,崎嶇而不安。”史記作“ □”。按說文作 “□□”。
﹝一0﹞莊子讓王篇雲︰“原憲居魯,環堵之室,上漏下濕。”
﹝一一﹞素問玉機真藏論雲︰“風者,百病之長也。今風寒客于人,使人豪毛畢直,皮膚閉而為熱。”漢書王吉傳雲︰ “冬則為風寒之所]薄。”匈奴傳雲︰“郅支人眾中寒道死 ”,顏師古注︰“中寒,傷于寒也。”敘傳雲︰“道病中風”,師古注︰“中,傷也。為風所傷。”
﹝一二﹞說文雲︰“禍,害也。祟,神禍也。”
﹝一三﹞史記扁鵲傳雲︰“信巫不信醫,不治也。”論衡辨祟篇雲︰“人之疾病,希有不由風濕與飲食者。當風臥濕,握錢問祟,飽飯饜食,齋精解禍,而病不治謂祟不得,命自絕謂巫不審,俗人之知也。”
或裁好繒﹝一﹞,作為疏頭,令工采畫,雇人書祝﹝二﹞,虛飾巧言,欲邀多福﹝三﹞。或裂拆繒彩,裁廣數分,長各五寸,縫繪佩之。或紡彩絲而縻﹝四﹞,斷截以繞臂。此長無益于吉凶﹝五﹞,而空殘滅繒絲,縈悸小民﹝六﹞。或﹝七﹞克削綺 ﹝八﹞,寸竊八采﹝九﹞,以成榆葉﹝一0﹞、無窮﹝一一﹞、水波之紋﹝一二﹞,碎刺縫 ﹝一三﹞,作﹝一四﹞為笥囊、裙●、衣被﹝一五﹞,費繒百縑﹝一六﹞,用功十倍。此等之儔,既不助長農工女﹝一七﹞,無有益于世﹝一八﹞,而坐食嘉谷﹝一九﹞,消費白日﹝二0﹞,毀敗成功,以完﹝二一﹞為破,以牢為行﹝二二﹞,以大為小,以易為難,皆宜禁者也﹝二三﹞。
﹝一﹞ 說文雲︰“繒,帛也。”
﹝二﹞ “雇”程本作“顧”。漢書晁錯傳顏師古注︰“顧,讎也。若今言雇賃也。”廣韻十一暮︰“雇,九雇鳥也。相承借為雇賃字。”周禮太祝︰“掌六祝之辭,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貞。”
﹝三﹞ 詩天保雲︰“詒爾多福。”
﹝四﹞ 說文雲︰“紡,網絲也。” 王先生雲︰‘“而”當作“為”。’○鐸按︰“為”字古文作“●”,與“而”相似,故誤。或曰︰“而”猶 “如”也。
﹝五﹞ “長”字衍。下文雲︰“此無益于奉終”,即其例。○鐸按︰“長”乃“最”字之誤,上文︰“此最無用而有害”,是其例。“
最無益”與“空殘滅”相對,少一字則句法參差矣。箋說失之。
﹝六﹞ “縈”與“熒”通。漢書酷吏田延年傳︰‘霍光因舉手自撫心曰︰“使我至今病悸。”’韋昭雲︰“心中惴息曰悸。”御覽廿三引風俗通雲︰“夏至著五彩闢兵,題曰游光厲鬼,知其名者,無溫疾。五彩,闢五兵也。”又永建中京師大疫雲︰“厲鬼字野重,游光亦但流言,無指見之者。其後歲歲有病,人情愁怖,復增題之,冀以脫禍。今家人織新縑,皆取著後縑絹二寸許系戶上,此其驗也。”卅一引雲︰“ 五月五日,以五彩絲系臂者,闢兵及鬼,令人不病溫。 ”八百十四引雲︰“五月五日,賜五色續命絲,俗說益人命。”此文所雲,蓋即指此類。
﹝七﹞ “或”字舊脫,據御覽八百十六引補。
﹝八﹞ “克”與“刻”通。說文雲︰“綺,文繒也。 ,細 也。”
﹝九﹞ “寸竊”當作“Y切”。說文雲︰“切,Y也。Y,切也。”御覽八十引春秋合誠圖︰“面八彩”,注雲︰“八彩,彩色有八也。”○鐸按︰韋昭國語解敘︰“切不自料”,“切”即“竊”字,故此以“竊”為“切”。寸切,蓋謂切之各長寸許耳。“作Y切”,則長度不明。上文“裂拆繒彩”,著其寬廣之度,是其例。
﹝一0﹞方言雲︰“揄鋪、●、●、縷、葉輸,毳也。”郭璞注︰“今名短度絹為葉輸。 ”“輸”玉篇作“ ”。“榆葉”疑即“葉輸”之誤。 ○鐸按︰方言“葉輸”,戴氏疏證本已據玉篇改正。
﹝一一﹞廣雅釋器雲︰“無●,彩也。”●、窮聲相近。後漢書馬援傳章懷注引何承天纂文曰︰“都致、錯履、無極,皆布名。”隸釋國三老袁良碑︰‘孝順時拜梁相,冊雲︰“賜玉具劍佩、書刀、繡文印衣、無極手巾各一。”’“無極”亦“無窮”之義 。
﹝一二﹞淮南子本經訓雲︰“嬴鏤雕琢,詭文回波”,高誘注︰“詭文,奇異之文也。回波,若水波也。”
﹝一三﹞說文雲︰“縫,以針 衣也。 ,縫也。”又雲︰“●,會五采繒色。黹,針縷所 衣。”“剌”與“黹”通。“碎”疑當作“
●”。●、黹、縫、 四字同義。 ○鐸按︰“碎刺”蓋謂細密刺之為花紋,故下雲“用功十倍”。
﹝一四﹞“作”舊作“詐”。
﹝一五﹞“●”舊作“●”。按“● ”與“襦”同,周禮司服注鄭司農雲︰“衣有●裳者為端”,釋文︰‘“●”本亦作“襦”。’莊子外物篇雲︰“未解裙襦。”
﹝一六﹞說文雲︰“縑,並絲繒也。 ”○鐸按︰本傳作“單費百縑”。
﹝一七﹞王侍郎雲︰‘長農”當作“ 良農”。’繼培按︰“良”字是也。桓十四年谷梁傳雲︰“國非無良農工女也。”
﹝一八﹞○鐸按︰“無有”疑當作“ 又無”,上文“無益于吉凶”,是其例。上言“既”,故下言“又”,作“無有益于世”,則句不相承,而又累于詞矣。此書多以既、又連言,明 篇;“既患其正義以繩己矣,又恥居上位而明不及下。”本篇下文︰“ 既不生谷,又坐為蠹賊也。”皆其證。
﹝一九﹞書呂刑雲︰“農殖嘉谷。”
﹝二0﹞漢書宣帝紀元康二年詔曰︰ “譬猶踐薄冰以待白日。”按禮記檀弓雲︰“殷人尚白,大事斂用日中。”鄭注︰“日中時亦白。”凡言“白日”者義如此。
﹝二一﹞“完”舊作“見”。
﹝二二﹞傳作“破牢為偽”。按古者謂物不牢為“行”,治要載崔實政論雲︰“器械行沽。 ”周禮司市︰“害者使亡”,鄭注︰“害,害于民,謂物行苦者。”胥師︰“察其詐偽飾行慝者”,疏謂“ 後鄭以為行濫”。行沽、行苦、行濫義並同。書舜典︰ “朕舨魎甸逍小保 芳俏宓奐妥鰲半尬芳剎魎甸邐薄 ,行、偽同訓,故傳易“行”為“偽”。鹽鐵論力耕篇亦雲︰“工致牢而不偽。”○經義述聞八王引之曰︰‘ “行”與“牢”正相反。以牢為行,猶言“以堅為脆” 耳。今 京師人謂貨物不牢為“行貨”,古之遺語也。’○鐸按︰今通言“
行貨子”。
﹝二三﹞新書瑰瑋篇雲︰“雕文刻鏤,周用之物繁多,縴微苦窳之器日變而起,民棄完堅而務雕鏤縴巧,以相競高。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輕能成,用一歲,今半歲而弊。作之費日挾巧,用之易弊,不耕而多食農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貧而不足也。”
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灌漏卮﹝一﹞。孝文皇帝躬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集上書囊以為殿帷﹝二﹞,盛夏苦暑,欲起一台,計直百萬,以為奢費而不作也﹝三﹞。今京師貴戚,衣服、飲食、車輿、文飾、廬舍,皆過王制,僭上甚矣﹝四﹞。從奴僕妾,皆服葛子升越,筒中女布﹝五﹞,細致﹝六﹞綺 ﹝七﹞,冰紈﹝八﹞錦繡﹝九﹞。犀象珠玉,虎魄﹝一0﹞玳瑁,石山隱飾﹝一一﹞,金銀錯鏤﹝一二﹞,獐麂履舄﹝一三﹞,文組彩□﹝一四﹞,驕奢僭主,轉相夸詫,箕子所唏,今在僕妾﹝一五﹞。富貴嫁娶,車 各十﹝一六﹞,騎奴﹝一七﹞侍僮﹝一八﹞,夾轂節引﹝一九﹞。富者競欲相過,貧者恥不逮及﹝二0﹞。是故一饗之所費,破終身之本業﹝二一﹞。
﹝一﹞ 淮南子泛論訓雲︰“ 水足以溢壺},而江河不能實漏卮。”鹽鐵論本議篇雲︰“ 川源不能實漏卮,山海不能贍溪壑。”
﹝二﹞ 見漢書東方朔傳。按“弋綈 ”賈誼傳作“阜綈”。廣韻雲;“ ,皂也。”“弋” 即“ ”之省。
﹝三﹞ 漢書文帝紀贊雲︰‘嘗欲作露台,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王嘉傳雲︰“孝文皇帝欲起露台,惜百金之費,克己不作。 ”按“百萬”即“百金”,隱三年公羊傳︰“百金之魚 ”,何休注︰‘“
百金”猶“百萬”也。古者以金重一斤,若今萬錢矣。’
﹝四﹞ 漢書食貨志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于奢侈,室廬車服,僭上亡限。”
﹝五﹞ 文選左思吳都賦雲︰“桃笙象簟,韜于筒中。蕉葛升越,弱于羅紈。”劉淵林注︰ “蕉葛,葛之細者。升越,越之細者。”按後漢書明德馬皇後紀章懷注︰“白越,越布。”越絕書外傳記地傳雲︰“葛山者,句踐罷吳種葛,使越女織治葛布,獻于吳王夫差。”“越布”之名起此。華陽國志蜀志雲︰“ 安漢上下朱邑出好麻黃潤細布,有羌筒盛。”藝文類聚六十一引揚雄蜀都賦雲︰“其布則筒中黃潤,一端數金。”本傳注︰‘荊州記曰︰“秭歸縣室多幽閑,其女盡織布,至數十升。今永州俗猶呼貢布為女子布也。”’ ○鐸按︰布八十縷為“升”。
﹝六﹞ 釋名釋采帛雲︰“細致,染縑為五色,細且致,不漏水也。”
﹝七﹞ 綺 ,見上。
﹝八﹞ 漢書地理志雲︰“齊地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臣瓚曰︰“冰紈,紈細密,堅如冰者也。”顏師古曰︰“如說非也。冰,謂布帛之細,其色鮮潔如冰者也。紈,素也。”按“冰”蓋即“綾” 之古文。藝文類聚六十九引六韜雲︰“桀、紂之時,婦女坐以文綺之席,衣以綾紈之衣。”韓詩外傳七︰‘陳饒曰︰“綾紈綺 ,靡麗于堂,從風而弊。”’“綾紈 ”即“冰紈”也。方言雲︰“東齊言布帛之細者曰綾。 ”釋名雲︰“綾,凌也。其文望之如冰凌之理也。”
﹝九﹞ 說文雲︰“錦,襄色織文也。繡,五采備也。’考工記雲“
五采備謂之繡”。
﹝一0﹞“虎魄”舊作“琥珀”,據傳改。按漢書西域傳亦作“虎魄”。
﹝一一﹞本傳注雲︰“謂隱起為山石之文也。”
﹝一二﹞說文雲;“錯,金涂也。” 爾雅釋器雲︰“金謂之鏤。”
﹝一三﹞急就篇雲︰“麇、麈、□、 皮給履”,顏師古注;“麇,即今之獐也。”釋名釋衣服雲︰“履,復其下曰舄。”按此文“履”當作“屨 ”。周禮屨人鄭注︰“復下曰舄,禪下曰屨。古人言屨以通于復,今世言屨以通于禪。”方言雲︰“自關而西謂之屨,中有木者謂之復舄。”履其通語也。
﹝一四﹞組,謂履組。文選陸士衡吊魏武帝文李善注引晏子春秋雲︰“景公為履,黃金之綦,飾以組,連以珠。”“ ”當為“□”,說文雲︰“ □,履中薦也。”漢書賈誼傳雲︰“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緣”,服虔曰︰“加牙條以作履緣。”“ 組”即“牙條”也。
﹝一五﹞淮南子說山訓雲︰“紂為象箸而箕子唏。”方言︰“哀而不泣曰唏。”鹽鐵論散不足篇雲︰“箕子之譏,始在天子,今在匹夫。”○鐸按︰“唏”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同,韓非子喻老、說林上篇並作“怖”。
﹝一六﹞釋名釋車雲︰“ 車。 ,屏也;四面屏蔽,婦人所乘牛車也。”按“各十”謂送迎之車。詩鵲巢雲︰“百兩御之”,毛傳︰“
百兩,百乘也。諸侯之子嫁于諸侯,送御皆百乘。”鄭箋︰“御,迎也。家人送之,良人迎之,車皆百乘。”此“十乘”亦其比也。或雲︰“各十”當為“駱驛”,漢書王莽傳雲︰“駱驛道路”,顏師古注︰“駱驛,言不絕。”後漢書獨行範冉傳雲︰“ 車徒駱驛。”
﹝一七﹞漢書何並傳雲︰“王林卿令騎奴還至寺門,持刀剝其建鼓。”
﹝一八﹞按說文雲︰“僮,未冠也。童,男有罪曰奴,奴曰童。”後世多以“僮”為“童” ,以“童”為“僮”。
﹝一九﹞文選羽獵賦李善注引春秋感精符雲︰“黃池之會重吳子,滕、薛夾轂。”周禮大馭︰“凡馭路儀以鸞和為節”,鄭注︰“舒疾之法也。” 漢書蕭望之傳雲︰“少史冠法冠,為妻先引”,文穎曰︰“
先引,謂導車前。”
﹝二0﹞鹽鐵論國病篇雲︰“葬死殫家,遣女滿車。富者欲過,貧者欲及。富者空減,貧者稱貸。”漢書地理志︰“列侯貴人,車服僭上,眾庶放效,羞不相及,嫁娶尤崇侈靡,送死過度。”王吉傳雲︰“
聘妻送女無節,則貧人不及”,漢紀作“貧人恥不相及”。
﹝二一﹞漢書地理志雲︰“好稼穡,務本業。”後漢書明帝紀永平十二年詔曰︰“麋破積世之業,以供終朝之費。”
古者必有命民,然後乃得衣繒彩而乘車馬﹝一﹞。今者既不能盡復古﹝二﹞,細民誠可不須,乃逾于古昔孝文﹝三﹞,衣必細致,履必獐麂,組必文采﹝四﹞,飾襪必 此﹝五﹞,飾車馬﹝六﹞,多畜奴婢。諸能若此者,既不生谷,又坐為蠹賊也﹝七﹞。
﹝一﹞ 尚書大傳雲︰“古之帝王,必有命民,民能敬長憐孤,取舍好讓,舉事力者,命于其君。得命,然後得乘飾車駢馬,衣文錦。”
﹝二﹞ 漢書貢禹傳雲︰“承衰救亂,矯復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為盡如太古難,宜少放古以自節焉。”荀子王制篇雲︰“衣服有制,宮室有度,人徒有數,喪祭、械用皆有等宜,聲則凡非雅聲者舉廢,色則凡非舊文者舉息,械用則凡非舊器者舉毀。夫是之謂復古。”
﹝三﹞ 大戴禮五帝德篇雲︰“女欲一日辯聞古昔之說。”禮記曲禮雲︰“必則古昔,稱先生。”
﹝四﹞ “采”上作“彩”。
﹝五﹞ 說文雲︰“□,足衣也。” “襪”與“□”同,見廣韻十月。王先生雲︰‘“此” 當作“●”。急就篇︰“服瑣 ●與繒連”,顏注︰“ ●, 布之尤精者也。”’繼培︰按說文雲︰“ , 貲布也。”系傳本又作“ 紫”。
﹝六﹞ 史記司馬相如傳雲︰“校飭厥文”,徐廣曰︰‘“校”一作“祓”,“祓”猶“拂 ”也。’漢書作“祓飾”。此“”字疑“文”之誤,即上所雲“車輿文飾”也。墨子辭過篇雲︰“飾車以文采。”說苑反質篇侯生諫秦始皇亦雲︰“衣服輕暖,輿馬文飾,所以自奉,麗靡爛漫,不可勝極。”○鐸按︰作“文飾”是。
﹝七﹞ 鹽鐵論散不足篇雲︰“宮室奢侈,林木之蠹也。器械雕琢,財用之蠹也。衣服靡麗,布帛之蠹也。狗馬食人之食,五谷之蠹也。口腹從恣,魚肉之蠹也。用費不節,府庫之蠹也。漏積不禁,田野之蠹也。喪祭無度,傷生之蠹也。”賊,謂蟊賊。詩瞻n雲︰“蟊賊蟊疾”,鄭箋︰“其為殘酷痛病于民,如蟊賊之害禾稼。”
子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時︰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一﹞,桐木為棺,葛采為緘,下不及泉,上不泄臭﹝二﹞。後世以楸梓槐柏~□﹝三﹞,各取方土所出,膠漆所致﹝四﹞,釘細要,削除鏟靡,不見際會﹝五﹞,其堅足恃,其用足任,如此可矣。其後京師貴戚,必欲江南﹝六﹞梓豫章F楠︰﹝七﹞邊遠下土﹝八﹞,亦競相仿效﹝九﹞。夫梓豫章,所出殊遠,又乃生于深山窮谷﹝一0﹞,經歷山岑﹝一一﹞,立千步之高,百丈之溪,傾倚險阻﹝一二﹞,崎嶇不便,求之連日然後見之,伐斫連月﹝一三﹞然後訖﹝一四﹞,會眾然後能動擔﹝一五﹞,牛列然後能致水﹝一六﹞,油潰入海﹝一七﹞,連淮逆河﹝一八﹞,行數千里,然後到雒﹝一九﹞。工匠雕治﹝二0﹞,積累日月,計一棺之成,功將千萬。夫既其終用,重且萬斤,非大眾不能舉,非大車不能挽。東至樂浪﹝二一﹞,西至敦煌﹝二二﹞,萬里之中,相競用之。此之費功傷農﹝二三﹞,可為痛心﹝二四﹞!
﹝一﹞ 易系辭下傳。“時”王弼本作“數”,按傳亦作“數”。
﹝二﹞ 漢書楊王孫傳雲︰“昔帝堯之葬也, 木為□,葛 為緘,其穿下不亂泉,上不泄,故聖王生易尚,死易葬也。”
﹝三﹞ “~”舊作“□”,據傳改。“□”傳作“樗”。○鐸按︰說文︰“~,~木也。 ”或體作“●”。山海經中山經︰“成侯之山,其上多 ●木。”郭注︰“似樗,材中車轅。”即今香椿也。說文又雲︰“□,□木也。讀若華。”即今白樺。詩七月、我行其野毛傳並雲︰“樗,惡木。”即今臭椿,不中為棺。樗、□同音,說文各本亦互訛,故此亦誤。
﹝四﹞ 新語道基篇雲︰“傅致膠漆丹青玄黃琦瑋之色。”詩泮水︰“戎車孔博”,鄭箋雲︰‘“博”當作“傅”,甚傅致者,言安利也。’致、致古通用。
﹝五﹞ 江淹集銅劍贊雲︰“往古之事,棺皆不用釘,悉用細腰。其細腰之法,長七寸,廣三寸,厚二寸五分,狀如木枰,兩頭大而中央小,仍鑿棺際而安之,因普漆其外。一棺凡用細腰五十四枚。大略如此。”按“細要”亦作“小要”,禮記檀弓雲︰“ 棺束縮二橫三,衽每束一。”鄭注︰“衽,今小要。” 喪大記雲︰“君蓋用漆,三衽三束。大夫蓋用漆,二衽二束。士蓋不用漆,二衽二束。”鄭注︰“用漆者,涂合牝牡之中也。衽,小要也。”釋名釋喪制雲︰“棺束曰緘。緘,函也。古者棺不釘也。旁際曰小要,其要約小也。又謂之衽。衽,任也;任制際會使不解也。”魏志文帝傳終制雲︰“棺但漆際會三過。”周禮弁師鄭注︰“會,縫中也。”藝文類聚七十引後漢張□瑰材枕賦雲︰“會致密固,絕際無閑。”一切經音義四引蒼頡篇雲︰“鏟,削平也。”“靡”當作“磨”。○鐸按︰此 “●”字之壞,通“摩”,研也。
﹝六﹞ “”當作“樗”。○鐸按︰王先謙後漢書集解引沈欽韓曰︰‘“”疑“K”字之借。爾雅︰“K,鼠梓。”郭注︰“楸屬也。”今人謂之苦楸。’
﹝七﹞ 淮南子修務訓雲︰“F楠豫章之生也,七年而後知,故可以為棺、舟。”
﹝八﹞ 漢書劉輔傳雲︰“新從下土來,未知朝廷體。”○鐸按︰語亦見三式篇。
﹝九﹞ 漢書匡衡傳雲︰“今長安天子之都,親承聖化,然其習俗無以異于遠方。郡國來者,無所法則,或見侈靡而放效之。”
﹝一0﹞新書資質篇雲︰“F楠豫章,天下之名木也。生于深山之中,產于溪谷之傍。”治要“楠”作“梓”,文選劉公干公宴詩注、司馬紹統贈山濤詩注引同。昭四年左傳雲︰“深山窮谷。”
﹝一一﹞漢書哀帝紀雲︰“經歷郡國。”按廣雅釋詁雲︰“\、歷,過也。”“\”與“經 ”通。爾雅釋山雲︰“山小而高,岑。”釋名釋山雲︰ “岑,●也,●●然也。”
﹝一二﹞成十三年左傳雲︰“逾越險阻。”
﹝一三﹞詩甘棠毛傳︰“伐,擊也。 ”說文伐、斫並訓擊。
﹝一四﹞說文雲︰“訖,止也。”
﹝一五﹞說文雲︰“儋,何也。”儋、擔正俗字。齊語︰“負任擔荷”,韋昭注︰“背曰負,肩曰擔。”管子八觀篇雲︰“大木不可獨伐也,大木不可獨舉也,大木不可獨運也。”○鐸按︰“會眾”疑當作“眾會”,與“牛列”對。
﹝一六﹞王先生雲︰‘“列”疑“引 ”,形近之誤。’繼培按︰論衡效力篇雲︰“任車上□,強牛引前。”○鐸按︰上文“會眾”謂會合眾人,則“ 牛列”為次列多牛,本傳作“多牛而後致”,是其義。字不煩改。
﹝一七﹞“油”當作“漕”。漢書趙充國傳雲︰“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余枚,皆在水次,冰解漕下。”顏師古注︰“漕下,以水運木而下也。”後漢書班彪後固傳西都賦雲︰“通溝大漕,潰渭洞河。”章懷注引蒼頡篇雲︰“潰,旁決也。”○俞樾雲︰‘“油潰”疑當作“潰油”。油,水名。說文雲 “油水,出武陵孱陵西,東南入江。”“潰”即西都賦 “潰渭洞河”之“潰”。潰油入海,蓋從油水入江而由江入海也。大木之所出多在楚、蜀,運木者必取道荊、襄。江表傳稱︰“劉備為荊州牧,立營油口。”此即古油水故道,謂之油口,則其為往來之所經歷可知。’○ 鐸按︰“潰油入海”與“連淮逆河”,兩文相對,俞說近是。
﹝一八﹞王先生雲︰‘孟子︰“從流上而亡反謂之連”,此“連淮”之訓。’
﹝一九﹞新語資質篇雲︰“F楠豫章,因江河之道,而達于京師之下。”
﹝二0﹞說文雲︰“雕,琢文也。”
﹝二一﹞漢書武帝紀雲︰“元封三年,朝鮮降,以其地為樂浪,臨屯、玄菟、真番郡。”
﹝二二﹞武帝紀雲︰“元鼎六年,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
﹝二三﹞鹽鐵論散不足篇雲︰“墮成變故傷功,工商上通傷農。”○鐸按︰“此之費功傷農 ”,“之”猶“其”也。
﹝二四﹞成十三年左傳雲︰“痛心疾首。”呂氏春秋禁塞篇雲︰“世有興主仁士,深意念此,亦可以痛心矣。”
古者墓而不崇。仲尼喪母,冢高四尺,遇雨而墮,弟子請治之。夫子泣曰︰“禮不修墓﹝一﹞。”鯉死,有棺而無槨﹝二﹞。文帝葬于芷陽﹝三﹞,明帝葬于洛南﹝四﹞,皆不藏珠寶,不造廟,不起山陵﹝五﹞。陵墓雖卑而聖高﹝六﹞。今京師貴戚,郡縣豪家﹝七﹞,生不極養,死乃崇喪﹝八﹞。或至刻金鏤玉﹝九﹞,梓F楠,良田造塋﹝一0﹞,黃壤致藏,多埋珍寶偶人車馬﹝一一﹞,造起大冢,廣種松柏,廬舍祠堂,崇侈上僭﹝一二﹞。寵臣貴戚,州郡世家﹝一三﹞,每有喪葬,都官﹝一四﹞屬縣﹝一五﹞,各當遣吏 奉﹝一六﹞,車馬帷帳,貸假待客之具,競為華觀。此無益于奉終,無增于孝行,但作煩攪擾,傷害吏民﹝一七﹞。
﹝一﹞ 禮記檀弓,“崇”作“墳” ,“墮”作“崩”,“禮”作“
古”。本傳與記同。○鐸按︰此皆節信以意易之,非別本如是。傳則據禮記改。
﹝二﹞ 論語。
﹝三﹞ “芷陽”舊作“芒碭”,據傳改。史記將相名臣年表雲︰“
孝文帝九年,以芷陽鄉為霸陵。”
﹝四﹞ 後漢書章帝紀、章懷注引帝王世紀雲︰“明帝顯節陵,故富壽亭也。西北去雒陽三十七里。”
﹝五﹞ 事見漢書文帝紀、後漢書明帝紀。
﹝六﹞ “聖高”傳作“德最高”。
﹝七﹞ 管子輕重甲雲︰“吾國之豪家。”史記呂不韋傳雲︰“子楚夫人,趙豪家女也。”
﹝八﹞ 即務本篇所雲“約生以待終 ”,注詳前。
﹝九﹞ 後漢書梁統後商傳雲︰“賜以東園朱壽之器,銀鏤黃腸玉匣。”章懷注︰“壽器,棺也。以朱飾之,以銀鏤之。”續漢書禮儀志劉昭注引漢舊儀雲︰“帝崩,以玉為襦,如鎧狀,連縫之,以黃金為鏤,腰以下以玉為札,長一尺二寸,半為柙,下至足,亦縫以黃金縷。”
﹝一0﹞禮記檀弓雲︰‘公叔文子升于瑕邱,蘧伯玉從。文子曰︰“
樂哉斯邱也!死則我欲葬焉。”伯玉曰︰“吾子樂之,則瑗請前。”’鄭注︰“刺其欲害人良田。”又雲︰‘孔子曰︰“古也墓而不墳。”’鄭注︰“墓,謂兆域,今之封塋也。”
﹝一一﹞鹽鐵論散不足篇雲︰“古者,明器有形無實,示民不用也。及其後,則有醯醢之藏,桐馬偶人彌祭,其物不備。今厚資多藏,器用如生人。郡國繇吏素桑Q偶車櫓輪。”漢書韓延壽傳雲︰“賣偶車馬下里偽物”,顏師古注︰“偶,謂木土為之,象真車馬之形也。偶,對也。”○鐸按︰“黃壤”疑當作 “黃腸”。漢書霍光傳︰“賜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甦林曰︰“以柏木黃心致累棺外,故曰黃腸。”後漢書梁商傳︰“賜銀鏤黃腸玉匣什物二十八種。”周禮方相氏鄭注雲︰“天子之槨,柏黃腸為里,而表以石焉。” 蓋“黃腸”本天子之器,貴家非受賜而用之者則為僭,故治要載崔實政論雲︰“送終之家,亦無法度,至用梓黃腸,多藏珍寶。”“黃腸致藏”者,“致”與“致 ”同,密也。言用黃腸致密而藏之。若作“黃壤”,則無以見其侈矣。藉黃壤為薄葬,見後漢書趙咨傳。
﹝一二﹞鹽鐵論散不足篇雲︰“古者不封不樹,反虞祭于寢,無壇宇之居,廟堂之位。及其後則封之,庶人之墳半仞,其高可隱。今富者積土成山,列樹成林,台榭連閣,集觀增樓。中者祠堂屏合,垣闕罘 。”
﹝一三﹞漢書食貨志雲︰“世家子弟 ”,如淳曰︰“世家,謂世世有祿秩家也。”
﹝一四﹞後漢書郎 傳雲︰“洛陽都官。”按漢書宣帝紀顏師古注雲︰“中都官,凡京師諸官府也。”
﹝一五﹞漢書薛宣傳雲︰“歷行屬縣。”
﹝一六﹞周禮小祝︰“及葬,設道 之奠”,注︰‘杜子春雲︰“ 當為粢,道中祭也。漢儀,每街路輒祭。”’後漢書桓榮 後曄傳雲︰“父鸞卒,楊賜遣吏奉祠,因縣發取祠具,曄拒不受。”
﹝一七﹞易節彖曰︰“不傷財,不害民。”
今按 、畢之郊,文、武之陵﹝一﹞,南城之壘,曾析之冢﹝二﹞。周公非不忠也,曾子非不孝也,以為褒君顯父﹝三﹞,不在聚財︰揚名顯祖﹝四﹞,不在車馬。孔子曰︰“多貨財傷于德,弊則沒禮﹝五﹞。” 晉靈厚賦以雕牆,春秋以為非君﹝六﹞。華元、樂呂厚葬文公,春秋以為不臣﹝七﹞。況于群司士庶,乃可僭侈主上,過天道乎﹝八﹞?
﹝一﹞ 漢書楚元王傳︰‘劉向雲︰ “文、武、周公葬于畢。”’史記周本紀集解引皇覽雲︰“文王、武王、周公冢,皆在京兆長安鎬聚東社中。 ”正義引括地志雲︰“武王墓在雍州萬年縣西南三十八里畢原上。”崔實政論︰“文、武之兆,與平地齊。”
﹝二﹞ 傳注雲︰“南城山,曾子父所葬,在今沂州費縣西南。”按續漢書郡國志,泰山郡有南城縣,注︰“故屬東海。”漢書地理志東海郡作“ 南成”。曾析,論語作曾皙,孔安國曰︰“曾參父也。名點。”○鐸按︰名點字□,名字相應。析,省借字。
﹝三﹞ 白虎通謚篇雲︰“人臣之義,莫不欲褒稱其君。”孝經雲︰“以顯父母。”
﹝四﹞ 禮記祭統雲︰“顯揚先祖,所以崇孝也。”
﹝五﹞ 儀禮聘禮雲︰“多貨則傷于德,弊美則沒禮。”荀子大略篇引聘禮志作“幣厚則傷德,財侈則殄禮。”此以為孔子語,而文又異,或別有所本。
﹝六﹞ 宣二年左傳。○鐸按︰程本 “以”作“之”,“之”字當在“為”下,“為之”即 “謂之”也。或據閔二年左傳︰“衣之 □服,遠其躬也;佩以金 ,棄其衷也。”漢書五行志“之 ”作“以”,謂“之”猶“以”,不可從也。
﹝七﹞ 成二年左傳“呂”作“舉” ,呂氏春秋安死篇高誘注引傳作“呂”。按文十八年、宣二年傳並作“呂”。○鐸按︰魏志文帝紀作“樂莒” ,呂、莒、舉古同聲而通用。
﹝八﹞ 漢書貢禹傳雲︰‘後世爭為奢侈,轉轉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衣服履□刀劍,亂于主上。主上時臨朝入廟,眾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僭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僭矣?”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久矣。’
景帝時,武原侯衛不害坐葬過律奪國﹝一﹞。明帝時,桑民陽侯坐冢過制髡削﹝二﹞。今天下浮侈離本,僭奢過上,亦已甚矣﹝三﹞!
﹝一﹞ 見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舊脫“武”字,據表補。
﹝二﹞ 未詳。周禮冢人鄭注︰‘漢律曰︰“列侯墳高四丈,關內侯以下至庶人各有差。” ’
﹝三﹞ ○鐸按;周禮考工記︰“輪已崇,則人不能登也。”注︰“
已,太也。”
凡諸所譏,皆非民性,而競務者,亂政薄化使之然也﹝一﹞。王者統世,觀民設教,乃能變風易俗,以致太平﹝二﹞。
﹝一﹞ 崔實政論雲︰“王政一傾,普天率土莫不奢僭者,非家至人告,乃時勢驅之使然。 ”漢書匡衡傳雲︰“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
﹝二﹞ 易觀象曰︰“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漢書嚴安傳雲︰“變風易俗,化于海內。” 地理志雲︰‘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孔子曰︰ “ 移風易俗,莫善于樂。”言聖王在上,統理人倫,必移其本而易其末。此混同天下,壹之呼中和,然後王教成也。’按此篇大d本鹽鐵論散不足篇。東、西京風俗靡敝略同,詔告頻煩,莫為衰止,今錄兩書詔文,以明王氏之意。漢書成帝紀永始四年詔曰︰“聖王明禮制以序尊卑,異車服以章有德,雖有其財而無其尊,不得逾制,故民興行,上義而下利。方今世俗奢僭罔極,靡有厭足。公卿列侯,親屬近臣,四方所則,未聞修身遵禮,同心憂國者也。或 奢侈逸豫,務廣第宅,治園池,多畜奴婢,被服綺 ,設鐘鼓,備女樂,車服嫁娶葬埋過制。吏民慕效,寢以成俗,而欲望百姓儉節,家給人足,豈不難哉?其申飭有司,以漸禁之。”後漢書光武帝紀建武七年詔曰︰“世以厚葬為德,薄終為鄙,至于富者奢僭,貧者單財,法令不能禁,禮義不能止,倉卒乃知其咎。其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慈兄悌弟薄葬送終之義。”明帝紀永平十二年詔曰︰“昔曾、閔奉親,竭歡致養;仲尼葬子,有棺無槨。喪貴致哀,禮存寧儉。今百姓送終之制,競為奢靡,生者無擔石之儲,而財力盡于墳土,伏臘無糟糠,而牲牢兼于一奠,糜破積世之業,以供終朝之費,子孫饑寒,絕命于此,豈祖考之意哉?又車服制度,恣極耳目,田荒不耕,游食者眾。有司其申明科禁宜于今者,宣下郡國。”章帝紀建初二年詔曰︰‘比年陰陽不調,饑饉屢臻。深惟先帝憂人之本,詔書曰︰“不傷財,不害民”,誠欲元元去末歸本。而今貴戚近親,奢縱無度,嫁娶送終,尤為僭侈。有司廢典,莫肯舉察。今自三公,並宜明糾非法,宣振威風。其科條制度所宜施行,在事者備為之禁,先京師而後諸夏。’和帝紀永元十一年詔曰︰“吏民逾僭,厚死傷生,是以舊令節之制度。頃者,貴戚近親,百僚師尹,莫肯率從,有司不舉,怠放日甚。又商賈小民,或忘法禁,奇巧靡貨,流積公行。其在位犯者,當先舉正。道小民,但具申明憲綱,勿因科令,加虐羸弱。”安帝紀︰永初元年詔三公明申舊令,禁奢侈,毋作浮巧之物,殫財厚葬。元初五年詔曰︰“舊令制度,各有科品,欲令百姓務崇節約。遭永初之際,人離荒厄,朝廷躬自菲薄,去絕奢飾,食不兼味,衣無二彩。比年雖獲豐 ,尚 乏儲積,而小人無慮,不圖久長,嫁娶送終,紛華靡麗。至有走卒奴婢,被綺 ,著珠璣。京師尚若斯,何以示四遠?設張法禁,懇惻分明,而有司惰任,訖不奉行。秋節既立,鷙鳥將用,且復重申,以觀後效。”桓帝紀永興二年詔曰︰“輿服制度,有逾侈長飾者,皆宜損省。郡縣務存儉約,申明舊令,如永平故事。”
【 譯文】
聖王把天下當作一個家,將億萬人民作通盤考慮。一個男子不耕作,天下一定有因此而挨餓的人;一個婦女不紡織,天下一定有因此而受凍的人。現在整個社會都舍棄了農耕和采桑養蠶,投奔于商業,牛馬車輛,充塞道路;以不勞動為業的人,擠滿了大小城市;務農的人少,靠從事工商業來混飯吃的人多。《 詩經》 ╴匕說︰“首都商邑多整齊,四方以它為準則。”現在看一下洛陽,從事工商業的人十倍于農夫,弄虛作假而不勞動的人十倍于工商業者。這樣的話,那就是一個男子耕作,一百個人吃他生產的糧食;一個婦女采桑養蠶,一百個人穿她生產的紡織品。靠一個人來奉養一百個人,誰能供應得上?天下有上百個郡、上千個縣,大小市鎮數以萬計,大都像這個樣子的話,那麼農業和工商業之間怎麼能夠互相供應?那民眾哪能不挨餓受凍?民眾饑寒交迫,那麼他們怎麼能不為非作歹。民眾為非作歹,那麼在外造反作亂、在內盜竊搗亂等事情都會發生。在外在內的邪惡不法之事繁多,那麼官吏哪能不嚴厲殘酷地進行制裁?嚴厲殘酷的刑罰頻繁地施加到人們頭上,那麼下面的百姓哪能沒有憂愁怨恨?憂愁怨恨的人多了,那麼災禍的跡象就會同時出現。下邊的百姓沒有依靠,而上天又降下災禍,那麼國家就危險了。
貧窮產生于富裕,衰弱產生于強盛,動亂產生于太平,危險產生于安全。所以英明的帝王治理民眾的時候,使他們擔憂,使他們發愁,教育他們,指導他們,謹慎地對待某些微小的事情,制止某些剛萌發的事物,以此來杜絕他們的邪惡。所以《 周易》 贊美“用制度來節制,就既不損傷財物,也不損害民眾”;《 七月》 詩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教給人民,敘述到一年年終又開始敘述第二年。由此看來,民眾本來就是不可以放任自流的。
現在民眾衣著奢侈,大肆吃喝,從事辯說而學習欺騙來互相詐騙,很多人都是這樣。有的人以謀劃邪惡之事糾合守信賣命之徒作為自己的職業,有的人以游逛下棋作為自己的事業。有的成年男子一生一世不接觸犁把鋤頭,胸前揣著彈丸,腋下挾著彈弓,手挽手地游蕩;有的人取來好的泥土,做成彈丸出售。用彈弓發射彈丸,對外不可以用來抵抗外敵,在內還不能夠用來禁止老鼠;晉靈公愛好這種事,因而加重了自己的罪惡;從來沒有听說過有志向講道義的賢士喜歡拿著彈弓去游逛的。只有沒有理智的人,那群臭小子,才接受這種東西而拿著它,胡亂地彈射烏鴉麻雀,發射上百次也射不到一只,卻反而彈中了別人的面孔眼楮。這彈弓是最沒有用處而有害處的啊。有的人坐著做一些竹制的簧片,削尖了它的頭,有點像傷害人的鋒刃;還用蜂蜜涂上去,有點像使舌頭甜甜的甜言蜜語;這些都不是什麼吉祥的好兆頭。還有些人做一些泥塑的車子、陶制的狗、馬上的騎兵、歌舞藝人和滑稽演員等各種戲弄小孩的玩具來騙錢,這些都是毫無裨益的行當啊。
《 詩經》 諷刺過“不去搓捻那麻線,姑娘老是舞翩趾”的情況。可是現在的婦女也多半不干家中做飯炒菜的事情,罷手不干其養蠶紡織的活計,卻去學習從事巫祝的行當,打鼓跳舞侍奉神靈,以此來欺騙小民、迷惑百姓。那些妻子女兒瘦弱、患有疾病的人家,心懷憂慮而精神恍惚,都容易產生恐懼心理,以致使他們為吉利的時日奔忙,離開本來的住宅,住在路邊處境困難,上邊漏雨下邊潮濕,被風寒所侵害,被惡人所漁利,被強盜所攻擊,既增加了人為的禍患,又增加了鬼神作怪的災難,因此而造成病情嚴重的人,多得難以全部清點出來。有的人舍棄了醫生和藥物,改去求助神靈,所以一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被巫婆所騙而耽誤了,卻反而悔恨自己求助巫婆太晚了。這是迷惑民眾的事情中欺騙性最嚴重的行當了。
有的人把上好的綢緞剪開,做成祝告文書,叫畫工畫上彩色的圖畫,雇人寫上祈禱之詞,虛偽地加上一些花言巧語,想以此來求取洪福。有的人把彩色的綢緞撕開,裁成寬度為數分、長度各五寸的綢條,然後縫合各種顏色的綢條把它佩帶在身上。有的人把彩色的絲紡成粗繩,截斷後把它繞在胳膊上。這些做法對于吉凶禍福常常毫無裨益,而白白地糟蹋毀滅了絲綢,使民眾迷惑而膽顫心驚。有的人用刀刻削花綢絡紗,每一寸都附上八種色彩,使它成為偷葉、無窮、水波之類的花紋,再繡上五彩圖案縫合起來,做成方形竹器的外套、下裙、短袖衫、衣服被褥等,耗費的絲織品價值上百匹細絹,用去的功夫是平常的十倍。諸如此類的一些事情,既不能有助于優秀的農夫和紡織女工,又無益于社會,而只是讓這些人坐著白吃上好的糧食,消耗美好的時光,毀壞已做成的產品,把完好的搞成破碎的,把牢固的搞成不牢的,把大的搞成小的,把容易的搞成難辦的,這些都是應該禁止的事情啊。
山上的森林不能夠滿足野火的焚燒,江河大海不能夠灌滿泄漏的器皿。孝文皇帝身穿黑色的粗厚線娣,腳穿粗硬的生皮鞋子,用皮帶佩帶寶劍而不另加飾品,把臣子上書時呈上的文書袋積聚起來做成宮殿里的帷帳;盛夏被酷暑害苦了,想建造一座高台,計算下來價值上百萬個銅錢,便以為太奢侈浪費而不建造了。現在京城里的皇親國戚,衣服、飲食、車子、裝飾、房屋,都超過了皇帝的規模,超越本分而冒用皇上的享受標準已經很厲害了。他們的隨從奴牌僕人侍女,都穿著精細的葛布 葛子、升越,名貴的麻布-一筒中、女布,精致的熟絹、花綢、給紗,雪白的細絹、織錦緞、繡花衣;佩帶著犀牛角、象牙、珍珠、寶玉、唬拍、砒帽做成的裝飾品,圖案為岩石突起山陵高聳的飾物,以及用金銀瓖嵌雕刻成的飾品;穿著璋皮、鹿皮做成的單底鞋、復底鞋,鞋邊上還繩著花紋絲帶,鞋內還有彩色絲綢鞋墊。他們放縱奢侈超越本分而冒用君主的享受標準,還傳來傳去互相夸耀。箕子所哀嘆的奢侈,如今在他們的僕人侍妾身上也有了。富貴人家嫁女娶妻,男子所乘的馬車與女子所乘的屏蔽箱式車各有十輛,騎馬的奴僕護衛在車的兩旁,服侍的憧僕按照車鈴發出的節奏在前引路。富裕的人都爭著想超過別人的排場,貧窮的人為及不上別人的排場而感到羞恥。所以一次宴請賓客的費用,就破費了他們一輩子種田所積聚的家業。古代的帝王總會對人有所任命,人只有被任命以後才能夠穿績羅綢緞而乘車駕馬。現在已經不能完全恢復古代的一套了,對這些地位卑微的小人實在也可以不去要求他們做到古代的一套,但現在他們竟然超過了從前的孝文皇帝,衣服一定要用精致的熟絹,鞋子一定要用璋皮、鹿皮,鞋邊的繩條一定要有花紋,襪子一定要用細麻布,還裝飾車馬,養了很多奴僕牌女。眾多能這樣生活的人,既不會生產糧食,又坐著不勞動而成了社會的蛀蟲、害蟲啦。
孔子說︰“古代埋葬死人,用柴草厚厚地裹住他,把他埋葬在野地里,不堆土築墳,也不種樹,服喪的期限沒有規定的時間。後代的聖人用內棺外掉替換了過去的葬法。”他們用桐木做成棺材,用葛蔓作為捆住棺材的繩索,埋葬時下面不觸及地下水,上面不泄漏臭氣就成了。後代便又改用揪樹、梓樹、槐樹、柏樹、香椿、樺樹之類做棺材,各自取用當地所出產的木材,用膠或漆涂在樺中,敲進定樺,再削平打磨,使接縫不顯露出來;它的堅固完全可靠,它的功用能夠保證,像這樣就可以了。在那後來,京城中的皇親國戚,一定要用江南出產的糯木、梓木、樟木、鞭木、楠木來做棺材;邊遠地區與窮鄉僻壤,也爭著仿效京城里的做法。那糯木梓木與樟木,產地特別遙遠,而且還長在深山以及無路可通的山谷里面;采伐的人要翻山越嶺,站到上千步高的山峰上,或進入上百丈深的山谷里,跋涉在那傾斜參差、險惡不平、崎嶇難走的高山深谷中,所以要連續找它們好兒天才能發現它們,砍伐幾個月才能完工,聚集很多人才能進行肩扛,牛排成了隊才能把它們拉到河中,從油水流出而進入大海,再從淮河逆流而上、從黃河逆流而上,歷經幾千里,然後才能到達洛陽。工匠再雕刻加工,累計又要不少時間。算一下一口棺材做成,人工將近一千萬。不久以後棺材最終使用時,重量近萬斤,沒有很多人就不能抬起來,沒有大車就不能牽引它。東邊到樂浪郡,西邊到敦煌郡,這上萬里之間的地方,都互相爭著使用這種棺材。這種事情浪費功夫損害農業,真是令人痛心!
古代築墓而不壘墳頭,中古壘起墳頭而不堆高。孔子死了母親,墳高四尺,踫上下雨而坍塌了,他的學生請求把它修一下,孔夫子抽泣著說︰“按照禮制,不能修墓。”孔鯉死了,埋葬時有內棺而沒有外棺。文帝葬在芷陽,明帝葬在洛陽南邊,都不在墓穴中貯藏珍珠寶玉,不造廟,不建造高墳。墳墓雖然低而聖德卻崇高。現在京城中的皇親國戚與郡、縣中的豪門大族,親人活著的時候不周到地奉養,死了卻隆重地大辦喪事。有的人甚至雕刻黃金、雕琢寶玉作為葬品,用懦木、梓木、掖木、楠木做棺材,在良田里建造墳墓,在黃土下放置藏品,大量地埋入珍珠、寶玉、偶人、車馬,造起了大墳,大面積地種上松樹柏樹,建造房屋祠堂,崇尚奢侈放縱而向往超越名分。榮耀顯赫的大臣和高貴的皇親國戚,州一級、郡一級那些世代顯貴的家族.每當有了喪葬之事,}習都中的官府、州郡所管轄下的縣邑,都要各自派遣官吏去送禮,車馬帷幕帳篷,以及借來的招待賓客的設備用具,都爭相搞得好看這對于養老送終毫無好處,對于孝順父母的德行也毫無增進,只是制造麻煩、擾亂社會、損害官吏和民眾而已。
現在考察一下部、畢的郊外,並沒有文王、武王的高大陵墓;南城縣堆砌的墳群中,並沒有曾析的高墳。周公旦並不是不忠于君主啊,曾子並不是不孝順父親啊,而是認為贊揚君主、顯揚父親,不在于給他們的墳墓中聚集多少財物;傳揚他們的名聲、光耀祖宗,不在于隨葬車馬的多少。孔子說︰“多用財物就會傷害德,禮物太美就會埋沒禮。”晉靈公加重稅收來修飾牆壁,《 春秋》 認為他不像個君主;華元、樂呂奢侈地理葬宋文公,《 春秋》 認為他們不像臣子。何況是各種主管部門的官吏及士人百姓,就能夠超越名分奢侈于君主、超過上天的安排嗎?景帝在位時,武原侯衛不害因犯了葬禮超過法定標準的罪而被剝奪了封國;明帝在位時,桑氏極陽侯因犯了墳墓高度超過制度的罪而被處以剃去頭發的刑罰、被削減了封地。
現在天下的人虛浮奢侈、離開本業,超越身分、鋪張浪費而超過皇上的用度,也太嚴重啦J 凡是上文所指責的各種事情,都不是產生于人的本性;人們爭著去做這些事情,是混亂的政治和不淳厚的教化使他們這樣的。聖王統治社會,觀察民情設置教化,這就能夠移風易俗而達到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