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太子諸王定分第九

類別︰史部 作者︰吳兢(唐) 書名︰貞觀政要

    貞觀七年,授吳王恪齊州都督。太宗謂侍臣曰︰“父子之情,豈不欲常相見耶?但家國事殊,須出作藩屏。且令其早有定分,絕覬覦之心,我百年後,使其兄弟無危亡之患也。”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上疏曰︰“漢、晉以來,諸王皆為樹置失宜,不預立定分,以至于滅亡。人主熟知其然,但溺于私愛,故前車既覆而後車不改轍也。今諸王承寵遇之恩有過厚者,臣之愚慮,不惟慮其恃恩驕矜也。昔魏武帝寵樹陳思,及文帝即位,防守禁閉,有同獄囚,以先帝加恩太多,故嗣王從而畏之也。此則武帝之寵陳思,適所以苦之也。且帝子何患不富貴,身食大國,封戶不少,好衣美食之外,更何所須?而每年別加優賜,曾無紀極。俚語曰︰‘貧不學儉,富不學奢。’言自然也。今陛下以大聖創業,豈惟處置見在子弟而已,當須制長久之法,使萬代遵行。”疏奏,太宗甚嘉之,賜物百段。

    貞觀十三年,諫議大夫褚遂良以每日特給魏王泰府料物,有逾于皇太子,上疏諫曰︰“昔聖人制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道亞霄極,甚為崇重,用物不計,泉貨財帛,與王者共之。庶子體卑,不得為例,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而先王必本于人情,然後制法,知有國家,必有嫡庶。然庶子雖愛,不得超越嫡子,正體特須尊崇。如不能明立定分,遂使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徒承機而動,私恩害公,惑志亂國。伏惟陛下功超萬古,道冠百王,發施號令,為世作法。一日萬機,或未盡美,臣職諫諍,無容靜默。伏見儲君料物,翻少魏王,朝野見聞,不以為是。《傳》曰︰‘臣聞愛子教以義方。’忠、孝、恭、儉,義方之謂。昔漢竇太後及景帝並不識義方之理,遂驕恣梁孝王,封四十余城,苑方三百里,大營宮室,復道彌望,積財鏹巨萬計,出警入蹕,小不得意,發病而死。宣帝亦驕恣淮陽王,幾至于敗,賴其輔以退讓之臣,僅乃獲免。且魏王既新出,伏願恆存禮訓,妙擇師傅,示其成敗。既敦之以節儉,又勸之以文學。惟忠惟孝,因而獎之道德齊禮,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太宗深納其言。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侍臣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各為我言之。”尚書右僕射高士廉曰︰“養百姓最急。”黃門侍郎劉洎曰︰“撫四夷急。”中書侍郎岑文本曰︰“《傳》稱︰‘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由斯而言,禮義為急。”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即日四方仰德,不敢為非,但太子、諸王,須有定分,陛下宜為萬代法以遺子孫,此最當今日之急。”太宗曰︰“此言是也。朕年將五十,已覺衰怠。既以長子守器東宮,諸弟及庶子數將四十,心常憂慮在此耳。但自古嫡庶無良佐,何嘗不傾敗家國。公等為朕搜訪賢德,以輔儲宮,爰及諸王,咸求正士。且官人事王,不宜歲久。歲久則分義情深,非意窺窬,多由此作,其王府官寮,勿令過四考。”

    【 譯文】

    貞觀七年,太宗任命吳王李悟為齊州都督。太宗對侍臣說︰“從父子的感情來說,豈有不希望時常互相見面的麼!但是家事和國事,事體輕重不同,他必須出任地方官屏蔽京城。而且讓他早點有一定的名分,斷絕非分的念頭,我死以後,使他們兄弟沒有危亡的災難。”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上奏章說︰“從漢代、晉代以來,歷代分封的諸侯王都因為封授不當,沒有預先確立一定的名分,所以導致滅亡。當國君的很清楚這種情況,但是他們沉溺在偏愛之中,因而前面的車已經翻覆,後面的車卻不改道,重蹈覆轍,不吸取教訓。如今諸王受到寵愛,有過于厚重的情況,臣的憂慮,不僅是憂慮他們仗恃皇上的寵愛而驕傲自大。從前魏武帝寵愛陳思王曹植,到魏文帝即位,陳思王被禁閉防守,如同獄中的囚犯一樣,是因為先皇帝給他的寵愛太多,所以繼位的君王也就畏懼他了。這就是魏武帝寵愛陳思王,恰恰是害他受苦的原因。況且帝王的子弟何用擔心不富貴,他們享受封國的供奉,封賜的食戶不少,好衣服好食物,還再需要什麼?但是每年特別給予優厚的賞賜,竟然沒有規定的限制。俗話說︰‘貧窮不學而儉節,富貴不學而奢侈’,是說自然地那樣。現在陛下用極端的聖智創立事業,豈只是安置現有的子弟就算完事,還應當制定長遠的制度,讓世世代代遵照執行。”奏章呈上以後,太宗很贊許,賞賜他許多財物。

    貞觀十三年,諫議大夫褚遂良因為每天格外供給魏王李泰府中的各種物資,超過了皇太子,上疏勸諫說︰“從前聖人制定禮節,尊重嫡子,輕視庶子。稱嫡子是儲君,他德行接近君王,非常推崇尊重,使用物資不加限制,錢貨財物和君王共同享受。庶子出身卑微,不能拿嫡子來比照,用這樣來阻止嫌疑的增加,清除禍亂的根源。先王必定是根據人的常情,然後制定法令。懂得有國有家,必然有嫡子庶子。但是即使寵愛庶子,也不能超過名分,嫡子是正體,必須特別尊崇。如果不能明確一定的名分,就會使該親近的人卻被疏遠,該尊重的人卻被輕視,那麼阿談奉承的人乘機活動,用私愛損害公道,迷惑心志,擾亂國家。陛下功業超越萬古,德行蓋過歷代君王;發號施令,為天下制定法規。每天處理紛繁的政務,有的未能十分妥善。臣擔任規諫的職責,不允許對此保持沉默。見到供應太子的物資,反而比魏王的少,朝廷大臣和民間人士知道的,都認為不恰當。臣听到《 左傳》 說︰‘寵愛子女要用行事的規矩去教育他。’忠誠、孝友、恭謙、儉節,便是行事的規矩。過去漢朝竇太後和漢景帝都不懂得以行事規矩教育子弟的道理,于是放縱梁孝王,封賜給他四十多座城邑,苑囿方圓三百里,大規模營建宮室,復道相通,舉目可見,大量聚積數以萬計的錢財,進出僧用皇帝的警嘩儀式。但是後來稍不如意,就發病死了。漢宣帝也放任庶子淮陽王,後來淮陽王謀反作亂,幾乎造成國家敗亡,全靠有謙遜風度的大臣輔佐,才僅得免于災難。而魏王泰既是新近出就藩封,希望時常用禮義教導他,妥善選擇老師,用國家成敗的道理啟示他;既用節儉的美德敦督他,又用文章學問勉勵他。使他盡忠盡孝,用德行禮義引導、要求自己,從而才能成為賢材。這就叫做聖人施行教化,不用態度嚴厲就使人成器。”太宗完全接受他的意見。

    貞觀十六年,太宗對侍臣說︰“當前國家什麼事情最要緊?你們各自給我說說。”尚書右僕射高士廉說︰“養息老百姓最要緊。”黃門侍郎劉泊說︰“安撫四境少數民族要緊。”中書侍郎岑文本說︰“《 左傳》 說︰‘拿德行引導他,拿禮義要求他。’由此說來,施行禮義要緊。”諫議大夫褚遂良說︰“目前四方瞻仰聖德,不敢為非作歹,只是太子和諸王必須有一定的名分。陛下最好制定萬代可行的法規留給子孫,這是當今最要緊的事。”太宗說︰“這話正確。我年近五十,已經覺得衰弱倦怠。既然立了長子為東宮太子,諸位兄弟以及庶子約有四十人,我心里常常憂慮這件事。不過自古以來嫡子庶子如果不成材,何嘗不使國家傾敗!你們為我尋求賢德的人,用來輔佐太子以及諸王,都要找正直的人士。而且官吏侍候諸王,不宜時間太久。時間久了情義深厚,常常由此產生非分的企圖。那些王府的官吏,不要讓他們任職超過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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