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韩非子•守道第二十六

类别:子部 作者:韩非子 书名:韩非子

    【原文】圣王之立法也,其赏足以劝善,其威足以胜暴,其备1足以必完法。治世之医,功多者位尊,力极者赏厚,情尽者名立。善之生如春,恶之死如秋,故民劝极力而乐尽情。此之谓上下相得。上下相得,故能使用力者自极于权衡,而务至于任鄙2;战士出死,而愿为贲3、育4;守道者皆怀金石之心,以死子胥之节。用力者为任鄙,战如贲、育,中为金石,则君人者高枕而守已完矣。

    【注释】1.备:(bèi贝)《左传•襄公十一年》:“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庄子•庚桑楚》:“备物以将形。”《仪礼•特牲馈食礼》:“宗人举兽尾告备。”这里用为准备、预备之意。

    2.任鄙:人名。秦武王时期的大力士。

    3.贲:(ben锛)即孟贲。卫国人,当时著名的勇士。《孟子•公孙丑上》:“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韩非子•观行》:“有贲、育之强,而无法术,不得长生。”

    4.育:即夏育。春秋时期卫国人,传说能力举千钧。《韩非子•观行》:“有贲、育之强,而无法术,不得长生。”

    【译文】圣明的帝王建立法制的时候,使其奖赏足以能够鼓励人们做好事,使其威力足以能够战胜暴乱,使其所预备的足以能够用来完善法制。治理世间社会的医法,功劳多的人地位就尊贵,尽力做事的人奖赏就丰厚,把个人感情都倾注给社会的人名声就能树立。美好的产生就象春天草木的生发,邪恶的死亡就象秋天草木的凋谢,所以民众互相劝勉极力追求快乐尽情享受。这就称之为上下都能得到。上下都能得到,所以能够使尽力做事的人自己能权衡轻重,力求做到象任鄙那样;战士出生入死,而愿意成为孟贲、夏育那样的人;守护道路的人都怀有金石那样坚定的信心,来象伍子胥那样尽忠守节而死。出力的人都象任鄙,战斗的人都象孟贲、夏育,中层干部是金石那样的忠贞,那么领导人民的人就高枕无忧而所守的也完善了。

    【说明】守道,就是守卫国家的道路,也就是保住国家政权的方法。这种方法最主要的内容就是法治。只有依法治理,才能使其奖赏足以能够鼓励人们做好事,如果只凭当权者的好恶来行使奖赏,那么也就不能鼓励人们做好事了。如果只凭当权者的好恶来行使威力,那么就会殃及无辜。如果只凭当权者的好恶来行使所预备的,那么法制就不能得到完善。所以,依法治理国家、社会,美好的产生才能象春天草木那样生发,邪恶的消亡才能象秋天草木那样凋谢。也就是说,当权者们在工作中一定要按法律办事,不能搀杂自己的个人感情,否则,该赏的不得赏,该罚的不得罚,事情就会混乱,国家、社会就得不到治理。

    【原文】古之善守者,以其所重禁其所轻,以其所难止其所易,故君子与小人俱正,盗跖1与曾2、史3俱廉。何以知之?夫贪盗不赴溪而掇金,赴溪而掇金,则身不全。贲、育不量敌,则无勇名;盗跖不计可,则利不成。明主之守禁也,贲、育见侵于其所不能胜,盗跖见害于其所不能取,故能禁贲、育之所不能犯,守盗跖之所不能取,则暴者守愿4,邪者反正。大勇愿,巨盗贞,则天下公平,而齐民之情正矣。

    【注释】1.盗跖(zhi直):亦作蹠,人名,相传为柳下惠之弟。是春秋战国时期奴隶起义领袖。《庄子•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

    2.曾:指曾参。曾子:孔子弟子。姓曾,名参,字子舆。春秋末鲁国南武城(原属山东费县,现属平邑县)人。少孔子四十六岁。

    3.史:即史鱼,卫国大夫。他曾用尸谏的办法劝告卫灵公任用蘧伯玉。《论语•卫灵公》:“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荀子•不苟》:“田仲、史鳅不如盗也。”《荀子•非十二子》:“足以欺惑愚众,是陈仲、史鳅也。”

    4.愿:《书•皋谟》:“愿而恭。”《周书•谥法》:“思厚不爽曰愿。”《周礼•大司寇》:“上愿纠暴。”《论语•泰伯》:“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荀子•王霸》:“无国而不有愿民。”《荀子•君道》:“愿悫拘录,计数纤啬。”《韩非子•诡使》:“无利于上谓之愿。”《考工记•弓人》:“则莫能以愿中。”《说文》:“愿,谨也。”古时“愿、願”各有本义。“愿”义为谨慎,“願”义为“大头”。这里用为谨慎,老实,质朴之意。

    【译文】古代善于守道的人,用人们认为很重的刑罚来禁止人们所轻视的罪过,用人们认为很难忍受的刑罚来制止人们所容易犯的过错,所以君子和小人行为都端正,盗跖和曾参、史鱼一样廉洁。怎么样知道的呢?那贪婪的盗贼不会到深涧里捞取金子,到深涧里捞取金子,那么就会不能保全身体。孟贲、夏育不衡量敌人的力量,那么就不会有勇敢的名声。盗跖不计划是否可行,那么就得不到利益。明白的君主掌握禁令,孟贲、夏育即使被侵害也不能战胜禁令,盗跖即使被损害也不能去捞取,所以能禁止孟贲、夏育不能去侵犯别人,能守住盗跖不能去捞取,那么强暴的人会守住谨慎,邪恶的人会返回到正路。有大勇猛的人谨慎,很大的盗贼能忠贞为国,那么天下就会公平,而平等人民的思想也就端正了。

    【说明】本节紧接上节,还是论述法治的作用,有了完善的、严厉的法治,那么谁都不愿意以身试法。而如果是人治,那么大部分人就有可能去违法犯法,因为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和途径去影响人。人会受到影响,而法律不会受到影响。

    【原文】人主立法失人,则危于伯夷1不妄取,而不免于田成2、盗跖3之耳4可也。今天下无一伯夷,而奸人不绝于世,故立法度量。度量信,则伯夷不失是,而盗跖不得非。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托天下于尧之法,则贞士不失分,奸人不徼幸。寄千金于羿之矢,则伯夷不得亡,而盗跖不敢取。尧明于不失奸,故天下无邪;羿巧于不发矢,故千金不亡。邪人不寿而盗跖止。如此,故图不载宰予5,不举六卿6;书不著子胥7,不明夫差8。孙9、吴10之略废,盗跖之心伏。人主甘服于玉堂之中,而无瞋目切齿倾取之患;人臣垂拱金城之内,而无扼腕聚唇嗟唶之苦。

    【注释】1.伯夷:殷朝末年殷诸侯国孤竹君的儿子。开始时,孤竹君让伯夷的弟弟叔齐做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把君位让给伯夷,他不接受。两人都不肯当君主,就投奔周文王。后来周武王伐纣,他们竭力反对,认为臣不该伐君。周武王灭商后,他们就逃往首阳山中,不食周粟而饿死在首阳山上。

    2.田成:人名,春秋时期齐国大臣。也作田成常、田成恒、田恒、田子、陈恒、陈成子,“成”是他的谥号。他的祖先陈公子完因内乱而逃到齐国,从此将陈氏改姓田。田完的后代逐渐强盛,到齐悼公时,陈厘子田乞已控制了齐国大权。田乞死后,他的儿子田常代立,继续推行他父亲争取民众的办法,用大斗出贷,用小斗收取。齐简公四年(公元前481年),田常杀死简公,拥立齐平公,任相国。从此,齐国的政权完全由田氏控制。《韩非子•难言》:“宰予不免于田常;范雎折胁于魏。”《韩非子•二柄》:“故田常上请爵禄而行之群臣。”《韩非子•说林上》:“鸱夷子皮事田成子。”

    3.盗跖(zhi直):亦作蹠,人名,相传为柳下惠之弟。是春秋战国时期奴隶起义领袖。《庄子•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

    4.耳:疑为“取”的缺字。

    5.宰予:孔子的学生,姓宰我,名予,字子我。春秋末鲁国人。少孔子二十九岁。能言善辩,以“言语”著称。《韩非子•难言》:“宰予不免于田常;范雎折胁于魏。”

    6.六卿:古代天子有六军,六军的主将称六卿。《书•甘誓》:“大战于甘,乃召六卿。”《史记•晋世家》:“晋景公十二年,僭王而始设六卿,以统率六军。”这里的六卿,是指晋顷公(公元前525至512年在位)、晋定公(公元前511至475年在位)之时的范氏、中行(hang航)氏、智氏、赵氏、韩氏、魏氏六大家族,由于这六大家族酿成了晋国的灭亡,所以一般所称“六卿”往往是指这六大家族。晋顷公十二年,六卿用国法诛灭了晋国的宗族,夺取了姬氏宗族的封地,各任命自己的儿子为大夫,这样,晋国的政权完全控制在六卿手中,晋侯已名存实亡。《韩非子•孤愤》:“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

    7.子胥:春秋时期楚国大夫伍奢次子。楚平王七年(公元前522年)伍奢被杀,子胥出逃,经历宋、郑等国入吴,后为吴国大夫,帮助吴王阖闾攻破楚国,以功封于申,故又称申胥。吴王夫差时,他曾劝王拒绝越国求和。公元前484年,夫差伐齐,他又以越为心腹之患,劝勿攻齐。夫差怒,赐剑逼他自杀,因死。《荀子•成相》:“世之祸,恶贤士,子胥见杀百里徙。”《韩非子•说林上》:“比干、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

    8.夫差:人名。吴王阖闾之子,春秋末期吴国君主,公元前495~473年在位。《韩非子•饰邪》:“明法亲民以报吴,则夫差为擒。”

    9.孙:即孙膑。春秋战国时期著名军事家,尝与庞涓俱学兵法,涓既仕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断其足而黥之。《韩非子•难言》:“傅说转鬻;孙子膑脚于魏。”

    10.吴:即吴起。吴起:战国时卫国左氏(今山东定陶西)人,曾师事左丘明的弟子曾申。他初为鲁将,后为魏将,因率兵击秦并参加攻取中山之战,被荐为西河郡守。魏武侯时,吴起甚有声名,后受大臣王错排挤,去魏入楚。楚悼王任吴起为令尹进行变法,楚因而强盛一时。悼王既死(前 381),宗室大臣作乱,吴起被攻杀于治丧之所。吴起不仅是先秦时代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他的兵书在战国和西汉时十分流行。《韩非子•难言》:“吴起收泣于岸门,痛西河之为秦,卒枝解于楚。”《韩非子•和氏》:“昔者吴起教楚悼王以楚国之俗。”

    【译文】人民的君主背离法治就会失去人们的拥护,那么即使象伯夷这样不妄取的人也会危险,象田成、盗跖这样爱取的人也就避免不了。如今天下没有一个伯夷,而奸邪的人在社会上从没有断绝过,所以要建立法律来衡量人们的行为。衡量标准得到广泛信任,那么伯夷不会失去正确的,而盗跖也得不到为非作歹。法律分明了,那么贤能的人不能掠夺无能的人,强大的人不能侵犯弱小的人,人数多的不能欺凌人数少的。把天下委托于尧的法制之中,那么忠贞之士不会失去本份,奸邪的人不会存有侥幸。把千金放在羿的箭上来发放,那么伯夷也不可能逃避,而盗跖也不敢去捞取。尧的圣明在于不放过一个坏人,所以天下没有邪恶的人;羿的技巧在于不发空箭,所以千金不会丢失。邪恶的人不会得到长寿而盗跖之类的人会停止偷窃。象这样,那么图书上不会记载宰予,不会提起六卿;书籍中不著明伍子胥,不写明吴王夫差。孙子、吴起的兵法谋略就会被废弃,盗跖的贪心就会被消伏。君主在华丽的宫殿中吃美食着美服,而且没有被瞪眼切齿怒骂及颠覆政权的祸患,臣子在坚固壮丽的都城内垂着衣裳拱着手朝见君主,而且没有扼腕叹息噘嘴嗟惜的灾祸。

    【说明】本节紧接上节,仍是论述法治问题,法治不能背离,法治还要得到人民的信任。韩非认为,严格实行法治之后,社会秩序良好,既无残酷的政治斗争,也无君臣决策的失误,所以象宰予、六卿、子胥、夫差等贤臣、奸臣、忠臣、昏君都不会在史书上大书一笔了,而且真正的治国也不需要兵法谋略了。总之,“法分明,则贤人不得夺不屑,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这样,君主才能甘食美服而无劫弑之患,臣子才无令人悲叹的不测灾祸,天下太平,无贤良奸人之别,无忠臣昏君之事。这就是韩非所企求的理想境界,也是他法治思想的最终归宿。

    【原文】服虎而不以柙1,禁奸而不以法,塞伪而不以符2,此贲、育之所患,尧、舜之所难也。故设柙,非所以备鼠也,所以使怯弱能伏虎也;立法,非所以备曾、史也,所以使庸主能止盗跖也;为符,非所以豫尾生也,所以使众人不相谩3也。不独恃比干之死节,不幸乱臣之无诈也;恃怯之所能服,握庸主之所易守。当今之世,为人主忠计,为天下结德者,利莫长于此。故君人者无亡国之图,而忠臣无失身之画。明于尊位必赏,故能使人尽力于权衡,死节于官职;通贲、育之情,不以死易生;惑于盗跖之贪,不以财易身;则守国之道毕备矣。

    【注释】1.柙:(xia匣)《管子•小匡》:“遂生束缚而柙以予齐。”《论语•季氏》:“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是谁之过与?”《说文》:“柙,槛也,以藏虎兕。”这里指关押野兽的笼子。

    2.符:《周礼•掌节》:“门关用符节。”《孟子•离娄下》:“若合符节。”《荀子•君道》:“合符节、别契券者,所以为信也。”《史记•魏公子列传》:“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汉书•高帝纪》:“封皇帝玺符节。”《说文》:“符,信也。汉制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这里用为信物之意。

    3.谩:《荀子•非相》:“乡则不若,偝则谩之。”《说文》:“谩,欺也。”《汉书•匈奴传》:“是面谩也。这里用为欺骗、诽谤之意。

    【译文】制服老虎不用笼子,禁止奸邪不用法治,杜绝诈伪不用符信,这是孟贲、夏育这样的勇士也感到担忧的事,也是尧、舜这样的圣人都感到为难的事。之所以设置笼子,并不是用来防备老鼠的,而是为了使胆小怯懦的人能够制服老虎;之所以设置法律,并不是用来防备曾参、史鱼这样的孝廉之士的,而是为了使平庸的君主能够禁止盗跖那样的人的;设立符信,并不是用来预防象尾生那样守信的人的,而是为了使众人不互相欺骗的。君主不能单独依靠比干那种为大节而死的尽忠,也不能侥幸希望乱臣贼子不欺诈人;而应该依靠懦弱的人也能制服老虎的笼子,掌握平庸的君主也容易保住政权的法制。处在现在这个时代,为君主忠心谋划,要为天下造福积德,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种办法了。所以领导人民的人不会有亡国的企图,而忠臣们也不会有灭绝自身的谋划。明白地尊重职位的必然奖赏,所以就能使人们尽力于权衡自己的行为,就能忠于职守而以身殉职;使人们能洞察孟贲、夏育的真情,就不会用牺牲来改变生命;如果迷惑于盗跖那样的贪婪,也不会为了财富而轻易送命;那么守住国家的道路也就能具备了。

    【说明】本节还是在论述法治的重要性,守道,就是守住国家的道路,怎么样去守住国家?走什么样的道路?在韩非看来,就是建立好法制。法制,就好比是关押老虎的大笼子,老虎尽可以在笼子里发威,但却不能破坏笼子。也就是说,人们尽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里行为,却不能破坏法律。这就是守住国家的道路。走这样的道路,即使是一个平庸的领导人,也能够守住国家。不依靠法制,只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即使是再有智慧的人,也不能守住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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