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宅編雲︰「越絕書曰︰『慧種生聖,痴種生狂。桂實生桂,桐實生桐』。」沙隨先生雲︰「以世事觀之,殆未然也。齊民要術曰︰『凡種梨,一梨十子,唯二子生梨,余皆生杜』。段氏曰︰『鶻生三子,一為鴟』。禽經曰︰『鸛生三子,一為鶴』。造化權輿曰︰『夏雀生鶉,楚鳩生鶚』 【 原注︰案元本誤 。】 。南海記曰︰『鱷生子百數,為鱷者才十二。余或為黿、為』。然則堯之有丹朱,瞽瞍之有舜,鯀之有禹,文王之有周公,又有管、蔡,奚足怪哉。」
先生又嘗謂「桂生桂,桐生桐者,理之常也;生異類者,理之變也。先儒謂揚雄宜有後,張湯宜無後。然則人之私智,安得必之于天?孟子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斯言盡之矣。」
昔人有誡後生,不可稱前輩表字 【 不可稱前輩表字 「字」原作「德」,說郛本作「字」。按據後文,當作「字」,據改。】 ,此忠厚之至也。然一時出于中心至誠,未嘗深考。字,所以表德也,古人以為美稱。殷人以諱事神,而後有字。儀禮子祭父雲︰「敢昭告于考伯某父。」稱字也。子思子作中庸,稱其祖曰︰「仲尼曰雲雲。」爰盎之佷問盎曰︰「絲能日飲幾何?」近世子由與坡公,多言子瞻兄。陳了齋師事龜山,簡中稱中立先生。非若今世俗,既諱其名,又諱其字也。
又,今往往有「台諱」、「尊諱」之語,尤非是。生曰「名」,死曰「諱」,載之禮經可覆。禮部韻載,先帝廟諱曰「諱」,今上皇帝御名只曰「名」。稱生人名乃曰「諱」,不祥之甚也 【 原注︰盧文曰︰案漢宣帝詔雲︰「其更諱詢。」】 。
世南少小時,嘗見親朋間,有請紫姑仙。以著插筲箕,布灰桌上畫之。有能作詩詞者,初間必先書姓名,皆近世文人,如于湖、石湖、止齋者。亦有能作時賦、時論、記跋之類者,往往敏而工。言禍福,卻多不驗。
近時都下有士人,許其姓者,能迎致大仙,所言多奇中。嘉定壬午之春,三山黃公樸,同一、二朋友訪許,扣功名大略。即書「沙門光遠降」。先作自贊雲︰「伸腳自由,屈腳自在。不知十二部尊經,不識三千條大戒。醉後高歌,無障無疑。當時若見閻王,任它枷鎖械。」又一雲︰「無疑無疑,自有東西。目前行檢,眼下阿鼻。不認真實法性,不念如來菩提。捉取金毛獅子,任教烏兔如飛。」後再書雲︰「黃子!黃子!文魁多士。醞藉胸中十萬兵,縱橫筆下三千字。無垢為朋,汪公相似。若得火土相逢,一躍禹門浪里。」後八年,歲在己丑,黃公果大魁天下。黃生于壬子,魁于己丑,實符火土相逢之句。狀元局中,諸公唱和詩,有醞藉、縱橫一聯,不差一字,鬼物已先知之矣。
光遠乃昔時雲游入蜀,至青城山丈人觀,不為道士所禮。偽為繡衣出巡,盡鯨觀中向來不禮之人,南僧不許入蜀者以此。距今百余載,尚為黠鬼,可謂異事。
龍溪先生汪公藻,字彥章,吾郡之德興人。幼年已負文名 【 幼年已負文名 「文」稗海本作「大」。】 。作詩雲︰「一春略無十日晴,處處溪雲將雨行。野田春水碧于鏡,人影渡傍鷗不驚。桃花嫣然出籬笑,似開未開最有情。茅茨暝客衣濕,破夢午雞啼一聲。」此篇一出,便為詩社諸公所稱。晚年牢落,莫究所學。朱叔止題其墓雲︰「名高從昔毀相隨,未免著兒著力擠。一日狼心萌偃月,十年豹霧隱愚溪。不逢華旦開昌運,終抱沈埋返故棲。已矣九原寧可作,蕭蕭古木亂蟬嘶。」亦為諸公所稱。叔止名 ,舍人新仲之佷也。
永福縣之東南八十里,羅漢寺之仙岩,有篆書十。形體奇怪,環布岩石。不著姓名,人所未識,號曰「仙篆」。歐陽公永叔嘗得之,喜其無鐫刻之跡,如指畫成文。欲以番夷金書字圖號譯之,未暇也。蔡端明時守三山,以道家書釋之曰︰「貧道守真一,中有不死術。」亦莫得其據。
政和三年之夏,邑宰陳武佑,好奇之士也。訪求其詳,知篆有三︰一在安仁寺仙人山,寺僧憚墨蠟之費,燎斷而瘞之;二在中和寺黃坑之崖,今存焉,字皆奇怪,亦不可識;三即羅漢之仙岩也。安仁者,掘而得之,僅完三字。又于上生院僧景純,得所藏善本四字,余不復有。遂再鋟諸木,列岩之堂。今聞亦有不存者。
余嘗見碑本,字勢夭矯,灑落奇妙。枝葉不屬,而脈絡皆通,信是奇怪。不知蔡忠惠觀道家何等書而識之?此字恐子雲未必識也。
程公衡,字子平,沙隨先生之父也。知音律。宣和間,市井競唱韻令。程曰︰「五聲皆往而不返,不祥也。」後二帝播遷。建炎初,唱柳葉曲,程又曰︰「當有姓劉人作亂。」後數年,偽齊竊據中原。此說載之沙隨家集中。
甦翁者,初不知其何許人。紹興兵火末,來豫章東湖南岸,結廬獨居。待鄰右有恩禮,無良賤老稚,皆不失其歡心。故人愛且敬之,稱曰甦翁,猶祖翁、婦翁雲。身長七尺,美須髯,寡言笑。布褐草履,終歲不易。未嘗疾病。筋力數倍于人,食啖與人亦倍。巨鍤長柄,略與身等。披荊棘,轉瓦礫,闢廢地為圃。或區或架,或籬且垣。應四時蔬菜,不使一闕。
藝植耘芟,皆有法度,灌注培壅,時刻不差。雖隆暑極寒,土石焦灼,草木凍死,圃中根 芽甲,滋郁暢茂。以故蔬不絕圃,味 它圃蔬為最勝。市蠰者,利倍而售速。每先期輸,直不二價,而人無異辭。晝爾治圃,宵爾織屨。屨堅韌,革舄可穿,屨不可敗。織未脫手,人爭貿之以饋遠,號曰甦公屨。薪米不至匱乏,且有余羨。喜周急,人有貸假,隨力所及應之,負償一不經意。閉門高臥,或危坐終日,人莫測識。
先是高宗南渡,急賢如饑渴。時張公浚為相,馳書函金幣,且移書屬豫章漕及帥曰︰「余鄉人甦雲卿,管、樂流亞, 跡湖海有年矣。近聞灌園東湖,其高風偉節,非折簡所能屈。幸親造其廬,為我必致之。」漕、帥密諭物色,彼人曰︰「此有灌園甦翁者,無雲卿也。」漕、帥即相與變服為游客,入其圃,翁運鋤不顧。二客前揖與語,翁良久問客何從來?乃延入室。土銼竹幾,輝光溢然。地無縴塵,案上留西漢書一冊。二客神融意消,恍若自失。默計曰︰「此為甦雲卿也,必矣。」既而汲泉煮茗,意稍款接。客遂扣曰︰「翁仙里何地?」徐曰︰「廣漢。」客曰︰「張德遠,廣漢人,翁當識之。」曰︰「識之。」客遂泛問張公世系材品,翁歷歷陳敘,且曰︰「不知張今何官?」蓋其初不料張公使其訪己,而欲致之也。二客遂笑謂翁曰︰「某等備乏漕、帥,實非游者。張公今秉相權,令某等造廬,以禮致公,共濟大業。」出書函金幣于其案上。翁色遽變,喉中隱隱有聲,似怨張公暴己者。至是,始知翁廣漢人,即雲卿是已。然終不知雲卿其字邪?抑名邪?
繼旌旗填委,堅請翁同載以歸。再三謝,不可,許詰朝上謁。越夕,遣吏迎伺,則扃戶闃然。從他徑排闥入,惟書幣留案上,儼然如昨日。室空,而人不可得見矣。形骸遼絕,莫知所終。此隆興士宋自適字正父,所記甦翁本末如此。宋後得翁遺址,面揖湖山,平地數十畝。仍築小庵,以寄仰高之思。章泉先生為名之曰灌園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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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伏以涉秋益熱,共惟少保觀使丞相,小陌雲莊,天忠藎,鈞候萬福,相眷均慶。某近得報,知閣下釋位去國,而莫知風帆所止。作收尤延之書,乃知度夏于陽羨。吾人仕宦,有進便有退,有出便有處。丞相勢位,豈不能築河沙而障屋溜。君子得時行道,而不得究其所蘊,良可憾者。然道之興廢,聖人歸諸命;斯文得喪,聖人歸諸天,則又何憾焉!當庚午試南宮,丞相雪中騎一馬于前,而某荷一傘于後。當此之時,豈知丞相至此?布衣位極上宰,此後復奚求哉?卻嚴寒、飲醇酒之論,丞相尚記憶否?已矣!姑置此事。獨世路風波,真可畏耳。近讀邸報,得感事詩雲︰『去國還家一歲新,鳳山錦水更登臨。別來蠻觸幾百戰,險盡山川多少心。何自閑人無藉在,不妨冷眼看升沈。荷花正鬧蓮蓬嫩,月下松醪且滿斟。』當左揆進步時,高揖辭去,此舉甚善,惜宿留耳。聲利之場,輕就者,固不為世所恕,蔡定夫是也;而不輕就者,亦復不恕,何哉?朱元晦是也。論至于此,則去就辭受,皆不可取。可畏!可畏!」雲雲。
又嘗記其答益公惠鳩兔橘酒小柬雲︰「錦羽在桑,翩翩二七;褐衣缺口,躍躍一雙。挾歡伯以俱來,與木奴而偕至。共惟某官,文章羹酒,儒學鳳麟。游梁王之兔園,夙推能賦;賜漢庭之鳩杖,晚冠耆英。橘頌續騷,酒箴飽德。填然四美,萃此一翁。某已嘗佔辭,敬致追節。」雲雲。觀此,足見善于體物者也。
佔城國,前此未嘗與中國通。唐顯德五年,國王因德漫,遣使者莆訶散來,貢猛火油八十四瓶,薔薇水十五瓶。其表以貝多葉書之,香木為函。猛火油以灑物,得水則出火。薔薇水得自西域。灑衣雖弊,而香不滅 【 而香不滅 「滅」原作「減」,新五代史(中華書局點校本)四夷附錄原文作「滅」,據改。】 。已上見五代史四夷附錄。內典雲︰「人火得水而滅,龍火得水而熾。」 【 原注︰案商刻「而」作「則」。按兩「而」字均作「則」。】 信有此理。陰陽自然變化論曰 【 陰陽自然變化論曰 「然」稗海本作「有」。】 ︰「龍能變水,人能變火。龍不見石,人不見風,魚不見水,鬼不見地。」此亦理也。
予友人胡子震,嘗謂予曰︰「牛以鼻听。」蓋聞之前輩余論,而莫知所本。一日,觀庖丁解牛首,剖至耳,果見窒塞無孔,始信其言之不妄。埤雅舉戎右曰︰「贊牛耳、桃 。牛耳無竅,以鼻听也。」焦贛易林曰︰「牛、龍耳聵。」蓋龍亦聾者也。牛走順風,馬走逆風。故楚子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
永福創自唐代宗時,割福、泉、建三州之地,因年號曰「永泰」。後避哲宗陵寢諱,改名永福。
在唐新創縣後,有邑宰潘君滿解。遺愛在民。攀臥祖餞,留連累日。其夫人王氏,先以解舟,泊五里汰王灘下。俟久不至。月夜登岸,書一絕于石壁雲︰「何事潘郎戀別筵?歡情未斷妾心懸。汰王灘下相思處,猿叫山山月滿船。」末署太原王氏書。詩跡已漫滅,獨太原二字入石,至今尚存。字方五六寸許。邑人因以名其灘。
政和陳武佑,慮歲久詩亡,大書,系以記文,鐫之字右方。自唐及今,流潦巨浸之所漂嚙;震風凌雨之所滌蕩,不知其幾,而墨色爛然如新。一婦人望夫之切,精神入石,終古不變如此。則知至誠之道,感鬼神、裂金石者,詎不信然。
舊閩中記,作汰王灘。陳武佑刻石,卻作太原灘。今灘旁之地,名大王入石。字之左,不復可容字矣。恐末系太原王氏書為正。 【 陳記「大」字下雲,疑為「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