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

類別︰集部 作者︰凌 書名︰初刻拍案驚奇

    詩曰︰每說婚姻是宿緣,定經月老把繩牽。

    非徒配偶難差錯,時日猶然不後先。

    話說婚姻事皆系前定,從來說月下老赤繩系足,雖千里之外,到底相合。若

    不是姻緣,眼面前也強求不得的。就是是因緣了,時辰來到,要早一日,也不能

    勾。時辰已到,要遲一日,也不能勾。多是氤氳大使暗中主張,非人力可以安排

    也。

    唐朝時有一個弘農縣尹,姓李。生一女,年已及笄,許配盧生。那盧生生得

    偉貌長髯,風流倜儻,李氏一家盡道是個快婿。一日,選定日子,贅他入宅。

    當時有一個女巫,專能說未來事體,頗有應驗,與他家往來得熟,其日因為

    他家成婚行禮,也來看看耍子。李夫人平日極是信他的,就問他道︰“你看我家

    女婿盧郎,官祿厚薄如何?”女巫道︰“盧郎不是那個長須後生麼?”李母道︰

    “正是。”女巫道︰“若是這個人,不該是夫人的女婿。夫人的女婿,不是這個

    模樣。”李夫人道︰“吾女婿怎麼樣的?”女巫道︰“是一個中形白面,一些髭

    髯也沒有的。”李夫人失驚道︰“依你這等說起來,我小姐今夜還嫁人不成哩!”

    女巫道︰“怎麼嫁不成?今夜一定嫁人。”李夫人道︰“好胡說!既是今夜嫁得

    成,豈有不是盧郎的事?”女巫道︰“連我也不曉得緣故。”道言未了,只听得

    外面鼓樂喧天,盧生來行納采禮,正在堂前拜跪。李夫人拽著女巫的手,向後堂

    門縫里指著盧生道︰“你看這個行禮的,眼見得今夜成親了,怎麼不是我女婿?

    好笑!好笑!”那些使數養娘們見夫人說罷,大家笑道︰“這老媽媽慣扯大謊,

    這番不準了。”女巫只不做聲。

    須臾之間,諸親百眷都來看成婚盛禮。元來唐時衣冠人家,婚禮極重。合巹

    之夜,凡屬兩姓親朋,無有不來的。就中有引禮、贊禮之人,叫做“儐相”,都

    不是以下人做,就是至親好友中間,有禮度熟閑、儀客出眾、聲音響亮的,眾人

    就推舉他做了,是個尊重的事。其時盧生同了兩個儐相,堂上贊拜。禮畢,新人

    入房。

    盧生將李小姐燈下揭巾一看,吃了一驚,打一個寒噤,叫聲“啊呀!”往外

    就走。親友問他,並不開口,直走出門,跨上了馬,連加兩鞭,飛也似去了。賓

    友之中,有幾個與他相好的,要問緣故。又有與李氏至戚的,怕有別話錯了時辰,

    要成全他的,多來追趕。有的趕不上罷了,那趕著的,問他勸他,只是搖手道︰

    “成不得!成不得!”也不肯說出緣故來,抵死不肯回馬。眾人計無所出,只得

    走轉來,把盧生光景,說了一遍。那李縣令氣得目睜口呆,大喊道︰“成何事體!

    成何事體!”自思女兒一貌如花,有何作怪?今且在眾親友面前說明,好教他們

    看個明白。因請眾親戚都到房門前,叫女兒出來拜見。就指著道︰“這個便是許

    盧郎的小女,豈有驚人丑貌?今盧郎一見就走,若不教他見見眾位,到底認做個

    怪物了!”眾人抬頭一看,果然豐姿冶麗,絕世無雙。這些親友也有說是盧郎無

    福的,也有說盧郎無緣的,也有道日子差池犯了凶煞的,議論一個不定。

    李縣令氣忿忿的道︰“料那廝不能成就,我也不伏氣與他了。我女兒已奉見

    賓客,今夕嘉禮不可虛廢。賓客里面有願聘的,便赴今夕佳期。有眾親在此作證

    明,都可做大媒。”只見儐相之中,有一人走近前來,不慌不忙道︰“小子不才,

    願事門館。”眾人定楮看時,那人姓鄭,也是拜過官職的了。面如傅粉,唇若涂

    朱,下頦上真個一根髭須也不曾生,且是標致。眾人齊喝一聲采道︰“如此小姐,

    正該配此才郎!況且年貌相等,門閥相當。”就中推兩位年高的為媒,另擇一個

    年少的代為儐相,請出女兒,交拜成禮,且應佳期。一應未備禮儀,婚後再補。

    是夜竟與鄭生成了親。鄭生容貌果與女巫之言相合,方信女巫神見。

    成婚之後,鄭生遇著盧生,他兩個原相交厚的,問其日前何故如此。盧生道︰

    “小弟揭巾一看,只見新人兩眼通紅,大如朱盞,牙長數寸,爆出口外兩邊。那

    里是個人形?與殿壁所畫夜叉無二。膽俱嚇破了,怎不驚走?”鄭生笑道︰“今

    已歸小弟了。”盧生道︰“虧兄如何熬得?”鄭生道︰“且請到弟家,請出來與

    兄相見則個。”盧生隨鄭生到家,李小姐梳妝出拜,天然綽約,絕非房中前日所

    見模樣,懊悔無及。後來聞得女巫先曾有言,如此如此,曉得是有個定數,嘆住

    罷了。正合著古話兩句道︰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而今再說一個唐時故事︰乃是乾元年間,有一個吏部尚書,姓張名鎬。有第

    二位小姐,名喚德容。那尚書在京中任上時,與一個僕射姓裴名冕的,兩個往來

    得最好。裴僕射有第三個兒子,曾做過藍田縣尉的,叫做裴越客。兩家門當戶對,

    張尚書就把這個德容小姐許下了他親事,已揀定日子成親了。

    卻說長安西市中有個算命的老人,是李淳風的族人,叫做李知微,星數精妙。

    凡看命起卦,說人吉凶禍福,必定斷下個日子,時刻不差。一日,有個姓劉的,

    是個應襲賃子,到京理蔭求官,數年不得。這一年已自鑽求要緊關節,叮囑停當,

    吏部試判已畢,道是必成。聞西市李老之名,特來請問。李老卜了一封,笑道︰

    “今年求之不得,來年不求自得。”劉生不信,只見吏部出榜,為判上落了字眼,

    果然無名。到明年又在吏部考試,他不曾央得人情,抑且自度書判中下,未必合

    式,又來西市問李老。李老道︰“我舊歲就說過的,君官必成,不必憂疑。”劉

    生道︰“若得官,當在何處?”李老道︰“祿在大梁地方。得了後,你可再來見

    我,我有話說。”吏部榜出,果然選授開封縣尉。劉生驚喜,信之如神,又去見

    李老。李老道︰“君去為官,不必清儉,只消恣意求取,自不妨得。臨到任滿,

    可討個差使,再入京城,還與君推算。”劉生記著言語,別去到任。那邊州中刺

    史見他舊家人物,好生委任他。劉生想著李老之言,廣取財賄,毫無避忌。上下

    官吏都喜歡他,再無說話。到得任滿,貯積千萬。遂見刺史,討個差使。刺史依

    允,就教他部著本租稅解京。

    到了京中,又見李老。李老道︰“公三日內即要遷官。”劉生道︰“此番進

    京,實要看個機會,設法遷轉。卻是三日內,如何能勾?況未得那升遷日期,這

    個未必準了。”李老道︰“決然不差,遷官也就在彼郡。得了後,可再來相會,

    還有說話。”劉生去了,明日將州中租賦到左藏庫交納。正到庫前,只見東南上

    偌大一只五色鳥飛來庫藏屋頂住著,文彩輝煌,百鳥喧噪,彌天而來。劉生大叫︰

    “奇怪!奇怪!”一時驚動了內官宮監。大小人等,都來看嚷。有識得的道︰

    “此是鳳凰也!”那大鳥住了一會,听見喧鬧之聲,即時展翅飛起,百鳥漸漸散

    去。此話聞至天子面前,龍顏大喜。傳出敕命來道︰“那個先見的,于原身官職

    加升一級改用。”內官查得真實,卻是劉生先見,遂發下吏部,遷授浚儀縣丞。

    果是三日,又就在此州。

    劉生愈加敬信李老,再來問此去為官之方。李老雲“只須一如前政。”劉生

    依言,仍舊恣意貪取,又得了千萬。

    任滿赴京听調,又見李老。李老曰︰“今番當得一邑正官,分毫不可取了。

    慎之!慎之!”劉生果授壽春縣宰。他是兩任得慣了的手腳,那里忍耐得住?到

    任不久,舊性復發,把李老之言,丟過一邊。偏生前日多取之言好听,當得個謹

    依來命;今日不取之言迂闊,只推道未可全信。不多時上官論劾追贓,削職了。

    又來問李老道︰“前兩任只叫多取,今卻叫不可妄取,都有應驗,是何緣故?”

    李老道︰“今當與公說明,公前世是個大商,有二千萬資財,死在汴州,財散在

    人處。公去做官,原是收了自家舊物,不為妄取,所以一些無事。那壽春一縣之

    人,不曾欠公的,豈可過求?如今強要起來,就做壞了。”劉生大伏,慚悔而去。

    凡李老之驗,如此非一,說不得這許多,而今且說正話。

    那裴僕射家揀定了做親日期,叫媒人到張尚書家來通信道日。張尚書聞得李

    老許多神奇靈應,便叫人接他過來,把女兒八字與婚期,教他合一合看,怕有什

    麼沖犯不宜。李老接過八字,看了一看,道︰“此命喜事不在今年,亦不在此方。”

    尚書道︰“只怕日子不利,或者另改一個也罷,那有不在今年之理?況且男女兩

    家,都在京中,不在此方,更在何處?”李道︰“據看命數已定,今年決然不得

    成親,吉日自在明年三月初三日。先有大驚之後,方得會合,卻應在南方。冥數

    已定,日子也不必選,早一日不成,遲一日不得。”尚書似信不信的道︰“那有

    此話?”叫管事人封個賞封,謝了去。見出得門,裴家就來接了去,也為婚事將

    近,要看看休咎。李老到了裴家佔了一卦道︰“怪哉!怪哉!此封恰與張尚書家

    的命數,正相符合。”遂取文房四寶出來,寫了一柬道︰三月三日,不遲不疾。

    水淺舟膠,虎來人得。驚則大驚,吉則大吉。

    裴越客看了,不解其意,便道︰“某正為今年尚書府親事只在早晚,問個吉

    凶。這‘三月三日’之說,何也?”李老道︰“此正是婚期。”裴越客道︰“日

    子已定,眼見得不到那時了。不準,不準!”李老道︰“郎君不得性急。老漢所

    言,萬無一誤。”裴越客道︰“‘水淺舟膠,虎來人得。’大略是不祥的說話了。”

    李老道︰“也未必不祥,應後自見。”作別過了。

    正待要歡天喜地指日成親,只見補闕拾遺等官,為選舉不公,交章論劾吏部

    尚書。奉聖旨︰謫貶張鎬為菟淨⑶ 慈站偷饋U派惺樘鏡潰骸襖鈧   裕br />
    驗矣!”便教媒人回復裴家,約定明年三月初三,到莩汕住W源思揖歟 br />
    夜到貶處去了。元來唐時大官廖謫貶甚是蕭條,親眷避忌,不十分肯與往來的,

    怕有朝廷不測,時時憂恐。張尚書也不把裴家親事在念了。裴越客得了張家之信,

    吃了一驚,暗暗道︰“李知微好準卦!畢竟要依他的日子了。”真是到手佳期卻

    成虛度,悶悶不樂過了年節。一開新年,便打點束裝,前赴莩苫欏D竊嬌褪br />
    豪奢公子,規模不小。坐了一號大座船,滿載行李輜重,家人二十多房,養娘七

    八個,安童七八個,擇日開船。越客恨不得肋生雙翅,腳下騰雲,一眨眼就到br />
    州。行了多日,已是二月盡邊,皆因船只狼,行李沉重,一日行不上百來里

    路,還有擱著淺處,弄了幾日才弄得動的,還差定州三百里遠近。越客心焦,恐

    怕張家不知他在路上,不打點得,錯過所約日子。一面舟行,一面打發一個家人,

    在岸路驛中討了一匹快馬,先到定州報信。家人星夜不停,報入堇礎D欽派br />
    書身在遠方,時懷憂悶,況且不知道裴家心下如何,未知肯不嫌路遠來赴前約否。

    正在思忖不定,得了此報,曉得裴郎已在路上將到,不勝之喜。走進衙中,對家

    眷說了,俱各歡喜不盡。

    此時已是三月初二日了,尚書道︰“明日便是吉期。如何來得及?但只是等

    裴郎到了,再定日未遲。”是夜因為德容小姐佳期將近,先替他簪了髻,設宴在

    後花園中,會集衙中親丁女眷,與德容小姐添妝把盞。那花園離衙齋將有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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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那德容小姐同了衙中姑姨姊妹,盡意游玩。酒席既闌,日色已暮,都起身

    歸衙。眾女眷或在前,或在後,大家一頭笑語,一頭行走。正在喧哄之際,一陣

    風過,竹林中騰地跳出一個猛虎來,擒了德容小姐便走。眾女眷吃了一驚,各各

    逃竄。那虎已自跳入翳之處,不知去向了。

    眾人性定,奔告尚書得知,合家啼哭得不耐煩。那時夜已昏黑,雖然聚得些

    人起來,四目相視,束手無策。無非打了火把,四下里照得一照,知他在何路上

    可以救得?干鬧嚷了一夜,一毫無幀5降錳煜 派惺猷咦叛劾幔 閆鶉朔潁br />
    去尋骸骨。漫山遍野,無處不到,並無一些下落。張尚書又惱又苦,不在話下。

    且說裴越客已到萁縋謔 浣 小D牆 卸際切┤礁 祝 卮 醬Υヲ br />
    一發行不得。已是三月初二日了,還差幾十里路。越客道︰“似此行去,如何趕

    得明日到?”心焦背熱,與船上人發極嚷亂。船上人道︰“這是用不得性的!我

    們也巴不得到了討喜酒吃,誰耐煩在此延挨?”裴越客道︰“卻是明日是吉期,

    這等擔閣怎了?”船上人道︰“只是船重得緊,所以只管擱淺。若要行得快,除

    非上了些岸,等船輕了好行。”越客道︰“有理,有理。”他自家著了急的,叫

    住了船,一跳便跳上了岸,招呼人家人起來。那些家人見主人已自在岸上了,誰

    敢不上?一走就走了二十多人起來,那船早自輕了。越客在前,眾家人在後,一

    路走去。那船好轉動,不比先前,自在江中相傍著行。

    行得四五里,天色將晚。看見岸傍有板屋一間,屋內有竹床一張,越客就走

    進屋內,叫安童把竹床上掃拂一掃拂,坐了歇一歇氣再走。這許多僮僕,都站立

    左右,也有站立在門外的。正在歇息,只听得樹林中颼颼的風響。于時一線月痕

    和著星光,雖不甚明白,也微微看得見,約莫風響處,有一物行走甚快。將到近

    邊,仔細看去,卻是一個猛虎背負一物而來。眾人驚惶,連忙都躲在板屋里來。

    其虎看看至近,眾人一齊敲著板屋吶喊,也有把馬鞭子打在板上,振得一片價響。

    那虎到板屋側邊,放下背上的東西,抖抖身子,听得眾人叫喊,象似也有些懼怕,

    大吼一聲,飛奔入山去了。

    眾人在屋縫里張著,看那放下的東西,恰象個人一般,又恰象在那里有些動。

    等了一會,料虎去遠了,一齊捏把汗出來看時,卻是一個人,口中還微微氣喘。

    來對越客說了,越客分付眾人救他,慌忙叫放船攏岸。眾人扛扶其人上了船,叫

    快快解了纜開去,恐防那虎還要尋來。船行了半響,越客叫點起火來看。艙中養

    娘們各拿蠟燭點起,船中明亮。看那人時,卻是︰

    眉灣楊柳,臉綻芙蓉。喘吁吁吐氣不齊,戰兢兢驚神未定。頭垂發亂,是個

    醉扶上馬的楊妃;目閉唇張,好似死乍還魂的杜麗。面龐勾可十七八,美艷從來

    無二三。

    越客將這女子上下看罷,大驚說道︰“看他容顏衣服,決不是等閑村落人家

    的。”叫眾養娘好生看視。眾養娘將軟褥鋪襯,抱他睡在床上,解看衣服,盡被

    樹林荊刺抓破,且喜身體毫無傷痕。一個養娘替他將亂發理清梳通了,挽起一髻,

    將一個手帖替他了。拿些姜湯灌他,他微微開口,咽下去了。又調些粥湯來灌

    他。弄了三四更天氣,看看甦醒,神安氣集。忽然抬起頭來,開目一看,看見面

    前的人一個也不認得,哭了一聲,依舊眠倒了。這邊養娘們問他來歷、緣故及遇

    虎根由,那女子只不則聲,憑他說來說去,竟不肯答應一句。

    漸漸天色明了,岸上有人走動,這邊船上也著水夫上縴。此時離州城只有三

    十里了。听得前面來的人,紛紛講說道︰“張尚書第二位小姐,昨夜在後花園中

    游賞,被虎撲了去,至今沒尋尸骸處。”有的道︰“難道連衣服都吃盡了不成?”

    水夫聞得此言,想著夜來的事,有些奇怪,商量道︰“船上那話兒莫不正是?”

    就著一個下船來,把路上人來的說話,稟知越客。越客一發驚異道︰“依此說話,

    被虎害的正是這定下的娘子了。這船中救得的,可是不是?”連忙叫一個知事的

    養娘來,分忖他道︰“你去對方才救醒的小娘子說,問可是張家德容小姐不是。”

    養娘依言去問,只見那女子听得叫出小名來,便大哭將起來,道︰“你們是何人,

    曉得我的名字?”養娘道︰“我們正是裴官人家的船,正為來赴小姐佳期,船行

    的遲,怕趕日子不迭,所以官人只得上岸行走,誰知卻救了小姐上船,也是天緣

    分定。”那小姐方才放下了心,便說︰“花園遇虎,一路上如騰雲駕霧,不知行

    了多少路,自拼必死,被虎放下地時,已自魂不附體了。後來不知如何卻在船上。”

    養娘把救他的始未說了一遍。來復越客道︰“正是這個小姐。”越客大喜,寫了

    一書差一個人飛報到州里尚書家來。

    尚書正為女兒骸骨無尋,又且女婿將到,傷痛無奈,忽見裴家蒼頭有書到,

    愈加感切。拆開來看,上寫道︰

    趨赴嘉禮,江行舟澀。從陸倍道,忽遇虎負愛女至。驚逐之頃,虎去而人不

    傷。今完善在舟,希示進止!子婿裴越客百拜。

    尚書看罷,又驚又喜。走進衙中說了,滿門嘆異。尚書夫人便道︰“從來罕

    聞奇事。想是為吉日趕不及了,神明所使。”今小姐既在裴郎船上,還可趕得今

    朝成親。”尚書道︰“有理,有理。”就叫牽一匹快馬,帶了儀從,不上一個時

    辰,趕到船上來。翁婿相見,甚喜。見了女兒,又悲又喜,安慰了一番。尚書對

    裴越客道︰“好教賢婿得知,今日之事,舊年間李知微已斷定了,說成親畢竟要

    今日。昨晚老夫見賢婿不能勾就到,道是決趕不上今日這吉期,誰想有此神奇之

    事,把小女竟送到尊舟?如今若等尊舟到州城,水路難行,定不能勾。莫若就在

    尊舟,結了花燭,成了親事,明日慢慢回衙,這吉期便不錯過了。”裴越客見說,

    便想道︰“若非岳丈之言,小婿幾乎忘了。舊年李知微題下六句。首二句道︰

    ‘三月三日,不遲不疾。’若是小婿在舟行時,只疑遲了,而今虎送將來,正應

    著今日。中二句道︰‘水淺舟膠,虎來人得。’小婿起初道不祥之言,誰知又應

    著這奇事。後來二句︰‘驚則大驚,吉則大吉。’果然這一驚不小,誰知反因此

    湊著吉期。李知微真半仙了!”張尚書就在船邊分派人,喚起儐相,辦下酒席,

    先在舟中花燭成親,合巹飲宴。禮畢,張尚書仍舊騎馬先回,等他明日舟到,接

    取女兒女婿。

    是夜,裴越客遂同德容小姐就在舟中共入鴛幃歡聚。少年夫婦,極盡于飛之

    樂。明日舟到,一同上岸,拜見丈母諸親。尚書夫人及姑姨姊妹、合衙人等,看

    見了德容小姐,恰似夢中相逢一般。歡喜極了,反有墮下淚來的。人人說道︰

    “只為好日來不及,感得神明之力,遣個猛虎做媒,把百里之程頃刻送到。從來

    無此奇事。”這話傳出去,個個奇駭,道是新聞。民間各處,立起個“虎媒之祠”。

    但是有婚姻求合的,虔誠祈禱,無有不應。至今黔峽之間,香火不絕。于時有六

    句口號︰

    仙翁知微,判成定數。虎是神差,佳期不挫。如此媒人,東道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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