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新唐書》列傳內所增事跡較

類別︰子部 作者︰清•趙翼 書名︰陔余叢考

    《舊書》多二千余條,其小者不必論,甚有必不可不載而《舊書》所無者。今撮于後《楊貴妃傳》,《舊書》不載其先為壽王妃事,但雲武惠薨,後庭無當意者,或言楊元琰女有色,乃召見。妃衣道士服,號曰太真,帝大悅雲雲。《新書》補之,謂帝令自出妃意,丐為女官,號太真,更為壽王聘韋昭訓女(《舊書》蓋國史舊文,故有隱諱也)。

    憲宗郭皇後,歷穆宗、敬宗、文宗、武宗為太後,及宣宗即位,宣宗母鄭氏本後侍婢,有宿怨,故宣宗奉後禮稍薄。後郁郁不自聊,登樓將自殞,左右共持之,乃免。帝聞不喜,是夕後暴崩。是後之不得善其終也。《通鑒》載之甚詳。而《舊書》則謂宣宗繼統,恩禮愈隆于前朝,較為得實。又後崩後,太常王請合葬于憲宗陵。宣宗不悅,今宰相白敏中讓之。曰︰“後乃憲宗東宮時元妃,順宗子婦,歷五朝母天下,不容有異論”事遂定。此亦當時一大事,乃《舊書》亦不載。

    武宗王賢妃,《舊書》謂其事闕,故不載。然賢妃當武宗餌藥求長生而膚澤消槁,妃獨憂之。及武宗病亟,妃誓以身殉。帝崩,遂自經。常時妃妒者,亦皆義其所為。事見《通鑒》,則宋時尚有記述于世。此雖小事,然《舊書》既立傳,何其毫無事實耶?《新書》補之,亦見考據。

    《韓王元嘉傳》,《新書》增武後詔諸宗室朝明堂,元嘉遣告諸王,謂大享後必盡誅諸王,不如先事起。于是瑯牙王沖即發兵起。此亦武後朝一大事也。《舊書》不載。

    《甦良嗣傳》︰良嗣為相時,遇薛懷義于朝,頗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頰,曳去。武後聞之,戒懷義曰︰“師第出入北門,彼南衙宰相行來,毋犯之。”此亦見武後之淫毒而仍能用正人,《舊書》乃不載,《新書》補之。

    《曹王明傳》︰其母本巢刺王妃,太宗欲立為後,魏徵諫而止。此見太宗開國之初內行有缺,其後唐家累以色荒,未必不由此。《舊書》不載,《新書》補之。

    《懿德太子重潤傳》︰高宗立重潤為皇太孫,裴敬彝、王方慶以為晉立愍懷子為皇太孫,齊立文惠子為皇太孫,皆居東宮,今既有皇太子,又立皇太孫,于古無例。此議足為後世法,《舊書》不載,《新書》補之。

    《狄仁杰傳》︰武後欲以武三思為皇太子,仁杰力言人心未厭唐,匈奴犯邊,使三思募兵,逾月無應者,廬陵王代之,不浹日輒五萬。後怒罷議。後又與王方慶因論雙陸力言姑佷不如母子之親,以悟後,遂迎廬陵。此見仁杰之忠于唐,《舊書》不載,《新書》補之。

    《王 傳》︰李德裕稱王方慶(即 )為相時,其子為眉州刺史,武後曰︰“君在相位,何子之遠?”對曰︰“廬陵是陛下子,今尚在遠,臣之子何敢相近?”欲以感悟後。此亦見 之忠于唐,《舊書》不載,《新書》補之。

    《桓彥範傳》︰敬暉、桓彥範等斬張易之後,後令太子還宮。彥範曰︰“太子不可再歸,陛下應傳位。”太後乃臥不復言,中宗由是復位。此廬陵復位時一大事,《舊書》不載,《新書》補之。

    《姚崇傳》︰玄宗欲相崇,崇先以十事邀說。此乃相業之始,後來功勛俱自此立。《舊書》竟不載,《新書》補之。

    《宋傳》,《新書》增郝靈出使斬默啜首以獻,恐天子喜邊功,抑之不擢。此見之識大體。《舊書》不載,《新書》補之,良有意也。又增後來張嘉貞為相,閱堂案,見危言切論,未嘗不失聲太息。此尤見之生平。《李林甫傳》︰林甫有堂如偃月,欲構陷人,即入而思所以中傷者,若喜而出,則其家碎矣。又諭諸言事者曰︰“立仗馬終日無聲,飫三品料,一鳴即斥矣。”由是諫疏絕。此皆老奸稔惡之跡。《舊書》不載,《新書》增之。按《舊書》謂林甫無文學,嘗讀大杜為杖杜,寫弄璋為弄獐,此等碎事既詳之,而偃月堂、立仗馬等事反不載,何也?《新書》于丈杜、弄璋反刪之,以所重不在此也,可謂得要矣。

    《劉晏傳》,《新書》增其辭永王之官,反時,晏守余杭,力拒之。及晏被籍後,惟雜書兩乘,米麥數斛。此有關晏之品行,《舊書》不載。

    《田神功傳》︰神功初受祿山偽官,後率眾歸朝。又以兵敗,降于史思明,既又自拔歸。《舊書》全不載,竟似未嘗失身于賊者,《新書》補之。

    《段秀實傳》,《新書》增郭軍士縱暴,秀實斬十七人;及大將焦令諶責農租,秀實賣馬代償,令諶愧死。二事皆《舊書》所無。按此出柳宗元所記《段太尉逸事狀》,謂之逸事,必是國史所本無者,宗元蓋嘗見國史本傳,故另作狀以著之。由此以推,可見《舊書》全抄國史原本,《新書》則參考他書成之,亦見子京用功之深也。

    《盧杞傳》︰杞以私憾陷顏真卿,使于李希烈,被害。又崔寧以播遷咎杞,杞即巫寧反,帝殺之。此等事正見杞之奸惡,《舊書》不載,《新書》補之。《鄭注傳》︰中丞王守澄死,以十一月葬,注奏言願入護喪,實欲俟群閹送喪以鎮兵悉擒誅之。李訓畏注專其功,乃先五日舉事,遂有甘露之變。此等大事,乃《舊書》不載,《新書》補之。

    《夔王滋傳》︰昭宗命滋領侍衛諸軍,帝將幸太原,韓建邀次華州,惡諸王將兵,誣以他語,遂罷其兵柄,使歸十六宅,矯詔以兵圍而殺之,凡十三王。此何等事,《舊書》竟不載,《新書》書于此。

    《朱玫傳》︰宰相蕭遘密召玫迎帝,玫趨鳳翔,田令孜劫帝走,玫追不及,乃立襄王ロ。此何等事,《舊書》不著其詳,《新書》補之。

    《仇士良傳》︰甘露變後,士良恣橫益甚,劉從諫以李訓所移誅宦官書騰于朝,請王涯等罪名,欲以死清君側,累指士良等罪惡。文宗倚其言差自強。士良憤文宗與訓、注同謀,夜半命直學士崔慎由草廢立詔,引至帝所,面數帝過失,帝俯首而已。慎由以死自誓。士良曰︰“不為學士,不得更坐此。”送慎由出,曰︰“毋泄,禍及爾族!”慎由記其事藏篋中,將歿,以授其子緇郎,故緇郎終與朱全忠盡誅宦官也。士良請老還第,中人送之,士良戒以“事天子不可令閑暇觀書史、見儒臣,但以聲色狗馬惑其心而已。”此數事皆當時閹禍可垂戒後世者,《舊書》不載,《新書》增之。

    《田令孜傳》︰令孜擅權,所為不法。拾遺侯昌蒙劾之,反賜死。黃巢之亂,令孜導帝幸蜀,賞勞不及黃頭軍,軍將變,帝與令孜保車城自守。拾遺孟昭圖上疏︰宜與宰相群臣共安危。令孜矯詔貶昭圖,使人沉之于江。楊復光之黨曹知愨遣人入長安,攻賊營。帝將還,知愨擁眾散關,欲閱群臣可歸者納之。令孜忌之,密令王行瑜以兵襲殺其眾。令孜又募新軍,以千人為都,凡五十四都,分左右為十軍統之。此皆令孜罪,《舊書》不載,《新書》補之。

    《來俊臣傳》︰俊臣子誣樊戩以謀反誅,戩子訴闕下,不得奏,因自刳腹死。上巳日,俊臣與其黨集龍門,題縉紳名于石,抵而僕者先告,抵李昭德不中。昭德知之,乃令衛遂忠發其奸,言自比石勒,欲告皇嗣及廬陵王與南北衛謀反。方俊臣用事,托天官選者二百余員,及敗,有司自首。武後詰之,對曰︰“亂陛下法,身受戮,忤俊臣,覆臣族。”此皆見俊臣之惡,《舊書》不載,《新書》補。《顏泉明傳》︰顏杲卿之子泉明,先從杲卿討賊,杲卿敗,泉明客壽陽。史思明獲之,械送幽州。間關得免,後為郫令,遷彭州司馬,皆有善政。孤藐相從百口,食千粥不給,無悔嘆。此忠臣之後之能世其家者,《舊書》不載,《新書》補之○《舊唐書》所載亦有不應刪而《新書》反削之者,今亦錄于後《和思趙皇後傳》,《舊書》載其死後莫知瘞所,將招魂葬之, 于中宗陵。彭景直上言︰招魂非古法,宜據《漢書。郊祀志》葬黃帝衣冠于橋山故事,以皇後衣 葬。按此可備變禮之用,宜存,《新書》不載。

    《順宗王皇後傳》,《舊書》載後崩後,公卿進謚議,欲告天地宗廟。禮院奏曰︰“《曾子問》︰賤不誄貴,幼不誄長。故古者天子稱天以誄之,皇後之謚則讀于廟。《江都集禮》引《白虎通》曰︰皇後何所謚之,以為于廟。又曰︰皇後無外事,無為于郊。故天子謚成于郊,皇後謚成于廟。”詔從之。又初稱謚曰莊憲王太後,禮儀使鄭引開元中昭成皇太後謚號之議,謂︰“入廟稱後,義系于夫,在朝稱太,義系于子。今百司移牒,恐不合除太字。至神主入廟,始當去之。”此亦議禮故事,《新書》不載。

    《封常清傳》,《舊書》載其臨刑時遺表全文,蓋以明其心跡,且著其枉也。《新書》節之,不過一二語,雖覺簡淨,殊少意味。

    《李嗣業傳》︰香積寺之戰,嗣業以長刀陷陣,固為戰功第一。及收長安後,進取東都,新店之戰,王師又敗,郭子儀已為賊兵所包,賴嗣業與回紇夾擊,賊始遁去。此亦嗣業大功也,《舊書》詳之,《新書》乃不錄。

    《渾 傳》、《舊書》載 為會盟使,與土番盟梨樹園,為土番所劫之事甚詳。《新書》但雲為結贊所劫,副使以下皆陷,惟 得免。按梨樹園劫盟乃當時一大事, 為會盟使,則此事不詳于《 傳》而詳于何處耶?《新書》蓋恐形 之失策,故略其詞耳。

    《李吉甫傳》,《舊書》吉甫監修國史,上問《時政記》記何事,對曰︰“是宰相記天子事,以授史官之實錄也。古者左史記言,即今起居舍人,右史記事,即今起居郎。永徽中,宰相姚 慮造膝之言或不下聞,請隨奏對而記于仗下,以授史官,今《時政記》是也。”此于朝制有關第,《新書》刪之。

    《張傳》建議討李克用,《舊書》全載克用訴表,正見之孟浪生事。及克用之負氣不恭,《新書》盡刪之,豈為諱耶,抑為克用諱耶?

    《王處存傳》,《舊書》黃巢據京師,處存選驍卒五千,以白為號,夜入京,賊已遁。軍人皆釋兵,爭據第宅,坊市少年多帶白號劫掠。賊偵知之,自灞上復襲京師。市人以為王師,歡呼迎之。處存為賊所迫,收軍還營。賊怒,召集兩市丁壯七八萬殺之,血流成渠。此亦一大事,《新書》不載。


如果你對陔余叢考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 點擊這里 發表。
重要聲明︰典籍《陔余叢考》所有的文章、圖片、評論等,與本站立場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