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題解】
相︰看相，即觀察人的相貌來推測其命運。相列︰論列看相。文章主要論述了看相的依據與方法，同時宣揚了人的命運不但取決于其相貌而且取決于其德行的思想，以勉勵人們“倩善”“改尤”。
作者一方面受到當時陰陽五行家的影響，認為人的身體相貌骨骼氣色是五行八卦之氣的體現，具有不同的類別，而這些因素便是每個人壽夭貴賤的標志，所以可以通過看相來推測其命運。看相的方法，主要是觀察人的骨、氣色、面相、手腳以及走路的樣子與說話的聲音等等，因為它們能顯示其命運。但另一方面，作者又認為，人的吉凶禍福貧富貴賤不但取決于相貌，還取決于其德行，所以看相時的預測有時不一定能成為事實。當然，一個人的天性命運由不得自己，但其德行則完全取決于自己。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一個人的吉凶禍福也掌握在他自己手中。所以，聰明的人看到了吉兆，便修善積德來使這吉祥成為現實；看見了凶兆，便“循（修）行改尤”來避免災禍。而蠢人則相反，所以“雖休征見相，福轉為災”。因此，君子應該謹慎修行為是。
【 原文】
相列﹝一﹞第二十七
詩所謂“天生鬹民，有物有則﹝二﹞”。是故人身體形貌皆有象類﹝三﹞，骨法角肉各有分部，以著性命之期，顯貴賤之表﹝四﹞，一人之身，而五行八卦之氣具焉﹝五﹞。故師曠曰“赤色不壽”，火家性易滅也﹝六﹞。易之說卦︰“巽為人多白眼”，相揚四白者兵死，此猶金伐木也﹝七﹞。經曰︰“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八﹞。”“
聖人有見天下之至賾，而擬諸形容，象其物宜﹝九﹞。”此亦賢人之所察，紀往以知來，而著為憲則也。
﹝一﹞ ○鐸按︰此篇論人體有象類，角肉有分部。故審其形貌，則知富貴；觀其氣色，而驗吉凶。此本古人迷信。然謂人之骨相，若材木之有曲直，萬物之有常宜。苟矜其奇，不為修省改尤，則富貴必不能坐致，而有福轉為災者，則不無可取。
﹝二﹞ 鬹民。
﹝三﹞ 春秋繁露人副天數篇雲︰“ 人有三百六十節，偶天之數也。形體骨肉，偶地之厚也。上有耳目聰明，日月之象也。體有空竅理脈，川谷之象也。心有哀樂喜怒，神氣之類也。”淮南子精神訓雲︰“
頭之圓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 ○鐸按︰列子楊朱篇︰“人肖天地之類。”漢書刑法志︰“夫人宵天地之□。”皆此義。
﹝四﹞ 論衡骨相篇雲︰“人命稟于天，則有表候于體。察表候以知命，猶察斗斛以知容矣。表候者，骨法之謂也。”又雲︰“貴賤貧富，命也。操行清濁，性也。非徒命有骨法，性亦有骨法。”又雲︰“
知命之人，見富貴于貧賤，睹貧賤于富貴。按骨節之法，察皮膚之理，以審人之性命，無不應者。”
﹝五﹞ 易干鑿度︰‘孔子曰︰“八卦之序成立，則五氣變形。故人生而應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五常。”’按五氣，五行之氣。論衡物勢篇雲︰ “一人之身，含五行之氣，故一人之行，有五常之操。五常，五行之道也。”
﹝六﹞ 逸周書太子晉解雲︰“汝色赤白，火色不壽。”
﹝七﹞ 王先生雲︰“四白，謂楮之上下左右皆露白，易所謂多白眼也。相婦人法︰目有四白，五夫守宅。見唐書方技袁天綱傳。”
﹝八﹞ 易系辭下傳。
﹝九﹞ 系辭下傳。王本“有”下有 “以”字，無“至”字，“諸”下有“其”字。○鐸按︰此“至”字蓋涉系辭上傳“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 ”增。
人之相法，或在面部，或在手足，或在行步，或在聲響﹝一﹞。面部欲溥平潤澤﹝二﹞，手足欲深細明直，行步欲安穩覆載﹝三﹞，音聲欲溫和中宮。頭面手足，身形骨節，皆欲相副稱。此其略要也。
﹝一﹞ 論衡骨相篇雲︰“相或在內，或在外，或在形體，或在聲氣。”
﹝二﹞ 王先生雲︰‘“溥”當作“ 博”。’○鐸按︰“博平”謂寬而平，王說是。
﹝三﹞ 按“安穩”古作“安隱”， “隱”亦“安”也。詩綿鄭箋雲︰“民心定，乃安隱其居。”三國志武帝傳裴松之注引鄭康成盤庚注雲︰“安隱于其眾。”董卓傳注引華嶠漢書曰︰‘卓欲遷都長安，召公卿以下大議。司徒楊彪曰︰“昔盤庚五遷，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曉天下之士，而海內安穩。”“安穩 ”與“安隱”同。成二年左傳︰“韓厥俯定其右”，杜注︰“俯，安隱之。”莊子應帝王篇︰“其臥徐徐”，司馬彪注︰“徐徐，安隱貌。”○鐸按︰廣雅釋詁一︰ “隱，安也。”王氏疏證雲︰‘說文︰“●，所依據也。讀與隱同。”方言︰“隱、據，定也。”“隱”與“ ●”通。今俗語言“安穩”者，“隱”聲之轉也。’
夫骨法為祿相表，氣色為吉凶候﹝一﹞，部位為年時﹝二﹞，德行為三者招﹝三﹞，天授性命決然。表有顯微，色有濃淡，行有薄厚，命有去就。是以吉凶期會，祿位成敗，有不必﹝四﹞。非聰明慧智﹝五﹞，用心精密，孰能以中？
﹝一﹞ 荀子非相篇雲︰“相人之形狀顏色，而知其吉凶妖祥。”論衡自然篇雲︰“吉凶蜚色見于面，人不能為色自發 也。 ”自紀篇雲︰“人面色部七十有余，頰肌明潔，五色分別，隱微憂喜，皆可得察。佔射之者，十不失一。”
﹝二﹞ “時”下脫一字。
﹝三﹞ ○鐸按︰招，準的也。詳後注。
﹝四﹞ “必”下有脫字。
﹝五﹞ 禮記中庸雲︰“惟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智。”
昔內史叔服過魯，公孫敖﹝一﹞聞其能相人也，而見其二子焉。叔服曰︰“谷也食子，難也收子，谷也豐下，必有後于魯﹝二﹞。”及穆伯之老也，文伯居養；其死也，惠叔典哭﹝三﹞。魯竟立獻子，﹝四﹞以續孟氏之後。及王孫說相喬如﹝五﹞，子上幾商臣﹝六﹞，子文憂越椒﹝七﹞，叔姬惡食我﹝八﹞，單襄公察晉厲﹝九﹞，子貢觀邾魯﹝一０﹞，臧文听御說﹝一一﹞，陳咸見張﹝一二﹞，賢人達士﹝一三﹞，察以善心，無不中矣。及唐舉之相李兌、蔡澤﹝一四﹞，許負之相鄧通、條侯﹝一五﹞，雖司命班祿，追敘行事，弗能過也。
﹝一﹞ “孫”舊作“●”。王先生雲︰‘“●”當是“姓”字之誤。古者孫、姓通用。詩麟之趾“振振公姓”，毛傳︰“公姓，公孫也。”’
﹝二﹞ 文元年左傳。○鐸按︰杜注雲︰“谷，文伯。難，惠叔。食子，奉祭祀供養者也。收子，葬子身也。豐下，蓋面方。”
﹝三﹞ 文十四年左傳。王侍郎雲︰ ‘“典哭”疑“典喪”。’繼培按︰“喪”字是也。漢書武五子傳︰“霍光征王賀典喪”，顏師古注︰“令為喪主。”
﹝四﹞ 獻子，谷之子。
﹝五﹞ 周語。○鐸按︰“及”猶“ 若”也。下“及唐舉”同。
﹝六﹞ 文元年左傳。按禮記玉藻鄭注︰‘“幾”猶“察”也。’
﹝七﹞ 宣四年左傳。
﹝八﹞ 昭廿八年左傳。
﹝九﹞ 周語。
﹝一０﹞定十五年左傳。
﹝一一﹞莊十一年左傳。○鐸按︰傳作“御說”，釋文雲︰‘本或作“御”。’史記宋世家、漢書古今人表並與此同。
﹝一二﹞“張”下脫一字，程本作空格。漢書有兩陳咸︰一陳萬年子，見萬年傳；一王莽時講禮祭酒，見莽傳。
﹝一三﹞漢書王商史丹傅喜傳贊雲︰ “雖宿儒達士，無以加焉。”
﹝一四﹞史記蔡澤傳。
﹝一五﹞條侯事見史記絳侯世家。佞幸傳雲︰“上使善相者相通。”不雲許負，此當別有所據。○鐸按︰漢書外戚傳︰“許負相薄姬，當生天子。 ”薄姬為文帝母，鄧通為文帝幸臣，宜有令許負相通之事，特佞幸傳未言其名耳。
雖然，人之有骨法也，猶萬物之有種類，材木之有常宜。巧匠因象﹝一﹞，各有所授，曲者宜為輪，直者宜為輿，檀宜作輻，榆宜作轂﹝二﹞，此其正法通率也﹝三﹞。若有其質，而工不材﹝四﹞，可如何？故凡相者，能期其所極，不能使之必至。十種之地﹝五﹞，膏壤雖肥，弗耕不獲﹝六﹞；千里之馬，骨法雖具，弗策不致﹝七﹞。
﹝一﹞ 韓非子有度篇雲︰“巧匠目意中繩。”
﹝二﹞ 舊脫“輪直者宜為”五字。按御覽九百五十二引崔實政論雲︰‘師曠曰︰“人骨法猶木有宜，曲者為輪，直者為輿，檀宜作輻，榆宜作轂。”’今據補。○鐸按︰詩魏風伐檀疏雲︰“言君子之人身自斬伐檀木，欲以為輪輻之用。”是檀宜作輻也。
﹝三﹞ 率，讀如律。治要載崔實政論雲︰“不可為天下通率。”
﹝四﹞ “材”與“裁”同。晉語雲︰“童昏�ㄠ遲戰模 偈χ 徊囊病！
﹝五﹞ “地”舊作“也”。
﹝六﹞ 易無妄六二︰“不耕獲。” 詩甫田毛傳︰“大田過度，而無人功，終不能獲。”
﹝七﹞ 後漢書馬援傳雲︰“昔有騏驥，一日千里，伯樂見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子輿，亦明相法。子輿傳西河儀長孺，長孺傳茂陵丁君都，君都傳成紀楊子阿。臣援嘗師事子阿，受相馬骨法，考之于行事，輒有驗效。”尉繚子武議篇雲︰“良馬無策，遠道不致。”
夫觚而弗琢，不成于器﹝一﹞；士而弗仕，不成于位。若此者，天地所不能貴賤，鬼神所不能貧富也。或王公孫子，仕宦終老，不至于谷﹝二﹞。或庶隸廝賤，無故騰躍﹝三﹞，窮極爵位。此受天性命，當必然者也。詩稱“天難忱斯﹝四﹞”，性命之質，德行之招﹝五﹞，參錯授受﹝六﹞，不易者也。
﹝一﹞ 鹽鐵論殊路篇雲︰‘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故人事加則為宗廟器，否則斯養之 才。’
﹝二﹞ 論語︰‘子曰︰“三年學不至于谷，不易得也。”’孔安國注︰“谷，善也。”釋文引鄭康成注︰“谷，祿也。”此亦當訓“谷”為“祿 ”。
﹝三﹞ 漢書食貨志雲︰“物痛騰躍。”
﹝四﹞ “忱”卜列篇作“諶”，此蓋後人據毛詩改之。
﹝五﹞ 質、招皆以射的為喻。周禮司裘︰“王大射，則共虎侯、熊侯、豹侯設其鵠”，鄭司農雲︰“方十尺曰侯，四尺曰鵠，二尺曰正，四寸曰質。”淮南子原道訓雲︰“先者則後者之弓矢質的也” ，高誘注︰“質的，射者之準藝也。”呂氏春秋本生篇雲︰“萬人操弓，共射其一招”，高誘注︰“招，�偷囊病！本 疲骸吧潿 恢校 蔥抻謖校 我嬗謚校 ”別類篇雲︰“射招者欲其中小也”，高注並雲︰“招，準藝也。”質、準、ế晼@幀
﹝六﹞ “受”字舊脫。
然其大要，骨法為主，氣色為候﹝一﹞。五色之見，王廢有時。﹝二﹞智者見祥，修善迎之，其有憂色，循﹝三﹞行改尤。愚者反戾，不自省思，雖休征見相，福轉為災。于戲君子，可不敬哉！
﹝一﹞ 史記淮陰侯傳︰‘蒯通曰︰ “僕嘗受相人之術，貴賤在于骨法，憂喜在于容色。” ’
﹝二﹞ “時”字舊脫。按夢列篇雲︰“五行王相謂之時”，今據補。“時”與下之、尤、思、災為韻。長短經察相篇注引相經雲︰“五色並以四時判之。春三月，青色王，赤色相，白色囚，黃、黑二色皆死。夏三月，赤色王，白色、黃色皆相，青色死，黑色囚。秋三月，白色王，黑色相，赤色死，青、黃二色皆囚。冬三月，黑色王，青色相，白色死，黃與赤二色囚。若得其時色王相者吉，不得其時色王相若囚死者凶。”
﹝三﹞ “循”當作“修”。
【 譯文】
正如《 詩經》 所說的“上天降生群眾百姓，既有物象又有法則”。所以人的身軀肢體形狀相貌都有相像類似的東西，骨骼的模式以及額角肌肉各有不同的類別，以此來顯示各人生命的期限，顯現出該人是尊貴還是卑賤的標志。一個人的身L ，便具備了五行八卦的因素。所以師曠說“紅紅的臉色不長壽”，因為火族的本性容易熄滅啊。《 周易》 解說卦象時說︰“糞，象征人眼白多。”現在看到眼珠四面都露白的人而推斷他死于兵器，這就如同五行中的金攻伐木一樣啊。（（易經》 說︰“近的取法于身體，遠的取法于外物。”“聖人能夠看見天下極其深奧玄妙的道理，從而用形象來摹擬它，同時也用這形象來象征那事物所適宜的特性。”這也是賢能的人所看清楚的、記住了過去從而能知道未來、因而寫成了法則的東西啊。
人們看相的方法，有的注重于面部，有的注重于手腳，有的注重于步行的姿勢，有的注重于說話的聲音。面部要寬闊平坦滋潤而有光澤，手腳要長得修長精細利索筆直，走路要安詳穩重得像上天覆蓋世界、大地承載萬物一樣，說話的聲音要溫柔平和合乎宮音。頭臉手腳體形關節都要相稱。這便是看相的大致要領。
骨骼的樣式是實際所得祿位的標志，血氣臉色是吉凶的征兆，身體各部分的位置是年齡的跡象，德行是這三者的總標準，上天授予人天性與命運時便取決于這些。骨骼的樣式作為一種標志有顯著的也有隱蔽的，血氣臉色有濃重的也有淺淡的，德行有刻薄的也有淳厚的，命運有已經過去了的也有一將要來到的。因此，對吉凶的預卜，對祿位成敗的推測，有的不一定成為事實。如果不是聰明有智慧的人，在使用腦子推斷時既細心又嚴密，又有誰能憑借這些征兆來猜中呢？
從前內史叔服出訪魯國，公孫敖听說他會相面，就讓自己的兩個兒子拜見他。叔服說︰“谷嘛將供養您，難嘛將鹼葬您。谷啊長得下巴豐滿，一定會有後代在魯國繼承他。”等到穆伯年老了，果然是文伯在家奉養；他死了，果然是惠叔主持喪事。而魯國終究立了獻子，讓他來延續孟氏的後代。至于王孫說端相僑如，子上考察商臣；子文擔心越椒，叔姬厭惡食我；單襄公洞察晉厲公，子貢觀察鄭、魯之君；減文仲听見御說的話後作的步lJ 斷，陳咸見到張某後作的推測；這些都是賢能之人、通達之士用善于思考的腦子來審察，所以其推測就沒有不得當的了。至于唐舉給李兌、蔡澤看相，許負給又隨、條侯看相，即使是司命神確定傣祿等級時追述功臣過去所做的事，那準確度也不能超過他們啊。
雖然如此，人有骨骼的模式，就像萬物有種類、木材有一定的用處一樣。技藝高超的工匠根據其形狀來施工，各種木材都有一定的安排。彎曲的適合做輪惘，平直的適合做車箱，檀木適合做輻條，榆木適合做輪毅，這是那正常的法度與通常的準則。如果有了理想的質料，但工匠不進行加工，又能怎麼樣呢？所以凡是看相的人，只能預測那命運的趨向，卻不能使它一定成為事實。多年耕種的土地，那養分豐富的土壤雖然肥沃，但是不耕種就不會有收獲；日行千里的駿馬，骨骼的樣子雖然具備了，但是不鞭策就不能到達目的地。
瓤如果沒經過雕琢，就不會成為器皿；士人如果不去做官，就不會有地位。像這樣的情況，是天地也不能使之貴賤、鬼神也不能使之貧富的啊。有些天子諸侯王的子孫，混跡于官場一直到老，也沒能弄到爵祿；有些平民奴隸僕人下等人，無緣無故地飛黃騰達，取得了最高的爵位。這是秉受了上天賦予的天性與命運，是一定會這樣的啊。《 詩經》 說“上天的預示也難以相信”。可見夫性命運所確定的人的歸宿，德行所確定的人的歸宿，這兩者是交錯地作用于人的，這可是不會移易的天經地義啊。
這樣看來，看相的要點是，骨骼的樣式是命運的主宰，血氣臉色是命運的征兆。五種顏色的顯現，其興旺與衰敗都有一定的時節。明智的人看到吉利的征兆，就增進自己的美德來迎接這吉利的前途；他如果有了值得憂慮的血氣臉色，就講求德行改掉過錯。愚蠢的人反常乖決，不自己反省反省考慮考慮，所以即使有美好的征兆出現在他的相貌上，那福氣也會轉變為災禍。唉呀君子，能不謹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