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荊公之政術(四)教育及選舉

類別︰子部 作者︰梁啟超 書名︰王安石傳

    民政財政軍政,荊公之新法,殆盡于是矣。此外尚有一二,請括而論之。

    第一教育

    教育行政,荊公平昔所最重也,其上仁宗書言之最切。及執政,首注意于學校。熙寧元年,增太學生員。四年,以錫慶院朝集院為大學講舍,厘學生員為三等,初入學為外舍,外舍升內舍,內舍升上舍。上舍員百,內百二百,外舍不限員。其後內舍生增至三百人,外舍生限二千人。其年,置京東京西河東河北陝西五路學,以陸佃等為諸州學官。其後諸路州府皆悉立學,而學官共五十三人。馬氏端臨謂是時大興學校,而教官只有此數者,蓋重師儒之官,不肯輕授濫設故也。

    其所教者,以經為主,人專一經。至熙寧八年,以荊公所編著三經新義頒于學官焉。三經者,周官及詩、書也。

    按三經新義,亦為當時及後世攻擊荊公之一大口實。史稱甦嘉在太學顏復嘗策問王莽後周變法事,嘉極論其非在優等。荊公怒,遂逐諸學官,以李定常秩同判監事,選用學官,非執政所喜者不與,其後遂頒三經新義雲。考荊公平日言論,多以一學術為正人心之本,則史所雲雲,諒非誣辭,此實荊公政術之最陋者也。蓋欲社會之進化,在先保其思想之自由,故今世言政治者,無一不以整齊畫一為貴,而獨于學術則反是,任其並起齊茁,而信仰各從乎人之所好,則理以辨而愈明,人心之靈,浚之而不竭矣。強束而歸于一,則是敝之也。自漢武帝罷黜百家,而中國學術史上,光耀頓減。以荊公之賢,而猶蹈斯故智,悲夫!

    考荊公當時,亦非于新義之外,悉禁異說,不過大學以此為教耳。夫既設學校,則必有教者,教者必有其所主張之說。學校既為一國學術所從出,則此說遂若佔特別勢力于社會,此亦事勢所必至,無可逃避者。即如今之日本,其帝國大學二三老輩之學說,頗為新進諸顏所抨擊。然舉國學者,大率仍誦習之,此亦無可如何也。然則是亦不足深為荊公罪矣。蓋使荊公而禁異說,則為戕賊思想之自由,然公固未嘗禁之,不過提倡己之所主張而已。夫學者有其所主張之說,則必欲發揮光大之以易天下,非徒于理不悖,抑責任亦應爾也,于公乎何尤?若夫學者不求自立,而惟揣摩執政之所好尚,欲以干祿,此則學者之罪,而非倡新說者之罪也。三經新義,自元?廢黜以後,南宋學者,更抨擊不遺余力,自是數百年來承學之士羞稱之。詩書義出荊公子及其門人之手,已佚。惟周官義乃荊公所手著,本朝乾隆間修四庫書,從永樂大典掇拾重編,尚可得而見焉。吾嘗竊取讀之,其精要之處蓋甚多,實為吾中國經學闢一新蹊徑,自漢以迄今日,未有能過之者也。此當于第二十章別論之,今不先贅。而學者不察,隨聲附和肆為詆排,昌黎所謂蜉蝣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者非耶?荊公未嘗禁人習王氏以外之學說,而反對荊公者,則禁人習王氏學說。然則束縛思想自由言論自由者,為荊公耶?為反對荊公者耶?是又不可以不察也。哲宗元?元年,國子司業黃隱焚三經義之版,禁諸生誦習矣。大學諸生聞荊公之薨,欲設齋致奠,且禁之矣。二年,下詔禁科舉用王氏經義字說矣。欽宗靖康間,祭酒楊時奏言王安石著為邪說以涂學者耳目,請追奪王爵,使邪說淫亂不能為學者惑矣。高宗紹興六年,張浚為相,又申臨川學禁矣。由此觀之,以荊公視諸賢何如哉?當楊時之詆王學也,御史中丞王過庭劾之雲︰

    五經義微,諸家因而異見,所不能免也。以所是者為正,所否者為邪,此乃一偏之大失也。頃者指甦軾為邪學而加禁切,已弛其禁,許采其長而用之,實為通論。祭酒楊時矯枉太過,復詆王氏以為邪說,此又非也。諸生習用王學,率眾見時而詆詈之,時引避不出,乃得散退,此亦足以見時之不能服眾矣。

    此言可為篤論。楊時何入?即程門高弟,依附蔡京以干進,而學者尊之為龜山先生從祀孔子廟庭至今未廢者也。而諸儒所以尊之者,蓋又以其排斥王學之功獨高也。當時程氏之徒,自以其學為孔子之正統,凡異己者,皆攘斥之。夫著書講學,闢他人之說以申己說,此固學者本分所當然,獨奈何欲挾帝者之力以箝天下之口也!有宋之黨爭,前此不過在政見之異同耳。及程氏之徒得志,始焉禁錮甦氏之蜀學,繼焉荼錮王學,自是學黨之爭日烈。而政界又益相水火。以至終宋之世,誰生厲階,君子不能不深惡痛絕于楊時輩也。後此慶元偽學之禁,讀史者咸能斥之。夫韓冑之禁偽學則誠非矣,然亦曾思作俑者誰乎?冑所為,亦請君入甕而已。夫吾于程朱之學,雖非所願學者,然固敬仰之,豈敢妄詆!然于諸君子之妄自尊大排斥異己,非直不敢附和,且以為中國近數百年來學術之不發達,厥由程朱之徒務束縛人思想自由,實尸其咎,故今因論荊公經義而及之。

    熙寧五年,又建武學于武成王廟,選文武官知兵者為教授,教以諸家兵法,纂次歷代用兵成敗前世忠義之節,足以訓者解釋之,生員以百人為額。

    熙寧六年,又于大學置律學教授四員,凡命官學人,皆得自佔入學。同年,又詔進士諸科及選人任子,並令試斷案律令大義。又于大學置醫學教授,以翰林醫官以下與上等學生及在外良醫為之,學生常以春試,取三百人為額。有方脈科、針科、瘍科,考察升補,略如諸學之法。其選用最高者,為尚藥醫師以次醫職,余各以等補官,為本學博士正錄及外州醫學教授雲。(此事宋史失載,今據《文獻通考》。但通考不言何年設立,但雲神宗時耳。)

    此荊公教育行政之大概也。觀其所設施,大率注重于京師大學,而各州縣之學,規模似未大完。不知史失載耶,抑當時之力,尚有所不暇給也。至其大學,以校諸今日歐美各國,雖未可雲備,然觀其有律學醫學等科,與經學並重,則是分科大學之制,實濫觴于是,其起原視英之阿士弗大學為尤古矣。使非中道廢棄,能繼續其業以至今日,則豈不足以自豪于世界耶!然即此曇花一現,已足為我國學術史之光矣。當荊公之初置法科也,司馬光奏言︰“律令敕式,皆當官者所必須,何必置為一科?使為士者預習之,夫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為士者果能知道義,自與法律冥合,若其不知,則習法徒成刻薄,為政豈有循良,非所以長育人材敦厚風俗也。”嗚呼!溫公此論,在今日法治論大昌之時,稍有識者當知其非,無俟深辯。果如其言,則今世諸文明國,非曾治法學者不得任官,宜其無一循吏矣。吾壹不解溫公之于荊公一舉一措,無論大小,而必反抗之不遺余力,其用心果何在也!吾又不解後世讀史者,于當時一舉一措,無論大小,而必袒溫公以抑荊公,其用心果又何在也!

    第二選舉

    科舉取士,非荊公意也,其上仁宗書論其弊詳矣。乃及其執政,而猶不革之者何也?則公自言之矣。其請改科條制札子雲︰“今欲追復古制以革其弊,則患于無漸,宜先除去對偶聲病之文,使學者得以專意經義,以俟朝廷興建學校,講求三代所以教育選舉之法,施于天下。”由此觀之,則僅罷詩賦而試經義,不過荊公權宜之制,而非其心之所以為安也,然當時攻之者已雲起矣。

    熙寧二年,議更貢舉法,罷詩賦明經諸科,以經義論策試進士,直史館甦軾上議,略雲︰

    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皂隸未嘗無人,而況于學校貢舉乎!雖用今之法,臣以為有余。使君相無知人之明,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常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使三代聖人復生于今,其選舉亦必有道,何必由學乎?且慶歷間嘗立學矣,天下以為太平可待,至于今惟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養游士。置官立師,而又時簡不帥教者屏之遠方,徒為紛紛,其與慶歷之際何異?至于貢舉,或曰鄉舉德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故事,兼采譽望而罷封彌,或欲變經生樸學,不用帖墨而考大義,此皆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夫欲興德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者,無所不至。德行之弊,一至于此。自文章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論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近世文章華麗,無如楊億,使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通經學古,無如孫復石介,使復介尚在,則迂闊誕謾之士也。矧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于天下而必欲廢之?

    上讀軾疏,疑焉,以問荊公。公曰︰“若謂此科嘗多得人,自緣仕進別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若謂科法已善則未也。今以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習,此乃科法敗壞人才,致不如古。”于是上意決,乃罷明經及諸科進士,罷詩賦,各佔治詩、書、易、周禮、禮記一經,兼以論語、孟子,每試四場,初大經,次兼經,大義凡十道,次論一首,次策三道,禮部試即增二道,中書撰大義式頒行。此當時科舉制之大略,而此沿之數百年以至于今者也。嗚呼!荊公之良法美意何限,皆廢絕無一遺,獨此權宜不得已之制,為荊公所欲廢而及身未能廢之者,則沿襲數百年以毒天下,悲夫!

    能悉廢科舉而代以學校,善之善矣!而當學校未成,而國家又不可以一日不取士也,則科舉固不能驟廢矣。既不能驟廢,則與其詩詩賦又不如試經義,彼善于此,又至易見者也。乃東坡之言,一則曰三代聖人復生于今,其選舉亦不由學。再則曰詩賦雖無用,然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三則曰詩賦何負于天下,而又痛詆興學之政為徒為紛紛勞民傷財。此真所謂莠言亂政,宜荊公斥彼輩為流俗也。今科舉已廢,稍有識者皆知其說之非,不俟深辯。然猶著之者,凡以見當時反對新法之人,其所言皆持之不能有故,言之不能成理,率類此也。以上三章,荊公當時所設施者,大端備矣。自作小節亦所在多有,非關一代興亡大計,則不著也。

    (考異七)世傳荊公當國,設宮觀祠錄之官以處異己者,萬口相傳,莫知其所自來。王漁洋池北偶談乃更確指為熙寧二年所增置,非祖宗故事。且引邱文莊世史正綱以為證,而御批通鑒輯覽亦沿之。吾不知邱氏所據者果又為何書,但考諸宋史職官志雲︰祠祿之官,以佚老優賢,先時員數絕少,熙寧以後增置焉。又曰︰在京宮觀舊制以宰相執政充使,前宰執留京師者,多除宮觀以示優禮。然則此制不創于荊公甚明。宋史諸傳中前大臣罷政領宮觀者不可悉數,即以見于臨川集者論之,王德用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除會靈觀使,在慶歷八年。賈文元以檢校太師充景靈宮使,在嘉?二年。凡此皆遠在熙寧以前者也。熙寧初朝廷議廢宮觀使副都監,荊公曰︰宮觀置使提舉都監,誠為冗散,然今所置,但為兼職,其有特置,則朝廷禮當尊寵,不以職事責之者也。廢與置其為利害亦不多,若議冗費,則宮觀之類,自有可議,非但置使提舉都監為可省也。據此則荊公當國,安有增置員數之事?听官志殆亦緣謗者之言而采入之耳,而瓊山漁洋之徒,于祠祿所由來載于諸書者若全未入目,亦何足與語史事哉!因論荊公新法而附辨之如此。

    【譯文】

    教育及選舉

    民政、財政、軍政,王安石的新法,大概就是這些了。此外還有一兩點,在這里概括說一下。

    第一教育

    教育行政,是王安石平時所最重視的,他在《上仁宗書》中說的最迫切。他執政後,首先注意的就是學校。熙寧元年(公元1068年),增加太學生員。四年,把錫慶院、朝集院作為太學的講舍,把生員分為三等︰才入學的為外舍,外舍升為內舍,內舍升為上舍。上舍一百人,內舍二百人,外舍不限人數。後來內舍增加到三百人,外舍生限制在二千人。那一年,設置京東、京西、河東、河北、陝西五路學,讓陸佃等人為各路學官。之後各路的州府都建立學校,學官共五十三人。馬端臨說這時大興學校,而教官只有這些人,是因為重視學官,不肯輕易授予隨便設置的緣故。

    他們所教的,以經為主,每人專治一經。到熙寧八年,將王安石所編著的《三經新義》頒布于學校。“三經”,指《周官》和《詩》、《書》。

    按《三經新義》,也是當時和後世攻擊王安石的一大口實。史稱甦嘉在太學,顏復曾策問王莽後周變法的事,甦嘉極力論說它的錯誤,得了優等。王安石發怒,于是逐走這些學官,以李定、常秩同判監事。選學官,不是執政者所喜好的不用,之後就頒布《三經新義》等說法。考察王安石平時的言論,大多將學術作為正人心的根本,那麼史書上所說的,估計不是誣辭。這確實是王安石政術中最丑陋的事了。要想保持社會的進化,首先要保證思想的自由,因此現代討論政治,沒有不以整齊劃一為寶貴,而只有學術不是這樣,任憑它一起成長,信仰也根據人自己的所好,那樣道理就越辯越明了。人的心靈,疏通而不會枯竭。強行束縛歸于統一,就會產生弊病。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而中國學術史上,光耀頓時減少,憑王安石的賢能,而仍舊走那條老路,悲哀啊!

    考察王安石當時,也並不是在新義之外,全都禁止異說,只不過是在大學以此為教育罷了。既然設立了學校,就必定有教的人;教的人肯定有他們的主張。學校既然是一國學術的源頭,那它的學說就會在社會中佔有特別的地位。這也是事實必然,是無法避免的。就像如今的日本,它的帝國大學二三老輩的學說,很是被新上來的賢才所抨擊,而全國的學習者,大都仍然學習他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而這也不足成為王安石的罪過。王安石禁止異說,就算是損害了思想自由,然而王安石並沒有禁止,只不過是提倡自己所主張的罷了。學者有自己所主張的學說,必定會想讓它發揚光大而行于天下,這不僅不悖常理,也是責任使他這樣,王安石有什麼過失呢?如果學者不求自立,而只是揣摩執政的喜好和崇尚,目的是求取爵位,這就是學者的罪過,而不是倡導新說人的罪過了。《三經新義》自從元年間(公元1086年~1093年)廢除以後,南宋學者對它的抨擊更加不遺余力,從此數百年來做學問的人差不多都這樣。《詩書義》出自王安石的兒子王和他門人的手,已經失傳。只有《周官義》是王安石親手所寫,本朝乾隆年間修四庫全書,從《永樂大典》中拾取重編,還可以看到。我曾私下讀過,它精要的地方很多,實在是為我國經學開闢的一條新蹊徑,從漢代到今天,沒有能超過他的。這將在第二十章 另外論述,這里不再贅述。而學者們不細看,隨聲附和恣意詆毀,不正像韓愈所說的“蜉蝣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嗎?王安石並沒有禁止人學習王氏以外的學說,而反對王安石的人,禁止人們學習王安石的學說,那麼束縛思想自由、言論自由的,是王安石呢,還是反對王安石的人呢?這又是不能不說清楚的。哲宗元元年,國子司業黃隱燒毀《三經義》的版,禁止學生們誦習。大學的學生們听說王安石死了,想設齋祭奠,也被禁止。二年,下詔禁止科舉用王氏經義學說。欽宗靖康年間(公元1126年),祭酒楊時上奏說王安石著的邪說污染了學習者的耳目,請求追奪王安石的爵名,使淫亂邪說不再迷惑學習者。高宗紹興六年(公元1136年),張浚為丞相,又申請禁止王安石的學說。由此看來,以王安石對比來看這些賢人,該是怎樣的呢?在楊時詆毀王安石的學說時,御史中丞王過在朝廷上彈劾他說︰

    《五經》含義精微,各家看法不同,把自己認為正確的當做正宗,所否定的當做邪說,這是一種偏見,嚴重失誤。不久前指斥甦軾為邪說,因而加以非常嚴格的禁止;現在這一禁令已經放寬,允許采用其中的長處,確實是通達的見解。而祭酒楊時矯枉過正,又詆毀王氏之學是邪說,這又是不對的。學生習慣于使用王氏學說,听到楊時的建議,群起指責他,楊時退避不敢出門,學生這才散去。這足以看出楊時的說法是不能服眾的。

    此言可以說是確切的評論。楊時是什麼人呢?是程頤的高徒,依附蔡京以求仕進,而學者尊稱他為“龜山先生”,在孔廟中成為從祀至今沒有被廢。儒者們之所以尊敬他,大概是因為他在排斥王安石的學說中功績最高。當時程頤的門徒,自認為他們的學問是孔子的正統,凡與自己不同的,都加以排斥。他們著書立說,排斥別人的學說而宣傳自己的學說,學者的本分就是這樣,而為什麼要挾持皇帝的力量來堵住天下人的口呢?宋代的黨爭,在這之前不過是政見的不同罷了。等到程氏的門徒們得志,就開始禁錮甦氏的蜀學,然後禁錮王安石的學說,從此開始學黨的爭論日益激烈,而政界更加水火不容,以至到宋代末,問是誰造成的這禍端,君子們不能不對楊時這些人深惡痛絕。後來慶元年間(公元1195年~1200年)禁止偽學,讀史的人都能排斥。韓 薪毖 肥凳譴砦蟺模 歡芟氳僥鞘甲髻剛呤撬 穡亢 械乃魎  膊還喬刖胛桶樟恕N葉雜誄討斕難 擔 淥擋輝稈⑶ 歡簿囪觶 趺錘矣諭于  咳歡雜謚罹擁耐宰鶇螅 懦庖旒海 塹 桓腋膠停 ぉ胰餃 倌昀粗泄 醯牟環 錚 際怯沙討 廡┤思 κ克枷氳淖雜啥芮A  越裉煲蛭 鬯低醢彩 木 宥岬剿br />
    熙寧五年(公元1072年),又建武學于武成王廟,選取文武官員懂軍事的為教授,教授諸家的兵法,編撰歷代用兵的成敗、前世忠義的節操,對足以成為典範的加以解釋,生員名額為百人。

    熙寧六年,又在大學設置律學教授四人。凡是官吏學人,都能自己估量著入學。同年,又下詔進士各科以及選官員子孫入官,都要加試斷案、律令、大義。

    又在大學設置醫學教授,以翰林醫官以下與上等學生以及在外的良醫來做,學生常進行春試,錄取名額為三百人。有方脈科、針科、瘍科。考察、升職、補職,和其他各學的方法一樣。選用時,最高的是尚藥醫師,其次是醫職,其他都根據等級補官,為本學博士正錄及外州醫學教授等(此事《宋史》沒有記載,今根據《文獻通考》,但《通考》沒有說是哪一年設立,只是說神宗時罷了)。

    這是王安石教育行政的大概。觀察他采取的措施,大都注重京師大學,而各州縣的學校,規模好像沒有形成,不知道是史書上沒有記載,還是限于當時的力量無暇顧及。至于大學,和今天歐美各國相比較,雖不能說完備,然而看他有律學、醫學等科,與經學並重,分科大學的制度可能就是從這時開始的。它的起源比英國的阿士弗大學還要古老。假如不是中途廢止,能繼續它的事業並延續到今天,難道不足以在世界上自豪嗎?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曇花一現,已經足為我國學術史的光榮了。在王安石最初設置法科時,司馬光上奏說︰“律令敕式,都是做官的人所必須掌握的,何必設置為一科,讓做士的人預習。禮所指的方向,就是刑法所取的,作為士果然能知曉道義,自然會與法律暗合,如果士不知曉道義,學習了法律也只能成為刻薄的人,為政哪里會有奉公守法,也就不能教育人才,使風俗敦厚了。”唉!司馬光這種說法,在今天法制論盛行的時候,不用深入辨析,稍有見識的人都會明白他的錯誤,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麼今天的這些文明國,不曾研究法學的不能擔任官職,那他們應該沒有一個奉公守法的人了。我一直不理解司馬光對于王安石每項措施,無論大小,而必定反對,並不遺余力,他的用心何在?我也不理解後世讀史的人,對于當時的所有措施,無論大小,而必定袒護司馬光而貶低王安石,這用心又何在呢?

    第二選舉

    科舉取士,並不是王安石的本意。在他給仁宗的上書中論科舉弊端很詳細,等到他執政,卻仍然不改革,這是為什麼呢?王安石自己說過原因,在他的《請改科條制札子》中說︰“現在想根據古代的制度來改革它的弊端,只是擔心沒有下手之處,應當先去除對偶聲病這樣的文章 ,使學習的人能專心研究經義,等朝廷興建了學校,講求三代教育選舉的方法,施行于天下。”由此看來,只是不考詩賦而考經義,不過是王安石的權宜之策,並不是他認為這樣就可以了,可當時攻擊他的人已經很多了。

    熙寧二年(公元1069年),議改變貢舉法,去除詩賦、明經等科的考試,以經義、論策考試進士,直史甦軾上議,其中說︰

    求得人才之路,在于了解人;了解人的辦法,在于求其實際。假使君主和宰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求實之政,那麼就是小吏衙役中也未嘗沒有人才,何況學校和科舉?即使沿用現在的辦法,我以為人才還有余。假使君主和宰相沒有知人之明,朝廷不求實,即使在公卿和侍從之臣中也會常常憂慮沒有人才,何況學校和科舉呢?即使恢復古代的制度,我以為還是不夠。至于時代有可行和不可行,政事有隨時廢興的不同,假使三代聖人重生在今天,他們選舉也要遵循一定的途徑,何必非要從學校中選出呢?慶歷年間(公元1041年~1048年)開始設學校,人們以為天下的太平指日可待了,到了今天,僅存空名。現在陛下一定要尋求有道德品行有學問的人才,追求九年大成的業績,就要改變今世的禮儀,變革今世的習俗。又得征發民夫來營建房舍,聚斂民財來供養游學之人,設學校安排教師;把不服教育的,貶斥到遠方,白白造成紛擾,這與慶歷之時有什麼不同呢?至于科舉,有的說鄉舉應該重德行而輕文章 ,有的說專取策論而取消詩賦;有的想要采用唐朝舊例,參考聲望而取消封彌;有的要改變帖經、墨義而考試大義,這幾項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想要提高道德品行,在于管理百姓使其修身來改正不正之風,以好惡作為習俗的表率,如果想要設科舉建立名目來選取這樣的人才,就是教導天下的人共同弄虛作假。在上者以孝取人,就會使勇敢的人割股,怯懦的人廬墓;在上者以廉取人,在下者就會用殘破車子、騎病弱馬匹、穿劣質衣服、吃普通食物,凡可以符合在上者心意的做法無所不至。就文章 來說,則策論是有用的,詩賦是無益的;就政事來說,那麼詩賦、策論都沒有用處。然而從立國以來從未廢棄過的原因,在于認為設定法規選拔人才,從來都是這樣。近世文章 寫得華麗的,沒有人比得上楊億。如果楊億還在,他就是忠誠清廉耿直公正的人;通曉經典研習古制,沒有人比得上孫復、石介,如果他們還在,就是迂闊荒誕的人了。從唐朝到現在,憑詩賦成為名臣的,不可勝數,對天下有什麼壞影響,而一定要廢止呢?

    皇上讀了甦軾的上書,很是疑惑,問王安石,王安石說︰“如果說這一科曾大量得到人才,自然是因為仕進沒有其他途徑,其中不可能沒有賢能的人。如果說科舉法規已經完善,那是還沒有啊。現在是少壯之時,正應當講求天下正理,卻閉門學作詩賦,等到入仕為官,世事完全不了解,這是科舉敗壞人才,完全不如古代。”于是皇上主意打定,去除明經及諸科進士,去除詩賦,各治《詩》、《書》、《易》、《周禮》、《禮記》一種經典,兼學《論語》、《孟子》,每試四場,第一場大經,第二場兼經、大義共十道。第三場論一首,第四場策三道,禮部考試就再增二道,中書撰大義式頒行,這是當時科舉的大概情況。而且這種情況沿襲數百年而到現在了。唉,王安石的良法美意有那麼多,都被廢除,沒有一個留下來的,只有這權宜不得已的制度,是王安石所想廢除而最終沒有廢除的,卻沿襲數百年而流毒天下,悲哀啊!

    能將科舉全部廢除而用學校代替,這是最好的事了,而當時學校沒有建成,而國家又一天不可以不選拔人才。因此科舉是不能迅速廢除的,既然不能馬上廢除,那麼與其試詩賦,就不如試經義,這種做法的好處,是很容易看得出的。甦東坡所說的,一是說三代聖人再生于今天,他們選舉賢能也不會由學校出;二是說詩賦雖然無用,然而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三是說詩賦有什麼對不起天下的,又狠狠地詆毀興學的政策只是勞民傷財,這真是所謂的莠言亂政,王安石斥責他們這些人是流俗是恰當的。現在科舉已經廢除,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他說法的錯誤,不用去深辨,然而仍然寫在這里,是從中可以看到當時反對新法的人,他們的說法沒有根據,所說都不成理,大概和這些類似。

    以上三章 ,王安石當時施行的措施大體齊備,其余的小節還有許多,不關乎一代興亡大計,就不再寫了。

    (考異七)世傳王安石當國,設宮觀祠祿這樣的官來安置異己者,萬口相傳,不知這種說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王漁洋《池北偶談》更確定地指出那是熙寧二年(公元1069年)所增設,不是祖宗原來有的,並且引用邱文莊《世史正綱》作為證據,而御批《通鑒輯覽》也沿襲這種說法,我不知道邱氏所根據的是什麼書?但考證《宋史•職官志》中說,祠祿這一官職,是用來讓賢者養老的,開始人數很少,熙寧以後增加了。又說︰“在京的宮觀一職,舊制是宰相執政充當,前任宰相留在京師的,多授以宮觀以表示優待和禮遇。”然而這種制度並不是王安石所創立的,這是很明確的。宋史諸傳中,前大臣罷政後被授宮觀這一職餃的不可勝數,就見于《臨川集》中的來說,王德用以同中書門下平章 事被授以會靈觀使,在慶歷八年(公元1048年);賈文元以檢校太師任景靈宮使,在嘉二年(公元1057年),這些都遠在熙寧以前。熙寧初年朝廷議論廢除宮觀使副都監,王安石說︰“宮觀置使提舉都監,確實是冗散,但現在所設置,都是兼職,有特別安置的,朝廷禮當尊寵,不能以職事來要求。廢與置的利害也不多,如果議冗費,那麼宮觀之類,自然有可議的,就不只是置使提取都監是可裁減的了。”根據這些來看,則王安石當國,怎麼會有增加員數的事?《職官志》大概也是根據誹謗者的話采用的。而瓊山、漁洋這些人,對寫在書上的祠祿來歷全看不到,怎麼和他們來論說歷史?因為論述王安石的新法而附辯詞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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