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十四 馬援列傳第十四

類別︰史部 作者︰(南朝*宋)範曄 書名︰後漢書

    原文︰

    馬援字文淵,扶風茂陵人也。其先趙奢為趙將,號曰馬服君,子孫因為氏。

    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徙焉。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羅反,被誅,

    故援再世不顯。援三兄況、余、員,並有才能,王莽時皆為二千石。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諸兄奇之。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乃辭

    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當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

    會況卒,援行服期年,不離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廬。後為郡督郵,送囚至

    司命府,囚有重罪,援哀而縱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賓客多歸附者,

    遂役屬數百家。轉游隴漢間,常謂賓客曰︰“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

    因處田牧,至有牛、馬、羊數千頭,谷數萬斛。既而嘆曰︰“凡殖貨財產,貴其

    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褲。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從弟衛將軍林廣招雄俊,乃闢援及同縣原涉為掾,薦

    之于莽。莽以涉為鎮戎大尹,援為新成大尹。及莽敗,援兄員時為增山連率,與

    援俱去郡,復避地涼州。世祖即位,員先詣洛陽,帝遣員復郡,卒于官。援因留

    西州,囂隗甚敬重之,以援為綏德將軍,與決籌策。

    是時,公孫述稱帝于蜀,囂使援往觀之。援素與述同里,相善,以為既至

    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為援制都

    布單衣、交讓冠,會百官于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磬折

    而入,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

    雄雌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

    久稽天下士乎!”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

    方。”

    建武四年冬,囂使援奉書洛陽。援至,引見于宣德殿。世祖笑謂援曰“卿遨

    游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慚。”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

    也,臣亦擇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後進臣。臣今

    遠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是?”帝復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

    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

    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壯之。援從南幸黎兵,轉至東海。及還,以為待詔,使太

    中大夫來歙持節送援西歸隴右。

    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流言及京師得失。援說囂曰︰“前到朝廷,上引

    見數十,每接宴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

    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

    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

    飲酒。”囂意不懌,曰︰“如卿言,反復勝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長子恂入質。

    援因將家屬隨恂歸洛陽。居數月而無它職任。援以三輔地曠土沃,而所將賓客猥

    多,乃上書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會隗囂用王元計,意更狐疑,援數以書記責譬于囂,囂怨援背己,得書增怒,

    其後遂發兵拒漢。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歸身聖朝,奉事陛下,本無公輔一言

    之薦,左右為容之助。臣不自陳,陛下何因聞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輊,居後不能

    令人軒,與人怨不能為人患,臣所恥也。故敢觸冒罪忌,昧死陳誠。臣與隗囂,

    本實交友。初,囂遣臣東,謂臣曰︰‘本欲為漢,願足下往觀之。于汝意可,即

    專心矣。’及臣還反,報以赤心,實欲導之于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囂自挾奸心,

    盜憎主人,怨毒之情遂歸于臣。臣欲不言,則無以上聞。願听詣行在所,極陳滅

    囂之術,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隴畝,死無所恨。”帝乃召援計事,援具言謀

    畫。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游說囂將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為陳禍福,

    以離囂支黨。

    援又為書與囂將楊廣,使曉勸于囂,曰︰

    春卿無恙,前別冀南,寂無音驛。援間還長安。因留上林。竊見四海已定,

    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為天下表的。常懼海內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

    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于援,而納王游翁諂邪之說,自謂函谷以西,

    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援間至河內,過存伯春,見其奴吉從西方還,

    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它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婉轉塵中。又

    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

    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于其親,豈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

    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眾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

    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

    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陸陸,欲往附之,將難為

    顏乎?若復責以重質,當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

    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並肩側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兒溺

    死何傷而拘游哉!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共說季孟,若計

    畫不從,真可引領去矣。前披輿地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區區二邦

    以當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

    當諫爭;語朋友邪,應有切磋。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咋舌,叉手從族乎?

    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且來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

    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負約。援不得久留,願急賜

    報。

    廣竟不答。

    八年,帝自西征囂,至漆,諸將多以王師之重,不宜遠入險阻,計茉в淳觥br />
    會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議質之。援因說隗囂將帥有土崩之勢,兵

    進有必破之狀。又于帝前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勢,開示眾軍所從道徑往來,分析

    曲折,昭然可曉。帝曰︰“虜在吾目中矣。”明旦,遂進軍至第一,囂眾大潰。

    九年,拜援為太中大夫,副來歙監諸將平涼州。自王莽末,西羌寇邊,遂入

    居塞內,金城屬縣多為虜有。來歙奏言隴西侵殘,非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璽

    書拜援隴西太守。援乃發步騎三千人,擊破先零羌于臨擖,斬首數百級,獲馬、

    牛、羊萬余頭。守塞諸羌八千余人詣援降,詣種有數萬,屯聚寇抄,拒浩隘。

    援與揚武將軍馬成擊之。羌因將其妻子輜重移阻于允吾谷,援乃潛行間道,掩赴

    其營。羌大驚壞,復遠徙唐翼谷中,援復追討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陳軍向

    山,而分遣數百騎繞襲其後,乘夜放火,擊鼓叫噪,虜遂大潰,凡斬首千余級。

    援以兵少,不得窮追,收其谷糧畜產而還。援中矢貫脛,帝以璽書勞之,賜牛、

    羊數千頭,援盡班諸賓客。

    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遠多寇,議欲棄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

    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則為害不休,不可棄

    也。帝然之,于是詔武威太守,令悉還金城客民。歸者三千余口,使各反舊邑。

    援奏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開導水田,勸以耕牧,郡中樂業。又遣羌豪楊

    封譬說塞外羌,皆來和親。又武都氐人背公孫述來降者,援皆上復其侯王君長,

    賜印綬,帝悉從之。乃罷馬成軍。

    十三年,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種為寇,殺長吏。援將四千余人擊之,至氐道

    縣,羌在山上,授軍據便地,奪其水草,不與戰,羌遂窮困,豪帥數十萬戶亡出

    塞,諸種萬余人悉降,于是隴右清靜。

    援務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已。賓客故人,日滿其門。

    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游。若

    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嘗有報仇者,吏民驚言羌反,

    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長詣門,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燒虜何敢

    復犯我。曉狄道長歸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視事

    六年,征入為虎賁中郎將。

    初,援在隴西上書,言宜如舊鑄五銖錢。事下三府,三府奏以為未可許,事

    遂寢。乃援還,從公府求得前奏,難十余條,乃隨牒解釋,更具表言。帝從之,

    天下賴其便。援自還京師,數被進見。為人明須發,眉目如畫,閑于進對,尤善

    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輔長者,下至閭里少年,皆可觀听。自皇太子、諸王侍聞

    者,莫不屬耳忘倦。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論兵,與我意合”,每有所謀,未

    嘗不用。

    初,卷人維汜,言稱神,有弟子數百人,坐伏誅。後其弟子李廣等宣言

    汜神化不死,以誑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會徒黨,攻沒城,殺侯劉閔,

    自稱“南岳大師”。遣謁者張宗將兵數千人討之,復為廣所敗。于是使援發諸郡

    兵,合萬余人,擊破廣等,斬之。

    又交女子徵側及女弟徵貳反,攻沒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蠻夷皆應之,

    寇略嶺外六十余城,側自立為王。于是璽書拜援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

    督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軍至合浦而志病卒,詔援並將其兵。遂緣海而進,

    隨山刊道千余里。十八年春,軍至浪泊上,與賊戰,破之,斬首數千級,降者萬

    余人。援追徵側等至禁,數敗之,賊遂散走。明年正月,斬徵側、徵貳,傳首

    洛陽。封援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援乃擊牛釃酒,勞饗軍士。從容謂官屬曰︰

    “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

    御款段馬,為郡掾史,守墳墓,鄉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

    當吾在浪泊、西里間,虜未滅之時,下潦上霧,毒氣重蒸,仰視飛鳶墮水中,

    臥念少游平生時語,何可得也!今賴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諸君紆佩金紫,

    且喜且慚。”吏士皆伏稱萬歲。

    援將樓船大小二千余艘,戰士二萬余人,進擊九真賊徵側余黨都羊等,自無

    功至居風,斬獲五千余人,嶠南悉平。援奏言西于縣戶有三萬二千,遠界去庭千

    余里,請分為封溪、望海二縣,許之。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

    其民。條奏越律與漢律駁者十余事,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後駱越奉行馬

    將軍故事。

    二十年秋,振旅還京師,軍吏經瘴疫死者十四五。賜援兵車一乘,朝見位次

    九卿。

    援好騎,善別名馬,于交得駱越銅鼓,乃鑄為馬式,還上之。因表曰︰

    “夫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安寧則以別尊卑之序,

    有變則以濟遠近之難。昔有騏驥,一日千里,伯樂見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

    子輿,亦明相法。子輿傳西河儀長孺,長孺傳茂陵丁君都,君群傳成紀楊子阿,

    臣援嘗師事子阿,受相馬骨法。考之于行事,輒有驗效。臣愚以為傳聞不如親見,

    視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馬,則骨法難備具,又不可傳之于後。孝武皇帝時,

    善相馬者東門京鑄作銅馬法獻之,有詔立馬于魯班門外,則更名魯班門曰金馬門。

    臣謹依儀氏<革奇>,中帛氏口齒,謝氏唇,丁氏身中,備此數家骨相以為法。”

    馬高三尺五寸,圍四尺五寸,有詔置于宣德殿下,以為名馬式焉。

    初,援軍還,將至,故人多迎勞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計謀,于坐賀援。援

    謂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眾人邪?昔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置七郡,裁封數百

    戶;今我微勞,猥饗大縣,功薄賞厚,何以能長久乎?先生奚用相濟?”冀曰︰

    “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于邊

    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

    如此矣。”

    還月余,會匈奴、烏桓寇扶風,援以三輔侵擾,園陵危逼,因請行,許之。

    自九月至京師,十二月復出屯襄國。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

    “凡人為貴,當使可賤,如卿等欲不可復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後果

    以貴滿致災,固亦幾不免。

    明年秋,援乃將三千騎出高柳,行雁門、代郡、上谷障塞。烏桓候者見漢軍

    至,虜遂散去,援無所得而還。

    援嘗有疾,梁松來候之,獨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後,諸子問曰︰“梁伯孫

    帝婿,貴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奈何獨不為禮?”援曰︰“我乃松父

    友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深入,軍沒,援因復請行。時年

    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許之。援自請曰︰“臣尚能披甲上馬。”帝令試之。援據

    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瞿鑠哉是翁也!”遂遣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

    劉匡、孫永等,將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萬余人征五溪。援夜與送者訣,謂友人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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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介介獨惡是耳。”明年春,軍至

    臨鄉,遇賊攻縣,援迎擊,破之,斬獲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軍次下雋,有兩道可人,從壺頭則路近而水,從充則涂夷而運遠,帝

    初以為疑。及軍至,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為棄日費糧,不如進壺頭,扼其喉咽,

    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

    三月,進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

    亦中病,遂困,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賊每升險鼓噪,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

    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侯m書曰︰“前舒上書當先擊充,糧雖

    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萬爭欲先奮。今壺頭竟不得進,大眾怫郁行死,誠可痛

    惜。前到臨鄉,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即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

    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m得書,奏之。帝乃使虎賁中郎將梁松

    乘驛責問援,因代監軍。會援病卒,松宿懷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

    新息侯印綬。

    初,兄子嚴、敦並喜譏議,而通輕俠客。援前在交,還書誡之曰︰“吾欲

    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

    非正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

    言者,施衿結魋驉A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

    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

    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

    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將下車輒切齒,州郡

    以為言,吾常為寒心,是以不願子孫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時為越騎司馬。

    保仇人上書,訟保“為行浮薄,亂群惑眾,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

    竇固以之交結,將扇其輕偽,敗亂諸夏”。書奏,帝召責松、固,以訟書及援誡

    書示之,松、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詔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為山都

    長,由此擢拜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南方薏苡實大,援

    欲以為種,軍還,載之一車。時人以為南士珍怪,權貴皆望之。援時方有寵,故

    莫以聞。及卒後,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馬武與於陵侯侯

    昱等皆以章言其狀,帝益怒。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裁買城西數畝地槁

    葬而已。賓客故人莫敢吊會。嚴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帝乃出松書以示

    之,方知所坐,上書訴冤,前後六上,辭甚哀切,然後得葬。

    又前雲陽令同郡朱勃詣闕上書曰︰

    臣聞王德聖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備于眾。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

    禮葬田橫,大臣曠然,咸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微過輒記,大功不計,

    誠為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將據聊而不下。豈其甘心末規哉,悼巧

    言之傷類也。

    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拔自西州,欽慕聖義,間關險難,觸冒萬死,

    孤立群貴之間,傍無一言之佐,馳深淵,入虎口,豈顧計哉!寧自知當要七郡之

    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討隗囂,國計狐疑,眾營未集,援建宜進之策,

    卒破西州。及吳漢下隴,冀路斷隔,惟獨狄道為國堅守,士民饑困,寄命漏刻。

    援奉詔西使,鎮慰邊眾,乃招集豪杰,曉誘羌戎,謀如涌泉,勢如轉規,遂救倒

    縣之急,存幾亡之城,兵全師進,因糧敵人,隴、冀略平,而獨守空郡,兵動有

    功,師進輒克。銖鋤先零,緣入山谷,猛怒力戰,飛矢貫脛。又出征交,土多

    瘴氣,援與妻子生訣,無悔吝之心,遂斬滅徵側,克平一州,間復南討,立陷臨

    鄉,師已有業,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

    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

    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觸冒害氣,僵死軍事,名滅爵絕,國土不

    傳。海內不知其過,眾庶未聞其毀,卒遇三夫之言,橫被誣罔之讒,家屬杜門,

    葬不歸墓,怨隙並興,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夫明主于用賞,約于用刑。高祖嘗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間楚軍,不問出入所

    為,豈復疑以錢谷間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讒,此鄒陽之所悲也。《詩》

    雲︰“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

    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惡。惟陛下留思豎儒之言,無使功臣懷恨黃泉。臣聞《春秋》

    之義,罪以功除;聖王之祀,臣有五義。若援,所謂以死勤事者也。願下公卿平

    援功罪,宜絕宜續,以厭海內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竊感欒布哭彭越之義,冒陳悲憤,戰栗闕庭。

    書奏,報,歸田里。

    勃字叔陽,年十二能誦《詩》、《書》。常候援兄況。勃衣方領,能矩步。

    辭言嫻雅,援裁知書,見之自失。況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

    智盡此耳,卒當從汝稟學,勿畏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風請試守渭城宰,及援

    為將軍,封侯,而勃位不過縣令。援後雖貴,常待以舊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親,

    及援遇讒,唯勃能終焉。肅宗即位,追賜勃子谷二千斛。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王莽從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敗,磐擁富資居故國,

    為人尚氣節而愛土好施,有名江淮間,後游京師,與衛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

    王章共相友善。援謂姊子曹訓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屏居自守,而反游京

    師長者,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後歲余,磐果與司隸校尉甦鄴、丁

    鴻事相連,坐死洛陽獄。而磐子肅復出入北宮及王侯邸第。援謂司馬呂種曰;

    “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往,海內日當安耳。但憂國家諸子並壯,而

    舊防未立,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後薨,有上書者,以

    為肅等受誅之家,客因事生亂,慮致貫高、任章之變。帝怒,乃下郡縣收捕諸王

    賓客,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呂種亦豫其禍,臨命嘆曰︰“馬將軍誠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為皇後,顯宗圖畫建武中名臣、列將于雲台,以椒房故,獨

    不及援。東平王蒼觀圖,言于帝曰︰“何故不畫伏波將軍像?”帝笑而不言。至

    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修封樹,起祠堂。

    建初三年,肅宗使五官中郎將持節追策,謚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歲,能應接諸公,專對賓客。嘗有死罪亡命者來過,客

    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訥而內沈敏。援甚奇之,以為將相器,故以客卿字焉。援

    卒後,客卿亦夭沒。

    論曰︰馬援騰聲三輔,遨游二帝,及定節立謀,以干時主,將懷負鼎之願,

    蓋為千載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禍,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讒隙。豈功名之際,理固

    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己,以之斷義必厲。誠能回觀物之智

    而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則能恕,自鑒其情亦明矣。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為郎。明德皇後既立,拜廖為羽林左監、虎賁中郎將。

    顯宗崩,受遺詔典掌門禁,遂代趙熹為衛尉,肅宗甚尊重之。

    時,皇太後躬履節儉,事從簡約,廖慮美業難終,上疏長樂宮以勸成德政,

    曰︰

    臣案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

    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息,至于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改政移風,必

    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長安

    語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

    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

    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躬服厚繒,斥去華飾,素簡所安,發自聖性。此誠上合天

    心,下順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太

    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易》曰︰“不恆其德,或承之羞。”誠令斯事一

    竟,則四海誦德,聲董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于行仁心乎,況于行令

    乎!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

    太後深納之。朝廷大議。輒以詢訪。

    廖性質誠畏慎,不愛權勢聲名,盡心納忠,不屑毀譽。有司連據舊典,奏封

    廖等,累讓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為順陽侯,以特進就第。每有賞賜,輒辭

    讓不敢當,京師以是稱之。

    子豫,為步兵校尉。太後崩後,馬氏失勢,廖性寬緩,不能教勒子孫,豫遂

    投書怨誹。又防、光奢侈,好樹黨與。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

    豫隨廖歸國,考擊物故。後詔還廖京師。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

    加賻,使者吊祭,王主會喪,謚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鄉侯。遵卒,無子,國除。元初三年,鄧太後詔封廖孫度為

    潁陽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與弟光俱為黃門侍郎。肅宗即位,拜防中郎將,稍

    遷城門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隴西保塞羌皆反,拜防行車騎將軍事,以長水校尉耿恭副,

    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積射士三萬人擊之。軍到冀,而羌豪布橋等圍南部都尉于臨

    洮。防欲救之,臨洮道險,車騎不得方駕,防乃別使兩司馬將數百騎,分為前後

    軍,去臨洮十余里為大營,多樹幡幟,揚言大兵旦當進。羌候見之,馳還言漢兵

    盛不可當。明旦遂鼓噪而前,羌虜驚走,因追擊破之。斬首虜四千余人,遂解臨

    洮圍。防開以恩信,燒當種皆降,唯布橋等二萬余人在臨洮西南望曲谷。十二月,

    羌又敗耿恭司馬及隴西長史于和羅谷,死者數百人。明年春,防遣司馬夏駿將五

    千人從大道向其前,潛遣司馬馬彭將五千人從間道沖其心腹,又令將兵長史李調

    等將四千人繞其西,三道俱擊,復破之,斬獲千余人,得牛、羊十余萬頭。羌退

    走,夏駿追之,反為所敗。防乃引兵與戰于索西,又破之。布橋迫急,將種人萬

    余降。詔征防還,拜車騎將軍,城門校尉如故。

    防貴寵最盛,與九卿絕席。光自越騎校尉遷執金吾。四年,封防潁陽侯,光

    為許侯,兄弟二人各六千戶。防以顯宗寢疾,入參醫藥,又平定西羌,增邑千三

    百五十戶。屢上表讓位,俱以特進就第。皇太後崩,明年,拜防光祿勛,光為衛

    尉。防數言政事,多見采用。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氣樂,防所上也。子鉅,為常

    從小侯。六年正月,以鉅當冠,特拜為黃門侍郎。肅宗親御章台下殿,陳鼎俎,

    自臨冠之。明年,防復以病乞骸骨,詔賜故中山王田廬,以特進就第。

    防兄弟貴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資產巨億,皆買京師膏腴美田。又大起第觀,

    連閣臨道,彌亙街路,多聚聲樂,曲度比諸郊廟。賓客奔湊,四方畢至,京兆杜

    篤之徒數百人,常為食客,居門下。刺史、守、令多出其家。歲時賑給鄉閭,故

    人莫不周洽。防又多牧馬畜,賦斂羌胡。帝不喜之,數加譴敕,所以禁遏甚備,

    由是權勢稍損,賓客亦衰。八年,因兄子豫怨謗事,有司奏防、光兄弟奢侈逾c,

    濁亂聖化,悉免就國。臨上路,詔曰︰“舅氏一門,俱就國封,四時陵廟無助祭

    先後者,朕甚傷之。其令許侯思愆田廬,有司勿復請,以尉朕《渭陽》之情。”

    光為人小心周密,喪母過哀,帝以是特親愛之,乃復位特進。子康,黃門侍

    郎。永元二年,光為太僕,康為侍中。及竇憲誅,光坐與厚善,復免就封。後憲

    奴誣光與憲逆,自殺,家屬歸本郡。本郡復殺康,而防及寥子遵皆坐徙封丹陽。

    防為翟鄉侯,租歲限三百萬,不得臣吏民。防後以江南下濕,上書乞歸本郡,和

    帝听之。十年,卒。

    子鉅嗣,後為長水校尉。永初七年,鄧太後詔諸馬子孫還京師,隨四時見會

    如故事,復紹封光子郎為合鄉侯。

    嚴字威卿。父余。王莽時為楊州牧。嚴少孤,而好擊劍,習騎射。後乃白援,

    從平原楊太伯講學,專心墳典,能通《春秋左氏》,因覽百家群言,遂交結英賢,

    京師大人咸器異之。仕郡督郵,援常與計議,委以家事。弟敦,字孺卿,亦知名。

    援卒後,嚴乃與敦俱歸安陵,居鉅下,三輔稱其義行,號曰“鉅下二卿”。

    明德皇後既立,嚴乃閉門自守,猶復慮致譏嫌,遂更徙北地,斷絕賓客。永

    平十五年,皇後敕使移居洛陽。顯宗召見,嚴進對閑雅,意甚異之,有詔留仁壽

    闥,與校書郎杜撫、班固等雜定《建武注記》。常與宗室近親臨邑侯劉復等論議

    政事,甚見寵幸。後拜將軍長史,將北軍五校士,羽林禁兵三千人,屯西河美稷,

    衛護南單于,听置司馬、從事。牧守謁敬,同之將軍。敕嚴過武庫,祭蚩尤,帝

    親御阿閣,觀其士眾,時人榮之。

    肅宗即位,征拜侍御史中丞,除子為郎,令勸學省中。其冬,有日食之

    災,嚴上封事曰︰

    臣聞日者眾陽之長,食者陰侵之征。《書》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言王者代天官人也。故考績黜陟,以明褒貶。無功不黜,則陰盛陵陽。臣伏見方

    今刺史、太守專州典郡,不務奉事盡心為國,而司察偏阿,取與自己,同則舉為

    尤異,異則中以刑法,不即垂頭塞耳,采求財賂。今益州刺史朱、楊州刺史倪

    說、涼州刺史尹業等,每行考事,輒有物故,又選舉不實,曾無貶坐,是使臣下

    得作威福也。故事,州、郡所舉上奏,司直察能否以懲虛實。今宜加防檢,式遵

    前制。舊,丞相、御史親治職事,唯丙吉以年老優游,不案吏罪,于是宰府習為

    常俗,更共罔養,以崇虛名,或未曉其職,便復遷徙,誠非建官賦祿之意。宜敕

    正百司,各責以事,州郡所舉,必得其人。若不知言,裁以法令。傳曰︰“上德

    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故火列則人望而畏之,水懦則入狎而玩之。為政者寬以

    濟猛,猛以濟寬。”如此,綏御有體,災眚消矣。

    書奏,帝納其言而免等官。

    建初元年,遷五官中郎將,除三子為郎。嚴數薦達賢能,申解冤結,多見納

    用。復以五官中郎將行長樂衛尉事。二年,拜陳留太守。嚴當之職,乃言于帝曰︰

    “昔顯親侯竇固誤先帝出兵西域,置伊吾盧屯,煩費無益。又竇勛受誅,其家不

    宜親近京師。”是時,勛女為皇後,竇氏方寵,時有側听嚴言者,以告竇憲兄弟,

    由是失權貴心。嚴下車,明賞罰,發奸慝,郡界清靜。時京師訛言賊從東方來,

    百姓奔走,轉相驚動,諸郡遑急,各以狀聞。嚴察其虛妄,獨不為備。詔書敕問,

    使驛系道,嚴固執無賊,後卒如言。典郡四年,坐與宗正劉軼、少府丁鴻等更相

    屬托,征拜太中大夫;十余日,遷將作大匠。七年,復坐事免。後既為竇氏所忌,

    遂不復在位。及帝崩,竇太後臨朝,嚴乃退居自守,訓教子孫。永元十年,卒于

    家,時年八十二。

    弟敦,官至虎賁中郎將。嚴七子,唯續、融知名。續字季則,七歲能通《論

    語》,十三明《尚書》,十六治《詩》,博觀群籍,善《九章算術》。順帝時,

    為護羌校尉,遷度遼將軍,所在有威恩稱。融自有傳。

    稜字伯威,援之族孫也。少孤,依從兄毅共居業,恩猶同產。毅卒無子,稜

    心喪三年。

    建初中,仕郡功曹,舉孝廉。及馬氏廢,肅宗以稜行義,征拜謁者。章和元

    年,遷廣陵太守。時谷貴民饑,奏罷鹽官,以利百姓,賑貧贏,薄賦稅,興復陂

    湖,溉田二萬余頃,吏民刻石頒之。永元二年,轉漢陽太守,有威嚴稱。大將軍

    竇憲西屯武威,稜多奉軍費,侵賦百姓,憲誅,坐抵罪。後數年,江湖多劇賊,

    以稜為丹陽太守。稜發兵掩擊,皆禽滅之。轉會稽太守,治亦有聲。轉河內太守。

    永初中,坐事抵罪,卒于家。

    贊曰︰伏波好功,爰自冀、隴。南靜駱越,西屠燒種。徂年已流,壯情方勇。

    明德既升,家祚以興。廖乏三趣,防遂驕陵。

    譯文︰

    馬援字文淵,是扶風茂陵人。

    他的祖先趙奢是趙國的將軍,賜爵號叫馬服君,子孫于是以馬做姓。

    武帝時,他祖上以二千石的官從邯郫搬家到茂陵。

    曾祖父馬通,靠功勞封重合侯,因哥哥馬何羅謀反坐罪,被殺,因此馬擾祖父、父親兩代人沒能做大官。

    馬援三個哥哥馬況、馬余、馬員,都有才能,王莽時都做二千石的官。

    馬援十二歲父親去世,年輕時有大志向,幾個哥哥都驚奇。

    曾學《齊詩》,感到自己不能墨守傳注,就告別馬況,想到邊疆郡縣種地放牧。

    馬況說︰“你有大才,一定會大器晚成。

    好的工匠不把沒有雕琢過的玉給人看,你可隨你的愛好去做。”正趕上馬況去世,馬援服喪一年,不離墳場,恭敬地伺候嫂子,不戴好帽子不進屋。

    後來做郡督郵,押送囚犯到司命府,囚犯犯有大罪,馬援可憐他而放跑了他,于是自己也逃到北地。

    遇上大赦,于是留在北地放牧,賓客有很多歸依他的,最後歸他使喚的有幾百家。

    游歷隴漢之間,常對賓客說︰“大丈夫立志,困頓時應更堅定,老當益壯。”于是住在當地種地放牧,到了有牛馬羊幾千頭,谷物幾萬斛。

    不久慨嘆說︰“凡是經營獲取財產的,貴在能施舍賑濟別人,否則僅是守財奴罷了。”于是他把財產全部分給兄弟朋友,身穿羊皮襖皮褲子。

    至莽末年,四方兵亂興起,王莽的堂弟衛將軍王林廣招英才,于是聘任馬援以及同縣原涉做佐助官吏,把他們推薦給王莽。

    王莽任原涉做鎮戎大尹,馬援做新成大尹。

    等到王莽垮台,馬援的哥哥馬員當時做增山連率,和馬援一起離開郡城,又避居涼州。

    世祖登位,馬員先到洛陽去,皇帝派馬員又回郡做太守,去世于官任上。

    馬援于是留在西州,隗囂很敬重他,任馬援做綏德將軍,與他定奪籌劃計策。

    這時公孫述在蜀稱皇帝,隗囂派馬援前去觀察他。

    馬援原先和公孫述同鄉,相處很好,以為,自己到後公孫述該和他拉著手如同平時一樣高興,而公孫述大列警衛,來領馬援進去,見面禮儀結束,讓他出來去賓館,又替馬援做白棉紗布單衣、交讓冠,在宗廟中會集百官,設老朋友的位置。

    公孫述用鸞旗旄騎儀仗,侍衛清道登車,躬身進宗廟,依禮招待官員很豐盛,要給馬援封侯,授予大將軍職位。

    馬援的賓客都樂意留下,馬援曉諭他們說︰“天下勝負未定,公孫述不吐出正嚼著的食物跑著迎接賢人,和他們謀劃成敗,反而修飾邊幅,如同木偶的樣子,這位先生怎能長期留住天下賢人呢?”于是辭行回去,對隗囂說︰“子陽是井底之蛙罷了,而又妄自尊大,我們不如一心歸向東方。”建式四年冬天,隗囂派馬援送信到洛陽。

    馬援到洛陽,被領到宣德殿見皇帝。

    世祖迎面笑著對馬援說︰“你在兩個皇帝之間奔走周旋,今天見到你,讓人十分慚愧。”馬援磕頭道歉,接著說︰“在今天的時代,不僅是君主挑選臣子,臣子也挑選君主。

    臣和公孫述同縣,年輕時處得好。

    臣先前到蜀,公孫述身邊排好衛士然後讓我進去。

    臣現在從遠方來,陛下怎麼知道不是刺客壞人,而像這樣簡慢輕忽呢?”皇帝又笑著說︰“你不是刺客,是說客罷了。”馬援說︰“天下混亂,盜用皇帝稱號的不可勝敷。

    今天見陛下,恢宏大度,和高祖相同,知道帝王自有真的。”皇帝很稱賞他。

    馬援隨皇帝南下到黎丘,轉到東海。

    等回朝,任他做待詔,派太中大夫來歙拿符節送馬援向西回隴右。

    隗囂和馬援一同起居,拿東方的傳聞和京城的得失來問他。

    馬援勸隗囂說︰“先前到朝廷,皇帝接見幾十次,每次接見宴會交談,從晚上到早晨,皇上的才能謀略,不是別人能比的。

    況且闋誠布公,沒有什麼隱瞞,豁達大度,大致和高帝相同。

    經學知識,政事文才,前世沒有人能比。”隗囂說︰“你說比高帝怎麼樣?”馬援說︰“不如高帝。

    高帝沒有可以也沒有不可以的;當今皇上喜歡政事,舉措合法度,又不喜歡喝酒。”隗囂心中不痛快,說︰“照你說來,反又勝過高帝呀?”但他很信任馬援,因此派大兒子隗恂入朝做人質。

    馬援于是帶家屬隨隗恂回洛陽。

    遇了幾個月而沒有別的職務委任。

    馬援因為三輔地廣土肥,而他所帶的賓客眾多,就上書請求到上林苑中屯田,皇帝答應了他。

    正趕上隗囂采用王元的計策,心中更懷疑,馬援多次用書信責備隗囂。

    隗囂恨馬援背叛自己,收到信更加憤怒,那以後就派兵抵抗漢朝。

    馬援于是呈上奏疏說︰“臣馬援自思獻身聖朝,事奉陛下,本來沒有三公宰相一句話的推薦,是靠了左右人寬容的幫助。

    臣不自己陳說,陛下靠什麼知道我呢。

    在別人前邊不能引起別人重視,在別人後邊不能引起別人輕視,對別人有怨恨卻不能對別人構成威脅,這是臣覺得羞恥的。

    因此臣敢于一人觸罪犯忌,拼死陳說忠心。

    臣和隗囂,本來的確是朋友之交。

    當初,隗囂派臣來東方,對臣說︰‘本想歸順漢朝,希望足下去觀察他們。

    對你來說心中認為行,就一心歸順了。

    ’等臣返回,以真心報告他,實在想引導他從善,不敢拿不義的想法騙他。

    而隗囂自己懷有壞心,私下憎恨君主,怨恨的感情就歸到臣頭上。

    臣想不說,就無法讓陛下知道。

    希望允許臣到陛下處,全部陳述消滅隗囂的計策,得以說完心中的話,申明愚笨的計策,退回鄉土,死無遺憾。”皇帝于是召見馬援議事,馬援陳說計策。

    于是派馬援統領五千突擊騎兵,往來勸說隗囂的部將高峻、任禹之類,以及下面的羌人頭領,替他們陳說禍福,來離間隗囂的黨羽。

    馬援又寫信給隗囂的部將楊廣,讓他曉諭勸說隗囂,說︰“春卿無恙。

    先前在冀南分別,了無音信。

    馬援近來回長安,接著留在上林。

    私下看到天下已定,萬民同心,而季孟閉關抵抗,背叛朝廷,做天下的箭靶子。

    常怕海內人咬牙切齒,想要殺他,因此戀戀不舍地寫信來,來表達同情的。

    可是听說季孟歸罪于馬援,而采納王游翁諂媚奸邪的說法,自認為函谷關以西,抬腳可以平定,從現在來看,究竟怎麼樣呀?馬援最近到河內,問候伯春,見到他的家奴吉從西方回來,說伯春的小弟仲舒望見吉,想問伯春安好不,竟說不出話,早晚號哭,輾轉灰塵中。

    又說他家悲痛愁苦的情況,沒法說了。

    仇人可殺不可誹謗,馬援听說這事後,自己不覺得流下了眼淚。

    馬援一向知道季孟孝順父母愛護子女,曾參、閔子蹇不能超過他。

    對父母孝敬,怎能不愛護他的子女?怎有兒子被別人關押,而自己強橫,輕舉妄動,做別人殺自己的兒子做成羹湯,自己也分一杯吃的事呢?季孟平常自己說他掌握軍隊的原因,是想用來保全父母國家並保護祖宗的墳墓,又說姑且厚待士大夫罷了。

    而今他想保全的將使它破碎滅亡,他所想保全的將使它毀壞受損傷,他所想厚待的將反而受輕視。

    季孟曾折辱子陽並不接受他授的官爵,現在反而一起忙忙碌碌,想去歸附他,將會難為情了吧?如果子陽又要求有重要人質,將從哪里找到兒子公主送給他呢!從前子陽獨自想以王待他,而春卿拒絕了他;現在辭官養老,反要低頭和小子們在一個槽子里吃飯,和他們並肩站在仇人的朝堂上嗎?男子漢淹死何妨,干嘛要限制游泳呢!現在皇帝對待春卿情意深長,應讓牛孺卿和各位老巨豪杰一起勸說季孟,如果大家的計劃他不听,大家真可以相率離開他了。

    先前打開地圖,看到天下郡縣有一百零六個,為什麼要拿小小的兩個來抵擋華夏的一百零四個呢?春卿侍奉季孟在外有君臣的名分,在內有朋友的道義。

    說是君臣麼,你固然應當勸諫,說是朋友麼,也應有商量。

    哪有知道他不能成功,卻只是軟弱不說,拱著手跟著被減族的呢?趁現在拿定主意,還是很好的;過了這個時候,就差點勁了、、況且來君叔是天下誠實的人,朝廷器重他,他心中戀戀不舍,常常獨自替西州說話。

    馬援猜想朝廷,特別想在逭件事上建立威信,必定不會背負盟約。

    馬援不能長時間逗留,希望趕快賜給回信。”楊廣最後沒有回信。

    八年,皇帝親自西上征伐隗囂,到漆縣,各位將領大多認為皇帝的軍隊尊貴,不應遠遠深入艱險,計策猶豫不定。

    適逢召見馬援,馬援在夜里到了,皇帝十分高興,領進去後,皇帝把大家的建議讓他評定。

    馬援接著說隗囂的將帥有土崩瓦解的勢態,軍隊前進必定能攻破他們。

    又在皇帝面前堆米做山谷,用指頭畫出形勢,說明各路軍隊來回經過的道路,分析曲折,明白可懂。

    皇帝說︰“敵人在我眼中了。”第二天早晨,就進軍到第一城,隗囂部眾大舉潰散。

    九年,拜任馬援做太中大夫,協助來歙監督各位將領平定涼州。

    從王莽末年,西羌入侵犯邊境,最後進來住在塞內,金城屬縣大多被羌人佔據。

    來歙上奏說隴西受侵犯殘破,沒有馬援不能安定。

    十一年夏天,詔書拜任馬援做隴西太守。

    馬援于是征發步兵騎兵三千人,在臨洮打敗先零羌,殺敵幾百人,繳獲馬牛羊一萬多頭。

    守著關塞的各部羌人八千多人到馬援處投降。

    各部落有幾萬人,聚集攻戰搶劫,拒守浩寢關隘。

    馬援和揚武將軍馬成攻打守關羌人。

    羌人于是帶若他們的妻子兒女輜重轉移到允吾谷阻攔,馬援就暗中從小路,奔襲羌人軍營。

    羌人十分吃驚,又遠遠遷移到唐翼谷中,馬援又追擊他們。

    羌人領精兵聚集在北山上,馬援面向山布下軍陣,而分派幾百騎兵繞道襲擊他們的後面,乘夜放火,擊鼓叫喊,敵人終于大敗,共殺敵一千多人。

    馬援因為兵少,不能窮追,收集羌人的糧食畜產而回。

    馬援中箭,被射穿小腿,皇帝用詔書慰勞他,賜給他牛羊幾千頭,馬援全部分給了賓客。

    這時,朝廷大臣認為金城破羌的西邊,路途遙遠,有很多盜賊,商議想放棄它。

    馬援上書說,破羌以西城池大多完整牢固,容易據守;那里土地肥沃,可以灌溉。

    如果讓羌人住在湟中,他們會為害不休,破羌以西不能放棄。

    皇帝認為他對,于是下詔武威太守,命令他讓客居武威的金城人回去。

    回金城的三千多人,讓他們各自回到原先的村鎮。

    馬援上奏為他們設官吏,修城郭,造土城,開墾水田,鼓勵他們耕種放牧,郡中人無不樂業。

    又派羌人頭領楊封勸說塞外羌人,都來和睦相處。

    另外武都氐人背叛公孫述來投降的,馬援都上書請求恢復他們侯王君長的地位,賜給官印,皇帝都听從他。

    于是撤回馬成的軍隊。

    十三年,武都參狼羌和塞外各部落入侵,殺死官吏。

    馬援率四千多人攻打他們,到氐道縣,羌人在山上,馬援的軍隊佔據有利地形,奪取他們的飲水草料,不和他們交戰,羌人終于被困住,頭領帶幾十萬戶逃出塞外,各部落一萬多人全投降,從此隴右安定了。

    馬援力求開示恩德信義,寬厚對待下級,拿職務委任官吏,自己只總管原則罷了。

    賓客朋友,每天坐滿他家。

    各官署時常來報告事情,馬援總是說︰“這是長史、掾吏的事,哪值得來煩我。

    稍微可憐可憐老夫,讓我能游樂。

    像大戶侵凌小百姓,狡猾的羌民想聚眾抵抗,這是太守的事情。”鄰縣曾有報仇的,官民吃驚地說羌人造反了,百姓逃入城里。

    狄道縣縣令到馬援家,請求關城門派出軍隊。

    馬援這時和賓客喝酒,大笑說︰“燒羌人怎麼敢又侵犯我。

    告訴狄道縣縣令回去守住官署,的確怕極了的,可到床下趴著。”後來漸漸安定,郡中人佩服他。

    在任六年,召進朝廷做虎賁中郎將。

    當韌,馬援在隴西上書,說應像從前鑄造五銖錢。

    事情交下三府,三府上奏認為不能答應,事情終于擱下了。

    等馬援回朝,從公府找到三府的奏議,詰難有十多條,他就隨即在簡牒上解釋,另寫表陳說。

    皇帝听從了他,天下人靠他方便了。

    馬援自從回京城,多次被召進宮接見。

    他為人須發明晰,眉目如畫。

    熟知答問,特別善于敘述前代的事情。

    常常談到三輔有德的人,下至鄉里少年的事,都值得听。

    從皇太子、各位王爺的侍從听他說的人,沒有不注意傾听忘了疲倦的。

    又善于軍事策略,皇帝常說“伏波談軍事,和我的意思吻合”,每次有什麼計謀,沒有不被采用的。

    當初,卷縣人維汜,造謠惑眾,自稱是神人,有徒弟幾百人,坐罪被殺。

    後來他的徒弟李廣等人揚言維汜化為神沒有死,用來迷惑百姓。

    十七年,終于一起聚集黨徒,攻陷皖城,殺死皖侯劉閔,自稱“南岳大師”。

    朝廷派謁者張宗率兵幾千人討伐他們,又被李廣打敗。

    于是派馬援征發各郡部隊,共-萬多人,打敗李廣等人,殺死李廣。

    另外交阢女子征側和妹妹征貳反叛,攻陷交陸郡,九真、日南、合浦蠻夷都響應她們,攻佔嶺南六十多個城市,征側自己登位做王。

    于是朝廷下詔書拜任馬援做伏波將軍,用扶樂侯劉隆做副將,督領樓船將軍段志等南下攻打交陡。

    軍隊到合浦而段志病死,朝廷詔命馬援一並統領他的軍隊。

    于是沿海前進,沿山開路一千多里。

    十八年春,軍隊到浪泊上,和賊兵交戰,打敗賊人,殺敵幾千人,投降的一萬多。

    馬援追擊征側等人到禁溪,多次打敗她們,賊人終于潰散逃跑。

    第二年正月,殺征側、征貳,把她們的人頭送到洛陽。

    皇帝封馬援做新息侯,食邑三干戶。

    馬援于是殺牛濾酒,犒勞士兵。

    他不慌不忙地對部下們說︰“我堂弟少游曾愛憐我慷慨有大志向,說︰‘士入活一世,只求衣食剛好足夠,坐可在沼澤中走的短轂車,駕走得慢的馬,做郡縣的掾吏,守著祖上的墳墓,鄉鄰稱贊是好人,這就行了。

    追求多余的東西,只是自找憂苦罷了。

    ’當我在浪泊、西里之間,賊人沒有消滅的時候,腳下有積水,頭上有霧氣,毒氣層層蒸騰,仰頭看飛鷹掉進水中,躺著想少游平時說的話,哪能做得到呢!現在靠士大夫的力量,承蒙朝廷大恩,在各位前面佩帶金印紫綬,又高興又慚愧。”官吏將士都俯伏稱頌萬歲。

    馬援統領樓船大小雨千多艘,戰士兩萬多人,進軍攻打九真賊人征側的余黨都羊等人,從無功到居風,殺死俘獲五千多人,嶺南全部平定。

    馬援上奏說西于縣民戶有三萬二千,最速的地方離縣治有一千多里,請求分為封溪、望海兩個縣,皇帝應許了他。

    馬援每經一處就為郡縣整修城池,挖渠灌溉,來造福百姓。

    逐條奏陳越地法律和漢朝法律相矛盾的十多處,和越地百姓申明舊法來約束大家,從此後駱越奉行馬將軍舊法。

    二十年秋,整軍回京城,軍士經瘟疫病死的有十分之四五。

    賜馬援軍車一輛,朝見時的位置僅次于九卿。

    馬援喜歡騎馬,善于相名馬,在交升得到駱越銅鼓,就熔鑄成馬的樣子,回朝後獻給皇上。

    乘機上書說︰“天上飛的役有比得上龍的。

    地上跑的沒有比得上馬的。

    馬是軍隊的根本,對國家有大用處。

    和平時代就可以用來區別尊卑的次序,遇有戰亂就可以用來幫助援救遠近的災難。

    從前有驥驥,一天行一千里,伯樂見到後,就知道是好馬。

    近代有西河子輿,也懂相馬之法。

    子輿傳授給西河儀長孺,長儒傳給茂陵丁君都,君都傳給成紀楊子阿,臣馬援曾拜子阿為老師,學相馬骨法。

    運用于相馬實踐,很有效果。

    臣認為耳聞不如目見,看影子不如看實物。

    現在想把相馬的方法用活馬來體現,而骨法難以全部展示出來,又不能傳給後人。

    孝武皇帝時,善于相馬的束門京,鑄造銅馬闡明相法獻給朝廷,有詔書立銅馬于魯班門外,就改名魯班門叫金馬門。

    臣現在依照儀氏的馬絡,中帛氏的口齒,謝氏的唇鬃,丁氏的身段,兼取這幾家的骨相說作為相馬法。”銅馬高三尺五寸,圍四尺五寸。

    有詔書命令把銅馬放在宣德殿下,作為名馬的式範。

    當初,馬援的軍隊回朝,將要到達時,朋友許多人迎接慰問他,平陵人孟冀,以有計謀出名,在座中祝賀馬援。

    馬援對他說︰“我盼您有好的意見,卻和大家一樣麼?從前伏波將軍路博德拓疆設七個郡,受封幾百戶;如今我一點功勞,愧受大縣,功少賞多,憑什麼能保持長久呢?先生用什麼來幫我?”孟冀說︰“我不行。”馬援說︰“當今匈奴、烏桓還騷擾北部邊疆,我想主動請求攻打他們。

    男人應當戰死邊野,以馬皮裹尸回葬,怎能老死于床上呢?”孟冀說︰“真是壯士,就當如此。”回朝後一個多月,適逢匈奴、烏桓侵犯扶風,馬援因三輔受侵犯,皇陵危急,于是請求出兵,朝廷答應了他。

    從九月到京城,十二月又出兵屯守襄國。

    詔命百官餞行。

    馬援對黃門郎梁松、竇固說︰“凡是人地位尊貴了,應當使自己還可以遇賤微的日子,如果你們想不再賤微,保持尊貴的地位,努力記著我的話。”梁松後來果然因為貴盛招災,竇固也幾乎不能免。

    第二年秋天,馬援率領三千騎兵由高柳出發,行經雁門、代郡、上谷的要塞。

    烏桓的偵察兵見漢軍到了,敵軍于是離去,馬援無功而回。

    馬援曾生病,梁松來問候他,一個人拜倒床下,馬援不答禮。

    梁松離開後,兒子們問他說︰“梁伯孫是皇上的女婿,位重朝廷,公卿以下沒有人不怕他,父親為什麼不答禮?”馬援說︰“我是梁松父親的朋友。

    即使他地位高,怎能亂了長幼次序呢?”梁松因此恨他。

    二十四年,武威將軍劉尚攻打武陵五溪蠻夷,深入敵境,全軍覆沒,馬援于是請求前往。

    這一年六十二歲,皇上可憐他年紀大,沒有答應他。

    馬援自己請求說︰-“我還能穿甲衣騎馬。”皇上命令他試一試。

    馬援扶著馬鞍左右看看,來表示還可以任用。

    皇上笑著說︰“真精神啊這老頭兒!”于是派馬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人,統領十二郡招募來的士兵及打開刑具的犯人四萵多人征伐五溪。

    馬援夜里和送行的人告別,對朋友任謁者的杜情說︰“我受國家大恩,年紀大了來日不多,常怕不能為國而死。

    現在得到機會,甘心瞑目,是怕權貴子弟有的留在皇上身邊,有的跟著我,特別難調停,心中擔心的只有這件事了。”第二年春天,軍隊到臨鄉,遇上賊兵攻打縣城,馬援迎擊,打敗賊兵,斬殺俘獲二千多人,其余都散逃進竹林之中。

    當初,軍隊駐扎下雋,有兩條路可以進山,從壺頭路近而河道險要,從充縣路平而繞遠,皇上開始也猶豫。

    等軍隊到山外,耿舒想從充縣走,馬援認為費時費糧,不如進壺頭,扼住敵人咽喉,充縣賊兵不攻自破。

    把這件事呈報朝廷,皇上听從了馬援的計策。

    三月,進軍壺頭。

    賊兵登上高處守住隘口,水流湍急,船無法上去。

    適逢天熱得厲害,士兵多病死,馬援也生了病,于是被困,就鑿岸為洞,躲避炎熱。

    賊兵每次登高喊叫,馬援就讓人拉住自己的腿探身察看,身邊的人感嘆他的壯心,無不為他流淚。

    耿舒給哥哥好時侯耿弁寫信說︰“先前耿舒上書建議應先攻充縣,糧雖難運但兵馬可以用,士兵幾萬爭著想率先出擊。

    現在壺頭終于不能前進,大家郁悶得要死,的確可惜。

    先前到臨鄉,賊人無故自來,如果乘夜攻擊,就可以全部消滅。

    伏波將軍就像西域的胡商,走到一個地方就停,因此失利。

    如今果然發生瘟疫,都如我所說。”耿弁得信,上奏朝廷。

    皇上于是派虎賁中郎將梁松乘驛馬前去責問馬援,並代他監管軍隊。

    適逢馬援病死,梁松舊怨未消,于是藉事陷害他。

    皇上很生氣,追繳馬援的新息侯官印。

    當初,馬援哥哥的兒子馬嚴、馬敦都喜歡譏刺議論別人,並和俠客交往。

    馬援先前在交趾,寫信告誡他們說︰“我要你們听到別人的過失,就如同听到父母的名字,耳朵可以听,嘴里不能說。

    喜歡議論別人的優缺點,輕率譏刺時政,這是我最討厭的,寧死不願听說子孫有這檬的行為。

    你們知道我討厭得厲害,所以再次提到的原因,是要耳提面命,重申父母的告誡,想使你們不要忘記罷了。

    龍伯高忠厚謹慎,嘴里沒有不恰當的議論,謙虛節儉,廉正有威信,我喜歡他敬重他,希望你們學他。

    杜季良豪俠仗義,替人分憂,與人同樂,輕重適宜,父親的喪事來客人,幾個郡的全到了,我喜歡他敬重他,不希望你們學他。

    學伯高學不成,還可以成為謹慎嚴肅的人,就是人們說的雕刻天鵝不成還能像鴨子。

    學季良學不成,淪落為天下輕浮的人,就是人們說的畫虎不成反而像狗了。

    到現在季良還不知會有什麼結果,但本郡將軍一到任就恨得咬牙切齒,州郡把這報告朝廷,我常為之寒心,因此不願子孫學他。”季良名保,京兆人,當時任越騎司馬。

    杜保的仇人上書,告杜保“行為輕浮,惑亂群眾,伏波將軍從萬里以外寫信回來告誡哥哥的兒子別學他,而梁松、實固卻和他交往,要助長他的輕浮虛偽,敗亂華夏”。

    奏書呈上去,皇帝召見並責怪梁松、竇固,把告狀信和馬援告誡佷子的信給他們看,梁松、竇固叩頭流血,因而得以當初,馬援在交趾,經常吃薏米,因為能使身體輕捷,減少欲望,來壓住瘴氣。

    南方的薏米大,馬援想拿來作種子,軍隊回朝時,裝了一車。

    當時人看作是南方的珍異,權貴都想得到。

    馬援當時正受寵,所以沒有人把這事報告朝廷。

    等他去世後,有上書說壞話的,說是先前用車裝回來的,都是明珠犀角。

    馬武和于陵侯侯昱等都上奏報告當時的情況,皇帝更憤怒。

    馬援妻兒家屬很害怕,不敢把棺材埋入祖墳,僅在城西買了幾畝地草草埋葬了他。

    門客朋友沒有人敢來吊唁。

    馬嚴和馬援的妻兒用草繩綁在一起,到朝上請罪。

    皇上就拿出梁松的奏書給他們看,得知馬援獲罪的原因,上書陳述冤情,前後六次,言辭悲切,然後得安葬。

    另外前任雲陽縣令同郡人朱勃到朝廷上害說︰臣听說賢明君王的德政,不忘別人的功勞,有一方面的優點就采用,不求全責備。

    因此高祖赦免蒯通而以對侯王的禮儀埋葬田橫,大臣安心,都無疑心。

    大將在外,有人在朝內說壞話,小過錯就記錄下來,大功勞卻不算,這誠然是治理國家所應慎重的事。

    因此章邯害怕讒言而投奔楚,燕將守著聊城而不敢投降。

    難道是這些人甘必出此下策麼?花言巧語讒害好人確實可悲。

    我私下見到前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從西州入仕,仰慕聖上之義,歷盡艱難險阻,冒著生命危險,獨身處在群貴之間,身邊沒有能說一句幫忙的人,出深淵,入虎口,哪里顧得上考慮個人安危呢!難道是他心中知道要擔任七郡的使者,求取封爵的福分麼?八年,皇上西征隗囂,朝廷猶豫,軍隊沒有集結。

    馬援建議應當進軍,終于攻克西州。

    等昊漢由隴地下來,冀州道路斷絕,只有狄道為國家堅守,軍民饑困,危在旦夕+,馬援奉命出使西方,鎮撫安慰邊疆人民+、于是他召集豪杰,勸誘羌戎,計謀喬出,勢如破竹。

    終于解救了燃眉之急,保住了將亡的城池,軍隊全員進攻,借用敵人的糧食,隴、冀被攻平,而他獨守空郡,士兵出動就有戰功,軍隊進攻就能獲勝。

    消滅先零,進入山谷,英勇奮戰,被流箭射中小腿。

    又出征交陛,當地多瘴氣,馬援和妻兒告別,沒有悔恨之心,終趁消滅微側,攻克一州。

    中間又南伐,立即攻克臨鄉。

    軍隊已經有功,但沒有完成任務而死,將士雖然生病,馬援也沒有活著。

    作戰有些因時間長而立功,有些因想速戰速決而導致失敗。

    深入敵人腹地未必是對,不立即進攻未必是錯。

    人的本意哪有喜歡長期駐扎在危險境地,不想活著回來的呢!想想馬援事奉皇上二十二年,北出沙漠,南渡江海,冒著瘴氣,死于軍中,功名爵位丟光,封國的土地不傳給後人。

    國內不知道他的過失,大家沒有听到遇對他的批評,突然遇上三人成虎般的流言,橫遭誣陷他的讒言,家屬閉門不出,埋葬不入祖墳,怨恨並起,親戚恐懼。

    死者不能自己申辯,活著的沒有人替他申冤,臣私下很為這件事傷心。

    賢明的君主多多施行賞賜,減少使用刑罰。

    高祖曾給陳平銅四萬斤用來離間楚王的軍隊,不問具體使用情況,怎麼還會懷疑他在錢糧上有問題呢?具有孔父一檬的忠誠而不能自己免于遭受讒言,這是鄒陽感到悲哀的。

    《詩經》說︰“捉來那些說人壞話的小人,扔給豺狼老虎。

    豺狼老虎不吃,扔到北方荒野。

    北方荒野不肯接受,扔給上天。”這是說要讓上天來懲罰他們的罪惡。

    希望陛下留意想想小儒生的話,不要讓功臣懷恨九泉。

    臣听說遇《春秋》的軍法,罪過因功勞而不記;聖明的君王制定祭祀原則,臣子有五種功勞就可以接受祭祀。

    像馬援,正是人們所說的用死來為國家效勞的人。

    希望讓公卿們來評議馬援的功過,看到底是應當剝奪爵位還是應當續封,來滿足天下人的心願。

    臣已經六十歲了,常常待在鄉間,私下為樂布哭吊彭越的大義而感動,冒死陳述我心中的悲憤,惶恐得在朝廷上直抖。

    奏書呈上去,有回音,返回鄉里。

    朱勃字叔陽,十二歲能背《詩經》、《尚書》。

    常去拜訪馬援的哥哥馬況。

    朱勃穿方領的儒服,進退合乎規矩,言辭文雅,馬援剛剛讀書,見到他就自慚。

    馬況知道他的心思,就自己倒酒安慰馬援說︰“朱勃少年早熟,才智也就這些了,最後會隨你受學,不要怕。”朱勃不滿二十歲,右扶風請求試用他任渭城縣令,等馬援任將軍,封侯,而朱勃還不過是縣令。

    馬援後來雖然地位高了,常以舊情待他並且輕視嘲弄他,朱勃更加親近馬援,到馬援遭受讒言,只有朱勃能善始善終。

    肅宗登位,追賜朱勃的兒子谷物二千斛。

    當初,馬援哥哥的兒子的女婿王盤子石,是王莽的堂兄平阿侯王仁的兒子。

    王莽失敗,王盤擁有大量財富住在舊封地,為人崇尚氣節而愛護儒士喜歡施舍,在江淮間有名望。

    後來游歷京城,和衛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相友善。

    馬援對姐姐的兒子曹訓說︰“王氏,是被廢黜的人家。

    子石應當隱居守鄉,卻反而和京城豪俠交游,意氣用事,欺凌折辱別人,他一定會遭難。”一年多以後,王盤果然和司隸枝尉甦鄴、丁鴻的事相牽連,被判罪死在洛陽監獄中。

    王盤的兒子王肅又出入北宮及王侯官邸。

    馬援對司馬呂種說︰“建武之初,號稱天下再興。

    從今之後,天下會一天天安定了。

    我只擔心皇上的兒子們都年輕,而不許私自結交賓客的規矩又沒有定,如果多結交賓客,那麼大案就會出現了。

    你們小心!”等郭後薨逝,有人上書,認為王肅等人是被誅殺的罪人的後代,賓客愛藉事生亂,怕要導致貫高、任章一樣的變亂。

    皇上很生氣,就下令郡縣逮捕諸王的門客,相互牽連,處死上千人。

    呂種也遭遇這一災難,臨死前慨嘆說︰“馬將軍真是神人!”丞平初年,馬援的女兒被立為皇後。

    顯宗畫建武年間的名臣、將軍的人像于雲台,因皇後的緣故,惟獨不畫馬援。

    束平王蒼觀看畫像,對皇上說︰“為什麼不畫伏波將軍的像?”皇上笑著不回答。

    到十七年,馬援的夫人去世,就修墳植樹,建造祠堂。

    建初三年,肅宗派五官中郎將拿著符節追加策封,贈謐馬援為忠成侯。

    馬援有四個兒子︰馬廖、馬防、馬光、馬客卿。

    客卿小時候很聰明,六歲時,就能交結公卿,一個人接待賓客。

    曾有因死罪而逃跑的人來訪,客卿幫那人逃跑躲起來不讓別人知道。

    他外表木訥而內心沉著聰敏。

    馬援覺得他很奇特,認為是做將相的材料,因此給他起名“客卿”。

    馬援去世後,客卿也夭折了。

    論曰︰馬援揚名三輔,遨游二帝,等到定立計謀,來求見當時的君主,心懷伊尹求見湯的心願,大概也算是千年一遇了。

    但他告誡別人遠離災禍,真是聰明,而自己卻不能免受別人讒害。

    難道立功成名之時,就容易被人讒害麼?不關系自身的利益時,謀劃事情就很聰明;考慮的不是個人私利,決斷就容易作出。

    真能用觀察事物時的明智回頭來觀察自己,如果是對待別人就能寬恕,如果是自省也能很清楚了。

    馬廖字敬平,年輕時因父親任職為郎。

    明德皇後被立為皇後後,拜任馬廖為羽林左監、虎賁中郎將。

    顯宗崩逝,他接受遺詔掌管門衛,于足代替趙惠任衛尉,肅宗很尊敬重視他。

    當時皇太後親行節儉,辦事以簡單為原則,馬廖擔心美好的事業難以善終,上書長樂宮勸太後修成美政,說︰“臣查閱前代詔書,認為百姓貧困,是因為世人崇尚奢侈,因此元帝罷除管服飾的官員,成帝穿舊衣服,哀帝堿音樂。

    然而奢侈浪費的風氣不息,直至衰亂的原因,是百姓學君的行動而不听從君王的命令。

    改變政策移風易俗,一定要有根本的變更。

    書上說︰‘昊王喜歡劍客,百姓多有劍傷;楚王喜歡細腰,宮女多有餓死。

    ,長安的俗話說︰‘城里流行高發髻,天下人發髻高一尺;城里流行長眉毛,天下人晝眉半個額頭;城里流行大袖子,天下人就用整匹布做。

    ’這話像開玩笑,卻有符合事實的地方。

    前面頒布制度不久,後來很快就不能施行。

    雖然有些是因為官吏不守法,但實際多因京城輕視法令。

    如今陛下自己穿粗布,去除華麗服飾,安于樸素簡潔,是發自聖上的本性。

    這的確是上合天意,下應民心,浩大的福分,沒有比這更大。

    陛下既然已經得于自然,還應加以努力,仿效太宗尊崇道德,以成帝、哀帝的不能善終為誡。

    《易經》說︰‘不能堅守道德,有時要蒙受恥辱。

    ’真能讓這件事善始善終,那麼天下人頌揚陛下的恩德,美名動天地,可以和神明溝通,可以刻金石記功,更何況是施行仁心呢,何況是實行政令呢!希望陛下把我的奏章放在座位旁,來當盲人夜間朗讀詩歌的聲音。”太後非常同意,並且采納了。

    以後凡朝廷重大的政議,都向馬廖征詢意見。

    馬廖生性質樸謹慎,不熱衷權勢名聲,盡心效忠,不顧毀譽。

    有關部門接連依據舊有制度上奏請求分封馬廖等人,多次推辭不了,建初四年,終于受封為順陽侯,以特進返回府第。

    每次有賞賜,總是推辭不敢接受,京城人因此稱贊他。

    兒子馬豫,任步兵校尉。

    太後崩逝後,馬氏失勢,馬廖生性寬容,不能管束子孫,馬豫終于上書誹謗政事。

    另外馬防、馬光生活奢侈,喜歡結交黨羽。

    八年,有關部門上奏罷免馬豫,命令馬廖、馬防、馬光回封地。

    馬豫隨馬廖回到封地,被拷打致死。

    後來詔書命令馬廖回京城,水元四年去世。

    和帝因馬廖是已故皇帝的內弟,厚加賞賜喪葬費用,派使者吊唁祭祀,諸王公主出席喪禮,謐為安侯。

    兒子馬遵繼襲,改封程鄉侯。

    馬遵去世,沒有兒子,封國被撤銷。

    元初三年,鄧太後續封馬廖的孫子馬度為穎陽侯。

    馬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和弟弟馬光一起任黃門侍郎。

    肅宗登位,拜任馬防為中郎將,漸漸升任為城門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隴西邊塞內的羌人全都反叛,拜任馬防代理車騎將軍事務,以長水校尉耿恭為副官,率領北軍五校部隊及各郡善射箭的士兵三萬人攻打羌人。

    軍隊到冀,而羌人頭領布橋等把南部都尉包圍在臨洮。

    馬防想救臨洮,去臨洮的道路艱險,車馬不能並排走,馬防就另派兩個司馬率領幾百騎兵,分為前後軍,距臨洮十多里設大軍營,多樹旗幟,揚言大軍天亮進攻。

    羌人偵察兵看到後,跑回去報告說漢軍人多勢眾無法阻擋。

    第二天早晨漢軍就擊鼓叫喊著向前進,羌人驚慌逃跑,乘機追擊打敗敵人,殺敵四千多人,終于解除了臨洮的包圍。

    馬防以恩威信譽待人,燒當羌人全部投降,只有布橋等二萬多人在臨洮西南的望曲谷。

    十二月,羌人又在和羅谷打敗耿恭司馬以及隴西長史,戰死幾百人。

    第二年春天,馬防派司馬夏駿率五千人從大路抄向敵人前方,暗中派司馬馬彭率五千人從小路攻擊敵人心髒,又命令將兵長史李調等人率四千人繞到敵人西側,三路一起攻擊,又打敗敵軍,斬殺俘獲一千多人,繳獲牛羊十多萬頭。

    羌人退走,夏駿追擊,反而被打敗。

    馬防就領兵和敵人交戰于索西,再一次打敗敵人。

    布橋被逼無奈,率族人一萬鄉人投降。

    詔書召馬防回朝,拜任車騎將軍,任城門校尉如故。

    馬防位高受寵,和九卿座不接席。

    馬光從越騎校尉升任執金吾。

    四年,封馬防為穎陽侯,封馬光為許侯,兄弟二人食邑各六千戶。

    馬防因顯宗臥病,入官協助醫治,又平定西羌,增食邑一千三百五十戶。

    多次上書辭職,都以特進返回府第。

    皇太後崩逝,第二年,拜任馬防為光祿勛,馬光為衛尉。

    馬防多次提出政策建議,大多被采納。

    這年冬天開始實行十二月迎氣樂,就是馬防建議的。

    兒子馬巨,以小侯身份為侍從。

    六年正月,因馬巨到了行冠禮的年齡,特別拜任為黃門侍郎。

    肅宗親臨章台下殿,陳設祭品,親自為他舉行冠禮。

    第二年,馬防又因病請求退休,詔書命令賞賜給他先前中山王的田地房舍,以特進返回府第。

    馬防兄弟地位尊貴,奴婢各干人以上,財產極多,都買京城附近肥沃土地,又大造宅第台觀,樓閣在路邊連成片,布滿街區,多聚集歌曲音樂,規模可以和郊祀廟祭相比。

    賓客雲集,四方都有,京兆杜篤等人數百人,常為食客,住在他家中。

    刺史、太守、縣令多有出自他家。

    每年按季節賑濟鄉鄰,熟人沒有不周濟的。

    馬防又養了很多馬匹牲口,向羞胡人收租稅。

    皇上不喜歡他的這些做法,多次責怪他,防範限制他的措施很完備,因此權勢漸藏,門客也少了。

    八年,因哥哥的兒子非議朝廷的事,有關部門上奏說馬防、馬光兄弟奢侈過度,擾亂教化,全部罷官回封地。

    臨出發,有詔書說︰“舅舅一家,都回封地,四季沒有到太後陵墓廟堂祭祀協助祭祀的人,讓朕很傷心。

    命令許侯在京城看守田地房舍並反省過失,有關部門不要再請求打發他們全出京,以安慰朕《詩經?渭陽》中的思念母親的心情。”馬光為人小心周密,為母親守喪過于哀慟,皇上因此特別喜歡他,于是又恢復焉特進。

    兒子馬康,黃門侍郎。

    永元二年,馬光任太僕,馬康為侍中。

    等竇憲被殺,馬光因與他關系很好被判罪,又罷官回封地。

    後來竇憲的家奴誣告馬光和實憲謀反,馬光自殺,家屬回本郡。

    本郡郡守又殺馬康,而馬防和馬廖的兒子馬遵都坐罪改封丹陽。

    馬防為翟鄉侯,田租每年限收三百萬,不能役使官民。

    馬防後來因江南地勢低下潮濕,上書請求回放鄉,和帝答應了他。

    十三年,去世。

    兒子馬巨繼襲,後來任長水校尉。

    永初七年,鄧太後詔書命令馬氏子孫回京城,按四季參加朝會如先例,後來續封馬光的兒子馬朗為合鄉侯。

    馬嚴字威卿。

    父親馬余,王莽時任楊州牧。

    馬嚴幼年喪父,而他喜歡擎劍,學習騎馬射箭。

    後來告知馬援,隨平原楊太伯求學,專心攻讀經籍,能懂《春秋左氏》,接著讀各家之書,于是和賢才交往,京城名家都器重他。

    任郡督郵,馬援常常和他商議事情,把家事交給他。

    弟弟馬敦,字孺卿,也有名。

    馬援去世後,馬嚴就和馬敦都回安陵,住在巨工,三輔人稱贊他們的善行,稱他們為“巨下二卿”。

    明德皇後立為皇後,馬嚴就閉門謝客,還擔心招來閑言,就搬遷到北地,斷絕交往。

    永平十五年,皇後命令他遷居洛陽。

    顯宗召見他,馬嚴上朝應答很有風度,皇上心中很覺驚異,命令他留在仁壽闔,和校書郎杜撫、班固等人議定《建武注記》。

    經常和宗室近臣臨邑侯劉復等人討論政事,很受寵幸。

    後來被拜任為將軍長史,統領北軍五校士兵、羽林禁軍三干人,屯守西河美稷,護衛南單于,可以自己設司馬、從事。

    州牧太守進見他時都很尊敬,把他看作與將軍相同。

    皇上命令馬嚴經過武庫,祭祀蚩尤,皇上親臨阿閣,視察他的部下,當時人認為這很榮耀。

    肅宗登位,召見拜任為侍御史中丞,任他兒子馬鱔為郎,命令他在台省中努力學習。

    這年冬,有日食的災禍,馬嚴上密奏說︰“臣听說太陽是眾陽之首,日食是陰氣的征兆。

    《尚書》說︰‘不要空設百官,上天命定的工作,人要去替它完成。

    ,這是說做君王的代替上天來任命百官。

    因此考核升降,來表明褒貶。

    沒有功績的人不貶退,就會陰氣太盛侵凌陽氣。

    臣看到當今刺史太守獨掌州郡大權,不努力政事一心為國,而負責糾察的官員偏心阿私,以個人標準決定取舍,是自己的同黨就推舉為政績優異,和自己意見不同出就用刑法加以陷害,不然就是垂頭塞耳,索取賄賂。

    如今益州刺史朱酣、楊州刺史倪說、涼州刺史尹業等人,每次考察他們,總有事故,另外選拔人才不符實際,竟然沒有被貶官判罪,這是使臣子得以作威作福。

    按舊例,州郡推薦的人上奏朝廷,司直考察這些人有無才能來實行獎懲。

    現在應當加以防範考察,遵照先前的制度。

    舊制度丞相、御史親自管理政事,只有丙吉因年老逍遙,不察驗吏的罪過,于是宰相府習以為常,相互依恃,以揚虛名。

    有時還沒能熟悉某一職務,就又升遷他職,的確不是朝廷設官給俸的本意。

    應命令各部門,各守職事,州郡推薦的人,一定要是有才能的人。

    如果不像推薦者所說的那樣,就用法律制裁推薦人。

    書上說︰‘最好的政策是以寬服人,其次沒有比嚴厲更好的。

    因此火烈人望見了就怕,水弱人就願意接近而掉以輕心。

    治理政事的人以寬緩助嚴厲,以嚴厲助寬緩。

    ’像這樣,統治有術,災變就消失了。”奏書呈上去,皇上采納他的話並罷免朱酣等人的官職。

    建初元年,升任五官中郎將,授任他的三個兒子為郎。

    馬嚴多次推薦賢才,申訴冤案,多被采納。

    又以五官中郎將身份兼長樂衛尉事務。

    二年,拜任陳留太守。

    任陳留太守後,他對皇上說︰“先前顯親侯竇固誤導已故皇上出兵西域,設伊吾盧屯兵,耗費資財而沒有好處。

    另外竇勛因罪被殺,他們家不該靠近京城。”這時竇勛的女兒是皇後,竇氏正受寵,當時有在旁邊听馬嚴和皇上說話的,把他的話告訴了竇憲兄弟,從此失去權貴的歡心。

    馬嚴到任,明確賞罰,揭發奸私,郡內安寧。

    當時京城傳言有強盜從東方來,百姓逃跑,相互驚動,各郡驚慌,都把情況報告朝廷。

    馬嚴察覺傳聞不實,只有他不作防備。

    詔書責問他,使者乘驛車不絕于道路,馬嚴堅持認為沒有賊人,後來果然如他所說。

    管理陳留四年,因與宗正劉軼、少府丁鴻等人相互結幫獲罪,召拜太中大夫,十多天後,升將作大匠。

    七年,又因事獲罪免職。

    後來被竇氏忌恨,就不再做官。

    等皇上崩逝,實太後執政,馬嚴就回家閑居,教育子孫0永元十年,死于家中,當年八十二歲。

    弟弟馬敦,官至虎賁中郎將。

    馬嚴有七個兒子,只有馬續、馬融有名。

    馬續字季則,七歲能理解《論語》,十三歲懂《尚書》,十六歲學《詩經》,博覽群書,精通《九章算術》。

    順帝時,任護羌校尉,升度遼將軍,每到一處以恩威著稱。

    馬融有自己的傳。

    馬稜字伯威,是馬援的族孫。

    幼年喪父,隨堂兄馬毅居住,馬毅待他如同胞兄弟。

    馬毅死後沒有兒子,馬稜服喪三年。

    建初年間,任本郡功曹,被推舉為孝廉。

    等到馬氏遭貶斥,肅宗因馬稜品行好,召拜謁者。

    章和元年,升任廣陵太守。

    當時谷物價高百姓饑餓,他上書罷免鹽官,以利百姓,救濟貧困,減輕賦稅,興修水利,灌溉土地二萬多頃,官民立碑歌頌他的政績。

    永元二年,改任漢陽太守,有威嚴的名聲。

    大將軍竇憲西上屯守武威,馬稜多出軍費,盤剝百姓,竇列傳第十四馬稜憲獲罪被殺,他也被判罪。

    幾年後,江湖多大盜,任馬稜為丹陽太守。

    馬稜發兵襲擊強盜,全部俘獲消滅了賊人。

    改任會稽太守,治理政事也有名聲。

    改任河內太守。

    永初年問,因事獲罪,死于家中。

    贊曰︰伏波喜歡建立戰功,是從冀、隴開始。

    在南方平定駱越,在西方消滅燒種。

    來年已逝,壯心不已。

    明德皇後受封,家族興盛。

    馬廖缺乏恭敬之心,馬防更為驕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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