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任願

類別︰集部 作者︰王世貞(明) 書名︰劍俠傳

    [《劍俠傳》原文]

    

    任願,字謹叔,京師宦家子也。稍學書藝,家粗紹祖業,無他圖,但閉戶而且。熙寧二年正月上元晝,游街時,車騎駢溢,士女和會。願醉僕,觸良人家從姬,毆擊交至。毆既久,觀者環繞。有青巾忽不平,俄毆其人僕地,乃引願而去。願曰︰“與君舊無分,極蒙荷見救!”青巾者不顧而去。

    異日,願又遇青巾者在途中。召之炊,乃同入市邸。既坐,熟視目聳神峻,毅然可畏。飲甚久,願謝曰︰“前日見辱于佣人,非豪義之士,則孰肯接哉!”青巾曰︰“此乃小故,胡足多謝?後日復期子于此,無前卻也”乃各歸。

    願及期而往,青巾者亦先至矣。共人酒肆。酒十余舉,青巾者曰︰“吾乃刺客也。有至冤,餃之數年,今始少伸。”乃于跨間取烏革囊,中出死人首,以刀截為半,以半授願。願驚恐,莫知所措。青巾者食其肉無孑遺,讓願,願辭不食。青巾者笑,探手取願盤中者,又食之。取腦骨,以短刀削之,如劈朽木,棄之于地。復雲︰“吾有術授子,能學之乎?”願曰︰“何術也?”曰︰“吾能用點鐵為金。”願曰︰“旗亭門有先子別業,日得一緡,數口之家,寒綿暑葛,日食膏鮮。自謂逾分,常恐召禍,安取學此?幸愛之。”青巾者嘆伏,曰︰“如子,真知命者也!子當有壽。”乃出藥一粒,雲︰“服之,百鬼不近。”願以酒服之。夜深乃散。後不復見焉。

    

    [譯文]

    

    任願,字謹叔,是京師的宦家子弟。他讀過一些書,繼承了遺產,沒有什麼大志,不汲汲于名利,只是閉門過日子罷了。

    熙寧二年,正月十五元宵佳節,任願出去游街,但見人山人海,車騎滿街,擁擠不堪。他酒飲得多了,倒在一個婦人身上。那婦人的侍從和丫環們,以為他有意輕薄夫人,拔拳便打任願。打了好久,圍觀的人圍了好幾圈,有個頭戴青巾的人,眼見不平,一拳將毆人者擊倒,扶著任願走開。任願謝道︰“我與閣下素不相識,多蒙援手,實在是感激不盡啊。”青巾者頭也沒回就走了。

    數日後,任願在街上又遇到了那青巾者,便邀他去酒店喝酒。坐定後,見青巾者目光如電,毅然可畏。飲了良久,任願又謝道︰“前日被那幫奴婢毆打,若不是閣下豪杰之士,誰肯仗義相助?”青巾者道︰“小事一樁罷了,用不著感謝。後日請仁兄再到此一敘,請不要失約啊。”當下相揖而別。

    屆時任願去那酒店,見青巾者已先到了。對飲了十幾杯,青巾者道︰“我乃刺客,有一大仇人,已尋了他數年,今日怨氣方伸。”于腰間取出一只黑色皮囊,從囊中取出一個首級,用刀將腦袋劈為兩半,把一半放在任願面前,任願驚恐無已,不知所措。青巾者將死人肉吃得干干淨淨,連聲勸任願吃,任願推辭不敢吃。青巾者大笑,伸手把任願盤中的半顆人頭抓過來吃。吃完,用短刀將腦骨削成碎片,如切朽木,把碎骨棄在地下。

    青巾者道︰“我有技術想傳授給你,你願意學麼?”任願道︰“不知何術?”青巾者道︰“我能以藥點鐵成金。”任願道︰“在下有一間先父留下來的小店,每日可賺一貫錢。我數日之家,冬天穿棉,夏天穿葛,酒肉無憂,自覺生活如此舒適,已經過分了,常恐遭來禍害,怎敢再學先生的奇術?多謝您的美意了。”青巾者嘆服不已,說道︰“像這樣安分知命,你應當長壽才是。”于是取出一粒藥,道︰“服此藥後,百鬼不近。”任願和酒服了。兩人直飲到深夜方散,以後便沒再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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