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窗炙錄卷下

類別︰子部 作者︰(宋)施德操 書名︰北窗炙錄

    溫公為兒時,與群兒戲,有一兒墮水甕中,群兒怖奔,公獨不去,乃亟取石,就甕下作一竅,以出水,水流出,其兒乃救。公為兒時,其仁術已如此矣。

    平江有富人,謂之姜八郎。後家事大落,索逋者雁行立門外,勢大窘,謂其妻曰︰"無他策,惟有逃耳。"顧難相挈以行,乃偽作一休書,遣之曰︰吾今往投故人某于信州,汝無戚心,事幸諧,即返爾。將逃,乃心念曰︰委債而逃,吾負人多矣。使吾事倘諧,他日還鄉,即負錢千緡,當償二千緡,多寡倍受。遂行。信州道中,有逆旅嫗夜夢有群羊甚富,有人欲驅之,有一人呵之曰︰此姜八郎羊也,毋得驅逐。恍然而覺。明日,姜適至其所問津,嫗問其姓,曰︰"姜。"問其"第幾。"曰︰"八。"嫗大驚,延入其家,所以館遇之甚厚。久之,乃謂姜曰︰"嫗有兒,不幸早死,有婦,憐嫗老,義不嫁,留以侍嫗,嫗甚憐之。欲擇一贅婿,久之,未獲。觀子狀貌,非終寒薄者,顧欲以婦奉箕帚,可乎?"姜辭以"自有妻,不可。"嫗請之堅,姜亦以道途大困,不得已從之。其妻一日出X菜,顧有白兔,逐不可得,欲返,兔即止,又逐之,又不可得,欲返,兔又止,如是者屢。遂追之一山上,兔乃入一石穴中,妻探其穴,失兔所在,乃得一石,爛然照人,持歸以語夫。姜視之曰︰"此殆銀礦也。"冶之,果得銀。姜遂攜其銀往尋其故人,競無得而歸。因思曰︰"吾聞信州多銀坑,向之穴,非銀坑乎?"遂與其妻往攻之,果銀坑也,其後,竟以坑冶致大富。姜于是攜其妻與嫗,復歸平江,迎其故妻以歸。召昔所負錢者,皆倍利償之,此亦怪矣。余思其後妻憐其姑之老,義不嫁,此天下高節。而姜臨逃,亦有倍償所負之誓、亦足以見其人也。因緣會合,夫婦相際,天其以是報善人乎!

    子範謂余曰︰"劉信叔守合淝,厥功高矣,然此一事亦有天幸者。"余曰︰"如何?"子範曰︰"聞其始與金人戰,金人布陣西北,是日東南風大急,塵沙擊面,金人大敗。他日戰,金人據上風,刃未接,風急反,塵沙甚焉,金人又大敗。若是非天幸者乎?"余曰︰"自金人南下,內外將士無一人為國家捐軀干出死力,一見敵人之前驅者,望風奔潰,相襲為常。惟劉信叔守廬州,甲兵脆薄,糧食單寡,當時將卒哄然欲散,信叔乃折箭為誓,勸徇忠義,諭以禍福,然後三軍之士皆為之奮,左右支吾,卒能以孤壘折咆哮百萬之師而奪之氣。然則返風之異,安知其非精忠有以感動天地乎?安得遽以為天幸也!"

    明道知金華縣,有人借宅居者,偶發地,得錢窖千余緡。其主人至,曰︰"吾所藏也。"客曰︰"吾所藏也。"遂致訟,二人爭不已。明道問主人曰︰"汝藏此錢幾何時?"曰︰"久矣。自建宅時即藏此錢在地矣。""汝借宅幾何時?"曰︰"三年。"明道乃取其錢,盡以錢文類之。明道既視其錢文,乃謂客曰︰"此主人錢也。"客爭之曰︰"某之錢。"明道曰︰"汝尚敢言!汝借宅才三年,吾遍閱錢文,皆久遠年號,無近歲一錢,何謂汝所藏也?"其人遂服。

    有富人于氏卒,惟一子。忽一日,有一醫驀入其家,言︰"吾乃父也。"其子驚問之,曰︰"汝實吾子。異時乞汝于汝父,今吾老矣,汝從吾歸。"其子不服,遂致訟。其醫具致其乞子于于氏詞,明道曰︰"汝有何據?"曰︰"有據。"曰︰"何據?"曰︰"某尚記一藥方簿,志其歲月也。"明道令取藥方,至,則紙墨甚古,其後書雲︰某年月日,以第幾子與本縣于二翁。明道留其方,明日問其子曰︰"汝年幾何?"曰︰"幾何。"曰︰"汝父壽幾何?"曰︰"幾何。"明道以其子之言,驗醫所書歲月合,乃謂醫曰︰"汝詐也。"醫曰︰"某安敢詐?"明道曰︰"汝所記歲月,與其子之年信合矣,此特得其歲月耳,然汝有一缺漏處,乃不覺。"醫曰︰"其有何缺漏?"明道曰︰"以汝雲歲月,考于氏之年,時于氏之年三十四耳,何得謂之翁?"其醫遂語塞。

    又有一富人,亦有一子,方孩,無母,乃有一婿,將死,屬其婿曰︰"吾以子累君,幸君善撫之。他日吾子長,當使家資中分之。"乃出手澤付其婿。及其長,不肯如父約,其婿乃以手澤訴于縣。明道乃密謂其子曰︰"汝父,智人也。不如是,汝之死久矣。惟其婿有半資之望,故汝保全得至今。雖如是,某人亦賢也。不然,方汝幼時,豈不能殺汝取全資耶?今豈當較其半耶?"其子悟,遂半分之。

    明道在邑中,視其民如家人,或有所訴,至有不持牒竟造庭口述者。邑中事,無晨夜,得以聞。嘗夜半有殺人者,明道驚曰︰"吾邑中安得有此事?"已而思之曰︰"當是某村某人也。"問之,果然。皆大驚,以問明道,明道曰︰"曩者,吾嘗行諸鄉,遍閱諸鄉人,惟此人有悖戾氣,是以知之。"其明察如此。

    嘗有監司問明道借兩夫取桑白皮,曰︰"本司非乏人,顧聞桑白皮出土者殺人,故非其人不可使。惟公至誠格物,所使皆忠厚可委,所以奉穸quot;

    富鄭公知鄆州,有士人出入一娼家久,其後與娼競,乃撾其面碎之,涅以墨,遂敗其面,其娼號泣訴于府,公大怒,立追士人至,即下之獄。數日,當決遣,其士素有才名,府幕皆更進言子鄭公曰︰"此人實高才,有聲河朔間。今破除之,深為可惜。"公曰︰"惟其高才,所以當破除也。吾亦知其人非久于布衣者,當未得志,其賊害乃如此,以如斯人而使大得志,是虎生翼者。今不除之,後必為民患。"競決之。

    沈文通來知杭州時,有士人任康敖,即作薄媚及狐狸者也。粗有才,然輕薄無行,嘗與一娼哄,亦墨其面。後文通知杭州,聞其事,志之。一日,文通出行,春燕望湖樓,凡往來乘騎者,至樓前皆步過,惟康敖不下馬,乃驟轡揚鞭而過。文通怒,立遣人擒至,即敖也。顧掾吏案罪,即判曰︰"今日相逢沈紫微,休吟薄媚與崔徽。蟾宮此去三千里,且作風塵一布衣。"遂于樓下決之。此可為輕薄者之戒。

    家兄門生,有沈君章,無他奇,但性頗孝,喜為狹邪游。一日,宿妓館,因感寒疾以歸,苦兩股疼。其母按其股曰︰"兒讀書良苦,常深夜閱書,學中乏薪炭,故為凍損耳。"君章謂余言,某聞老母此語時,直覺天下無容身處,即心誓曰︰"自此不復游妓館矣。"後余察之,信然。此亦可謂善改過矣。

    家兄門生,有湯良器,人品甚高,詩文字畫皆肅然,事繼母至孝。家兄既捐館于江西,洪州時,良器已登第為江西司運司屬官。遭罹兵革,久不與家兄相聞問。及舍佷橫往扶護,偶于一客次見之。良器聞家兄死,沛然流涕,乃極力佐舍佷營辦扶護事。良器實貧甚,乃盡取妻子首飾授舍佷。家兄旅櫬得以萬里護歸者,良器之力十居七八。予與良器款不久,然心知其賢者,其後果與子才善,又大為李伯紀所前席,其人固可知。今又觀于家兄盡力如此,益信其為賢也。故家兄之賢弟子,惟孫力道、陸虞仲、湯良器、莘先覺、陳德昭,他余亦不能盡知。在諸公間,惟先覺不第而卒,而德昭猶在場屋,良器名【闕。】。不幸早世,遂終于江西運司雲。

    家兄門生,有施大任,常知秀水嘉興縣。始視事,訟牒逾千紙,大任皆不問,獨摘其無理者,得七八十,皆科罪。是日決撻至暮,其不盡者,明日又行之。自後,妄狀者往往皆屏跡。

    德昭有親王子思,知海鹽縣。視事之初,其訟牒亦如大任時。子思不問,獨摘其一無理者,對眾痛杖之。杖訖,子思起入宅堂去,乃令一吏傳教雲︰知縣已飯,諸訟者飯罷,指揮其無理用錢抽取其牒去。及子思飯罷出,已失其半矣。由此言之,為政不可無術。

    正夫曰︰"人言漢高祖能用張子房,高祖安能用子房哉!實子房用高祖耳。然觀高祖一村漢,頗識道理,能听人言語,遂將驅使之,見其時來,因為成就之耳。"

    正夫曰︰"人言陶淵明隱,淵明何嘗隱,正是出耳。"

    正夫【闕。】謂子才︰"【闕。】人雲間,妙矣。然猶未若懷禪師雲'雁過長空影說寒',則天無留雁之心,雁無遺跡之意。"

    正夫曰︰"臂之射者,左亦見是的,右亦見是的,前亦是的,後亦是的。射者左射右射,面射背射,不論如何,只是要中的。如何是的,曰仁。"

    正夫曰︰"宰相須識體,若不識體,如何做得。他王荊公為宰相,每與百官爭一事,皆親書細字至數十札子猶不已,豈是宰相體。"

    正夫曰︰"天下有幾等人,譬如以物自地累至天上,不知有幾層也,自家須要在第一層上立坐地始得。"

    正夫嘗論杜子美、陶淵明詩雲︰"子美讀盡天下書,識盡萬物理,天地造化,古今事物,盤礡郁結于胸中,浩乎無不載,遇事一觸,則發之于詩。淵明隨其所見,指點成詩,見花即道花,遇竹即說竹,更無一毫作為。"故余常有詩雲︰"子美學古陶,萬卷郁含蓄。遇事時一麾,百怪森動目。淵明淡無事,空洞撫便腹。物色入眼來,指點詩句足。彼直發其藏,義但隨所矚。二老詩中雄,同人不同曲。"蓋發于正夫之論也。

    淵明詩雲︰"山色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時達摩未西來,淵明早會禪,此正夫雲。

    或謂惠勝仲曰︰"孔子在陳蔡之間,弦歌不絕,或幾于遣。"勝仲曰︰"胡為其然也?弦歌自是日用,乃不變常耳。安得謂之遣?"子韶甚喜勝仲之言,以告正夫。正夫曰︰"固也。然聖人既當厄,亦當輟其日用事,以圖所以出厄之道。至圖之不可,乃安之如平日耳。不然,水火既逼,兵革交至,乃安坐不顧,是愚耳,何得為聖哉!故孔子所以雖弦歌不輟,終微服而過宋也。"

    正夫說萬物皆備于我,所謂狠如羊,貪如狼,猛如虎,毒如蛇虺,我皆備之。

    正夫謂子才曰︰"子路未可量,如子路拱而立,三嗅而作,當是子路自有省處。"

    東坡待過客,非其人則盛列妓女,奏絲竹之聲,聒兩耳,至有終晏不交一談者。其人往返,更謂待己之厚也。至有佳客至,則屏去妓樂,杯酒之間,惟終日笑談耳。

    舊傳陳無己《端硯》詩雲︰"人言寒士莫作事,神奪鬼偷天破碎。"神言奪,鬼言偷,天言破碎,此下字最工。今本乃作鬼奪客偷,殊玉石矣。此當言鬼神,不可言客也。

    竊聞王補之性至鈍,每課百字至五百遍,始能成誦。然精苦不已,積久忽自通達。王補之之名,聞于四海,故知學者有不勉耳,勉之,其有不至者乎!性之利鈍不計也。子思曰︰"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若是者,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毛澤民題西湖靈芝寺可觀房紫竹一絕頗佳,雲︰"階前紫玉似人長,可怪龍孫久末驤。第放煙梢出檐去,此君初不畏風霜。"澤名青。

    有一相識,妙于醫,沈元用謂今世和扁,而論者弗之過。年來頗覺聲稍減,以予思之,良以好賄重財故也。子容曰︰"醫者好貨重財,已非其道,況一好賄,則有命于其間矣。病者之瘥不瘥,則系其命之厚薄也。"近人之多失,豈非坐是乎!

    天經嘗言︰"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此孔子所以賢顏子也。今人亦雲,簞瓢陋巷,我能安之,豈不可笑也?夫顏子負王佐之才,使小出所長,取卿相如拾地芥,然不肯苟進,乃安于陋巷,此所以賢也。今之人無才無德,本是窮餓之人,乃亦曰我能安貧,汝不安貧,欲將何為?蓋廟堂之上,本是顏子著身之地,今乃陋巷,非顏子之地矣。然乃能安之,此所以為顏子也。閭閻溝壑,是汝著身之地,今在閭閻溝壑中,適其所爾,又何言安焉?"天經之說極然。今無志氣人,往往皆以此自安。孔子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夫貧賤,豈君子之樂哉!然而不去者,以我無貧賤之道故也。既有貧賤之道,安得不求去之。如之何為去貧賤之道,豈不以學不講歟?豈不以行不修歟?豈不以不才無能歟?此所以貧賤也。既以此得貧賤,在我者求去之,如何日夜講學,日夜修身,日夜進其所不能,三者既盡,求其窮我者已不得矣。然後貴賤貧富舉付之于無足道爾。今乃惰慢荒逸,一無所為,而曰我能安貧,是安于不材無狀耳,安得謂之安貧賤哉!又曰︰貧者士之常,且只問他何如是士。

    子韶常夜夢陳子尚,夢中憶其已死,乃問曰︰"公尚留滯幽冥。"子尚曰︰"公既不厭于生,我亦何厭于死?"此語殊有理。

    陳履常以監司非其人,置其酒食于廳角,余既書之,續以語茂實,實大以為過當,曰︰"譬如陽貨饋孔子豚,孔子不應棄之,亦食之而已。"余深不喜此論,一時未有以答茂實,且方與他客語,遂罷。已而思之,陽貨之豚,孔子未必食,何以知之?孔子曰︰"吾食于少施氏,未嘗不飽,以施氏食我以禮。"故知孔子食于他或不飽也。推孔子不飽之意,則陽貨之豚,安知其食也。孟子曰︰"請無以辭卻之,以心卻之。"余深疑此事。君子于辭受之際,受則受,卻則卻,豈有受之而曰心卻。余因此知孟子之言所謂心卻之者,受之而不用也。古人如此者,【闕。】倘實受享其利而曰心卻,是妄語耳。陽貨之豚,正心卻之物也。

    魏公應為徽州司理,有二人約以五更乙會甲家,如期往。甲至雞鳴,往乙家,呼乙妻曰︰"既相期五更,今雞鳴尚未至。何也?"其妻驚曰︰"去已久矣。"復回甲家,乙不至。至曉遍尋蹤跡,于一竹叢中獲一尸,乃乙也。隨身有輕齎物,皆不見。妻號慟,謂甲曰︰"汝殺吾夫也。"遂以甲訴于官,獄久不成。有一吏問曰︰"乙與汝期,乙不至,汝過乙家,只合呼乙,汝舍乙不呼乃呼其妻,是汝殺其夫也。"其人遂無語,一言之間,獄遂成。

    游,師雄殿院子也,知真定縣時,朝廷新得燕山,其倉廩北人皆席卷去,燕山大饑,朝廷命府州縣輸糧調牛車,所在鼎沸,【闕。】惟寂然無所為。吏人懼,更進言之,曰︰"姑去,訴縣糧已集將行矣。"吏人皆叩頭,言罪不細,且此事非倉猝可辦,今尚未蒙處分,奈何諸縣且行矣?曰︰"候諸縣行,乃白。"已而,諸縣皆行,乃遍召其民曰︰"輸粟事如何?"民咸曰︰"晚矣。"曰︰"不然。吾所以不敷汝糧、調汝牛車者,正以吾自有糧在燕山故也。"民驚曰︰"如何?"曰︰"汝第往燕山,固自有糧也。汝每鄉止擇能辦事者數人,齎輕資往糴之。"民皆惘然,遂敷出金銀,一一為區處畢。臨行,又謂其人曰︰"有余金,當盛買牛車以歸。"民至燕山,所在糧運坌集,米價頓落焉,河北等路米有余,遂糴納之。先至者以糧兌,久不得納,皆賣牛車以自給,其遣人遂以余金買之,皆乘而歸。後其事達朝廷,遂擢為河北運使。

    鄧光祖知嚴州某縣時,當紹興中,國家方創都錢塘,所需林木甚大,期且急,所在鼎沸,而光祖殊不經意。乃徐集諸里正各置之,即以朝廷所降木色丈尺人一紙,令各具其界中凡寺凡廟凡驛凡官道有木與所降式樣合者,供不得脫一根。既供,乃令匠往視之,皆合。遂令里正伐之,官特與糧,不須臾,木乃大集,所得倍其數。他郡縣皆望青斬伐,所殘人家墓及民家要害甚眾,而吏復夤緣求乞于其間,所在騷然,惟光祖絲毫無侵于民,且不出一吏,所得乃過諸縣。二者頗相類,故並及之。

    有落解者,作啟事痛詆試官。時丁葆光為試官,復其啟曰︰俯知有司之不明,仰見君子之所養。又雲︰當俾志氣塞乎天地之間,無使精神見于肝膈之上。又曰︰韞匪而藏,何妨于待價之玉;踴躍自試,真所謂不祥之金。

    鄭毅夫以國子監第五人發舉,意不平,為《謝主試啟事》雲︰"李廣事業,自謂無雙;杜牧文章,止得第五。"此猶可也,又雲︰"騏驥已老,甘駑馬以先之;巨鰲不靈,置頑石而在上。"

    子韶言,舊間巷有人以賣餅為生,以吹笛為樂,僅得一飽資,即歸臥其家,取笛而吹,其嘹然之聲動鄰保,如此有年矣。其鄰有富人,察其人甚熟,可委以財也。一日,謂其人曰︰"汝賣餅苦,何不易他業?"其人曰︰"我賣餅甚樂,易他業何為?"富人曰︰"賣餅善矣,然囊不余一錢,不幸有疾患難,汝將何賴?"其人曰︰"何以教之?"曰︰"吾欲以錢一千緡,使汝治之,可乎?平居則有溫飽之樂,一旦有患難,又有余資,與汝賣餅所得多矣。"其人不可。富人堅諭之,乃許諾。及錢既入手,遂不聞笛聲矣。無何,但聞籌算之聲爾。其人亦大悔,急取其錢,送富人退之,于是再賣餅。明日笛聲如舊。

    劉若虛言,京師有富人,欲得一行頭,難其人,有人薦一人以往,富人卻之。其人謂其所薦曰︰"某何以得卻,幸試問之。"薦者問富人,富人曰︰"我觀其人不能忍饑,此不足掌。"薦者告其人,其人曰︰"某誠不能忍饑,只能忍飽。"富人聞之,遂召用之,果滿意。

    子韶言,某在史館,方知作史之法,無他,在屢趣其文耳。

    俞與材說,其所知史保人,家京師,有賣勃荷者【京師呼薄荷為勃荷也。】其家常買之。一日,天大暑,勃荷者至,渴甚,乞水于史。史乃以尊酒勞之,其人遂感激而去。後京城被圍,史縋城出,時城外悉已煨燼,四顧,人馬復寂然,史茫茫然行野中,憂恐甚。俄而,見茅店兩間,史急趨之,則一人家。主人見史,大驚曰︰"官人為何至此?此去咫尺,即大兵,不可前,幸當留此。"所以慰藉史者甚厚。史乃問︰"汝為誰?"其人曰︰"官人忘之乎?即賣勃荷者也。異時嘗蒙官人尊酒之賜,時不忘,今日官人幸至此,某報尊酒之賜也。"史曰︰"今京師外皆灰滅,汝獨能存,何也?"曰︰"某與一千人長厚善,故獲保全至今。然行即遁耳。"且謂史曰︰"斯人今當至,官人宜伏床下。"語猶未畢,所謂千人長者果至,與某人語,久之乃去。史方出,問曰︰"汝何為與斯人善?"曰︰"家本旅店,斯人曩時作河北商來京師,已十余年,常館于吾家。吾家待之甚厚,此人常德某,故今始知此人非商也,乃金人間爾。"所謂千人長者遂衛其家出圍,史因其人得免。案《金人敗盟錄》言金人本小國,一旦崛起,今據其間者,乃往來京師十余年耳,則金人謀我國家已久矣。所謂崛起者,非一旦也。史獨以尊酒之惠,其人感恩,遂能免于死。恩之施人,其報效乃如此。

    法言詘身,將以信道也。如詘道以信身,雖天下不為也。叔祖曰︰身所以信道也,道之詘信,系吾身也,豈有身詘而道信者乎?南子,禮所當見也,陽貨,禮所當敬也,二者皆禮也,非詘也,孰謂見所不見敬所不敬乎?

    楊永功之喪,余在焉。有吊客至,或先哭而後拈香,或先拈香而後哭,二者孰是?余謂先哭而後拈香是。蓋其人始死,往見其柩,則哀情已生,是時何暇為禮,便當哭爾。哭畢,乃拈香跪奠,始與之為禮。且今孝子出見,當先與之哭乎?當先致其慰之辭乎?是必先與之哭爾。生死之情一也。故商人先拜而後稽顙,周人先稽顙而後拜,孔子曰︰"吾從周。"

    六義之說,新義以風、雅、頌即詩之自始。伊川謂,一詩中自有六義,或有不能全具者。六義之說,則風、雅、頌安得與賦、比、興同處于六義之列乎?蓋一詩之中,自具六義,然非深知詩者不能識之。夫賦、比、興者,詩也;風、雅、頌者,所以為詩者也。有賦、比、興而無風、雅、頌,則詩者非詩矣。取之于人,則四體者,賦、比、興也,精神血脈者,風、雅、頌也。有人之四體,使無精神血脈以妙于其間,則塊然棄物而已矣。夫惟善其事者,使精神血脈煥然于制作間,于是有風、雅、頒焉。風者何?詩之含蓄者也;雅者何?詩之合于俗者也;頌者何?詩之善形容者也。此三者,非妙于文辭者莫能之。《三百篇》皆制作之極致,而聖人之所刪定者也。故三物皆具于詩中,而風尤妙,蓋風有含蓄意,此詩之微者也。詩之妙用,盡于此。故曰"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非詩之尤妙者乎?此所以居六義之首也。歐陽公論今之詩曰︰"寫難狀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寄之言外。"知"寫難狀之景,如在目前",此近于六義之頌也;"含不盡之意,寄之言外",此近于六義之風也。

    子尚說,君子向晦人宴息,以謂向晦人宴,眾人皆同之,而未嘗息。惟君子然後能息,言心之休息也。

    叔祖善歌詩,每在學,至休沐日,輒置灑三行,率諸生歌詩于堂上。閑居獨處,杖策步履,未嘗不歌詩。信乎,深于詩者也!傳曰︰興于詩。興者,感發人善意之謂也。六經皆義理,何謂詩獨能感發人善意,而今之讀詩者,能感發人善意乎?蓋古之所謂詩,非今之所謂詩。古之所謂詩者,詩之神也,今之所謂詩者,詩之形也。何也?詩者,聲音之道也。古者有詩必有聲,詩譬若今之樂府,然未有有其詩而無其聲者也。《三百篇》皆有歌聲,所以振蕩血脈、流通精神,其功用盡在歌詩中,今則亡矣,所存者,章句耳。則是詩之所謂神者已去,獨其形在爾。顧欲感動人善心,不亦難乎!然聲之學猶可仿佛,今觀詩,非他經比,其文辭葩藻,情致宛轉,所謂神者,固寓焉。玩味反復,千載之上,余音遺韻,猶若在爾。以此發之聲音,宜自有抑揚之理。余叔祖善歌詩,其旨當不出此。龜山教人學詩,又謂先歌詠之,歌詠之余,自當有會意處。不然,分析章句,推考蟲魚,強以意求之,未有能得詩者也。

    甦仲虎說,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獲之無不利。孔子系之辭,殊可怪也。曰︰隼者,禽也,誰道獸來?射之者,人也,誰道鬼來?如此,安用釋為?三復其言,乃知聖人有微旨。蓋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釋之曰︰隼者,禽也,而射之者,人也,而詞中本先已參之。孔子乃增一句雲,弓矢者,器也。此何理哉?惟射隼者弓矢,今詞中乃不見弓矢,是所謂藏器于身也。聖人之旨,豈不微哉!

    仁宗嘗與宮人博,才出錢千,既輸卻,即提其半走,宮人皆笑曰︰"官家太窮相,【闕。】又惜不肯盡輸。"仁宗曰︰"汝知此錢為誰錢也?此非我錢,乃百姓錢也。我今日已妄用百姓千錢。"又一夜,在宮中聞絲竹歌笑之聲,問曰︰"此何處作樂?"宮人曰︰"此民間酒樓作樂處。"宮人因曰︰"官家且听,外間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宮中如此冷冷落落也。"仁宗曰︰"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為渠,渠便冷落矣。"嗚呼,此真千古盛德之君也!

    仁宗一日視朝,色不豫,大臣進曰︰"今日天顏若有不豫然,何也?"上曰︰"偶不快。"大臣疑之。乃進言宮掖事,以為陛下當保養聖躬。上笑曰︰"寧有此,夜來偶失饑耳。"大臣皆驚曰︰"何謂也?"上曰︰"夜來微餒,偶思食燒羊,既無之,乃不復食,由此失饑。"大臣曰︰"何不令供之?"上曰︰"朕思之,于祖宗法中無夜供燒羊例,朕一起其端,後世子孫或踵之為故事,不知夜當殺幾羊矣!故不欲也。"嗚呼,仁矣哉!思一燒羊,上念祖宗之法度,下慮子孫之多殺,故寧廢食。嗚呼,仁矣哉!宜其四十二年之間,深仁厚澤,橫被四海也。

    家兄門生有孫力道,在鄉校與一同舍舒子進相友善。子進本富家子,後大貧,有孀婦挾二孤累然從。子進既不能為之資,年老,嫁無售者,力道深憐之。每自念,使我忝一第,必娶之。無何,力道果登第,時年雖近四十,然美豐姿,貴官達宦爭欲婿之者十數,力道皆謝去,遂歸語舒氏婚,及舒氏歸,已白發滿頭矣。力道與之歡如平生。嗚呼,世稱劉廷式之義,謂千載一人,今力道之事,豈減廷式哉!力道蚤年以貧不娶,乃獨以教學養遺孤。平生所行,皆忠厚事,然未嘗與人言,亦罕有能知者。力道名朝宗,錢塘人,終于江山縣丞。

    家兄門生有陸虞仲,崇寧初,同家兄赴省試。明日,省榜出,是夜舉子無睡者,惟虞仲酣寢如平日。黎明,報虞仲遇,同舍皆噪以入曰︰"虞仲公遇矣。"虞仲方覺。乃徐問曰︰"彥發遇否?"同舍曰︰"偶遺。"虞仲曰︰"彥發不遇,吾事不可知。"復酣寢如初。人皆服其度量。自登第後,愈篤學,其在仕路,以風節著,後以監察御史召,未及供職而卒。虞仲名韶之,即子正父也。

    二家兄蚤年力學,冬夜苦睡思,乃以紙剪團靨如大錢,置水中,每睡思至,即取靨貼兩太陽,則渙然而醒。其苦如此。治《詩》善講說,其講說多自設問答,以辭氣抑揚其中,故能感發人意,故子韶謂家兄講說有古法,如《公羊》、《梁》之文。然江浙間治《詩》者多出家兄門,前後登第者數十人,而家兄反不第,豈非命耶?曩久困太學,嘗有啟事一聯雲︰"池塘綠遍,又是春風;河漢夜明,忽驚秋月。"當時太學同舍者皆誦此語。後推恩為某州會昌縣主簿卒。家兄諱國光,字彥發。

    禍福報應之理,淺言之則不驗,深言之則近怪,故儒者之于禍福,可以默會,難以言談也。古今論禍福者多矣,惟子韶立論,以為唐虞三代之時,聖人在上,其氣正,其氣正,故禍福之應亦正也。唐虞三代之下,聖人不作,故其氣亂,其氣亂則禍福之應亦亂也。然其間不能無小差者。堯之聖而丹朱失天下,舜之聖而商均失天下,其善報為何如?瞽之不仁而舜興,鯀之不仁而禹興,其惡報為何如?以大概言之,則子韶之論似也。然如向之所論,則禍福之報,莫切于父子之親。當堯舜之身,故不能無疑,然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本不差毫厘,奈何不達理者指夫顏夭跖壽之事,便疑其不驗也。善哉,老氏之言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倘因此言推而達之,則禍福之神理庶乎能默會矣。

    子韶省榜中有《春秋》試官,一門生亦與試,其試官盡授以平生所作《春秋》。又雲,場中當出某題某題,宜熟記之。有人微知其情,且以告陳阜卿,蓋阜卿、宗卿皆《春秋》也。曰︰"《春秋》額最窄,此不可不記。"阜卿曰︰"有命。"他日考試畢,擇明日奏名。是夜,有一試官,忽群鼠斗,不可睡,听之,鼠斗落卷籠中,其試官起驅之,則寂然無有,再睡,其斗如初,審听之,果落卷籠中也。又起驅之,復寂然,如是者三。其試官乃心動曰︰"豈是中有卷子乎?"燃燭盡取落卷閱之,果得一書卷大佳。試官曰︰"事已定,雖得此何為,姑留之。"明日,試官方會茶,俄而下座有一小試官起白知舉曰︰"《春秋》止當取二人,取三人已侵他經分數矣。今只取若干卷,于書額大虧矣,乞行處分。"遂袖中出一狀稱說雲雲。知舉曰︰"業已定,奈何?"其試官曰︰"固知無及矣,然今日論列之,萬一有謫罪,庶幾免罪爾。"眾試官曰︰"去一《春秋》易耳,顧何所得書卷乎?"其夜試官陳鼠斗之事,皆大駭,因出書卷觀之,眾皆稱善。遂出一《春秋》,正其門生也。其《春秋》試官猶爭不巳,眾人不可,竟見黜。而阜卿兄弟皆遇,豈不謂有天理乎?阜卿名文茂,常州人。

    子韶榜中有許叔微,嘗夢有人告之曰︰"汝無及第分。"叔微夢中遂懇其人,以何道使某可第?其人曰︰"分止爾,奈何?"叔微曰︰"行陰德可否?"其人頷首而去。叔自此遂學醫,頗有得。亡何,其鄉中大疫,叔微遂極力拯療之,往往獲全活者頗多。一夕,復夢其人唱四句雲︰"呼盧殿上,請何事主,王陳間隔,呼六為五。"及是榜,子韶既魁,王郊第四人,陳祖吉第五人,叔微第六人。叔微又應該恩入升一名,遂得第五人恩例,所謂"王陳間隔,呼六得五"。其親切如此。呼盧者,傳臚之謂也。

    關子開頗有前輩風,嘗為鄉校直學,令開圖書匠開一圖書。匠姓蔣,年七十余,子開時亦年五十余。蔣既開圖書至,索價若干,子開售以若干,不可,又售以若干,復不可。子開素負氣,乃擲圖書于地曰︰"老畜生乃爾愛錢!"乃叱曰︰"去!安用汝印為!"蔣色不動。乃俯拾其圖書,徐納懷中,曰︰"直學無怒,老夫雖賤,然嘗與先長官往來。"于開聞之悚然,乃拱手至膝曰︰"唯唯。"又曰︰"長官嘗有一帖,老夫尚藏之,明日取呈。"明日其人來,子開冠履如見大賓者。禮畢,蔣遂出其父帖,亦止令開圖書,其後乃署名曰噬轄 κ俊W涌﹤戎 鋼矗 誦蛔鐫唬quot;某不知,昨日遂失禮于長者。"蔣退,乃竟送出門而去。蔣布衫草履,傲睨王公,而子開實世家,又盛怒如此,一聞先人之語,即悚然改容,遂與其人為禮如此。口口口口第氣可喜。子開名演,有詩名江浙間。

    進道說,張安道年德俱高,士大夫多往拜之,公初不令止。有孫延嗣,為鄰郡y。一日,往拜公。公曰︰"吾已受公家拜四世矣,且可六拜。"延嗣既拜而起,乃撫之如子佷。然前輩受拜,各自不同。呂原明言,歐公有故人子來拜者,但平受,初不辭讓。至荊公、溫公始答拜。至其入通寒溫,敘父兄交契畢,再拜,始不答,如此則受半禮矣。吾鄉關子開、子東兄弟見米元章,拜之,元章曰︰"忝蒙先長官不棄,不敢答拜。"遂平受八拜。前輩受拜禮不同如此,然以余意觀之,荊公、溫公最得中制雲。

    進道嘗酒酣,書乘流則行,遏坎則止。攻苦食淡,吾素懷也。或人厚我,使紅裙傳觴,盤列珍羞,吐之則忤人,茹之則忤己,當此之時,但付之一笑。陶淵明所謂觴來為之盡,既去無吝情,其此之謂。庭先見此語,乃指"乘流則行,遇坎則止"謂余曰︰"要須古人下語,至進道之言吐之則忤人,茹之則忤己,此語便不然。"又曰︰"必如此乎?"進道此一段最為宛轉,庭先意直,須隨波逐浪,方明自在。姑留于此,使後人觀之,果庭先語然乎?進道語然乎?

    進道《書》雲︰"上士雖不讀書亦進,下士雖讀天下之書亦不進,惟在我輩,正當讀書耳。"進道此語殊有味,雖然,上士安可不讀書?進道第一等人,乃自處以自必讀書,蓋可知矣。

    余鄰人歲畜一犬,每滿一歲則賣之。屠者至,捕犬,其犬跳梁號叫,雖屠兒不能近。其主人者往焉,其犬正窘急間,見主人,乃搖尾貼耳,作咿音聲。至以首揩摩其主人,以為護已有所恃也。俄而,擒之以授屠者,使人不欲視。余謂鄰人曰︰"汝無賣犬,犬可憐如是,況平日有吠盜之功乎?犬直幾何?吾當歲授汝直。"鄰人感余言,亦不賣犬。

    張九何鎮蜀,凡官于蜀者,既不得以子屬行,及到官,例置婢,惟九何公不置婢,官屬遂無敢置婢者。公聞,遂買兩婢,官屬乃敢畜之。公將去任,呼婢母囑之曰︰"當善嫁此女。"且厚贈遺之,猶處子也。

    杜祁公請乞得請,旋于洛中置一宅居之。時歐公為留守,祁公入宅,即攜具往慶。歐公見門巷陋隘,謂公曰︰"此豈相公所居者?當別尋一第稍寬者遷之。"公曰︰"某今日忝備國家宰相,居此屋,謂之小固宜,然異日齊郎承務居之,大是過當。"竟不許。

    曹彬平江南回,詣閣門稱"曹彬勾當江南公事回。"而杜祁公罷相歸鄉里,書謁稱"前鄉貢進士"。前輩所以取功名富貴,如斯而已。

    溫公每至夜,輒焚香告天曰︰"司馬光今日不作欺心事。"夫君子行己,固求合于道,既合于道,何必天地知之?而天地亦豈不知,溫公何必告此哉?公之為此,蓋自警之術也。

    劉器之問道于毓  鹿 唬quot;自不妄語人。"自謂平生不妄語,此事不學而能,及細看之,始知人豈得不妄語?如與人通書問、敘間闊,必曰"思仰",推此以往,皆妄語也。

    趙清獻公既致政歸,其清修益至,每浣中衣,不敢懸空處,曰︰"恐觸污神靈。"乃掛于床,使陰干。推此,其有欺暗室事乎?

    清獻公平時類蔬食,不得已,止一肉。及對賓客,И私躍 br />
    吳十朋家買鰻一斤,得一枚,其婢治之。破其腹,尾急纏其臂,解去,乃段之,復急纏其臂,至段盡,其尾方定。又異日學中烹鱔,湯正騰沸,乃以鱔投之,鱔皆跳躑湯中,有一鱔飛至屋梁,乃復墮地而死。嗚呼,可怪也已!故鰻鱔不可不戒,貪生怕死,同于人也。

    杭州江漲橋有富人黃氏,惟嗜鱉,日羹數鱉。一日,其庖者o鱉,以為熟也,揭釜蓋,有一大鱉仰伏于蓋頂,乃復入釜中。須臾揭之,其鱉又仰焉,庖人憐之,其廚適臨河,乃縱諸河,羞余鱉以進。主翁為訝其少,以為盜之也,鞭之,兩髀流血。庖人痛甚,臥灶下,既覺,頓覺痛止。視兩髀則青泥封其瘡,訝之。俄而,見鱉自河負泥而上,庖人大怪之,具以實告主翁。主翁感其事,遂不食鱉。後遂舍其廬為寺,即今之黃家寺是也。

    有孚維心亨,說者曰,君子身雖處險,而其心常亨,予竊以為不然。凡《易》言亨,皆一字句,以為必如是乃亨耳。維心亨又坎豈曰置身之地,故君子在坎,不求所以出坎之道。但曰維心亨乎?彖曰︰"坎,險也,行險而不失其正,乃以剛中。"此也釋有孚之辭。夫剛中之德,行險而不失其正,則君子處險之道盡矣。然則維心亨,乃言出險之道也。亨者出險之謂,謂君子欲出險乎?維有此心耳。【闕。】吾心術能出險之道,聖人既陳所以出險之道,又指人以出險之路,其釋坎之辭始兩盡矣。他日,子正過,論《易》曰近思有孚維心亨,未得其說。偶一日閑晝臥,乃聞隔壁兩腳夫當渡江,一夫曰︰"錢塘江甚險,汝托得此心否?"某乃撫席而起曰︰"此有孚維心亨也。"余曰︰"余此說舊矣。"子正名景端,熙仲佷。

    子正謂余曰︰孟子論浩然之氣,曰︰"是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伊川則以至大至剛以直為句,其下止曰養而無害。介甫則以至大至剛為句,下曰以直養而無害。以伊川為句,止能形容浩然之氣,子直字毫無功用。以介甫為句,直字方有力。余深喜其說,以為子正于學問,知求日用處矣,然有大不然者。浩然之氣,安能無一直字?無一直字,則不成浩然之氣矣。何者?直正是氣,浩然正是養,無一直居其中,則必至粗暴,大則成荒唐,又安能配義與道乎?

    陳齊之謂佘曰︰子貢以知見許,故孔子特告之以"汝與回也孰愈"?蓋欲其自【闕。】中人。子貢不領,反人知見中走。故曰"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孔子復曉之曰"吾與回皆為知見作",不為知見所困者,惟顏子耳。故曰汝不如也。齊之名長方,本福寧人。今居平江。

    高抑崇說,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以謂修其天爵,而人爵來從。其不來奈何?若不來,是天爵無驗也;若欲其來,則與修天爵以要人爵何以異也。所謂從者,非此之從也,從者,任之而已。

    茲四人迪哲,于商不言成湯,于周不言武王,說者紛然。子才曰︰"《無逸》一篇,皆謂享國長久,所以不言湯武耳。"然後眾說皆破。文字有如此分明而不見者,亦可怪也。

    余嘗愛族佷庭先說《詩》,以為言之不足,故嗟嘆之,使言之可足,卻只如此也。嗟嘆之不足,放詠歌之,使嗟嘆之可足,卻只如此也。詠歌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使詠歌之可足,卻只如此也。惟都了他不得,故獨為之舞蹈耳。

    滕元發始至殿前,已取作第三人,以犯諫見黜,後復至殿前,仍居第三。時鄭獬殿頭,楊繪第二人,或問元發曰︰"公平生以大魁自負,今止得第三,何其次也?"元發曰︰"只為鄭的獬、楊的繪也。"

    王沂公作三元,人皆賀之,眾交贊其三元之盛。公正色曰︰"曾當時窗下讀書,意本不為此二字。又在太學時,至貧,冬月止單衣,無綿背心,寒甚,則二兄弟乃以背相抵,晝夜讀書,人或遺之以衣服,皆不受。"蓋是時已氣蓋天下矣,安得不亨達!

    劉得初、白蒙亨、劉觀皆太學名士,太學魁往往三人皆專之。一日,嘗在場中會卷子,得初先出之,犯諱,二人不言。次蒙亨出之,又犯諱,二人亦不言。最後觀出之,復犯諱,二人亦不言。三人者皆自喜,謂二人犯諱,魁將誰歸?及見黜,始知皆犯諱,此何容心!

    有一青陽衍,治《周禮》,赴上京試,其鄰坐有人,過午猶閣筆。衍素不識其人,遂起揖之曰︰"日晚矣,末下筆何也?"其人曰︰"今偶困此題,猶未有處,奈何?"衍即與卷子,令體之,其人得衍文,會其意,須臾立就。榜出衍魁,其人本經第二人。其文至今載《榮遇集》中。

    一人雲鄉中有士人某在場中,雖骨肉至親扣之,卒不告一辭。而其人實高才,平生詩文,混之東坡集中,人莫能辨也。今年且六十矣,猶困場屋。陳阜卿兄弟居常卷子令所知恣觀,然兄弟皆早第。由是言,在彼不在此也。

    章子平《監賦》雲︰"運啟元聖,天臨兆民,監行事以為戒,納斯民于至純。"上覽卷子,讀"運啟元聖",上動容嘆息曰︰"此謂太祖。"讀"天臨兆民",嘆息曰︰"此謂太宗。"讀"監行事以為戒",嘆息曰︰"此謂先帝。"至讀"納斯民于至純",乃竦然拱手曰︰"朕何敢當!"遂魁天下。此賦雖不切題,然規模甚偉,自應作狀元。當時破此四句,亦豈有此意,偶作如此看。由是知世間得失,往往皆類此耳。

    庭先見予書王信伯始見伊川事,以為侍立七十余日,止得"不為血氣所遷"一句。庭先以為七十余日不語便是矣,正不在此一句止。此庭先具眼處,但只此一句,亦不是容易。

    嘗有數相識閑會話,有一相識言,舊有人于常買家,以錢三十得一子石,即石卵也,漫用壓紙。有人見其石,欲得之,遽酬錢數千。其人見其著價高,心疑之,未與,遂復增至二十緡。其人見其著價愈高,其心益疑,以為寶也,遂不與。然持此石屢年,無他異,人亦無顧者,但見所知則摩挲其石曰︰"此嘗有人酬二萬錢矣。"如是又屢年,其親知謂其人曰︰"公持厥石久矣,雖有疇昔之價,然卒無他異。為公計,不如一剖之,恐其中或有異。就如其價,不過失二十緡,而平生之疑以決,豈不快哉?"其人然其說,遂破之。乃有一魚躍出,其中泓然清流也。人皆異之,但不知其人欲得此將何為?時何子楚在座曰︰"是必有用也。"

    異時有人亦畜一石,初不以為異,胡人見之,驚嘆不已,遂願得此石,遽酬萬緡。其人亦以酬價高,猶豫未與,胡人守其石不去,遂增至十萬緡,乃與之。人問胡人︰"此石何異也?"胡人遂取盆水,以石置水中,使人諦視之。乃有一馬現石中,有飛動之狀。人問曰︰"此石固異矣,然何用也?"胡人曰︰"此龍駒石,以水漫之,飲馬[馬永]生龍駒,此無價寶也。"由是言之,則其人之欲得子石,意者亦若有此類用耳。

    余杭萬氏有水盆,徒一尋常瓦盆耳。然冬月以水沃之,皆成花,所謂花者,非若今之茶花之類,才形似之也。蓋趺萼檀蕊,皆成真花,或時為梅,或時為菊,或時為桃李,以至芍藥、牡丹諸名花輩,皆交出之以水沃之後。隨其所變,看成何花,初不可定其色目也。萬氏歲必一宴客,觀水盆花,人亦攜酒就觀焉。政和間,天下既奏祥瑞,而徽宗復喜玩物,天下異寶咸輻輳,頗皆得爵賞。萬氏以為"吾之盆天下至異,使吾盆往,當出貢獻上,蒙爵賞最厚",遂進之。及盆入,乃不復成花矣,幾獲罪。嗚呼,人之爵賞,豈容濫取也。萬氏水盆聞于江浙久矣,挹水浸之即成花,頃刻無差,一冒爵賞,遂失其花,豈偶然哉!世之無義無命貪冒爵賞者,觀萬氏之盆,亦可以少省矣。

    花之白者類多香,其紅者殊無香。今花以香名于世者,白花居十七,紅居三,惟荷花、瑞香之種,而瑞香亦才瑣碎小紅耳。不惟名于世者,籬落田野間雜花之香者,不可勝數,大率皆白色,而紅色者無一二也。固知戴其角者陰其齒,傅以翼者兩其足,此理在天地間無物不然也。

    《本草》雲,椒合口者殺人,桑白皮出土者殺人,魚無目者與鱗逆者殺人。如此十余種魚無目者與鱗逆,固未之見也。今人烹洌 窠閱莧Л分 峽謖擼康曇疑0灼ゅ 材鼙F湮蕹 琳擼咳灰轡闖 比耍 鏌嘍 槍湃瞬蛔閾澎#坑嗲怨邸侗據傘分    繾笫現 芻齦# 踩艘煌侵 I齲 謊雜鎦 恢薪冢 暈﹦緣沒觥!侗靜蕁費越肥抵 峽冢 0灼ヅ  粒 砸暈 比耍 煌侵 I齲 謊雜鎦 恢薪冢 幢 岬沒觥6笫隙現 員氐沒觶 怯械沒鮒 硪病R喚肥抵 峽冢 簧0灼ヅ  粒 幢 嶸比耍 侗靜蕁範現 隕比恕8怯猩比酥 硪病<扔械沒鏨比酥 恚 虯駁貌簧鰨】袢聳澄錚 蠆凰勒擼 瞧湮逶 推劍  渴  矣幸允ヅ 2恍葉侵惺H鰨  齜鉸遙 蠐忠砸晃鑀噸  瞿 庖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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