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元年∼三十二年) 昭公二十八年(前514年)

類別︰史部 作者︰左丘明 書名︰春秋左傳

    【經】

    二十有八年春王三月,葬曹悼公。公如晉,次于乾侯。夏四月丙戌,鄭伯寧卒。六月,葬鄭定公。秋七月癸巳,滕子寧卒。冬,葬滕悼公。

    【傳】

    二十八年春,公如晉,將如乾侯。子家子曰︰“有求于人,而即其安,人孰矜之?其造于竟。”弗听。使請逆于晉。晉人曰︰“天禍魯國,君淹恤在外。君亦不使一個辱在寡人,而即安于甥舅,其亦使逆君?”使公復于竟而後逆之。

    二十八年春季,魯昭公到晉國去,將要到乾侯去。子家子說︰“有求于別人,而又跑去安安穩穩地住著,有誰還來同情您,還是到我國和晉國的邊境上等著好。”昭公不听,派人請求晉國來人迎接。晉國人說︰“上天降禍魯國,君王淹留在外,也不派一個人來問候寡人,而是跑去安安穩穩地住在甥舅的國家里,難道還要派人到齊國迎接君王?”讓昭公回到魯國的邊境上,然後派人迎接。

    晉祁勝與鄔臧通室,祁盈將執之,訪于司馬叔游。叔游曰︰“《鄭書》有之︰‘惡直丑正,實蕃有徒。’無道立矣,子懼不免。《詩》曰︰‘民之多闢,無自立闢。’姑已,若何?”盈曰︰“祁氏私有討,國何有焉?”遂執之。祁勝賂荀躒,荀躒為之言于晉侯,晉侯執祁盈。祁盈之臣曰︰“鈞將皆死,\使吾君聞勝與臧之死以為快。”乃殺之。夏六月,晉殺祁盈及楊食我。食我,祁盈之黨也,而助亂,故殺之。遂滅祁氏、羊舌氏。

    晉國的祁勝和鄔臧互相交換妻子。祁盈準備逮捕他們,去問司馬叔游。叔游說︰“《鄭書》有這樣的話︰‘嫉害正直,這樣的人多的是。’無道的人在位,您恐怕不能免于禍患。《詩》說︰‘百姓的邪惡很多,自己不要再陷入邪惡。’暫時不執行,怎麼樣?”祁盈說︰“對祁氏私家的討伐,和國家有什麼關系?”于是就逮捕了他們。祁勝賄賂荀躒,荀躒為他在晉頃公面前說話。晉頃公逮捕了祁盈,祁盈的家臣說︰“同樣是一起被殺,寧可讓我們主子听到祁勝和鄔臧的死訊,我們也可以痛快一下。”就殺了這兩個人。夏季,六月,晉頃公殺了祁盈和楊食我,楊食我,是祁盈的黨羽,並且幫著祁盈作亂,所以殺了他,于是就滅亡了祁氏、羊舌氏。

    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無後,而天鐘美于是,將必以是大有敗也。昔有仍氏生女,黑而甚美,光可以鑒,名曰玄妻。樂正後夔取之,生伯封,實有豕心,貪婪無饜,忿類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後羿滅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廢,皆是物也。女何以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義,則必有禍。”叔向懼,不敢取。平公強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男。”姑視之,及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

    起初,叔向想要娶申公巫臣的女兒做妻子,他的母親要他娶她的親族。叔向說︰“我的母親多而庶兄弟少,舅家女兒不易生子,我把這作為鑒戒了。”他的母親說︰“巫臣的妻子殺死三個丈夫,一個國君,一個兒子,滅亡一個國家,使兩個卿逃亡了,能夠不作為鑒戒嗎?我听說︰‘很美麗必然有很丑惡的一面。’那個人是鄭穆公少妃姚子的女兒,子貉的妹妹,子貉早死,沒有後代,而上天把美麗集中在她身上,必然是要用她來大大地敗壞事情。從前有仍氏生了一個女兒,頭發稠密烏黑而非常美麗,頭發的光澤可以照見人影,名叫‘玄妻’。樂官之長後夔娶了她,生下伯封,心地和豬一樣,貪婪沒有個滿足,暴躁乖戾沒有限度,人們叫他大豬。有窮後羿滅了他,夔因此而不能得到祭祀。而且夏、商、周三代的被滅亡,公子申生的被廢,都是由于美色為害。你娶她做什麼呢?有了特別美麗的女人,就完全可以使人改變。如果不是極有道德正義的人娶她,就必然有禍。”叔向害怕,不敢娶了。晉平公強迫叔向娶了她,生了楊食我。楊食我剛生下來,子容的母親跑去告訴婆婆,說︰“大弟媳婦生了個男孩。”叔向的母親走去看看,走到堂前,听到孩子的哭聲就往回走,說︰“這是豺狼的聲音。豺狼似的男子,必然有野心。不是這個人,沒有人會毀掉羊舌氏。”于是就不去看他。

    秋,晉韓宣子卒,魏獻子為政。分祁氏之田以為七縣,分羊舌氏之田以為三縣。司馬彌牟為鄔大夫,賈辛為祁大夫,司馬烏為平陵大夫,魏戊為梗陽大夫,知徐吾為涂水大夫,韓固為馬首大夫,孟丙為盂大夫,樂霄為銅大夫,趙朝為平陽大夫,僚安為楊氏大夫。謂賈辛、司馬烏為有力于王室,故舉之。謂知徐吾、趙朝、韓固、魏戊,余子之不失職,能守業者也。其四人者,皆受縣而後見于魏子,以賢舉也。

    秋季,晉國的韓宣子死了,魏獻子執政。把祁氏的土田分割為七個縣,把羊舌氏的土田分割為三個縣。司馬彌牟做鄔大夫,賈辛做祁大夫,司馬烏做平陵大夫,魏戊做梗陽大夫,知徐吾做涂水大夫,韓固做馬首大夫,孟丙做盂大夫,樂霄做銅大夫,趙朝做平陽大夫,僚安做楊氏大夫。認為賈辛、司馬烏曾經給王室出過力,所以舉拔他們。認為知徐吾、趙朝、韓固、魏戊,是卿的庶子中不失職、能夠保守家業的人。另外四個人,都先接受縣的職務然後進見魏獻子,是由于賢能而加以提拔的。

    魏子謂成︰“吾與戊也縣,人其以我為黨乎?”對曰︰“何也?戊之為人也,遠不忘君,近不逼同,居利思義,在約思純,有守心而無淫行。雖與之縣,不亦可乎?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皆舉親也。夫舉無他,唯善所在,親疏一也。《詩》曰︰‘唯此文王,帝度其心。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國,克順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孫子。’心能制義曰度,德正應和曰莫,照臨四方曰明,勤施無私曰類,教誨不倦曰長,賞慶刑威曰君,慈和遍服曰順,擇善而局 槐齲  程斕卦晃摹>諾虜豁  魘攣 冢 氏  唬 鈾錮抵 V髦 僖玻 牡亂櫻 捌湓對眨 br />
    魏獻子對成說︰“我把一個縣給了戊,別人會以為我是偏袒嗎?”成回答說︰“哪里會呢?戊的為人,遠不忘國君,近不逼同事,處在有利的地位上想到道義,處在困難之中想到保持純正,有保持禮義之心而沒有過度的行動,即使給了他一個縣,不也是可以的嗎!從前武王戰勝商朝,廣有天下,他的兄弟領有封國的十五人,姬姓領有封國的四十人,都是舉拔自己的親屬。舉拔沒有別的條件,只要是善的所在,親密、疏遠都是一樣的。《詩》說︰‘只有這位文王,上帝審度了他的內心,認定了他的美德名聲,他的德行在于是非明辨,是非明辨就能為善,就能為人師長做人君王,成為這個大國的君主,能使四方順服。與文王一樣,他的德行,從沒有悔恨。既承受了上帝的福佑,還要延及到他的子子孫孫。’內心能制約于道義叫做‘度’,德行端正反應和諧叫做‘莫’,光照四方叫做‘明’,勤于施舍沒有私心叫做‘類’,教導別人不知疲倦叫做‘長’,嚴明賞罰顯示威嚴叫做‘君’,慈祥和順使別人歸服叫做‘順’,選擇好的而跟從叫做‘比’,用天地作經緯叫做‘文’。這九種德行不出過錯,做事情就沒有悔恨,所以承襲上天的福祿,以利于子子孫孫。現在您的舉拔,已經接近文王的德行了,影響會很深遠的啊!”

    賈辛將適其縣,見于魏子。魏子曰︰“辛來!昔叔向適鄭,鬲 蔑惡,欲觀叔向,臼怪 掌髡叨  諤孟隆R謊遠啤J逑蚪 疲 胖  唬骸 佤i明也。’下,執其手以上,曰‘昔賈大夫惡,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獲之。其妻始笑而言。賈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夫!”今子少不揚,子若無言,吾幾失子矣。言不可以已也如是。’遂知故在。今女有力于王室,吾是以舉女。行乎!敬之哉!毋墮乃力!”

    賈辛將要到他的縣里去,進見魏獻子。魏獻子說︰“辛,過來!從前叔向到鄭國去,蔑氏得丑,想要觀察叔向,就跟著收拾器皿的人前去,而站在堂下,說了一句話,說得很好。叔向正要喝酒,听到了蔑的話,說︰‘一定是蔑。’走下堂來,拉著他的手上堂,說︰‘從前賈大夫長得丑,娶了個妻子卻很美,三年不說不笑。賈大夫為她駕著車子去到沼澤地,射野雞,射中,她才笑著說話。賈大夫說︰“才能是不能沒有的,我要是不能射箭,你就不說不笑了啊!”現在您的外貌不揚,您如果再不說話,我幾乎錯過和您見面的機會了。話不能不說,就像這一樣。’兩個人就像老朋友一樣。現在你為王室出了力,我因此舉拔你。動身吧!保持著恭敬,不要損毀了你的功勞。”

    仲尼聞魏子之舉也,以為義,曰︰“近不失親,遠不失舉,可謂義矣。”又聞其命賈辛也,以為忠︰“《詩》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舉也義,其命也忠,其長有後于晉國乎!”

    孔子听到魏獻子舉拔的事,認為合于道義,說︰“舉拔近的而不失去親族,舉拔遠的而不失去應當舉拔的人,可以說是合于道義了。”又听說他命令賈辛的話,認為體現了忠誠,說︰“《詩》說,‘永遠符合于天命,自己求取各種福祿’,這是忠誠。魏子舉拔合于道義,他的命令又體現了忠城,恐怕他的後代會在晉國長享祿位吧!”

    冬,梗陽人有獄,魏戊不能斷,以獄上。其大宗賂以女樂,魏子將受之。魏戊謂閻沒、女寬曰︰“主以不賄聞于諸侯,若受梗陽人,賄莫甚焉。吾子必諫。”皆許諾。退朝,待于庭。饋入,召之。比置,三嘆。既食,使坐。魏子曰︰”吾聞諸伯叔,諺曰︰‘唯食忘憂。’吾子置食之間三嘆,何也?”同辭而對曰︰“或賜二小人酒,不夕食。饋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嘆。中置,自咎曰︰‘豈將軍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嘆。及饋之畢,願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屬厭而已。”獻子辭梗陽人。

    冬季,梗陽人有訴訟,魏戊不能判斷,把案件上報給魏獻子。訴訟一方的大宗把女樂送給魏獻子,魏獻子準備接受。魏戊對閻沒、女寬說︰“主人以不接受賄賂名聞于諸侯,如果收下梗陽人的女樂,就沒有比這再大的賄賂了。您二位一定要勸諫。”兩個人都答應了。退朝以後,在庭院里等待。送飯菜進來,魏獻子叫他們二人吃飯。等到擺上飯菜,兩個人三次嘆氣。吃完了,讓他們坐下。魏獻子說︰“我從我伯父、叔父那里听說過︰‘只有吃飯的時候忘記憂愁。’您二位在擺上飯菜的時候三次嘆氣,為什麼?”兩個人異口同聲說︰“有人把酒賜給我們兩個小人,昨天沒有吃晚飯。飯菜剛送到,恐怕不夠吃,所以嘆氣。上菜上了一半,就責備自己說︰‘難道將軍讓我們吃飯會不夠吃?’所以再次嘆氣。等到飯菜上完,願意把小人的肚子作為君子的內心,剛剛滿足就行了。”魏獻子辭謝了梗陽人的賄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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