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侃直

類別︰子部 作者︰明•焦 書名︰玉堂叢語

    李時勉言事忤旨系獄,學士楊榮薦復職。洪熙改元,復以言觸諱忌,仁廟大怒,命武士以金瓜撲十數下,脅斷,曳出,大學士楊士奇灌以燒酒,得不死,乃下錦衣衛獄。先是,折脅內向,不相著。及用梃,斷骨忽自接,人皆異之。

    內閣大學士李公賢遭喪去官,朝廷起復之,台諫皆不敢論列。羅倫詣其私第,告以不可者三。復俟數日,上疏歷陳古今起復之非是,且謂如其不然,必準富弼故事終喪,劉珙故事言事。反復數千言,一本于天理人心之不容已者。疏奏落職,提舉泉州市舶司,然士論益榮之,而緘默之風,為之一變。終先生之世,台省不復有起復者矣。

    成化丁亥,上以元宵張燈,命閣臣分題,令侍從諸臣賦詩。時編修章懋、莊曰 永,檢討黃仲昭,上培養聖德疏,言過直,上怒,杖之闕下,皆摘補外,時稱三君子。先是,修撰羅倫論執政起復被謫,直聲震朝野,而章等繼之,號翰林四諫。

    成化中,太監汪直新坐西廠,立威擬至尊,內外官臥不帖席。商文毅公疏直十罪以聞,且雲︰‘用此人實系天下安危。’上恚曰︰‘用一內臣,焉得系天下安危?’太監懷恩傳旨,詰責甚厲。文毅正色曰︰‘朝臣無大小,有罪皆請旨收問,渠敢抄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北門鎖鑰,一日不可缺人守者,渠一日擒械數人;南京,祖宗根本重地,留守大臣,渠敢擅自收捕;諸近侍,渠敢擅自換易。此人不黜,國家安乎危乎?’懷恩聞之,咋舌而退,即日撤去西廠。

    自羅倫、王徽等貶斥,中外結舌,以言為諱。陳名為編修,上疏曰︰‘竊見近年災異屢見,雨D愆期,翰林論思之地,臣敢不竭其愚?臣觀春秋二時,陛下雖間御經筵,以講聖學,然勢分尊嚴,上有所疑未嘗問,下有所見不敢陳。願于退朝之暇,擇一二儒臣有學行者,引對便殿,少霽天威,有疑輒問,務使聖心渙然而止。方今人才日降,言路日塞,異端日熾,宜召還致仕吏部尚書李秉、修撰羅倫、編修張元禎、評事章懋、給事中王徽、舉人陳獻章,置之台諫。革去法王佛子真人位號,禁止創建寺觀。則正人用,言路開,妖妄息。’不報。

    王公雲鳳為祠部郎時,上疏請斬李廣,廣恨之,會駕還自泰壇,嗾校尉誣王駕後乘馬,下詔獄。群議助廣,為上言,重其罰。徐文靖公爭之曰︰‘余聞天子駕後,從千乘萬騎,未聞罪乘馬者,爾輩欲借此快忿,外廷寧無抗辨者邪?’王由是得從末減,出知陝州。

    弘治新政,萬安、尹直以次罷去,劉吉獨不動。尤慮科道言之,乃曲身阿結,昏夜款門,蘄免彈劾。建言欲超遷科道,待以不次之位。會詔書舉用廢滯,吉特為奏升原任給事中賀欽、御史楊珍、部屬員外郎林俊。此時吏部已次第擬用,而吉為此以媚眾,自是人無復有言之者矣。弘治改元,風雹發自天壽山,毀瓦傷物,震驚陵寢。上戒群臣修省,遣官祭告。于是左春坊庶子兼翰林侍讀張升疏言︰‘應天之實,當以輔導之臣為先,今天下之人敢怒而不敢言者,以奸邪尚在樞機之地故也。’因數吉十罪,且謂︰‘李林甫之蜜口劍腹,賈似道之牢籠言路,合開為一。伏望陛下奮發乾剛,消此陰慝,拿送法司,明正其罪,則人心悅而天意回矣。’科道交章劾升,指為輕薄小人。上命謫升南京工部員外郎。同鄉何喬新贈以詩曰︰‘鄉邦交誼最相親,忍向離筵勸酒頻。抗疏但求裨聖治,論思端不忝儒臣。自憐石介非狂士,任詆西山是小人。暫別鑾坡非遠謫,莫將辭賦吊靈均。’

    鄒吉士智,四川合州人。秀偉聰悟,弱冠領解首,丁未連第,入翰林。其年十月丙子五鼓,有大星飛流,起西北,亙東南,光芒燭地,蜿蜒如龍。朝寧之間,人馬闢易,蓋陽不能制陰之象也。適詔‘天下大小衙門政務,如有利所當興,弊所當革者,所在官員人等,指實條具以聞’。汝愚疏言︰‘正天下之衙門,當自內閣始,以利弊言之,莫利于君子,莫弊于小人。少師萬安,恃權怙寵,殊無厭足;少師劉吉,附下罔上,漫無可否;太子少保尹直,挾詐懷奸,恬無廉恥。皆小人也。南京兵部尚書致仕王恕,素志忠貞,可任大事;兵部尚書致仕王,秉節剛勁,可寢大奸;巡撫直隸右都御史彭韶,學識醇正,可決大疑。皆君子也。然君子所以不進,小人所以不退,豈無自哉,宦官陰主之也。’累累千余言,不報。未幾,謫石城所吏目。在所有詩雲︰‘人到白頭終是盡,事垂青史竟誰真。夢中不識身猶系,又逐東風入紫宸。’忠愛之心,溢于言表。

    上倦于政,皆近侍誘引為馳騁荒淫等事。李東陽同劉健等上疏曰︰‘近日視朝太遲,免朝太多,奏事漸晚,嬉游漸廣。夫奢靡玩戲,非所以崇儉,彈射釣獵,非所以養仁,鷹犬狐兔,田野之物,不可育于朝廷,弓矢甲冑,戰斗之象,不可施于宮禁。使正人不親,直言不聞,而此數者交雜于前,臣竊憂之。矧六月中,忽風雨飄蕩,雷霆震怒正殿鴟吻、太廟脊獸,天壇樹木,禁門房柱,摧折燒毀,災異尤甚。惕然省悟,側身勵精,庶可以回天慰人,國家之福也。’不听。

    李東陽同劉健等上疏曰︰‘先帝顧命常 員菹攣 校 紀蔥目坦牽 囊運辣 e欽叩卣   逍橇璺福 嵌分緙 綴綣崛眨 涸值歟  諞皇薄@酃漚瘢 從腥鞜碩宦藝摺G億 罘細瘢 湟狀。 竊謨諉襠疲 糌櫛胖 J律嬗誚夜篤藎 尾豢善疲 蛑即又諧觶 圓輝ソ牛 蠐興檳猓 緞懈囊住3既糈霉嗣  瘓「 賈 穡 煜潞笫潰 湮匠己危俊 槐 br />
    故事,非由翰林,不得入閣,本朝雖有數人,然皆出自特簡,邃庵楊公其一也。公歸田,年七十余,嘉靖初,特起公于家,改兵部尚書兼憲職,總制三邊。道經洛陽,謁劉文靖公,文靖出見,辭色甚倨,陽問曰︰‘我記汝亦曾為閣老耶?’公隨問而對,文靖曰︰‘既為閣老,復出作總制,內閣體統,為汝一人壞盡矣。’公雲︰‘朝廷簡命,不得不赴。’文靖仍曰︰‘進止由汝,何得乃爾?我老不能對客矣。’遂命二孫陪茶,楊大慚而出。

    翰林院編修楊名以星變陳言,欲上省察其喜怒失中者。上令明言之,名乃再疏,其略雲︰‘汪心行反覆,舉動乖張,不當用掌吏部;郭勛邪回險詐,不當用典戎務;陳道瀛、金仁輩,庸惡道流,不當用司享祀。此聖心之偏于喜也。皇上踐祚以來,諸臣建言,觸冒天威,自取罪戾。今懲創已久,雖有以愛惜人才為請者,皇上終未釋然,此聖心之偏于怒也。又如真人邵元節,猥以末術,過蒙采听,常命于內府修建醮事,此雖皇上祈天永命之心,但自古禱祠無驗,乃不惜糜費,使之頻舉。且命左右大臣奔走供事,遂致不肖之臣妄為依托,且聞有昏夜乞哀出其門下者,恐為市恩播威,夤緣僨事之漸也。此皆聖心之少有所偏者。伏望聖明,察臣愚直,宥臣狂 ,將汪等早賜罷斥,而遠卻禱祠’雲雲。是時,上始向意齋醮,在廷諸臣無言之者,乃名首倡批鱗之論,已觸上忌。逮汪上辨疏,指名四川人,與楊廷和同里,廷和與張孚敬議禮不合,頃孚敬去位,廷和之黨,私為報復,遂攻及臣。故上益怒名,處名編戍。上素優容翰職,而名被禍獨深,一斥不復,為可惜也。

    春坊贊善羅洪先、司諫唐順之、司經局校書趙時春,以上不御朝,各疏請來歲元日朝賀,禮成,請皇太子出御文華殿,受文武百官及朝覲官朝賀。禮部覆洪先等所言謬妄,不達大體。上曰︰‘東宮目上視未愈,且朕疾未平復,遂欲儲貳臨朝,是必君父不能起者。羅洪先等狂悖浮躁不道,姑從寬,俱黜為民。’由是三人名重天下。時東宮尚在童髫,即無疾,亦非朝百官之日,矧上方不預,豈欲聞此不祥語,三人之名固不當倚此為重。而獨怪夫希聲附影之徒,恆以事之不足重者為可重也。其後,時春、順之相繼以兵事起而不效干用,獨洪先名在疏首,為上所記憶,卒不及用,故得全其名雲。

    丹徒靳文僖貴之繼夫人年未三十而文僖公卒,比老,有司以其孫為嚴氏客,默有所授,為之奏請旌典。事下禮部,時儀曹郎與靳有連,力為之地。禮書吳山曰︰‘婦以節旌,制也,第今令甲所載義夫節婦、孝子順孫諸旌典,疑為匹夫匹婦發潛德之光以風世耳。若士大夫之家,何人不當為節義孝順者乎?文僖公身為鼎臣,夫人已生受殊封矣,奈何與匹夫匹婦爭寵靈乎?文僖公在地下,恐非所樂聞也。’執寢之。而儀曹郎以故事持山,山曰︰‘往年都督孫堪,護母喪還浙,道卒,浙中有司以其弟宗伯公故,奏旌為孝子。而其猶子為之請,予謂︰“禮毀不滅性,汝伯宜為母死,則汝父不宜獨存,何忍軒伯以輊父也?且已都督,榮矣,又欲專孝子名乎?矧滅性非孝也。”後主篆者昧禮而自行之。乃今何以瀆靳夫人也?’會當赴直入西苑,與大學士徐階遇,階亦以為言,山正色曰︰‘相公亦慮閣老夫人再醮耶?’階語塞。自是覘公 ,不復與言。又金壇曹編修以病痿其一足,彳亍行。會有冊封,差曹請之于山,山曰︰‘先生病矣,恐不任使事。’曹陰有挾,遽曰︰‘三閣下業許之矣。’山曰︰‘此職掌在禮部,吾知而使之,是不忠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即三閣下,能強予以篤疾人為王國持節乎?先生止矣。’曹大慚,遂拂衣出。會稽諸修撰乃自詣山請行,而不及次,山曰︰‘得無陵乎?’諸以省母對,山阻之曰︰‘既以母故,人莫大焉,何不請捐半年俸以假歸為有名乎?又無損于後日敘遷也。’諸曰︰‘諾。’遂辭不行。時分宜之子陰執朝權,尚書唯唯听命,第不敢犯山。有求囑者,姑應之曰︰‘俟他日老父自言之。’其見憚如此。

    吏部侍郎郭樸,以三品六年考滿,吏部引奏,上諭嚴嵩︰‘郭樸淹矣,得非以撰直之故遲之乎?舊時有四閣臣否?’意將用禮書吳山入閣,以郭代之也。山子聞之,詣西直告其父曰︰‘今上意雖如此,亦須赴嚴公所一揖,以示干之之意,令恩自彼出也。’山斥之曰︰‘兒不解事,豈有閣老可以揖求之者乎?’卒不赴。嵩遂密沮之。比上封景王之國安陸,蓋激于郭布顏之疏,以嘗人心耳。諭下禮部具儀,嵩使人風山,儀注雖具,似當另疏留行。山曰︰‘國本久未定,今幸承上指,復當留行耶?’冊封之日,更請上御殿,目送景王出大明門。上曰︰‘此成化間以兄封弟故事,今以父封子,亦當如是耶?’竟不升殿,而山自是寢失上意矣。當是時,山生一女,而嵩子世蕃欲求為媳,因設酒享山,而以大學士李本為之介。酒未行,山與本奕,本以手掩局,語山︰‘今日之酒,為何而設?’山對︰‘不知。’本乃以世蕃之情告,山曰︰‘某老矣,何從得生女乎?’世蕃聞之,蹙然不安,遂罷酒,而山于是與嚴失歡。後嚴氏敗,而其姻家無不得禍者,人始服山之先見。

    張文肅治虛懷高朗,臨事果斷,秉直不撓。時嚴相用事,一時脂韋L藎 桓矣胴9 韁骰 裕  呶剩 艘勻 賈爻劑ぎ猓 薔透й 洹J喬錚 卜婦┤Γ  部故瑁 蚓靄綴佑  槐  燾筲蠖鍘# 牛br />
    中外怨嵩父子刺骨,而刑部郎中徐學詩歷指其誤國無狀凡數十事,且謂︰‘其威權足以假手下石,機械足以先發制人,財勢足以廣交自固,乘機構隙足以示威劫眾,文詞辨給足以飾非強辨,精神警敏,揣摩精巧,足以趨避利害而彌縫闕失,私交密惠,令色脂言,足以結納權路而杜塞人口。故諸凡論嵩者,即不能顯禍于正言直指之頃,亦必托事假人,陰中之于遷除考察之際,臣不能悉記。即如先任給事中王燁、陳塏,御史謝瑜、董漢臣等,于時幸蒙寬宥,而今安在哉!故天下之人,視嵩父子如鬼如蜮,不可測識。寧是心疾首,敢怒而不敢言。何者?誠畏其陰中之也。’上乃捕學詩,下詔獄,斥為民,而溫旨慰留嵩。嵩不自安,請遣世蕃歸田里,不許,令給假,隨任侍親而已。學詩疏雖不見用,然天下傳誦,以為名言。

    余公繼登在位,執法守政,夙夜勤恪。遇天地大災,時政闕失,抗事力諫,無少規隨。戊戌歲終,舉奏四方所報地震雷火,及西寧鐘自鳴,紹興地出血,二氣舛錯,古所未有。今郡國元元,苦征調、酤榷、織造、開采,抑郁無聊,易動難安。幸上思惟天心,圖謝過之實。疏入,報旨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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