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或問“聖可學乎?”濂溪先生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請問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周敦頤《通書•聖學》
[譯文]
有人問︰“聖人可以學做嗎?”周敦頤說︰“可以。”又問︰“學做聖人有要領嗎?”回答說︰“有。”“請問這個要領。”回答說︰“守一是要領。守一就是無欲。無欲就能心中靜虛,動念正直。靜虛則明而無疑,明而無疑就通達;正直就公正,公正就不偏不倚。明白、通達、無私、無偏,差不多就是聖人了。”
4•02 動表節宣,以養生也;飲食衣服,以養形也;威儀行義,以養德也;推己及物,以養人也。——《程氏易傳•頤傳》
[譯文]
動靜之間要節制言語,用以養生;飲食和衣服,用來保養形體;莊嚴的容貌舉止,正確的行為,用來涵養德行;推己及物,用來養育他人。
4•03 “慎言語”以養其德,“節飲食”以養其體。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莫過于言語飲食也。——《程氏易傳•頤傳》
[譯文]
慎言語以存養自己的德行,節飲食以保養自己的身體。事情中與自身最切近而關系又最大的,沒有超過言語和飲食的。
4•04 “震驚百里,不喪匕鬯”。臨大震懼,能安而不自失者,惟誠敬而己,此處震之道也。——《程氏易傳•震傳》
[譯文]
“雷霆震驚百里,有的人勺子里的酒一點都沒灑出來。”面臨大的震懼,能夠安定而不自失的,只有誠敬而已,這是對侍大的威震的方法啊。
4•05 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動于欲也。欲牽于前而求其止,不可得也。故《艮》之道,當“艮其背”,所見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見也。止于所不見,則無欲以亂其心,而止乃安。“不獲其身”,不見其身也,謂忘我也。無我則止矣。不能無我,無可止之道。“行其庭,不見其人”。庭除之間至近也,在背則雖至近不見,謂不交于物也。外物不接,內欲不萌,如果而止,乃得止之道,于止為“無咎”也。——《程氏易傳•艮傳》
[譯文]
人之所以不能安于自我處境的原因,是被欲望引動。欲望在前邊牽動著卻想要固止不動,是不可能的。所以《艮卦》的道理是,當人注意“集中凝止在背後”時,人所見的東西在前邊,而背卻在背後,所以是看不見的。精神凝止在看不見的地方,就沒有外欲來擾亂他的心,這就能安于他應當所止息之處了。“不獲其身”,就是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是忘我的意思。無我無私無欲就能止息了。不能無我,就沒有能定止的方法。“行其庭,不見其人”。庭院台階之間是很近的,但在人的背後縱使再近也看不見,這是說內心不與外物相交。外面不接觸事物,內心不萌發欲念,這樣保持靜止,才是止的正確方法,對于止來說就是“沒有災害”了。
4•06 李 問︰每常遇事,即能知操存之意。無事時,如何存養得熟?曰︰古之人,耳之于樂,目之于禮,左右起居,盤盂幾杖,有銘有戒,動息皆有所養。今皆廢此,獨有理義養心耳。但存此涵養意,久則自熟矣。“敬以直內”,是涵養意。——《二程遺書》卷一
[譯文]
李 問︰平常遇事的時候,就能夠明白操持存養內心的意思。但在沒事的時候,怎樣能存養內心使之純熟呢?程顥回答說︰古代的人,用音樂通過耳來涵養心性,用禮儀通過眼楮來涵養心性,日常生活中行為活動,用具如盤盂幾杖,都有銘文有箴戒之詞,動中靜時都有所涵養。現在這些都廢棄了,只有禮樂銘戒中體現的義理還保存著,也只能用這義理來涵養內心了。涵養的辦法就是,只要你心中經常保持這涵養的意識,時間長了自會純熟的。《周易》上說的“用敬來使內心正直”,就是涵養的意思。
4•07 呂與叔嘗言,患思慮多,不能驅除。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寇,東面一人來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後,驅逐不暇。蓋其四面空疏,盜固易入,無緣用得主定。又如虛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實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來?蓋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自然無事。——《二程遺書》卷一
[譯文]
呂大臨曾經說,憂慮的是心中閑思雜念太多,不能驅除。程顥說︰這正如在破屋中抵御賊寇,東邊一個盜賊來了還沒趕出去,西面又有一個人來了。前後左右,四面驅趕不及。原因是四面牆都空虛,盜賊當然容易進來,沒有辦法使屋內安定。又如在空的器皿中倒水,水自然就進去了。如果拿一個器皿裝滿了水,把它放到水中,水怎麼能進來?人胸中有主就充實,心中充實了,外界的不好的東西就不能進入,自然也就無事。
4•08 伊川先生曰︰學者須敬守此心不可急迫,當栽培深厚,涵泳于其間,然後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只是私己,終不足以達道。——《二程書遺書》卷二上
[譯文]
程頤說︰學道的人應該敬守自己的本心,不可急急迫迫地去追求道,當義理培植得深厚時,從從容容地涵泳于其中,天長日久而後可以自然得道。只是急急迫迫地追求,那只能是一已私心,最終也不可能達于聖人之道。
4•09 今學者敬而不見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來做事得重,此“恭而無禮則勞”也,恭者,私為恭之恭也,禮者,非體之札,是自然底道理也。只恭而不為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須是恭而安。今容貌必端,言語必正者,非是道獨善其身,要人道如何,只是天理合如此,本無私意,只是個循理而已。——《二程遺書》卷二上
[譯文]
現在學道的人謹敬去做卻沒有收獲,恭敬行事時心又不安,這只是敬心還不純熟,也是太刻意于照敬的要求去做事了,這就是孔子說的“只注重容貌態度的謹恭,卻不知禮,就不免勞倦。”他這里說的“恭”,是私自心下想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很謹恭而去謹恭的,這里說的“禮”,不是指鞠躬作揖之類的禮節動作,而是自然應該如此的道理。只是謹恭而不是順著自然的道理去作,所以顯得不自在,應該是做到謹恭而又心安。現在要做到容貌態度一定要端莊,一言一語一定要端莊,不是說要以此完善自身,叫人看了說你如何端正,只是天理自然應該這樣做,本來沒有私意,只是按照天理行事而已。
4•10 今志于義理而不安樂者何也?此則正是剩一個“助之長”。雖則心操之則存,舍之則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須且恁去,如此者只是德孤。“德不孤,必有鄰”。到德盛後,自無窒礙,左右逢其原也。——《二程遺書》卷二上
[譯文]
今人有志于義理內心卻不安樂,原因是什麼呢?這里就只有一個拔苗助長強求速成的毛病了。雖然說人本善之心能操持它就能保有,舍棄就會喪失,但你操持得太緊了,就是孟子說的在修養身心時心情太急迫了。雖然這樣說,還是應該如此操持著做去,這樣做去的缺陷只是德行單一。孔子說︰“德行不會單一的,一定會有其他德行相伴。”到德行修養到盛大後,自然互相貫通而無窒礙,就能左右逢源了。
4•11 伯淳在長安倉中閑坐,見長廊柱,以意數之,己尚不疑。再數之,不合。不免令人一一聲言數之,乃與初數者無差。則知越著心把捉,越不定。——《二程遺書》卷二上
[譯文]
有一次程顥在長安縣倉中閑坐,看到長廊下一排柱子,心下默默數過,自己並不懷疑數得準不準。又數了一遍,與第一次數字不合。不免讓人一個兩個地讀著數了數,結果與他每次數的一樣。這就說明人越用心去把握,就越把握不定。
4•12 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個翻車流轉動搖,無須臾停,所感萬端。若不做一個主,怎生奈何?張天祺昔嘗言︰“自約數年,自上著床,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後,須強把他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在一個形象,皆非自然。君實自謂︰“吾得術矣,只管念一個中字。”此又為中所系縛。且中亦何形象?有人胸中常若有兩人焉,欲為善,如有惡以為之間;欲為不善,又若有羞惡之心者。本無二人,此正交戰之驗也。持其志,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要之聖賢必不害心疾。——《二程遺書》卷二下
[譯文]
人的內心沒有一定的主宰,正如一個水車流轉搖動,沒有一點點停止的時間,外物的感受千頭萬緒。如果沒有一個東西做主,怎麼能行呢?張戩過去曾經說過︰“我給自己約定多年了,自上了床,就不再思考事情。”他是想使自己的心不動搖,但不思考事情後,得強行把這心給束縛住,也還得把它給寄寓在一個什麼東西里,這都不是心的自然。司馬光自己說︰“我找到了存心的方法了。我只管在心中念一個中字。”這又是心被“中”給束縛著了。況且‘中’又是個什麼樣子呢?心在懸空設想,仍是動搖。有的人胸中常常象有兩個人,他想做善事,又象有惡念在阻攔著;想做壞事,又象有羞惡之心使他做不得。本來沒有兩個人,這正是兩種念頭交戰的驗證啊。如果守持你的心志,使心所感之氣不能擾亂你的心。心亂與否可以驗證你能守志不能。總之,聖賢是一定沒有心意動搖的毛病的。
4•13 伊川先生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今人主心不定,視心如寇賊而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當知天下無一物是合少得者,不可惡也。——《二程遺書》卷三
[譯文]
程頤說︰進修聖道沒有比持敬更重要的了。從來沒有能夠致知明理而心不存于敬的。現在的人心中沒有一個主宰而不安定,把心看作象賊寇一樣嚴加防範而又不可制伏的,這不是外事牽累了你的心,卻是你的心牽累了外事。應該懂得天下沒有任何一事一物是應該缺少的,所以不可討厭外事。
4•14 人多思慮,不能自寧,只是做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于事,“為人君止于仁”之類如舜之誅四凶,四凶己作惡,舜從而誅之,舜何與焉?人不止于事,只是攬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則是役物。為物所役,則是役于物。有物必有則,須是止于事。——《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人思慮多,不能安寧,只是他心中沒有一定的主宰。要使心中有個定主,只有把心思限定在應考慮的事上,就象《大學》上說的“作為君主只在于為仁”那樣。如舜誅四凶,四凶自己作惡,舜因而流放了他們,這和舜有什麼關系?人不能把思慮限定在他應做的事上,只是兜攬別的事,就不能一件事一件事分別按它自身的事理去對待。一件事一件事按其自身的當然對待了,就是人心役使外物。如果被外物驅使,就是心役于外物。有一事物必然有一事物的道理,應該使人心限定在應做的事上。
4•15 孔子言仁,只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自然,惟慎獨是守之之法。聖人修己以敬,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于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四靈何有不至?此“體信達順”之道,聰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開饗帝。——《二程遺書》卷六
[譯文]
孔子談到仁,只說“走出家門時恭敬得就象去接待貴賓,使喚百姓恭敬得就如承當大的祭典。”看那氣度,就該是心寬體胖,平時舉止容儀、接待人事無不符合禮的自然,只有慎獨是守持這謹敬的方法呀。聖人修養自己做到敬,以此來安定老百姓,厚實謹慎而天下太平。只有上邊的人與下邊的人全都統一在恭謹敬慎的態度上,那麼天地就自然各在其位,萬物就自然養育成長,氣也沒有不和的,麟鳳龍龜這四靈為什麼會不顯現到來呢?這就是“表達天理人情及表達其順應天理人情”的方法。聰明睿智都從這恭敬中來。用這恭敬的態度來事奉上天祭享上帝。
4•16 “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也。若以敬直內,則便不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則直也。——《二程遺書》卷十一
[譯文]
“以敬謹的態度保持內心正直,以正義作為外在的行為準則”,這就是仁。如果說用敬去把內心搞正直,那是有意去使它直,本身就不直了。要象孟子說的“要修養內心而不要有一個預先的期盼”,讓心在涵養中自然而直,就直了。
4•17 “子在種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義。此見聖人之心,純亦不已也。純亦不已,天德也。有天德便可語王道,其要只有慎獨。——《二程遺書》卷十四
[譯文]
《論語》中的一句話︰“孔子在河邊嘆道︰逝去的就象這流水呀!日夜不停。”這話從漢代以來,儒者都不懂其中含義。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聖人之心,與天道一樣,是純一的,又是流轉不已的。純一而又流轉不已是上天的德行。有了這天德才能談論王道,這關鍵只在于要慎獨。
4•18 “不有躬,無攸利”,不立己,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為撓己。已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二程遺書》卷六
[譯文]
“喪失了自身,是無所有利的。”人不自立,心無主,後來盡管是向好的方面做去,也不是自心作主,而是為物所引,這仍然是人為物所化,這就不免被天下萬物撓亂其心。人如自立以後,心有主宰而後應事,自然能了結天下萬事。
4•19 閑邪則誠自存,不是外面捉一個誠將來存著。今人外面役役于不善,于不善中尋個善來存著,如此則豈有入善之理?只是閑邪則誠自存。故孟子言性善皆由內出。只為誠便存,閑邪更著甚工夫?但惟是動容貌,整思慮,則自然生敬。敬只是主一也。主一則既不之東,又不之西,如是則只是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則只是內。存此則自然天理明。學者須是將“敬以直內”涵養此意。直內是本。——《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外肅容貌內齊心慮,誠自然存于心,不是從外面捉一個誠來存放到心里。今天的人在外面忙忙碌碌地干壞事,卻在不善中尋找一個善來存放在心里,這樣做哪有走向善的道理呢?只要是防範住了邪念誠也就自然存于心了。所以孟子談到性善時所說的善都是從人內心發出的。只因為誠已經存守于心了,防範邪念還需要做什麼工作呢?也只剩下外面整齊容貌,內心齊一思慮,如此自然就產生了謹敬之心。敬只不過是使思慮專主于一。專主于一,心思就既不向東,也不向西,這樣就只是守中;既不向這邊去,也不向那邊去,這樣就只是存于內。如此存心自然天理明。學者應該用“謹敬以使內心正直”來涵養內心。使內心正直根本。
4•20 閑邪則固一矣。然主一則不消言閑邪。有以一為難見,不可下工夫,如何?一者無他,只是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只是無非僻之干。此意但涵養久之,則天理自然明。——《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外肅容貌內齊思慮就使思慮更加專一了。如能主于一就不需要再說防邪。有人以為一字玄虛不可捉摸,沒法去下工夫,怎麼辦呢?其實一沒有別的意思,只要儀容整齊神情嚴肅,心就能專一。一不過是沒有邪僻之念的干擾而已。這個意思只要涵養得久了,也就自然能明天理。
4•21 有言︰未感時,知何所寓?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更怎生尋所寓?只是有操而己。操之之道,“以敬正直內心”也。——《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有人說︰沒有事相感時,知道心寄寓在哪里呢?程頤說︰“守持著它,就存在,舍棄了它,就亡失;出出進進沒有一定時候,也不知它去向何處。”又怎麼去找它寄寓的地方呢?只是要操持它不使亡失而已。操持心的辦法,就是《周易》上說的“敬以直內。”
4•22 學者先務,固在心志。然有謂欲屏去聞見知思,則是“絕聖去智”。有欲屏去思慮,患其紛亂,則須坐禪人定。如明鑒在此,萬物畢照,是鑒之常,難為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萬物,難為使之不思慮?若欲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為主?敬而已矣。有主則虛,虛謂邪不能入。無主則實,實謂物來奪之。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則他事更不能入者,事為之主也。事為之主,尚無思慮紛擾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謂敬者,主一之謂敬。所謂一者,無適之謂一。且欲涵泳主一之義,不一則二三矣。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漏,皆是敬之事也。——《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學者的當務之事,固然在于守持心志。但有的人說想要摒棄見聞知識思慮,那就成了老莊的“絕聖棄智”。有的人說要摒除心中思慮,擔心思慮紛亂使心不能主一,那就得學佛家坐禪入定。好比有一面明鏡在這里,萬物無所不照,這在明鏡是正常的,難道要讓它不照嗎?人心也是如此,它不能不與萬物交感,難道要心不思考嗎?要想免除思慮的紛擾,只有使心有主。怎樣叫作主呢?不過就是敬,心有主就虛靈,虛靈是說邪念進不來。心無主就實,實就是說物欲一來就會迫使心隨物而化。大凡人一心不可二用,用在一件事上,別的事再不能入心的原因,是這一件事成了心的主宰。一件事為心之主,尚且沒有思慮紛擾的擔憂,如果心主于敬,又哪里會有這樣的憂慮呢?所謂的敬,專主于一就叫做敬。所謂的一,心不放逸亂跑就叫做一。學者要涵泳于主一之義,不能主一就三心二意。至于不敢欺妄,不敢怠慢,還有不愧于暗室的,都屬于敬的事。
4•23 “舜孳孳為善。”若未接物,如何為善?只是主于敬,便是為善也。以此觀之,聖人之道,不是但默而無言。——《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舜孜孜不倦地作善事。”如果這時(孟子說的雞鳴而起)還沒有與外事相接,他怎麼作善事呢?其實只要內心主于敬,就是做善事了。從這點上看,聖人之道,不僅僅是默而無言的。
4•24 問︰人之燕居,形體怠惰,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懼者?昔呂與叔六月中來緱氏,閑居中某窺之,必見其儼然危坐,可謂敦篤矣。學者須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則難久。——《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有人問︰人在閑居的時候,身體懶散,但心不怠慢,可以嗎?程頤說︰哪里有伸著兩條腿坐著心卻不怠慢的呢?過去呂大臨在炎熱的六月來到緱氏,閑居中我曾悄悄看他,每次都見他莊重地端端正正地坐著,可稱得上是厚實篤誠了。學者應該恭敬,但不能太拘矜了,拘矜了就不能持久。
4•25 思慮雖多,果出于正,亦無害否?曰︰旦如在宗廟則主敬,朝廷主莊,軍旅主嚴,此是也。如發不以時,紛然無度,雖正亦邪。——《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問︰人的思慮雖然多,如果真是出于正確,也沒有什麼妨害嗎?程頤說︰就比方說在宗廟里就應主于敬,在朝廷上就應莊重,在軍隊中就主于嚴肅,這些都是對的。如果你的思慮不是適時而發,又紛亂得沒有個法度,那麼縱然是正確的念頭也是邪念。
4•26 問︰人心所系著之事果善,夜夢見之,莫不害否?曰︰雖是善事,心亦是動。凡事有朕兆入夢者卻無害,舍此皆是妄動。人心須要定,使他思時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誰使之?曰︰以心使心則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有人問︰人心中所系縛的事確實是善事,夜里夢到這些事,莫非沒有什麼危害嗎?程頤說︰縱然是善事,也是心動了。凡事有預兆而入夢的沒有害處,其它的幾種夢都是心思妄動。人心應該安定,要它思考時才思考才是。今天的人卻都放任自己的心去亂想。又問︰心不由心,心是誰指使呢?程頤︰以心來指使心就可以了。人听由心自行去想,就會放逸而失去了。
4•27 先生謂繹曰︰吾受氣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後完。今生七十二年矣,校其筋骨,于盛年無損也。繹曰︰先生豈以受氣之薄,而厚為保生邪?夫子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為深恥。——《二程遺書》卷二十一上
[譯文]
程頤對張繹說︰我先天稟氣很薄,到三十歲上才漸至氣血強盛,到四五十歲才完備。今年七十二了,看看我這筋骨,和盛年相比還沒有損失。張繹說︰先生您莫不是因為先天稟氣薄,因而注重養生嗎?程頤默然,然後說︰我認為不顧身體一味縱欲是大恥。
4•28 謝顯道從明道先生于扶溝,一日謂之曰︰爾輩在此相從,只是學顥言語,故其學心口不相應,盍若行之?請問焉,曰︰且靜坐,伊川每見人靜坐,便嘆其善學。——《二程遺書》卷十二
[譯文]
謝良佐跟隨程顥在扶溝,有一天程顥對謝良佐說︰你們在這里跟著我,只是學了些我的言語,所以你們的學問心口不能相應,不如去實行。謝良佐問怎麼做,程顥說︰且去靜坐吧。程頤每次看見他人靜坐,就贊嘆這人善學。
4•29 心清時少,亂時常多。其清時視明听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謹。其亂時反是。如此何也?蓋用心未熟,客慮多而常心少也,習俗之心未去,而實心未完也。人又要得剛,太柔則入于不立。亦有人主無喜怒者,則又要得剛,剛則守定不回,進道勇敢。載則比他人自是勇處多。——張載《橫渠語錄》
[譯文]
人心清的時候少,亂的時候多。人在心清時耳聰目明,四肢不需要約束就自然謹恭。心亂的時候恰好相反。這是什麼原因呢?是因為涵養其心還不純熟,紛紛亂亂的雜念多而恆常之心少,習俗之心沒能除去,義理之心未能完備。人又需要剛強,太柔弱就過于站不住腳。也有人主張無喜無怒,這樣人需要剛強,剛了就能堅定不移,精進于道時就勇猛敢為。我張載比別人就是勇猛的時候多。
4•30 定然後始有光明。若常移易不定,何求光明?《易》大抵以艮為止,止乃光明。故《大學》定而至于能慮,人心多則無由光明。——張載《易說》
[譯文]
定止以後才會有光明。如果常常移動不定,哪來光明?《周易》上大抵把艮卦意思解釋為止,止就是光明。所以《大學》里主張要由定而漸漸達到能思考。人心煩雜就不能光明。
4•31 “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學者必時其動靜,則其道乃不蔽昧而明白,今人從學之久,不見進長,正以莫識動靜,見他人擾擾,非關己事,而所修亦廢。由聖學觀之,冥冥悠悠,以是終身,謂之光明可乎?——張載《易說》
[譯文]
“動靜不失其時,它的道就光明。”學道的人一定要順應時宜把握自己的動靜,他的道才能不被蔽塞而明白。現在的人從師學道很久,不見長進,正是由于不明白動靜之機,看見別人忙忙亂亂的,本來與自己無關,自己也跟著動起來,結果自己所進修的道也荒廢了。用聖人之學來看這些人,昏昏沉沉,如此虛度一生,說他們光明可以嗎?
4•32 敦篤虛靜者仁之本。不輕妄則是敦厚也,無所系閡昏塞則是虛靜也。此難以頓悟。苟知之,須久于道實體之,方知其味。夫仁亦乎熟而已。
[譯文]
敦厚虛靜是仁的根本。不輕妄就是敦厚,心靈沒有隔閡和蔽塞就是虛靜。這一點難以一下子悟解。如果要理解,需要長期對于道有切實的體驗,才能體會到其中之味。仁也在于人心存養純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