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顓頊氏有三子,死而為疫鬼︰一居江水,為瘧鬼;一居若水,為魍魎鬼;一居人宮
室,善驚人小兒,為小鬼。于是正歲,命方相氏帥肆儺以驅疫鬼。
挽歌者,喪家之樂,執紼者相和之聲也。挽歌辭有薤露,蒿里二章。漢田橫門人作。橫
自殺,門人傷之,悲歌,言︰人如薤上露,易稀滅;亦謂人死,精魂歸于蒿里。故有二章。
阮瞻,字千里,素執無鬼論。物莫能難。每自謂,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客通名詣
瞻,寒溫畢,聊談名理。客甚有才辨,瞻與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復甚苦。客遂屈,
乃作色曰︰“鬼神,古今聖賢所共傳,君何得獨言無?即僕便是鬼。”于是變為異形,須臾
消滅。瞻默然,意色太惡。歲余,病卒。
吳興施續為尋陽督,能言論,有門生亦有理意,常秉無鬼論。忽有一黑衣白袷客來,與
共語,遂及鬼神。移日,客辭屈。乃曰︰“君辭巧,理不足。僕即是鬼。何以雲無;問︰
“鬼何以來?”答曰︰“受使來取君。期盡明日食時。”門生請乞,酸苦,鬼問︰“有人似
君者否?”門生雲︰“施續帳下都督,與僕相似。”便與俱往,與都督對坐;鬼手中出一鐵
鑿,可尺余,安著都督頭,便舉椎打之。都督雲︰“頭覺微痛。”向來轉劇,食頃,便亡。
蔣濟,字子通,楚國平阿人也,仕魏,為領軍將軍。其婦夢見亡兒,涕泣曰︰“死生異
路,我生時為卿相子孫,今在地下,為泰山伍伯,憔悴困苦,不可復言。今太廟西謳士孫阿
見召為泰山令,願母為白侯,屬阿,令轉我得樂處。”言訖,母忽然驚寤。明日以白濟。濟
曰︰“夢為虛耳,不足怪也。”日暮,復夢曰︰“我來迎新君,止在廟下未發之頃,暫得來
歸。新君,明日日中當發。臨發多事,不復得歸。永辭于此。侯氣強難感悟,故自訴于母,
願重啟侯︰何惜不一試驗之?”遂道阿之形狀言甚備悉。天明,母重啟濟︰“雖雲夢不足
怪,此何太適。適,亦何惜不一驗之?”濟乃遺人詣太廟下,推問孫阿,果得之,形狀證
驗,悉如兒言。濟涕泣曰︰“幾負吾兒。”于是乃見孫阿,具語其事。阿不懼當死,而喜得
為泰山令,惟恐濟言不信也,曰︰“若如節下言,阿之願也。不知賢子欲得何職?”濟曰︰
“隨地下樂者與之。”阿曰︰“輒當奉教。”乃厚賞之。言訖,遣還。濟欲速知其驗,從領
軍門至廟下,十步安一人,以傳消息。辰時,傳阿心痛;已時,傳阿劇;日中,傳阿亡。濟
曰︰“雖哀吾兒之不幸,且喜亡者有知。”後月余,兒復來,語母曰︰“已得轉為錄事矣,”
漢,不其縣,有孤竹城,古孤竹君之國也,靈帝光和元年,遼西人見遼水中有浮棺,欲
斫破之;棺中人語曰︰“我是伯夷之弟,孤竹君也。海水壞我棺槨,是以漂流。汝斫我何
為?”人懼,不敢斫。因為立廟祠祀。吏民有欲發視者,皆無病而死。
溫序,字公次,太原祈人也,任護軍校尉,行部至隴西,為隗囂將所劫,欲生降之。序
大怒,以節撾殺人,賊趨,欲殺序。荀宇止之曰︰“義士欲死節。”賜劍,令自裁。序受
劍,餃須著口中,嘆曰︰“則令須污土。”遂伏劍死。更始憐之,送葬到洛陽城旁,為築
冢。長子壽,為印平侯,夢序告之曰“久客思鄉。”壽即棄官,上書乞骸骨,歸葬。帝許之。
漢,南陽文穎,字叔長,建安中為甘陵府丞,過界止宿,夜三鼓時,夢見一人跪前曰︰
“昔我先人,葬我于此,水來湍墓,棺木溺,漬水處半,然無以自溫。聞君在此,故來相
依,欲屈明日暫住須臾,幸為相遷高燥處。”鬼披衣示穎,而皆沾濕。穎心愴然,即寤。語
諸左右。曰︰“夢為虛耳亦何足怪。”穎乃還眠向寐處,夢見謂穎曰︰“我以窮苦告君,奈
何不相愍悼乎?”穎夢中問曰︰“子為誰?”對曰︰“吾本趙人,今屬汪芒氏之神。”穎
曰︰“子棺今何所在?”對曰︰“近在君帳北十數步水側枯楊樹下,即是吾也。天將明,不
復得見,君必念之。”穎答曰︰“喏!”忽然便寤。天明,可發,穎曰︰“雖曰夢不足怪,
此何太適。”左右曰︰“亦何惜須臾,不驗之耶?”穎即起,率十數人將導順水上,果得一
枯楊,曰︰“是矣。”掘其下,未幾,果得棺。棺甚朽壞,沒半水中。穎謂左右曰︰‘向聞
于人,謂之虛矣;世俗所傳,不可無驗。”為移其棺,葬之而去。
漢,九江何敞,為交州刺史,行部到蒼梧郡高安縣,暮宿鵠奔亭,夜猶未半,有一女從
樓下出,呼曰︰“妾姓甦,名娥,字始珠,本居廣信縣修里人。早失父母,又無兄弟,嫁與
同縣施氏,薄命夫死,有雜繒帛百二十疋,及婢一人,名致富,妾孤窮羸弱,不能自振;欲
之傍縣賣繒,從同縣男子王伯賃牛車一乘,直錢萬二千,載妾甄眨 鈧賂恢脆危 艘鄖澳 br />
四月十日到此亭外。于時日已向暮,行人斷絕,不敢復進,因即留止,致富暴得腹痛。妾之
亭長舍乞漿,取火,亭長龔壽,操戈持戟,來至車旁,問妾曰︰‘夫人從何所來車上所載何
物?丈夫安在?何故獨行?’妾應曰︰‘何勞問之?’壽因持妾臂曰︰‘少年愛有色,冀可
樂也。’妾懼怖不從,壽即持刀刺脅下一創,立死。又刺致富,亦死。壽掘樓下,合埋妾在
下,婢在上,取財物去。殺牛,燒車,車缸及牛骨,貯亭東空井中。妾既冤死,痛感皇天,
無所告訴,故來自歸于明使君。敞曰︰“今欲發出汝尸,以何為驗?”女曰︰“妾上下著白
衣,青絲履,猶未朽也,願訪鄉里,以骸骨歸死夫。”掘之,果然。敞乃馳還,遣吏捕捉,
拷問,具服。下廣信縣驗問,與娥語合。壽父母兄弟,悉捕系獄。敞表壽,常律,殺人不至
族誅,然壽為惡首,隱密數年,王法自所不免。令鬼神訴者,千載無一,請皆斬之,以明鬼
神,以助陰誅。上報听之。
濡須口有大船,船覆在水中,水小時便出見,長老雲︰“是曹公船。”嘗有漁人,夜宿
其旁,以船系之;但聞竽笛弦歌之音,又香氣,非常。漁人始得眠,夢人驅遣,雲︰“勿近
官妓。”相傳雲︰“曹公載妓,船覆于此,至今在焉。”
夏侯愷,字萬仁,因病死、宗人兒苟奴,素見鬼,見愷數歸,欲取馬,詹Σ淦蓿 牌 br />
上幘,單衣,入坐生時西壁大床,就人覓茶飲。
諸仲務,一女,顯姨,嫁為米元宗妻,產亡于家。俗聞,產亡者,以墨點面。其母不
忍,仲務密自點之,無人見者。元宗為始新縣丞,夢其妻來,上床,分明見新白,面上有黑
點。
晉世,新蔡王昭平,犢車在廳事上,夜,無故自入齋室中,觸壁而出。後又數聞呼噪攻
擊之聲,四面而來。昭乃聚眾設弓弩戰斗之備,指聲弓弩俱發,而鬼應聲接矢數枚,皆倒入
土中。
吳,赤烏三年,句章民楊度,至余姚,夜行,有一少年,持琵琶,求寄載。度受之。鼓
琵琶數十曲,曲畢,乃吐舌,擘目,以怖度而去。復行二十里許,又見一老父,自雲︰“姓
王,名戒。”因復載之。謂曰︰“鬼工鼓琵琶,甚哀。”戒曰︰“我亦能鼓。”即是向鬼。
復擘眼,吐舌,度怖幾死。
瑯琊秦巨伯,年六十,嘗夜行,飲酒,道經蓬山廟,忽見其兩孫迎之;扶持百余步,便
捉伯頸著地,罵︰“老奴!汝某日捶我,我今當殺汝。”伯思,惟某時信捶此孫。伯乃佯
死,乃置伯去。伯歸家,欲治兩孫,兩孫驚惋,叩頭言︰“為子孫寧可有此?恐是鬼魅,乞
更試之。”伯意悟,數日,乃詐醉,行此廟間,復見兩孫來扶持伯。伯乃急持,鬼動作不
得;達家,乃是兩人也。伯著火炙之,腹背俱焦坼,出著庭中,夜皆亡去。伯恨不得殺之,
後月余,又佯酒醉,夜行,懷刃以去,家不知也,極夜不還,其孫恐又為此鬼所困,乃俱往
迎伯,伯竟刺殺之。
漢,武建元年,東萊人,姓池,家常作酒,一日,見三奇客,共持面飯至,索其酒飲。
飲竟而去。頃之,有人來,雲︰“見三鬼酣醉于林中。”
吳先主殺武衛兵錢小小,形見大街,顧借賃人吳永,使永送書與街南廟,借木馬二匹,
以酒e之,皆成好馬,鞍勒俱全。
南陽宋定伯,年少時,夜行,逢鬼,問之。鬼言︰“我是鬼。”鬼問︰“汝復誰?”定
伯誑之,言︰“我亦鬼。”鬼問︰“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
宛市。”遂行。數里,鬼言︰“步行太遲,可共遞相擔,何如?”定伯曰︰“大善。”鬼便
先擔定伯數里。鬼言︰“卿太重,將非鬼也。”定伯言︰“我新鬼,故身重耳。”定伯因復
擔鬼,鬼略無重。如是再三,定伯復言︰“我新鬼,不知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
人唾。”于是共行。道遇水,定伯令鬼先渡,听之,了然無聲音。定伯自渡,漕y作聲。鬼
復言︰“何以有聲?”定伯曰︰“新死,不習渡水故耳。勿怪吾也。”行欲至宛市,定伯便
擔鬼,著肩上,急執之。鬼大呼,聲咋咋然,索下,不復听之。徑至宛市中下著地,化為一
羊,便賣之,恐其變化,唾之,得錢千五百,乃去。當時石崇有言︰“定伯賣鬼,得錢千
五。”
吳王夫差,小女,名曰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童子韓重,年十九,有道術,女悅
之,私交信問,許為之妻。重學于齊,魯之間,臨去,屬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與。女玉
結氣死,葬閶門之外。三年,重歸,詰其父母;父母曰︰“王大怒,玉結氣死,已葬矣。”
重哭泣哀慟,具牲幣往吊于墓前。玉魂從墓出,見重流涕,謂曰︰“昔爾行之後,令二親從
王相求,度必克從大願;不圖別後遭命,奈何!”玉乃左顧,宛頸而歌曰︰“南山有烏,北
山張羅;烏既高飛,羅將奈何!意欲從君,讒言孔多。悲結生疾,沒命黃壚。命之不造,冤
如之何!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姿,逢
君輝光。身遠心近,何當暫忘。”歌畢,[欷流涕,要重還冢。重曰︰“死生異路,懼有尤
愆,不敢承命。”玉曰︰“死生異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別,永無後期。子將畏我為鬼而禍
子乎?欲誠所奉,寧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還冢。玉與之飲燕,留三日三夜,盡夫婦之
禮。臨出,取徑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毀其名,又絕其願,復何言哉!時節自愛。若至吾
家,致敬大王。”重既出,遂詣王自說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訛言,以玷穢
亡靈,此不過發冢取物,托以鬼神。”趣收重。重走脫,至玉墓所,訴之。玉曰︰“無憂。
今歸白王。”王妝梳,忽見玉,驚愕悲喜,問曰︰“爾緣何生?”玉跪而言曰︰“昔諸生韓
重來求玉,大王不許,玉名毀,義絕,自致身亡。重從遠還,聞玉已死,故齎牲幣,詣冢吊
唁。感其篤,終輒與相見,因以珠遺之,不為發冢。願勿推治。”夫人聞之,出而抱之。玉
如煙然。
隴西辛道度者,游學至雍州城四五里,比見一大宅,有青衣女子在門。度詣門下求飧。
女子入告秦女,女命召入。度趨入閣中,秦女于西榻而坐。度稱姓名,敘起居,既畢,命東
榻而坐。即治飲饌。食訖,女謂度曰︰“我秦閔王女,出聘曹國,不幸無夫而亡。亡來已二
十三年,獨居此宅,今日君來,願為夫婦,經三宿。”三日後,女即自言曰︰“君是生人,
我鬼也,共君宿契,此會可三宵,不可久居,當有禍矣。然茲信宿,未悉綢繆,既已分飛,
將何表信于郎?”即命取床後盒子開之,取金枕一枚,與度為信。乃分袂泣別,即遣青衣送
出門外。未逾數步,不見舍宇,惟有一冢。度當時荒忙出走,視其金枕在懷,乃無異變。尋
至秦國,以枕于市貨之,恰遇秦妃東游,親見度賣金枕,疑而索看。詰度何處得來?度具以
告。妃聞,悲泣不能自勝,然向疑耳,乃遣人發冢啟柩視之,原葬悉在,唯不見枕。解體看
之,交情宛若。秦妃始信之。嘆曰︰“我女大聖,死經二十三年,猶能與生人交往。此是我
真女婿也。”遂封度為駙馬都尉,賜金帛車馬,令還本國。因此以來,後人名女婿為“駙
馬;”今之國婿!亦為“駙馬”矣。
漢,談生者,年四十,無婦,常感激讀詩經,夜半,有女子,年可十五六,姿顏服飾,
天下無雙,來就生為夫婦之言,曰︰“我與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後,方可照
耳。”與為夫婦,生一兒,已二歲,不能忍,夜,伺其寢後,盜照視之。其腰已上生肉,如
人,腰已下,但有枯骨。婦覺,遂言曰︰“君負我。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歲,而竟相照
也?”生辭謝涕泣,不可復止。雲︰“與君雖大義永離;然顧念我兒若貧不能自偕活者,暫
隨我去,方遺君物。”生隨之去,入華堂,室宇器物不凡。以一珠袍與之,曰︰“可以自
給。”裂取生衣裾留之而去。後生持袍詣市,睢陽王家買之,得錢千萬。王識之曰︰“是我
女袍,那得在市?此必發冢。”乃取拷之。生具以實對。王猶不信,乃視女冢,冢完如故,
發視之,棺蓋下果得衣裾,呼其兒視,正類王女王乃信之,即召談生,復賜遺之,以為女
婿。表其兒為郎中。
盧充者,範陽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年二十,先冬至一日,出宅西獵戲,見
一獐,舉弓而射,中之,獐倒,復起。充因逐之,不覺遠,忽見道北一里許,高門瓦屋,四
周有如府舍,不復見獐。門中一鈴下唱客前。充曰︰“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
充曰︰“我衣惡,那得見少府?”即有一人提一襆新衣,曰︰“府君以此遺郎。”充便著
訖,進見少府。展姓名。酒炙數行。謂充曰︰“尊府君不以僕門鄙陋,近得書,為君索小女
婚,故相迎耳。”便以書示充。充,父亡時雖小,然已識父手跡,即欷[無復辭免。便敕
內︰“盧郎已來,可令女郎妝嚴。”且語充雲︰“君可就東廊,及至黃昏。”內白︰“女郎
妝嚴已畢。”充既至東廊,女已下車,立席頭,卻共拜。時為三日,給食三日畢,崔謂充
曰︰“君可歸矣。女有娠相,若生男,當以相還,無相疑。生女,當留自養。”敕外嚴車送
客。充便辭出。崔送至中門,執手涕零。出門,見一犢車,駕青衣,又見本所著衣及弓箭,
故在門外。尋傳教將一人提襆衣與充,相問曰︰“姻援始爾,別甚悵恨。今復致衣一襲,被
褥自副。”充上車,去如電逝,須臾至家。家人相見,悲喜推問,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
追以懊惋。別後四年,三月三日,充臨水戲,忽見水旁有二犢車,乍沈乍浮,既而近岸,同
坐皆見,而充往開車後戶,見崔氏女與三歲男共載。充見之,忻然欲捉其手,女舉手指後車
曰︰“府君見人。”即見少府。充往問訊,女抱兒還。充又與金 ,趙 唬骸盎突土櫓 br />
質,光麗何猗猗!華艷當時顯,嘉異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榮耀長幽滅,世路
永無施。不悟陰陽運,哲人忽來儀。會淺離別速,皆由靈與只。何以贈余親,金 可頤兒。
恩愛從此別,斷腸傷肝脾。”充取兒, 及詩,忽然不見二車處。充將兒還,四坐謂是鬼
魅,僉遙唾之。形如故。問兒︰“誰是汝父?”兒徑就充懷。眾初怪惡,傳省其詩,慨然嘆
死生之玄通也。充後乘車入市,賣 ,高舉其價,不欲速售,冀有識。H有一老婢識此,還
白大家曰︰“市中見一人,乘車,賣崔氏女郎棺中 。”大家,即崔氏親姨母也,遣兒視
之,果如其婢言。上車,敘姓名,語充曰︰“昔我姨嫁少府,生女,未出而亡。家親痛之,
贈一金 ,著棺中。可說得 本末。”充以事對。此兒亦為之悲咽。賚還白母,母即令詣充
家,迎兒視之。諸親悉集。兒有崔氏之狀,又復似充貌。兒、 俱驗。姨母曰︰‘我外甥三
月末間產。父曰春,暖溫也。願休強也。”即字溫休。溫休者,蓋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兒
遂成令器。歷郡守二千石,子孫冠蓋相承。至今其後植,字子干,有名天下。
後漢時,汝南汝陽西門亭,有鬼魅,賓客止宿,輒有死亡。其厲,厭者皆亡發,失精。
尋問其故,雲︰“先時頗已有怪物。其後,郡侍奉掾宜祿鄭奇來,去亭六七里,有一端正婦
人乞寄載,奇初難之,然後上車,入亭,趨至樓下。亭卒白︰“樓不可上。”奇雲︰“吾不
恐也。”時亦昏冥,遂上樓,與婦人棲宿。未明,發去。亭卒上樓掃除,見一死婦,大驚,
走白亭長。亭長擊鼓,會諸廬吏,共集診之。乃亭西北八里吳氏婦,新亡,夜臨殯,火滅,
及火至,失之。其家即持去。奇發,行數里,腹痛,到南頓利陽亭,加劇,物故。樓遂無敢
復上。
潁川鐘繇,字符常,嘗數月不朝會,意性異常。或問其故。雲︰“常有好婦來,美麗非
凡。”問者曰︰“必是鬼物,可殺之。”婦人後往,不即前,止戶外。繇問;“何以?”
曰︰“公有相殺意。”繇曰︰“無此。”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然猶●之。
傷髀。婦人即出,以新綿拭血,竟路。明日,使人尋跡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婦人,形體
如生人,著白練衫,丹繡 襠,傷左髀,以 襠中綿拭血。
譯文︰
一
從前,顓頊氏有三個兒子,死後都成了使人生病的惡鬼︰一個居住在長
江里,是傳播瘧疾的瘧鬼,一個居住在若水中,是魍魎鬼;一個居住在人們
的屋子里,善于驚嚇小孩,是小鬼。于是帝王在正月里命令方相氏舉行廟會,
來驅趕傳播疾病的惡鬼。
二
挽歌,是喪家的音樂,是手握牽引靈車繩索的人一起合唱的歌。挽歌的
歌辭有《薤露》、《蒿里》二章,是漢代田橫的門客寫的。當時田橫自殺,
門客哀悼他,就悲哀地唱起來了。歌辭的意思是說人就象薤上的露水,容易
曬干滅亡,又以為人死了靈魂回歸到泰山南邊的蒿里。所以有這兩章。
三
阮瞻,字千里,一向持無鬼論,沒有人能難倒他。他經常自吹這種理論
足夠用來辨別糾正有關陰間和陽間的錯誤說法。忽然有一個客人通報了姓名
來拜見阮瞻,寒暄完畢,聊且辯論起事物的是非、道理。那客人很有口才,
阮瞻和他談了好久,講到有關鬼神的事情,折騰得很苦。結果那客人理屈詞
窮了,卻板起面孔說︰“鬼神是古今聖人賢士都傳揚的,您怎麼能標新立異
偏要說沒有呢?就拿我來說,便是個鬼。”于是客人就變成鬼樣,一會兒便
消失了。阮瞻沉默了,心情面色很不好。過了一年多,他就病死了。
四
吳興郡的施續,是尋陽郡的大將,善于言談議論。他有個學生,也很有
論列是非的學識,曾經持無鬼論。忽然有一個身穿黑衣白領的客人來和他一
起談論,于是就談到鬼神的事。太陽歪西了,那客人理屈辭窮了,就說︰“您
很會說,但理由卻不充分。我就是鬼,您憑什麼說沒有呢?”學生問︰“你
這鬼為什麼而來?”鬼回答說︰“我受到委派來抓您,時間最後只能拖到明
天吃飯的時候。”這學生苦苦哀求。鬼便問道︰“是否有人長得象您?”學
生說︰“施續手下有個都督,和我長得很相象。”學生便帶著鬼一起去了,
和都督面對面坐著。鬼的手里拿出一把鐵鑿子,大約有一尺多長,把它安放
在都督的頭上後,便舉起捶子打這鐵鑿。都督說︰“我頭上感到稍微有點疼
痛。”接著疼痛加劇,一頓飯的工夫就死了。
五
蔣濟,字子通,楚國平阿縣人。他在魏國做官,任領軍將軍。他妻子夢
見死去的兒子哭著對她說︰“死和生真是兩個世界。我活著的時候是將相的
子孫,現在在陰間卻只是個泰山縣的差役,勞累困苦,不能再說了。現在太
廟西邊的歌手孫阿,被任命為泰山縣令,希望母親替我去告許當昌陵亭侯的
父親,讓他去囑托孫阿,叫孫阿把我調到快樂的地方。”說完,母親忽然驚
醒了。
第二天他母親把這夢告訴了蔣濟,蔣濟說︰“夢都是空的,不值得大驚
小怪。”到了晚上,母親又夢見兒子說︰“我來迎接新任的縣令孫阿,在太
廟里歇息。現在趁還沒出發之際,暫時可以回來一下。新任的縣令明天中午
要出發了,到出發的時候事情煩多,我不能再回來了。所以和您就此永別了。
父親脾氣倔強,很難使他醒悟,所以我獨自向您母親訴說。希望您再去開導
開導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吝嗇時間不去孫阿那里驗證一下呢?”于是就描述
了孫阿的形狀,他對孫阿的描述非常詳盡。天亮後,母親又勸導蔣濟︰“雖
然說夢里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但這個夢為什麼會這樣巧合?你又為什麼
要這樣吝嗇時間不去孫阿那里驗證一下呢?”蔣濟就派人到太廟邊上去打听
查詢孫阿,果然找到了他,驗看他的長相,都和兒子說的一樣。蔣濟痛哭流
涕他說︰“我差一點辜負了我的兒子啊!”
于是蔣濟就召見了孫阿,詳細地敘述了這件事情。孫阿並不怕自己將要
死去,反而為自己能做泰山縣令而感到高興,他只怕蔣濟的話不確實,所以
說︰“如果正象將軍所說的那樣,實在是我的願望啊。不知道賢子想得到什
麼官職?”蔣濟說︰“隨便把什麼陰間的美差給他就行了。”孫阿說︰“我
立即就按您的吩咐去辦。”蔣濟就優厚地獎賞了他。說完,就打發孫阿回去。
蔣濟想快一點知道這事的結果,便從他的領軍將軍府門直到太廟邊,每
十步安置一個人,用來傳遞消息。上午八點鐘左右,傳言說孫阿心口疼痛,
十點鐘左右傳言說孫阿的心痛加劇,到中午傳言說孫阿死了。蔣濟說︰“我
雖然傷心我兒子的不幸,但也為他死後還有知覺而感到高興。”過了一個多
月,兒子又來托夢了,他告訴母親說︰“我已經調任錄事參軍了。”
六
漢代不其縣內有座孤竹城,它是古代孤竹君的封國。漢靈帝光和元年(公
元178 年),遼西郡的人看見遼河中漂浮著一口棺材,想要砍破它。棺村里
的人對他們說︰“我是伯夷的弟弟孤竹君。海水沖壞了我的棺材外套,因此
我漂流在遼河中。你們砍我的棺材又是為了什麼呢?”人們害怕了,不敢再
砍它了,因而給孤竹君建造了廟宇並祭祀他。官吏百姓之中有想打開棺材看
一下孤竹君的,都沒有生病便死了。
七
溫序,字公次,太原郡祁縣人氏,任護軍校尉。有一次,他巡視部屬來
到隴西郡,被隗囂的部將劫持,這些強盜想要他投降。溫序十分憤怒,使用
符節擊殺他們。強盜們奔上去想殺死溫序,荀宇阻止他們說︰“有節操的人
要為氣節而死。”說完就賜給溫序一把寶劍,叫他自殺。溫序接過劍,把胡
須餃在嘴里,嘆息說︰“別讓泥土把我的胡須搞髒了。”于是就拿起劍自刎
而死。皇帝愛憐他,把他的尸體送到洛陽城邊埋葬了,並給他修築了墳墓。
他的大兒子溫壽,是印平侯,曾夢見溫序告訴他說︰“我長時間呆在外地,
十分想念家鄉。”溫壽就辭去了官職,上書乞求將父親的尸骨遷葬到老家去,
皇帝批準了他的請求。
八
漢代南陽郡人文穎,字叔長,建安年間(公元196 年——220 年)任甘
陵府丞。有一次他路過邊界停下來過夜,半夜三更時分,夢見一個人跪在面
前說︰“過去我的父親把我埋葬在這里,但是河水流過來涌進了我的墳墓,
我的棺材被淹了,有一半老泡在水里,而我也沒有什麼辦法能自己取暖。听
見您來到這兒,所以來依靠您。想委屈您明天暫時停留片刻,希望您把棺材
搬遷到高爽干燥的地方去。”這個說話的鬼還揭開衣裳給文穎看,的確都浸
濕了。文穎心里感到很淒涼,當即醒了過來,就把這夢告訴了身邊的人。身
邊人說︰“夢都是空的,哪里值得您大驚小怪的?”文穎就又睡了。
他一睡著便又夢見了這個鬼,對文穎說︰“我把我的困苦告訴了您,怎
麼不哀憐我呢?”文穎在夢中問道︰“您是誰?”鬼回答說︰“我本來是趙
國人,今天屬于汪芒國的神管轄。”文穎說︰“您的棺材現在在什麼地方?”
鬼回答說︰“很近,就在您帳篷北邊十幾步,河邊枯楊樹下面,就是我的棺
材。天就要亮了,我不能再見到您了,您一定要把這事放在心上。”文穎回
答說︰“好的。”一下子就又醒了。
天亮以後該出發了,文穎說︰“雖然說夢里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但這
個夢為什麼會這樣明明白白?”他身邊的人說︰“你為什麼要吝嗇這一點點
時間,不去驗證一下呢?”文穎便立即起身,率領了十幾個人,帶著他們順
著河流向上走,果然發現一棵干枯的楊樹,便說︰“就是這個地方了。”于
是挖掘楊樹底下,沒有多少工夫,果然發現了棺材。棺材已腐爛得很厲害,
有一半浸在水中。文穎對身邊的人說︰“昨晚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們,你們
都說夢是空的。其實,社會上流傳的東西,是不可能沒有驗證的。這鬼的托
夢便是個很好的說明啊。”于是就為這個鬼搬遷了棺材,埋葬好了才動身趕
路。
九
漢朝九江郡人氏何敞任交州刺史時,有一次視察部屬來到蒼梧郡高要
縣,夜里留宿在鵠奔亭。
還沒有到半夜,便有一個女子從樓下走出來,呼冤叫屈地對他說︰“我
姓甦,名娥,字始珠,本來居住在廣信縣,是修里人氏。我很早就失去了父
母,又沒有哥哥弟弟,嫁給了本縣的施家,也是我的命薄,丈夫又死了,但
還有各種各樣的絲織品一百二十匹,以及一名叫致富的婢女。我孤苦零丁,
無依無靠,身體又瘦弱,不能自謀生計,所以想到鄰縣去賣掉這些絲織品。
于是從本縣的一個男人王伯那里租了一輛牛車,那牛車值一萬二千文錢,載
了我和絲織品,叫致富牽了韁繩駕車,就在前年四月十日,來到這鵠奔亭外
面。當時太陽已快下山,路上都沒人了,我不敢再前進,便到這里留宿。致
富突然腹痛,我便到亭長的住處去討一點茶水和火種。那亭長龔壽,卻手拿
戈戟,來到車邊,問我說︰‘夫人從什麼地方來?車上裝的是什麼東西?丈
夫在哪里?為什麼單獨一個人趕路?’我回答說︰‘何必勞駕你問這些事
情?’龔壽竟抓住我的胳膊說︰‘小伙子喜歡漂亮的姑娘,希望你能讓我樂
一下。’我十分害怕,不肯依從他。龔壽便拿起刀刺我的肋下,一刀刺進來
我就馬上死了。他又刺致富,致富也死了。龔壽在樓下挖了坑,把我們合埋
在里邊,我在底下,我的婢女致富在上面。他取走了財物,殺了牛,燒了車,
車軸上的鐵和牛骨,都藏在這亭樓東邊的空井里。我雖然冤屈而死,但痛切
地感到天高皇帝遠,實在沒有地方去控告申訴,所以便親自來投訴給您這賢
明的刺史。”何敞說︰“我現在想挖出你的尸體,用什麼來證明那是你的尸
體呢?”那女子說︰“我上下身都穿著白色的衣服,腳上穿著青絲鞋,還沒
有腐爛。希望您以後能詢問一下我的鄉鄰,把我的尸骨歸葬到我死去的丈夫
那里。”何敞叫人把尸體挖了出來,果然是這樣。
何敞于是趕著馬回到自己的官府,派遣差役逮捕犯人,拷問審訊以後,
犯人們都服了罪。他又到廣信縣查問,也和甦娥說的話相合。龔壽的父母兄
弟,全部被逮捕入獄。何敞給朝廷所寫有關龔壽案的表文說︰“按照通常的
法律,殺人不致于全家被處死。但龔壽做了罪大惡極的事,家里人卻隱瞞了
好幾年,王法自然不能讓他們免受懲罰。而且,讓鬼神來申訴的事,千年也
踫不上一次。所以我請求把他們都殺了,用來顯揚鬼魂的神靈,用來贊助鬼
魂對惡人的懲罰。”皇帝批復同意何敞的意見。
十
濡須口有一條大船,船身沉沒在水中,水小的時候,它就露出來了。老
人們說︰“這是曹操的船。”曾經有一個漁夫,夜里停宿在它的旁邊,把自
己的船縛在這條大船上,只听見那船上傳來吹奏竽笛、彈撥絲弦以及歌唱的
聲音,又有非同尋常的香氣飄來。漁夫剛入睡,便夢見有人驅趕他說︰“別
靠近官家的歌妓。”傳說曹操載歌妓的船就沉在這里,直到現在這條船還在
這里。
十一
夏侯愷,字萬仁,因生病而死了。他同族人的兒子苟奴,平素能看見鬼。
他看見夏侯愷多次回家,想取走馬,並為他的病妻擔憂,他回家時戴著上部
平如屋頂的帽子,穿著單衣,進屋坐在他在世時經常坐的西牆邊的大床上,
向人要茶喝。
十二
諸仲務有一個女兒叫顯姨,嫁給米元宗做妻子,生小孩時死在家中。當
時民間的風俗︰生小孩而死的,要用墨點在臉上。她母親不忍心這樣做,諸
仲務就偷偷地自己去給女兒點墨,沒有人看見他這樣做。米元宗任始新縣丞,
夢見他妻子來上床,分明看見她那剛用白粉化過妝的臉上有黑點。
十三
晉代新蔡縣人王昭的小牛車停在官府的廳堂上,晚上,這車子卻無緣無
故地自己轉動起來,闖進了官廳旁邊的廂房中,撞破牆壁沖了出去。後來又
多次听到呼喊喧鬧以及攻打的聲音從四面傳來。王昭就召集很多人,準備好
弓箭等戰斗武器,隨著手指拉弦的聲音,箭都射出去了,而鬼也隨聲挨了好
幾箭,都跌倒在泥土中。
十四
吳國赤烏三年(公元240 年),句章縣百姓楊度到余姚去。他在夜里趕
路,有一個拿著琵琶的少年要求搭車,楊度就讓他上了車。那少年彈琵琶彈
了幾十只曲子,彈完後,就吐出舌頭瞪著眼楮來嚇唬楊度,然後就走了。又
走了二十里左右,楊度又看見一個老人,自稱姓王名戒。楊度又讓他搭了車,
還對他說︰“鬼善于彈琵琶,彈得很悲哀。”王戒說︰“我也會彈。”原來
他就是剛才那個鬼,又瞪眼吐舌的,楊度嚇得差一點死去。
十五
瑯邪郡人秦巨伯,六十歲了,曾經在夜里出去喝酒,路過蓬山廟的時候,
忽然看見他的兩個孫子來迎接他。但一個孫子攙扶著他才走了一百多步,便
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在地,嘴里罵道︰“老奴才!你某某天毒打了我,我
今天要殺死你!”秦巨伯仔細想了想,那天的確打過這個孫子。秦巨伯就裝
死,兩個孫子便扔下秦巨伯走了。秦巨伯回到家中,想要處罰兩個孫子。兩
個孫子又驚訝又惋惜,向他磕頭說︰“當子孫的,哪會有這種事呢?恐怕是
鬼魅作祟,求您再去試它一下。”秦巨伯心中有點醒悟了。
過了幾天,他又假裝喝醉了酒,來到這座廟前。又看見兩個孫子來攙扶
他。秦巨伯連忙把他們緊緊挾住,鬼動彈不得。到家中一看,卻是兩個廟中
的偶像。秦巨伯便點了火烤它們,它們的腹部、背部都被烤得枯焦裂開了,
然後把它們提出去扔在院子中,到夜里它們便都逃跑了。秦巨伯後悔自己沒
能把它們殺了。
一個多月後,秦巨伯又假裝喝醉了酒在夜里外出,他懷里藏著刀離家,
家里的人卻不知道。夜深了他還沒有回來,他的孫子怕他又被那鬼魅搞得走
投無路,就一起去迎候秦巨伯,秦巨伯竟然把自己的兩個孫子刺死了。
十六
漢代建武(“武建”當作“建武”)元年(公元25 年),東萊郡有個姓
池的人,家里常常造酒。有一天,他看見三個奇怪的客人,一起拿著面和飯
來到他家,向他要酒喝,喝完就走了。一會兒,有一個人來,說他看見三個
鬼醉倒在樹林里。
十七
吳先主孫權殺死了武衛營中的小兵錢小小,錢死後卻在大街上顯出原
形,並雇用佣工吳永派他送信給大街南端的廟宇,去借兩匹木馬。木馬借來
後,他用酒噴了一下,便都變成了好馬,連鞍座和馬籠頭也都完備。
十八
南陽郡人氏宋定伯,還在他年輕的時候,一次在夜里走路時踫上了鬼。
宋定伯問他,鬼說︰“我是鬼。”鬼問宋定伯︰“你又是誰?”宋定伯欺騙
他說︰“我也是鬼。”鬼問︰“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宋定伯回答說︰“想
到宛縣縣城的市場上去。”鬼說︰“我也想到宛城的市場上去。”
于是宋定伯就和鬼一起走了幾里路。鬼說︰“步行太慢,我們可以互相
合作,輪流掮著走,怎麼樣?”宋定伯說︰“那太好了。”鬼就先掮著宋定
伯走了幾里。鬼說︰“您太重,恐怕不是鬼吧?”宋定伯說︰“我是新鬼,
所以身體才沉重。”接下來宋定伯也掮起了鬼,鬼一點兒也沒有什麼重量。
他們就如此反復輪換掮著走。宋定伯又說︰“我是新鬼,不知道鬼害怕什麼?
忌諱什麼?”鬼回答說︰“只是不喜歡人的唾沫。”于是他們還是一起走著。
路上踫到了河,宋定伯叫鬼先渡,仔細听著那鬼渡河,一點聲音也沒有。
宋定伯自己渡河時,水聲嘈雜。鬼又說︰“你渡河為什麼有聲音?”宋定伯
說︰“是我剛死,不熟練淌水過河的緣故吧。請你不要奇怪。”
快要到宛城的市場了,宋定伯便把鬼掮在肩上,緊緊地捏住他。鬼被捏
得大聲叫嚷,聲音哇哇哇的,請求宋定伯把他放下來。宋定伯不再听他的,
一直把他掮到宛城的市場上,才把他放下扔在地上,鬼卻變成了一只羊,宋
定伯就把這只羊賣了,怕它再有變化,便對它唾了些口水,得到了一千五百
文錢就走了。當時石崇說過這樣的話︰“定伯賣鬼,得錢千五。”
十九
吳王夫差的小女兒名叫紫玉,年紀十八歲,才能和容貌都很出色。當時
有個少年叫韓重,十九歲,有道術。紫玉愛上了他,私下派人給他送信,心
許做他的妻子。
韓重要到齊、魯一帶去求學。臨走時,把這婚事托付給了自己的父母,
讓他們去求婚。吳王很惱火,不肯把女兒嫁給韓重。紫玉因此郁悶而死,埋
葬在閶門的外邊。三年後韓重回到家中,問他的父母,父母說︰“吳王非常
惱火,紫玉也郁結而死,早已埋葬了。”
韓重痛哭流涕,十分悲哀,他準備了祭品禮物,去紫玉墓前悼念她。紫
玉的靈魂從墳墓中走了出來,和韓重見面後,流著眼淚對韓重說︰“過去你
走了以後,你雙親向父王求婚,想必能成全我這終生大願。沒料到分別以後,
遭到這樣的命運,又有什麼辦法呢?”紫玉于是向左邊掉過頭去,彎著脖子
唱道︰“南山有只烏,北山張網羅。烏鴉已高飛,羅網沒奈何!本想嫁給您,
壞話又太多。郁結生重病,沒命葬黃土。命運真不好,冤死又如何!鳥類的
大王,名字叫鳳凰。一日失雄鳳,三年多悲傷。雖有眾鳥在,不願配成雙。
故顯鄙陋身,迎您滿面光。身遠心相近,哪有一刻忘?”唱完後,紫玉抽泣
流淚,邀請韓重一起回到墳墓里。韓重說︰“死和生是兩個世界。我怕有罪
過,不敢接受你的邀請。”紫玉說。“死和生是兩個世界,我也知道這個道
理。但是今天一分別,以後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您是怕我成了鬼而來
禍害您嗎?我是要真誠地把自己奉獻給您,難道您不相信?”
韓重被她的話感動了,就送她回到墳墓里去。紫玉置辦了酒宴款待他,
留他住了三天三夜,盡到了夫妻之間的札儀。韓重將要出墳墓時,紫玉拿了
一顆直徑一寸的明珠送給韓重,對他說︰“父王既毀壞了我的名聲,又斷絕
了我的心願,還有什麼話可說呢?季節交替氣候變化時您要多加保重。如果
去我家,請你代我向父王表示敬意。”
韓重出了墳墓,就去拜見吳王,主動敘述了這些事情。吳王大發雷霆,
說︰“我女兒已經死了,你卻制造謠言,來污辱死者的靈魂。這不過是你偷
挖墳墓盜竊寶物而假托鬼神罷了。”于是就馬上逮捕了韓重。韓重逃跑了,
來到紫玉的墳地訴說了這件事。紫玉說;“別擔心,我現在就回去向父王說
明。”吳王正在梳洗,忽然看見紫玉,大吃一驚,又悲又喜,問道︰“你靠
了什麼又活了?”紫玉跪著說道︰“過去書生韓重來求婚,大王不同意。我
的名譽被毀壞了,我對他的情義被截斷了,所以我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韓
重從遠方回來,听說我已經死了,所以特地送來了祭品禮物,到墳上悼念我。
我感激他情意深厚,始終如一,就立即和他見了面,接著又把明珠送給了他。
他沒有去挖我的墳,請大王別再追究他了。”吳王夫人听見紫玉的聲音,便
出來抱住她,紫玉卻象煙一樣消失了。
二十
隴西郡有個叫辛道度的,外出東學到雍州城,離城還有四五里路,看見
近處有一座很大的住宅,一個身穿青衣的婢女站在門口。辛道度便到門前請
求吃頓晚飯。婢女進去報告了秦王的女兒,秦姑娘便叫婢女去讓辛道度進屋。
辛道度有禮地小步走進閣子中,秦姑娘在西邊的床榻上坐著。辛道度報
上了自己的姓名,請了安,寒暄問候完畢,秦姑娘便叫他坐在東邊的床榻上。
接著就準備好了酒菜飲食一起進餐。吃完後,秦姑娘對辛道度說︰“我是秦
閔王的女兒,出聘給曹國,不幸我還沒有成婚就死了。到如今已經二十三年,
獨自一個人居住在這住宅里。今天您來了,我希望和你做夫妻。”經過了三
夜三天以後,秦姑娘便主動對辛道度說︰“您是活人,我是鬼。雖然和您早
就有了緣份,但這種幽會只可以有三夜,您不可以再住下去了,否則,就會
有禍害了。但是這麼短暫的一兩夜,還沒有能夠盡情地了卻我們之間那如膠
如漆的纏綿情意,既然我們現在要分別了,我拿什麼來向郎君表明我終身相
許的真情呢?”說完當即就叫婢女把床後的盆子拿來打開,取出一個金枕,
給辛道度作為信物。秦姑娘于是哭泣著和辛道度分手告別,又派婢女把他送
出門外。辛道度還沒走幾步,這房屋就不見了,只有一座墳墓。
辛道度當時慌忙逃跑,看看那金枕倒還在懷里,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不久他便來到秦國,于是就把這金枕放在市場上出售。恰巧踫到秦妃到東方
游玩,親眼看見辛道度在賣金枕,因為有點懷疑,就向辛道度要來仔細察看,
並追問辛道度是從什麼地方搞到的,辛道度詳細地把那事情的前後經過告訴
了秦妃。秦妃听了後,禁不住悲哀地哭泣起來。但是她還有點懷疑,就派人
去挖那墳墓,打開棺材仔細查看,只見原先葬下去的東西都在,只是不見了
金枕。解開衣服驗看秦姑娘的身體,男女交歡的痕跡宛然在目,秦妃這才相
信了。她深有感慨地說︰“我的女兒真是十分神通,死了二十三年,還能和
活人交往,這辛道度是我真正的女婿啊。”于是就封辛道度為駙馬都尉,賜
給他金帛車馬,叫他回到自己國內。
從這件事發生以來,後代人侵把女婿稱為“駙馬”。現在國王的女婿,
也被稱作駙馬了。
二十一
漢朝有個叫談生的,年紀四十歲了,還沒有妻子,常常因為心中有所感
慨激動而誦讀《詩經》。有一天半夜,有個姑娘年紀大約在十五六歲,體態
容貌和衣著打扮,天下沒有誰能比得上她的,她主動來接近談生,和他做夫
妻。說道︰“我和人不同,你不要用火來照我。三年以後,才可以照照罷了。”
談生就和她結成了夫妻。
後來生了一個兒子,已經兩歲了,談生實在忍不住了,便在夜里等妻子
入睡後,偷偷地用火燭照著看她。只見她的腰部以上,象人一樣長著肉,腰
部以下,只有枯骨。妻子醒了,就說道︰“您辜負了我。我快要活了,您為
什麼不能再忍耐一年而竟然在現在來照我呢?”談生連忙向她道歉。他妻子
痛哭流涕再也忍不住了,對談生說︰“雖然和您永遠斷絕了夫妻關系,但我
顧念我的兒子,如果您窮得不能連他一起養活,就暫且跟我走一趟,我要送
給您一點東西。”談生跟著妻子去了,進入一間華麗的堂屋,里面的器物都
非同尋常,他妻子拿了一件綴著珠寶的長袍給了他,說︰“可以靠它來養活
你自己了。”她撕了一片談生的衣襟,談生就把衣襟留下走了。
後來談生拿著這珠袍到市場上出售,睢陽王家的人買了它,談生得到了
成千上萬的錢。睢陽王認識那長袍,說︰“這是我女兒的長袍,哪會在市場
上呢?這一定是挖了我女兒的墳墓。”于是他就把談生抓來拷問。談生詳細
地把實情如實回答。睢陽王還不相信。于是就去察看女兒的墳墓,那墳墓還
是象原來那樣完好無損。掘開墳墓查看,棺材蓋下面果然發現了談生的衣襟。
又把談生的兒子叫來細看,也正象自己的女兒。睢陽王這才相信談生的話,
便召見了談生,又把那女兒的珠袍贈送給了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女婿。還上
書朝廷推薦談生的兒子當了郎中。
二十二
盧充,範陽縣人。在他家西面三十里的地方,有崔少府的墳墓。盧充當
時二十歲,在冬至前一天,他到住宅西邊打獵游玩。看見一只獐,便拿起弓
射它,把它射中了。獐跌倒了又爬起來逃跑,盧充便追趕它,不知不覺追了
很遠。忽然看見路北一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高大的門第,瓦房四面環繞,
好象是宮府,不再有獐子了。大門當中一個侍從高聲傳呼道︰“貴客請進。”
盧充問︰“這是什麼府第呀?”回答說︰“是崔少府的府第。”盧充說︰“我
衣服破爛,哪能去見少府呢?”這時立即有個人拿來一包新衣服,對盧充說︰
“府君把這個送給您。”
盧充便換好衣服,進去拜見少府,通報了自己的姓名。酒斟了數巡、菜
上了幾道後,少府便對盧充說︰“令尊大人不嫌我門第卑賤,最近收到他的
信,為您向我小女求婚,所以我才把你接了來。”說完便把信拿給盧充看。
父親死的時候,盧充雖然很小,但已經能認識父親的筆跡了,所以看到信後
便馬上哽咽起來,也不再推辭了。少府便吩咐家里的人說︰“盧郎已經來了,
可以叫女兒梳妝打扮好。”又對盧充說︰“您可以到東廂房去。”等到黃昏,
里面的人說︰“小姐梳妝打扮已經完畢。”盧充到了東廂房,小姐已經下了
車,站在席邊,和盧充一起拜堂。喜慶的時間是三天,每天都大辦酒席。
三天過去了,崔少府對盧充說︰“您可以回家了。我女兒有懷孕的跡象,
如果生男孩,會抱來還給你,請你放心,如果生女孩,就留下來讓她自己撫
養。”又命令外面的侍從準備好車輛送客人,盧充便告辭出門。崔少府送到
大門口,握著他的手眼淚直淌。盧充出了大門,看見一輛小牛車,套著一頭
青牛(“衣”當作“牛”),又看見自己原來所穿的衣服和弓箭仍在門外。
不久,崔少府又傳令讓一個人提著包衣服交給盧充,並慰問他說︰“姻緣就
這樣開始了,分別卻使我家小姐十分惆悵怨恨。現在再送給您一套衣服,被
褥也配備好了。”盧充上了車,象閃電般地離去了。一會兒到了家,家人看
見他悲喜交集。打听查詢後,才知道崔少府是死人而盧充進了他的墳墓。盧
充回憶著那一切,十分懊惱惋惜。
分別後四年的三月三日,盧充到河邊修楔游玩,忽然看見河邊有二輛小
牛車,忽沉忽浮,一會兒靠近了岸邊。和盧充坐在一起的人都看見了,盧充
開了車子的後門,看見崔氏女和一個三歲的男孩一起坐在車中。盧充看見了
她們很高興,想去握住她的手。崔氏姑娘舉起手來指著後面的車子說︰“郎
君快去拜見大人。”盧充拜見崔少府,上前問候。崔氏姑娘抱著兒子還給了
盧充,又給了他一只金碗,還贈給他一首詩,寫道︰“姿色輝煌象靈芝,光
澤豐滿多美麗。漂亮艷麗誰不知,夸我出眾又神奇。含花欲放未及開,盛夏
遭霜全枯萎。華麗榮耀永消逝,人間道路全隔離。陰陽命運看不透,賢郎忽
然來偎倚。交歡短暫離別速,都由神靈來管理。贈送親人用什麼?送只金碗
可養子。恩愛夫妻從此別,心碎腸斷肝脾裂。”
盧充接過兒子、金碗和詩,忽然之間兩輛車子就不見了。盧充帶著兒子
回到岸上,在座的人說這兒子是鬼,就都遠遠地朝他吐唾沫,但他兒子的形
狀卻還是老樣子。大家就問這孩子︰“誰是你的父親?”孩子徑直撲進盧充
懷里。大家開始還有點奇怪厭惡,等到傳閱了那首詩以後,便都感慨地嘆息
死人和活人之間這種玄妙的交往。
盧充後來駕車到集市上去出售金碗,故意抬高它的價格,不想讓它很快
就賣掉,期待著認識金碗的人到來。忽然有一個年老的婢女認識這只碗,便
回去告訴女主人說︰“我在集市上看見一個人坐在車上,出售崔氏姑娘棺材
中的金碗。”這女主人就是崔氏姑娘的親姨母。她派兒子去查看,果然象那
個老婢女講的。他便上了盧充的車,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對盧充說︰“過去
我的姨母嫁給了崔少府,生了個女兒,還沒有出嫁就死了。我母親很悲痛,
贈送給她一只金碗,把它放在棺材中。你能否說說你得到這只金碗的前後經
過?”盧充便把那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那孩子也為此悲傷地抽泣起來,于
是便帶著金碗回去把這事情告訴了母親。母親便叫他到盧充家里,把盧充的
兒子接來看看。所有的親友都來了。那兒子有崔氏姑娘的形狀,又有點象盧
充的相貌。兒子和金碗都得到了驗證,姨母說︰“我的外甥女是三月底降生
的。她父親說︰‘春天溫暖,祝願她休美健強。’于是就給她取了個名字叫
溫休。‘溫休’,大概就是‘幽婚’,是在陰間結婚的意思吧。她在死後成
婚的預兆早在取名時就很明顯了。”盧充的兒子長大後根有才器,做過秩祿
為二千石的郡守。子孫都做官,一直承襲到現在。他的後代盧植,字子干,
更是天下聞名。
二十三
東漢時,汝南郡汝陽縣西門亭有鬼魅。旅客在亭樓中留宿,總是有人死
亡。被惡鬼殘害的人,都掉了頭發,遺精而死。探問其中緣故,那里的人說︰
“從前這里也已常有怪物。後來汝南郡的侍奉掾宜祿縣人鄭奇來這兒,離亭
還有六七里,忽然有個打扮得很整齊的婦女請求搭車。鄭奇開始為難她,然
後就讓她上了車。他們到了亭中,便匆匆趕到樓下。守亭的士兵說︰‘這樓
上不得。’鄭奇說︰‘我不怕。’當時天色也已經昏暗了,于是鄭奇就上了
樓,和這婦女睡了。天還沒亮,鄭奇就動身走了,守亭的士兵上樓去打掃。
竟看見一具女尸,他十分驚懼,就跑去報告了亭長。亭長馬上敲鼓,召集了
所有的侍從差役,一起去查看。原來這婦女是西門亭西北八里處的吳家媳婦,
最近剛死,昨天晚上快要下葬了,火燭卻熄滅了,等到點了火燭再拿來,尸
體就不見了。現在一經發現,吳家的人就來把這尸體抬走了。鄭奇動身走了
幾里路,小腹開始疼痛,走到南頓縣利陽亭,腹痛加劇,人便死了。從此,
這樓上就沒有人再敢上去了。
二十四
潁川郡的鐘繇,字元常,曾經幾個月不上朝,他的神色氣質與平時不同。
有人問他這是什麼緣故,他說︰“這幾個月常常有一個美女到我這兒來,她
漂亮得非同一般。”問他的人說︰“這美女一定是個鬼,你可以把她殺了。”
那美女後來又來了,卻不馬上走到鐘繇跟前,而停在門外。鐘繇問她︰“你
為什麼不進門?”那女人說︰“因為您有殺我的念頭。”鐘繇說︰“我根本
沒有這種想法。”便殷勤地連聲呼喚她,她才進了屋。鐘繇心里很恨她,卻
又有點不忍心,但還是砍了她一刀,傷了她的大腿。這女人馬上出了門,用
新棉花揩擦,鮮血滴滿了她走過的路。第二天,鐘繇派人按照這血跡去找她,
便來到一座大墳,棺材中有一個漂亮的女人,身體就象活人一樣,穿著白色
的絲綢衫、紅色的繡花背心,被砍傷了的左大腿,還用背心中的棉絮揩擦了
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