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之三

類別︰子部 作者︰明•張信民 書名︰印正稿

    會日,有友約脫粟會。 先生偕馮則中洎日睿徒步赴約。行倦,憩于道左。先生曰︰“昔夫子周流列國,會止大樹下。就與群弟子講學。今憩此地。亦勿放過,方是時習學問。”至會有孟縣 何竹林及平贊書在焉。坐定,先生曰︰“此會何由而起?蓋因在正學會所中。論世風奢靡。追憶古人脫粟一飯。情意相恰。今之羅列珍羞。而反面相仇者。在在皆 是。豈不薄甚。一友躍然起日今便立一脫粟會何如。先生日可。遂訂期約會。又念會非為飲食。必質疑問難。方始有益。今後須如薄所雲過相規。德相勸。心相下。 情相親方可。上官允化問良知之說先生日良知是孩提知愛知敬。孺慕的一點心腸。無絲毫情欲夾雜。故謂之日良。今人誰無良知。第不知講學。反將此知埋沒。故講 學為吃緊工夫也。平日聖賢大都天資高,先生日聖賢不說天資。只說學力。故有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工夫。雖愚必明。歲柔必強。況非愚柔者乎。人人可以致良知。 只為無人指引。反以講學為遷。講學原貴躬行。不然學人口語。拾人餘齒。有何益處。平日不讓能行其實愈于讓而不行者先生日不然。不講則所行有差。如贊書行 兵。若不講明兵法。能不喪師辱國否。蟠若璧問日潔覺多言李寶甫日自己病在不言先生日。默語自有中道。如孔子于鄉黨似不能言。在朝廷即便便言。于回終日言。 于賜欲無言。總之不可膠固。惟當言而言。當默而默。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耳。又顧謂周天顯日今尊前者持齊。聞吾言即能開齊。此之謂行躬。此之謂孝大。當日會 說孝不在持齊。只立身行道。不敢毀傷便是。不但割破流血是毀傷。如父母生吾之目。原是明的。原不視非禮的。或視非禮。便被非禮之色將吾本明之目毀傷了。父 母生吾之耳。原是聰的。原不听非禮的。或听非禮。便被非禮之聲將吾本明之耳毀傷了。至于口體莫不皆然。此會子之孝。只在戰兢保身。大舜之孝。只在德為聖 人。此外皆不足為孝矣。何日所論甚善。小子非見老先生。幾錯過一生。但平日以卜為業。何能進道。先生日聖人胚胎。人人都有。只為無志。所□□□落下,虛度 歲月,今只立定個必為聖人之志,不肯退托,便是有益。

    箴輿曰︰“聖人因人而論,活潑潑地,並不執定一說,使人同途而同歸也,觀門人之間問孝、問仁、問政、可知矣,亦無教人皆為聖人之理。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知此則教人無躐等之□也。

    允化曰︰“請問戒慎恐懼為樂。先生曰︰“吾心原是樂的,只率性而行。自然戒慎恐懼,兢業時勤,則此心渾是天理,活活潑潑。與鳶飛魚躍同一機趣。鳥得不樂,故君子戒懼則樂,放縱則不樂,豈不是戒慎恐懼為樂。若小人自泊其性,樂其所以亡者,豈得與君子例論。

    會日,王向學曰︰“家 間或遇不如意事,只在不怨不尤,上用功。先生曰︰“須從正己上來,中庸雲,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學求正己,只見的自己不是,怨尤何自而生,不然不能正 己。雖加強制,其所怨尤多也,故不怨尤治標也,正己治本也。本末之際,盍明辨諸。曰︰“不知過何以寡。”先生曰︰“此亦是治標了,惟日在存理上用功夫,則 家無長物,賊不虧伺,過不期寡而自寡矣。曰︰“克復三省兩章,可以互看否?”先生曰︰“克復三省,俱求為仁也。何不可以互看,蓋孔門之學,只是求仁。師之 傳傳此,地之習習此,傳不習乎,正省其為仁否耶。至于講忠信友,則天下歸仁之氣象矣。吾日三省,由己四勿,請事之功也。會得時,不但此兩章可以互看,四書 六經何不可互看。孟子雲︰“夫道一而已矣。”

    會日,李寶甫問曰︰ “當無過人處,生平只是一仁為先。”先生曰︰“白沙先生忍字贊有雲,當怒火炎,以忍水制。不亂大謀,其乃有濟,則忍字當先是已。”又當問先師雲,立志必欲 為聖人,自然愛人,自然不憎人,自然無嗔無怒,心平氣和,渾是一園春暖意思。此治本之說,將有不期忍而自無忍之可言者,且張公藝之白忍,不如孟子之三自 反,蓋謂之仁。猶有硬著力意,惟有自反之心,則忍之念頭。不覺□然而解。上官汝敬問曰︰“慎母在堂,慎凡事一于順從,何如?”先生曰︰“順親為孝,未嘗不 是。但論語雲︰“事父母□諫,又有不當以從命為恭者。中庸說誠身斯能順親,則又知本之論。王向學曰︰“虛心順理,學者當守此四字。”先生曰︰“易雲君子以 虛受人,孟子雲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夫虛心則能受,順理則無事,此真學之要法,吾友能守此,書乎學矣。潘若壁問理欲二字。先生曰︰“理欲之端甚多,亦 甚微,大率無所為而為者理也,有所為而為者欲也。即從師講學一事,豈不是理,然籍此以濟其私,則雖理亦欲也。若中心無為,從人謂我超利,謂我附勢,獨何 傷,是似欲亦理也。以此推之,可以類見。日復日,邵子雲︰“四肢由我任舒伸,是心廣體胖否。先生曰︰“人惟心為形役,則營營擾擾。使作的四肢亦不自由,故 先立乎其大,則其小者弗能奪也。以是知心廣體胖,由有德而後有潤身,此謂知本之學。

    會日,李海涵問曰︰ “衰老性燥,乞教之。”先生曰︰“性燥固是病,倘用于學問,食息不寧,寢處不遑,燥亦何病。且恐流而為決裂,則病學甚矣。周希孟曰︰“志為人自來不敢欺一 事。”先生曰︰“大學雲毋自欺也,不欺自是學。程子雲懈意一生,即自暴自棄。孟子雲︰“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可見一有懈意,一諉于不能,皆自欺 者也。故□于事猶易,信于心為難。張本德問曰︰“三重平日默默檢點,有過即速改之。”先生曰︰“妙在默默二字,所謂不言而躬行者也。有過速改,又妙在速 字,速則勿憚改矣。潘若壁問曰︰“天地至大□何如而可以參為三才。先生曰︰“月川先生雲,人之所以為天地,參三才者惟在此心。不是軀殼中一塊血氣,自是明 白。汝敬問曰︰“敢問為人之本?”先生曰︰“汝敬前會問順親,即此便是為人之本。孝經雲,愛親者不敢憎于人,敬親者不敢慢于人,不敢憎不敢慢,此是立身行 道。立身行道,便不虧體辱親,便揚名顯親,故曰孝之終也。孟子曰︰“守身守之本也,煞可體認。”日,睿問曰︰“何以曰天理無欠無多?”先生曰︰“堯舜以一 中授受,原無過不及。中者何,天理也。原無過無不及,然亦不過□ 其分量而止,非以意為增損也。”

    會日,潘霖雨問修身齊 家之事。先生曰︰“大學曰,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則我之所以能為者惟修身一事耳。身果能修,則如文王之無憂。父作子述,固齊也。即有朱均之不肖,亦未始非 齊也,何也其所能者人也。其不能者天也。于聖人乎何病。不然是堯能親九族。獨不能化丹朱。舜能致[ ]豫。獨不能化商均耶。今惟書修身事。則家之齊者常也。即有不齊。亦無損于自修也。蓋生理不虧。意外之遭。自不足累耳。若因家不齊上矣。有是理乎。事末忘 本。失學之序。曰此謂之本。此修齊之至要也。潘若壁問曰,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何以為樂,先生曰,嘗聞王心齋先生樂學歌有曰,人心本自樂,自 將私欲縛。人唯不知有真樂而以私欲為樂,日馳逐于煩惱場中。遂所私則樂,不遂則不樂。得所欲則樂,不得則不樂。患得患失,那有樂得時候。將視風雲花柳俱屬 可憎之物。而一般意味。誰人能知之。聖賢胸次。如天空海闊。天地萬物皆吾一體。故風雲花柳,咸是樂境耳。以流連光景方之懸矣。

    上官汝敬問曰,孝弟忠 信當以何者為先,先生曰,孝弟忠信。雖有四者然總不過一真實之心。真心不失。遇親便能孝。遇長便能弟。自書便為忠。與人便為信。無多岐也。欲求其先,一孝 可以該之。蓋天下焉有孝子而猶有不弟。不忠。不信者乎。倘猶有不弟不忠不信。尚得謂之能孝者乎。汝敬是知孝者,則當知所以為弟與忠信之道。潘彥甫問曰,家 父年老,雖生二子,無一孝者,奈何?先生曰,夫孝豈必于甘旨之奉哉。唯是盡心竭力。承顏順志即菽水可以承歡。又何人不可自盡。吾盡吾孝。至于弟也不扳他。 也不怨他。必有感化的時候。況他是我的同胞。有機可乘。尚欲其同歸于孝。而可藏怒宿怨為。且父既年老。正人子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之時。而暇二三其念乎。馮 則中問曰近聞同志有不能虔始而厚終者,吾即不可不因此益加勉勵,先生曰,人之為學。只要有真志。且如孔子十五志學。直至七十。日日有日日的工夫。年年有年 年的工夫。如何能罷手。今人始而志學。原不是真志。若有真志。方將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欲罷不能。死而後已.X有始無終耶.X善述問曰,人須勤 苦若不勤苦得成人乎,先生曰,所謂勤,須在學問之上勤。放算的真勤。如存好心。干好事。樂善不倦者,勤也惡拘檢的心腸可由至于成德今之幼學,惟是汲汲親賢 擇友。曰︰“求進益,勿為農夫笑也。”

    會曰︰“先生雲學進則 識進,識進則量進。”潘彥甫問曰︰“學求真樂,何以君子有三畏。”先生曰︰“畏者此心之惕勵。君子以戒懼而成其為君子,所以坦蕩蕩;小人以無忌憚而成其小 人,所以長戚戚。然則畏非至樂耶。”張曰復問,德行文章只是一事。陽明先生曰︰“只從孝弟為堯舜,莫把詞章學柳韓。然原道諸篇,斯道賴以闡明。而為不學可 以乎?”不能無疑。先生曰︰“德行文章原不可分之為而,則為有本之文。有德有言,乃為可貴。不由德行而出,則為枝葉之文,務華絕根,斯不足觀。當時文稱韓 柳,故以韓柳二字葉韻。又豈以韓子為不可學乎?”

    會曰︰“潘若壁問曰, 還樸先生詩雲。若問源頭何處是,良知活潑是源頭。必良知何如才能活潑?”先生曰︰“良知人所同具,本自先生不息。即是活潑景象,但不致則能自得,焉得左右 逢源?惟致其良知,則書心知性以知于,才能復其活潑之本體。而源頭流派,一以貫之矣。”上官允化問曰︰“人皆飲食而卒不知味也。”先生曰︰“天下有至道, 便有至味。味即道之味也,非道外別有味也,故行忠方能知忠之味,行孝方能知孝之味。不能知味,只是不能行道;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正以人皆備忠孝之德, 而不能知忠孝之道,為不知味。倘知忠孝之味,安肯不行忠孝之道?”潘若壁問曰︰“挾知故問,人言未終即伸已意。此潔之病痛,未知何如以克之。”先生曰︰ “人各有病,患不病耳。病病則不病矣,先生正有雲;知知此是病,便不如此時藥。能持此修服,病痛何難克去。”王向學問曰︰“如何發其成敬,消去欲心。”先 生曰︰“發誠心,消欲心。亦不是截然兩事。能發其誠敬,則欲心自去,蓋誠敬者理也。立誠主敬,皆存理也。能誠則誠中不容有妄,能敬則敬中不容有私,尚何欲 心有不消去者乎。”此聖學精一之旨也。日復問曰︰“見悖倫減性之人,不覺發指,不知當否。”先生曰︰“聖學怒之中節,亦謂之和。蓋怒所當怒,輿未曾怒一 般。君子之處橫逆也,惟是自校。方得不見是而無悶,龍德家[ ]。不然而一觸即動,淺孰甚惡,昔有憾白沙先生者曰我見陳氏子必涂辱之及見白沙平心易氣。其人反低面而去。至今何損于白沙。益見白沙先生之大也。此最可為 法。

    會日潘若璧問曰先正有詩雲而今洞徹玄元竅。還是當年舊主人。不知主人為誰先生日心主宰乎一身。故日主人。主人在堂。百體從今。故事得序。物得理。不 然一為私欲遮隔。即盜賊竅發。反今主者畏避不敢出頭。則淵微之理失。而靈竅塞矣。今惟存理以遏欲。則渠魁盡藏,主反其宅。還是當年舊主人。非所謂加也。潘 彥甫問曰︰“守心之法如何?”先生曰︰“心活物也,如何死煞守得?惟心一終理,則常在腔子中,即守也。如此為守有時而軌極不變固守也。即有時而變易徒道亦 守也。”張日睿問曰︰“心無一物,便是存神若不化。何以為神?若不過化何以見存神。將過作過涉之過看何如。”先生曰︰“存神過化,如之者鮮。攄子言似有所 鮮悟矣。然此二句,亦不難知。即所謂廊然大公。物來順應者也。廊然大公,所存尚不神乎。物來順應,所過尚不化乎。存神然後能過化。過化始足見存神。亦無兩 樣。”日復問曰︰“知者行其所無事。”故曰︰“知者樂水。”先生曰︰“水之流行坎止。俱因其所宜然。即禹之行水。亦行其所無事。故行所無事。智斯大也謂行 所無事為水樂。亦看得精。”

    會日程以忠以學問二 字為問,先生曰︰“中庸雲,博學之,番問之則學問二字。相須而不可偏廢也明矣。”王汝德問曰︰“何謂理義?”先生曰︰“觀諸孟子雲。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 理也,義也。理義即是心之同然,豈有不知,故曰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但為物欲遮蔽,故可知者終于不知耳。今惟潛心講學。則何者為理。與何者為似理非理。何者 為義。興何者為似義非義了然明白。而所行自無過差處。日膚問太立酒。”先生曰︰“大是不知之和之。立酒是水。總是淡的意思。”中庸曰︰“淡而不厭。 則天下何事不起于淡。試觀繪事後素。正以素則可繪。而繪則不可素也。則太立酒之為至味也明甚。聖門往往重忠質而憫文騰。至是此理。”

    會日馬孫賞問曰︰ “之驥自覺性躁心粗願學食性願學去客氣何如?先生曰︰孫賞之問,皆為切已,但學者欲將自己病痛一一思著要治,則百私最生,何處下手,只要能養性,將客氣不 去而自去,躁性粗心,不必強制,而自歸和平矣。何謂養性?性非他,即吾本來之,仁義禮智是也。誠涵養得完,則滿腔中無非慈祥,無非裁制,無非中正之是,無 非干事之妙,尚有與人爭長競短,此心擾擾不寧耶。少頃,又人心非學則私欲□起,那有清寧時候,故無事者少。惟純于學者。心,一于理,則不見可欲,常若無 事,此即酬酢萬變,皆為所當為,謂之無事亦可。

    會日李實甫問曰︰偶 感蓼莪之詩見父母于我有九我之思,我于父母曾無一日之養,靜夜思之,不覺流涕吁嗟。反慈烏羔羊之不如了,先生曰︰實甫感九我之思,動思親之念,誠仁人孝子 之用心,足動父母雲亡者無已之懷。但事勢至此,無可奈何,今只想我既受父母罔極之思,成就一個人,則凡所以做人的道理,無所不至,將無愧于人,乃為無忝于 事親,然後可以為孝,若必欲承歡膝下,孝養口體,則所遇不同,豈能必得徒吁嗟流涕無益也。

    會日李實甫問曰︰自 從講學後凡事一遵乎禮,然猶不能無過,偶有一行一言之差,即獨思獨念,幾日放不下。先生曰︰如此用工,孔子所謂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于今見之矣,第孔子又 雲︰改之為貴,能自知自悔。而隨即改圖方是,似不可幾日放不下也。嘗記吾師曰︰悔過之念不可無,留滯之私不可有,蓋恐因生病也,念之。

    會日李實甫問曰︰適 見人家兄弟,有不和爭訟者,卻憶當時先兄亦極性氣焉不敢言,達即回避,父母去世之後,凡田產器皿,任兄揀取,後來先兄不惟不達罵,有事且來商議,今之為弟 者,亦只用這個拙法,當自和好,那里還有還有爭訟之事。先生曰︰至誠不動者未之有也。使當時懷兄念頭。少有間歇,安得有此和好,可見人只患誠之未至,不患 人之難化,即此一事,凡君臣父子夫婦朋友莫不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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