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行书

类别:子部 作者:姜夔(宋) 书名:续书谱

    【原文】

    尝考魏、晋行书,自有一体,与草书不同。大率变真以便于挥运而已。草出于章,行出于真。虽曰行书,各有定体,纵复晋代诸贤,亦苦不相远。《兰亭记》及右军诸帖第一,谢安石、大令诸帖次之,颜、柳、苏、米亦后世可观者。大要以笔老为贵,少有失误,亦可辉映。所贵乎秾纤间出,血脉相连,筋骨老健,风神洒落,姿态备具,真有真之态度,行有行之态度,草有草之态度,必须博习,可以兼通。

    【译文】

    我尝考查魏晋行书,自有一定体制,跟草书有所不同,大都是把真书变化来便利书写而已。草书出于章草,行书出于真书,所以虽称行书,各有定体,即使晋代诸家,也不远离,像《兰亭叙》和右军各帖自是第一流作品。谢安、王献之诸帖次之,颜、柳、苏、米,在后世也是可观的几家。主要以笔调老练为贵,笔调老练,即使偶有一二败笔,仍可辉映一时。所贵者,在乎肥瘦相间,血脉贯通,筋骨老健,风神潇洒,姿态具备。真有真的姿态,行有行的姿态,草有草的姿态,必须博习多方,是可以兼通的。

    【解读】

    有一种非常流行的观点认为,行书是楷书的快写,以致于有的书法家简单地以火车为喻:楷书好比开慢车,行书好比开直快,草书则是特快。细究起来,这种观点并不十分准确。如果认为行书书写速度比楷书快捷,是有道理的;但是,如果认为必须先练习楷书,然后把楷书笔画快速连接起来,就成为行书了,则是很大的误解。因为现在的考古发现已经证明,行草书出现并不比楷书晚。我们可以反过来说楷书是行草书的规范化,而行草书自身的特点又不仅仅是楷书的快写能够概括完整的。不过,没有看到简牍草书的姜夔,却仍然认为行书是“变真以便于挥运”。无疑,这种观点有着其时代局限性。

    在这段论述中,姜夔首先就行书与草书、楷书的区别、联系进行讨论。邓散木先生就姜夔所谓“各有定体”加以注释,认为:行书是一种介乎真草之间的书体,真书成分多的叫“行楷”,草书成分多的叫“行草”。关于这一话题,历代书法家多有探讨。唐代张怀瓘有“不真不草,是谓行书”,明代陶宗仪《书史会要》则说:“盖自隶法扫地,而真几于拘,草几于放,介于两间者,行书有焉,不真不草是也。于是兼真则谓之真行,兼草则谓之行草。刘徳升即行书之祖也。” 明代项穆《书法雅言》与陶宗仪观点较为接近:“不真不草,行書出焉,似真而兼乎草者,行真也;似草而兼乎真者,行草也。”可以说,无论行楷,还是行真、真行,实际都与行草或者草行一样,是介于楷书与草书之间的书体。

    姜夔认为,优秀行书作品必须“笔调老练”,而要达到笔调老练,主要在于以下五点:肥瘦相间;血脉贯通;筋骨老健;风神潇洒;姿态具备。

    关于肥瘦相间,可以参看其“用笔”一段论述,而其他几项则不妨在诸家行书中仔细咀嚼体会。偏旁与字形的符号化、连笔和牵丝是行书的重要特征,是表现“血脉贯通”的重要手段。不少人练了很久的唐楷或者魏碑,然而一遇到写行书则显得捉襟见肘。其主要症结在于往往用快写楷书当作行书,欧阳询、柳公权行书不如楷书,主要问题也就在这里。必须认识到,行书不是楷书点画的直接拼连。相比而言,楷书点画之间的联系,主要依靠隐含的“意”的呼应,而行书在书写中则往往把这种“意”的呼应用连笔和牵丝强化表现为外在的“迹”的呼应。在书法中,意的呼应称为意连,迹的呼应称为笔连。这种笔迹的呼应有两种方式,一为牵丝,一为连笔。连笔是指把首尾相邻的笔画连在一起,一笔写成。连笔省去了点画间的起笔、收笔过程,加快了书写速度,也使流动感增强。牵丝,是指一画收笔时顺势带出的一根细细的丝状线条,这根线条有时与下一笔画相连,有时与下一笔画不相连。牵丝较细,与主笔和连笔都有所区别。笔画之间用牵丝映带,能显示出轻松灵活的用笔与行云流水的意趣。至于“姿态具备”,关系到结体方法,也与用笔密切联系。行书用笔非常强调端点。端点的强调,既可以保证书写中点画的形态,又可以避免把行书线条化。古人用笔中强调的“折笔、驻笔、顿笔”等等,关键还是一个端点的问题。端点的强调也就是明末清初倪后瞻所谓“要笔笔分得清,要笔笔合得浑”,“所以能轻能浑者,全在能留得笔住,其留笔只在转换处见之。”

    所谓“筋骨老健”,与用笔肥瘦很有关系;“风神潇洒”则是整幅作品气息与韵味。这两点也可以在姜夔所推举的书法家作品中得到印证。在姜夔看来,宋以前的行书书家代表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王羲之;谢安与王献之;颜真卿、柳公权、苏东坡、米芾。就今天所能见到的书法作品看来,这七人之中,谢安与柳公权行书还难以与其他五家相比:“二王”父子堪称行书典范,而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稿》、苏东坡《黄州寒食诗》又合称“天下三大行书”,苏轼、米芾行书又为北宋书家楷模。颜柳号称“颜筋柳骨”,可谓筋骨老健;而颇有魏晋风度的二王与尚意书风代表苏、米二家则更可看出“风神潇洒”:苏轼之“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足可看出其不被法度所拘束的创新意识与萧散风神;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的豪言壮语,也充分体现出所谓“尚意书风”的宗旨。

    综合上述,可否进一步思考:行书与其他书体关系如何?楷书快写是否就是行书?南宋以后的行书家有无可以与二王、颜、苏、米相媲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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