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滦阳消夏录六 林鬼遇鬼

类别:集部 作者:纪昀(清) 书名:阅微草堂笔记

    沧州瞽者刘君瑞,尝以弦索来往余家,言其偶有林姓者,一日薄暮,有人登门来唤,曰:某官舟泊河干,闻汝善弹词,邀往一试,当有厚赉,即促抱琵琶,牵其竹杖导之往,约四五里,至舟畔,寒温毕,闻主人指挥曰:舟中炎热,坐岸上奏技,吾倚窗听之可也。林利其赏,竭力弹唱,约略近三鼓,指痛喉干,求滴水不可得。侧耳听之,四围男女杂坐,笑语喧嚣,觉不似仕宦家,又觉不似在水次,辍弦欲起。众怒曰:何物盲贼,敢不听使令,众手交捶,痛不可忍。乃哀乞再奏。久之,闻人声渐散,犹不敢息。忽闻耳畔呼曰:林先生何故日尚未出,坐乱冢间演技,取树下早凉耶?矍然惊问,乃其邻人早起贩鬻过此也,知为鬼弄,狼狈而归。林姓素多心计,号曰林鬼,闻者咸笑曰:今日鬼遇鬼也。

    【译文】

    沧州瞎子刘君瑞,曾经以弹唱来往于我家。说他的同伴有一个姓林的,一天傍晚,有人上门来呼唤说:“某官的船停泊在河岸,听说你擅长弹词,邀请前去一试,当会有优厚的赏赐。”立即催促他抱上琵琶,牵着他的竹杖,引导他前往。大约走了四五里,到了船的旁边。问候完毕,听到主人指挥说:“船里面炎热,坐在岸上演奏技艺,我靠着船窗听好了。”林贪他的赏赐,竭力弹唱。约略接近三更天,手指痛喉咙干,求一滴水都不可得。侧着耳朵听去,四周男女杂坐,笑语喧哗,感觉不像是官宦之家,又觉得不像是在水边,就停止弹奏,要想起身。众人发怒说:“瞎贼,你是什么东西,敢于不听使唤。”众人纷纷用手捶打他,他痛得不可忍受,于是哀声求饶,再次演奏。长久之后,听到人声渐渐散去,还不敢停息。忽然听到耳边呼叫道:“林先生为什么缘故太阳还没有出来,坐在乱坟间演奏,是贪图树下面早晨凉爽吗?”林听了,吃惊地询问,原来是他的邻人早起贩卖经过这里,才知道是被鬼所戏弄,狼狈而归。姓林的向来多心计,号称“林鬼”。听到这事的都笑起来说.“今天鬼碰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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