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申初夏講此章,曰︰「邦有道,不能致君澤民,致治唐、虞,而徒食谷祿;邦無道,無以濟難扶危,保安社稷,而徒食谷祿,是深可恥也。」儼舉注「無道獨」為問。予曰︰「觀二谷字,是言在位為臣的了,說不得『獨』。況進原子于有為,吾儒乃只能有為于有道,不能有為于亂世乎?」【「憲問恥」章】
當以「俱不得其死」為句,「然」字屬下句,與「若由也」句異。那是料于未事口氣,此述已然古案。【「南宮適」章】
吾嘗愛春秋人才,只讓唐、虞與成周盛時耳。列國名卿合孔門七十子,真可成平一世,創數百年統業,而不使孔子得位統領分布之。天之未欲平治天下,良可惜也。只看公孫拔是何等氣象【「拔」字作「枝」,據朱注改。】!【「子問公叔文子」章】
春秋世界一片殺機,夫子甚愛個子產,稱為古之遺愛,此處特許「惠人」。春秋氣數,急須兩字︰尊、攘。夫子大不取個子西,大愛見個管仲,一「彼」一「人」,俱于一問答間寓大手段、大撥轉。【「或問子產」章】
呂新吾先生言︰奪伯氏駢邑無怨,如孔明廢徙廖立、李平,及孔明薨,而廖立垂泣,李平病死,服其公也。注作桓公奪之與管仲,伯氏服其功,無怨,似添出桓公。【「問管仲」節】
知、廉、勇、藝,都是世間有用人才,還必文之以禮、樂,方可言「成人」。後儒只敬靜虛字面做釋氏實工夫。「不欲」或可混賴,「知」、「勇」、「藝」則全不掛口,又將禮陶、樂淑真下手處全不習行,卻亦妄希「成人」,大言帝王聖賢。吾嘗比之緣木求魚,且謂正孟子所言「殆有甚焉,後必有災者。」觀之今日,不大可見哉!癸辛雜識所載興老儒沈仲,固不知何許人,所言「異時必為國家莫大之禍,不在典午清談之下。」其言如操左券,好眼力。如何天下猶昏夢也!【「子路問成人」章】
此節極似子路語。胡注近是。況明有「曰」字,仍作孔子語亦不似。【「曰今之成人者」節】
吾嘗愛春秋人才,只讓唐、虞與成周盛時耳。列國名卿合孔門七十子,真可成平一世,創數百年統業,而不使孔子得位統領分布之。天之未欲平治天下,良可惜也。只看公孫拔是何等氣象【「拔」字作「枝」,據朱注改。】!【「子問公叔文子」章】
「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霸」,不知出自何人,載在何書?而宋儒遂拾殘瀋以文其腐庸無用之學。試觀吾夫子極口稱桓公之正而不譎,重辭贊管仲之仁,全以扶周室救蒼生為主,又不特嘆羨之而已也。會夾谷,討陳恆,便要于身親見之。「為東周」一語,情見乎辭矣。作春秋一書,實自譜其用焉。覺「心皆不正」,「彼善于此」等,皆贅語支辭。儻程、朱諸先輩生春秋時,恐為孔夫子吐棄久矣。予嘗言霸業便是讓王業一等事功,霸佐便是下王佐一等人品。又嘗言宋儒推許孔明,若生同時,孔明卻鄙夷諸老。何以知之?觀出師表恨劉繇、王朗一段,正不取漢代之程、朱也。此等語一聞于人,便大被迂儒譏貶,指予為霸氣,而予竊自信其不謬孔子也。
「五尺之童羞稱五霸」出自春秋繁露。然孟子亦有言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
右段是李剛主因予不知「羞稱五霸」之語出何人、載何書故及之。予以為︰賢人之言五七分理,當引聖人正之;聖人之言,不得以賢人之見壓之。孔子萬世照徹之見也;孟子一時救弊之言也。孟子且不足道,況董子乎?恐剛主錄此,正見解囿于宋人處。予與孟子卻有易地皆然之理。別見。【「子曰晉文公」二章】
昔者哀公問︰「今天下之賢君為誰?」孔子對曰︰「世無其人也,抑亦其次則衛靈公乎?」哀公問︰「何也?」孔子稱其任渠牟、士林國、慶足、史 。至此告康子,又稱其能用此三人。則吾夫子而得邦家,若渠牟之智可治千乘,王孫賈之才可治軍旅,必在所不廢矣。朱晦庵必欲斷絕,陳同甫甚至其弟子張體仁竟欲殺之,宋家社稷生民所急需者,孰有過于智勇耶?其志識亦異于夫子矣。【「子言衛靈公」章】
儼問︰「陳恆,s君之賊,書謚,何也?」予曰︰「罪齊人也。恆s君之賊,已無所容于天地之間,而齊國無能討之者,竟使終爵正命而死,而又予之謚,齊無人矣。故書謚,譏失賊也。」【「陳成子」章】
好機會,好手段。惜哀公無桓、文福氣,徒令吾夫子扼腕耳。【「公曰告夫三子」節】
迂腐至此,以義者便不用力乎?況以鼓哀公之氣,安哀公之膽,尤當如此說。
怪不得諸先生不做尊宋攘夷、復讎雪恥功業,指為「余事」耳。請問甚為正事?妄謬不通至此。
陳恆積奸,上s其君,通國臣民無敢問之者,則其權勢兵甲之強可想矣。孔子一致仕老大夫,如何「先發後聞」?胡氏傻語,朱子取入注,皆可笑可哀矣。程、朱迂腐愚謬,不足致用,于此可見。【「之三子告」注】
不敢說無過,只求寡過,並寡過亦不敢自保,尚覺未能,與吾夫子「可無大過」「未能一焉」一般小心,一般虛心,與後儒愚驕自是,其所集著,輒自謂「增減一字不得」者,其心量相去何如也!【「孔子與之坐」節】
方字從一︱。一,東西也;︱,南北也。四面見刀則方正矣,猶禮所謂方物。子貢好為方範裁正他人,即夫子所謂「好與不如己者處」,孟子所謂「好為人師」也。夫子教之曰︰「賜也,好正人。己成德而賢乎哉!夫我則自治不暇,豈暇正人乎?」宋家諸先生及我輩正坐此病,見病不自省,見方不肯服,乃訓「比人物,較短長」,不知古人原有此解否?【「子貢方人」章】
作,起也,而謂之隱,將仕者謂之伏乎?恐「作」字無「隱去」之解,還訓創起、始立、著撰等意為妥。言創作者已七人矣,何必更作,只傳述古人所有而習行之,足矣。【「子曰作者七人矣」章】
晨門聰明,一句道出孔子心事。孔子真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若沮溺輩,見得不可為便罷手。孔子明知不可為,只是不能已。見「龍之在田」與九三之「干干終日」、九五之「雲行雨施」同一憂勞,濟不濟非所計也,豈可與「潛龍勿用」者同日語哉!【「子路宿于石門」章】
好個荷蕢者,涂中聞磬聲便知其人,便知其人心事,真非等閑人。此雅所謂「凡周之士,不顯亦世」者,文、武培植遺才也。一經秦火,再經注疏,三經禪宗,四經詩文,乃如牛山之濯濯,人才盡絕,先王之澤斬矣。求一荷蕢者,焉可得乎!【「子擊磬」章】
古之人皆然,可以觀三代之治矣。蓋其先世積德之厚系人心也,蓋其禮法制度閑邪明分也,蓋其百官、冢宰皆從選舉來,可依任也。如後世, 啟篡耳。噫,誰實為之,俾世日下哉!【「子張曰書雲」章】
修己以敬,己自兼該了。仲子輕視了修敬二字,只看作嚴肅持己,似宋儒伎倆,夫子方發出「以安人」。還把人字小看,夫子方說「以安百姓,堯、舜猶病」。三「以」字大有作用。說到堯、舜,便見得「君子」二字自是君相本色,非後世主一無適,假此「敬」字衍禪宗之儒生所可冒也。【「子路問君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