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回  毀春冊小夫妻反目  成好事大德慧過人

類別︰集部 作者︰天虛我生(清) 書名︰淚珠緣

    卻說藕香去後,到晚膳還不見來。漱芳又見丫頭來喚,說︰“秦瓊有事。” 

    漱芳也便舍下眾人,回東偏院來。見秦瓊一個兒坐在梳妝台邊,在燈下不知道看什

    麼。漱芳過來看,是文案房夏作的履歷,是托秦瓊代辦京同捐的。因問︰“這個

    他托你捐什麼?”秦瓊笑道︰“捐一個布理。托我求老爺替他保一個免補本班以知

    州用。” 漱芳笑道︰“這事也用不著我,你喊我來什麼。” 秦瓊道︰“咱們難

    道不睡了不成。”漱芳笑道︰“ 也太早了,可不要叫人笑話。” 秦瓊道︰“不

    妨事,咱們睡吧。” 因喊翠兒把床鋪好了。漱芳說早。秦瓊叫他看鐘,漱芳見已

    是十下鐘。因問︰“太太可睡了沒有。” 翠兒說︰“睡了。” 漱芳也便不語。

    翠兒鋪好床,閂了門去。漱芳因不瞌睡,因道︰“ 咱們睡的這樣早什麼,還是喝

    杯兒酒,睡的熟些。” 秦瓊巴不得一聲兒。因自己把一張湘竹幾兒搬放在床里,

    漱芳要在桌子上吃,秦瓊不肯,說︰“渥被兒坐著有趣。” 漱芳便說︰“ 不要

    吃了。” 秦瓊只得依他,拿了只杯子倒了酒,又把桌上擺的鮮果子,移近來。兩

    口子並肩坐下,合一杯兒酒,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漱芳吃了幾個櫻桃,又喝了鐘

    酒。秦瓊見他臉上泛出桃花色來,因拿玩話去逗他。漱芳溜轉眼波不語,秦瓊道︰

    “我給你件兒好東西瞧,怕你一輩子也沒見過。” 漱芳當是什麼,忙向他索觀。

    秦瓊道︰“你可不能攪壞我的。” 說著向袖屜內取出一部紅木板的法帖,上面標

    著泥金簽字,寫著《 三十六鴛鴦圖》,翻出幾頁,都是些序跋題詠。漱芳要看,

    秦瓊道︰“這個有什麼好看,好看的翻過來就是了。” 漱芳再揭過一頁,見畫有

    一幅芍藥花圖,有些亭台欄桿,那花蔭下石磴上,卻不道畫著赤條條的兩個人。漱

    芳紅了臉道︰“這是什麼話,誰畫出這個來。” 秦瓊一手摟他過來坐在膝上,一

    手去亂扯他的小衣,漱芳正了色道︰“你瘋了嗎?” 秦瓊一手抱的死緊,一手又

    翻過一頁來叫他看。漱芳氣起來,伸手把那幅畫頁子,扯做兩半,秦瓊急了道︰

    “怎麼好好的扯碎他,你不愛看這頁,再翻過一頁兒來。” 漱芳即把全部冊子奪

    過來,向燈上燒去。秦瓊撇手來搶,見已燒了一角,便一手推開漱芳,大鬧起來。

    漱芳本來沒氣力,被他這一推,早倒在地下,大哭著罵道︰“有你這樣下流坯子,

    我還望你發跡怎麼來。” 秦瓊也吵著罵著,一口要他賠還這部冊頁子。漱芳氣個

    半死,越哭的凶了。翠兒等听兩人反了目,忙進來勸,見漱芳跌在地下,忙扶起來。

    漱芳一口說︰“請太太來瞧,是我錯了,我便請太太打給他瞧。” “ 兒不知好

    歹,真個要去請去。秦瓊一把扯住一推,也是一跤跌在地下,拿著那本冊子一溜煙

    跑出去了。

    漱芳哭了一會,幾個丫頭勸著問︰“ 什麼事?” 漱芳又不好講得,只隱忍

    著,哭個不了。睡了一夜,次早醒來又哭,翠兒勸不理,只得請了袁夫人來,袁夫

    人問︰“ 什麼事?兩口子又鬧了,多管是瓊兒不是。” 漱芳哭訴道︰“ 媳婦

    自到這府里,爺也不知和我鬧幾回了。往常總為著我要勸他讀書上心些,他不愛听,

    所以和我惱,那也還不去管。他昨兒索性拿出下流東西來給媳婦瞧,媳婦便把他燒

    毀了點,他便和我拚了命了。照這樣,媳婦還望他什麼好日。” 袁夫人听了也替

    漱芳生氣,知道漱芳向來穩重,不愛這些的,便叫玉梅去喊秦瓊進來。當漱芳的面

    狠狠訓斥了一番。秦瓊氣得一句話也回不出來,便一口氣跑往館里去,叫把被鋪搬

    出來,睡在館里,賭氣不進來了。袁夫人也隨他去。漱芳恰落得安靜幾天,也賭氣

    不叫人去看他。兩口子拚了幾天,我不理你,你不理我,倒拚出真氣來了。秦瓊便

    住在南書廳里,有時陸蓮史回去睡的時候,他便瞞過上房里眼目,悄悄的把對門繡

    鋪里的圓圓弄了進來,陪著他睡,也不止一次了。看官知道,秦瓊怎麼認識圓圓,

    且听細細表白一番。

    原來正月間來順兒死了,秦瓊查起款子。兆貴回說放在對門繡鋪子里生息。秦

    瓊怕是謊語,便親自到圓圓家問去。圓圓因他母親死了,正穿著滿身縞素。秦瓊愛

    他,便和他逗幾句玩話。圓圓見他是位爺們,少不得也兜搭他,兩人便偷空兒成了

    交情。他那哥子阿喜,因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圓圓的,也只好裝眼瞎。況且又是

    秦瓊,他那里敢惹,所以秦瓊自二月間漱芳歸寧去的時候,便時時叫圓圓進府。只

    做送繡貨來的名頭,旁人哪里敢講一個字兒。況且這會子秦文、秦珍,都不在家,

    便是他大了,誰敢挑唆他去。所以秦瓊倒落得快活。前兒那部春冊子,原是葉冰山

    的舊物,是陸慧娟的丫頭拿出來賣與圓圓的,便孝敬了這位爺。圓圓先打諒,他有

    了這個便和他妻子取樂去,不來找他了,他倒懊悔了半夜。誰道鬧了出來,倒還是

    這部冊子的功勞,兩人便把這部冊子當做恩人似的,天天和圓圓兩個,疊股兒的看

    著仿著。一日,也是合當有事。陸蓮史晚間回去了,漱芳免不過,便叫翠兒出去,

    叫他進來睡。可巧門口小廝,一個也沒得管著,便進南書廳來。見廳前沒一個人,

    廳後左間,是秦瓊的臥室房,便一手揭起門簾進去,猛見帳子垂著亂動,那床也咯

    吱吱響著,忙退了一步,見地下擺著兩雙鞋子,一只卻是女鞋,也不過三寸多大,

    心里跳了幾下。听里面吮嘴嚼舌的聲音,越發響的很了,忍不住,把牙兒抵著衫袖,

    飛紅了臉,軟坐在門口椅子上站不起來。因想道︰“只不知是哪一個丫頭和他干這

    些事?” 想等他出來看個明白,不怕惹出禍來。便忍住站起,走回東邊院來告訴

    漱芳。漱芳听說,先把臉羞紅了,後把臉急白了,再一刻把臉氣青了,道︰“這樣

    下流東西,我只當他睡在書房里用功,誰知他倒用這個功呢。”說著哭了,又道︰

    “把自己的身子這樣糟去,怪道前兒說病了,還這樣糟身子,明兒有個什麼長短,

    旁人只說我年紀輕不老成呢。” 說著又哭起來。翠兒道︰“小姐何不告訴太太去。”

    漱芳道︰“我告他人,不當我是醋意呢。” 翠兒道︰“依小姐怎樣?” 漱芳哭

    道︰“我有什麼奈何?” 忽收了淚道︰“你知道那丫頭是誰?” 翠兒說︰“ 

    不知道。” 漱芳又哭了。翠兒道︰“ 這個容易,趁這會子太太往西花園去未回,

    我去把爺身邊的小廝傳一個進來,一審便明白了。只是小姐要放點兒威勢來才嚇的

    倒。” 漱芳便叫翠兒去喊。不一刻,見翠兒帶著小喜子來了。漱芳便喝他跪下。

    小喜子知道事發了,口里還辯說︰“小的不知道。”漱芳道︰“你不知道嗎?翠兒,

    拿皮鞭子過來,先給我打五十下子。” 翠兒便把秦瓊往常打小丫頭的皮鞭子拿在

    手里。小喜子急的發戰了。漱芳蹙起雙眉罵道︰“你這班狗奴才,替你爺干的好事,

    你給我一字一字的供上來,有一個兒不字,仔細著皮。” 小喜子道︰“小的實在

    不知道什麼事。” 漱芳早喝令打。翠兒狠狠的打了幾十皮鞭。小喜子哭道︰“爺

    樂得什麼似的,到苦了我的皮肉呢。” 說著嗚嗚咽咽哭將起來。漱芳喝道︰“ 

    住了,還不是你哭的所在,你把爺那個人是什麼人,這是府里丫頭,還是外邊的粉

    妖兒,快講明白來。” 小喜子嗑個頭道︰“奶奶明見,這事有,果然有,只不干

    小的事。那和爺好的人便是對門繡鋪子的圓圓。” 漱芳道︰“ 嚇,便是他,他

    幾時和爺好起的?” 小喜子道︰“小的不敢說,怕吃爺打死。”漱芳放下臉道︰

    “你怕爺打死,須知道我這會子便取你的死!翠兒,給我把這忘八羔子打死了,再

    問別個。” 翠兒早應著,把皮鞭子夾頭夾腦,雨點似的打下來。小喜子捧著頭只

    是求饒。漱芳叫住了,可講不講,小喜子才哭著道︰“那圓圓本來許給我了,是張

    總管作的主。這會子被爺霸佔了去。”說著又哭,漱芳道︰“我不問這些。你講你

    爺怎樣和他上手的?”小喜子便從頭至尾,幾時爺到他家去,幾時他到爺這里來,

    幾時爺到他家住夜去,幾時他便來陪爺睡。一本冊背的明明白白。漱芳心里想道︰

    “听說圓圓這人,是最壞的一件東西。倘放在外面,終保不住。秦瓊不去偷空兒玩,

    倒不如給秦瓊收了作妾,倒容易布置他。” 想定主意,便叫小喜子起來,又喝道

    ︰“你出去敢露一點兒口風,你仔細著。”小喜子連連磕頭說︰“ 小的總不敢走

    漏半個字兒。”漱芳又道︰“ 那你去請爺進來,說太太喊,我在太太那邊等。”

    小喜子好像得了命似的,飛跑出去了。漱芳便帶著翠兒,到東正院來,卻好袁夫人

    回來了。漱芳便跪在面前哭將起來。袁夫人忙扯他起來說︰“什麼事,快不要這樣,

    你有話好好的講。”漱芳說︰“要太太依了才肯起來。”袁夫人連道︰“你起來,

    我總依你。”漱芳拭淚站起來道︰“媳婦年紀雖輕,至于閨閫私情,卻也看得甚淡。

    所以爺在外面睡了,媳婦只當他用功倒很歡喜,一連七八天也不敢去喊他進來。哪

    知道爺不在館里睡。”袁夫人道︰“啊嚇,這畜生變死了,倘被他家執住,那還了

    得嗎?” 漱芳道︰“ 這倒不怕,听說他家也沒了爹媽,只一個哥子,還是那女

    孩子養活他的,所以那女孩子愛嫁誰便嫁誰。媳婦意思打算,索性把那人要進府來,

    給爺收了,倒也有點節度,請太太作主,並求太太依了媳婦這個意思。” 袁夫人

    道︰“你這話也很是,在外面孩子們年紀輕,是不禁糟蹋的,倒是這個主兒不錯。

    你既肯了,難道我倒不肯。” 正說著秦瓊進來,撲的向袁夫人跪下,自說︰“該

    死,總求太太開恩賞圓了這事。”

    原來秦瓊早在窗外听久,見袁夫人允了,他才進來。袁夫人本來最痛他的,見

    他這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起來。秦瓊見袁夫人露了個笑影,便跪著扭頸兒說︰

    “求太太依了媳婦這個意思。” 袁夫人罵道︰“你老爺不在家,你便狂到這個地

    步,你不瞧,你這副鬼臉兒,瘦的還像個人嗎?不是你媳婦知道,怕不把這狗命送

    往外頭去,還沒個人收你骨頭呢。”秦瓊低了頭,袁夫人喝道︰“ 起來,死跪著

    怎麼,明兒給我把那粉妖兒喊進來我瞧,看好,便收了,不好仍給我打出府去,還

    不許住在咱們鄰近處。今兒給我回媳婦房里去。放著好好的媳婦和他鬧,倒和人家

    家的人好去,還有這張臉兒見我與媳婦,你這鬼臉我瞧不入 眼,快 給 我 滾

    出去。”秦瓊站起來,暗暗好笑,便先出去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是︰命薄本來惟妾分,家和端見妻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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